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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语言学校学日语,为的是考上大学。日本大学多如牛毛,分为国立、私立和公立大学,公立大学是地方政府兴办的,国立大学学费低,奖学金高,有些甚至免学费,人人趋之若鹜,私立大学学费相对较高,牛晓东也想考国立,可他日语不好,文化课基础又很差,能上个私立大学就算不错了。我们先说说学费,以国立大学为例,理科一年120万日元左右,文科便宜些,一年90多万,再算生活费,房租、伙食费、交通费等等,一年下来至少也要120万,两项合计一年200多万,约合人民币15万。像牛晓东这样的留学生,钱从哪里来呐?一天打工5个小时,时给700日元,全年无休一年100多万,剩下的缺口怎么办?要么打工时间延长,要么家里给,牛晓东家里很难指望得上,他现在都学会记账了,花一分钱都记,为了省钱,中午有时只吃一个面包。
“牛晓东。”张慧娟放学后找到牛晓东。
“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那什么,我想请你吃顿饭。”
“请我吃饭,为什么?”
“上次你请我了,这次我回请你。”
“那好啊!上哪儿去吃?”
“汤岛有家日式拉面馆,我在那里吃过,感觉挺不错,我请你去吃啊?”
“请一大顿,就请吃拉面呐?”
“我不是没钱吗?等我有了钱,请你吃大餐!”
“等你有钱,那得啥时候啊?”
“走吧,有人请吃饭你还不愿意呀?”
“愿意、愿意,还得坐电车吧?我没有千代田线的月票,还要买票。”牛晓东嘟囔着说。
“我有啊?我打工就坐那趟线,你跟我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车站,牛晓东要去站台买票,张慧娟阻止了他。
“买什么票?你跟着我。”
上扶梯来到二楼,通道上去往各个方向的指示牌一字排开,两人来到千代田线检票口。
“一会儿你跟紧点儿,紧贴着我快点儿走就行了。”张慧娟说。
“能行吗?别被人抓着了。”牛晓东心虚地问。
“看你这小胆儿!你别说话了。”
检票口有五条通道,身穿蓝制服的工作人员坐在通道旁的铁皮房子里。张慧娟把月票插进去,牛晓东紧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快步走过通道,出闸口的瞬间,闸门都扫到牛晓东腿肚子上了。
“真危险呐!”牛晓东说。
“危险什么?这不过来了吗?”
“行啊!张慧娟,我咋不知道这个办法呐?”
“我毕竟比你早来一年,不过一次只能过两个人,多了就不行了。”张慧娟笑着说。
“你还想过几个?你想把JR弄黄啊?”
“JR”是日本铁路公司的简称。
“其实也是管理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快走吧!”张慧娟挥手说。
“真没看出来,你胆子可不小!”
这算不算约会呐?张慧娟是个开朗大方的女孩,各种迹象显示出,她有点儿喜欢牛晓东。拉面馆不大但很整洁,餐桌与餐桌之间用半人高的玻璃隔断隔开,每张餐桌放着一个小瓷瓶,瓷瓶里插着一朵玫瑰花。日式拉面是荞麦面的,牛晓东点的是肉面,张慧娟点的海鲜面,长方形小木牌上用毛笔写着各种面的价钱,挂在前台墙壁上,一碗面750日元。
“今天咱们也享受一下别人的服务。”张慧娟说。
“好啊!我们也当把上帝。”
“牛晓东,我给你买了一盒手油,在药房买的,看你的手怪吓人的!”
“谢谢你了,能管用吗?”
“你先擦擦看,你的皮肤是不是有问题,别人刷碗也没像你那样啊?”
“可能是有点儿过敏,看来得少用洗涤剂。”
不一会儿,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先后端来两个朱漆食盒,盒子里一小坨拉面单独放在一片小竹网上,朱漆大碗里盛满了汤,汤上漂着绿色的葱段、白色的竹笋、红色的胡萝卜丝、肉丝、还有半个煮鸡蛋,大碗旁边还有几只小碟,里面盛着酱油、海带丝、辣萝卜条等几样开胃小菜。日式拉面的汤最为关键,各家面馆比拼的就是汤。
“你的工怎么样?老板还行吧?”张慧娟问。
“唉!别提了,我们老板简直不让你有半点儿闲工夫,你要是闲着他就难受,不是让你干这,就是让你干那。前两天我称了一下体重,你说怎么着?我自己都吓了一跳,轻了十多斤!”
“你是瘦了不少。”
“我又找了一个工。”
“又找一个?”
“一份工哪行啊?是老王帮我找的,搬家公司,白天干。”
“怪不得你最近老缺课,搬家可是重体力活儿,你身体能行吗?我看你中午也不怎么吃饭呐?省钱别从吃上省,省也省不了多少,身体弄坏了就全完了!”
“搬家的活儿是临时的,不是天天有。张慧娟,你还挺关心我的,我要是没饭吃就去找你。”
“我又不是你妈,还管你吃饭呀?不过,你也得收拾收拾自己,看你的头发乱糟糟的,裤子上也全都是褶儿,记得每天洗个澡,别臭烘烘的!日本人最讲干净了。”
“你这话怎么越听越像我妈说的呐?都说日本人讲究,你看这吃拉面的声音比我还大。”日本人吃拉面声音很大。
“这是人家的习惯,吃拉面就这么大声儿,我是为你好。”
“那谢谢了。”牛晓东一手拿勺儿一手拿筷子吃得很香。
“面好吃吗?”张慧娟问。
“还行,就是肉少,我家那儿的兄弟拉面,排骨又多又大,倒点儿醋加点儿辣椒,再来两瓣大蒜,那才叫好吃呐!张慧娟,你说日本人看我们是不是像看民工一样啊?”
“恐怕还赶不上民工呐!不过等将来上了大学,毕业后再在日本找个工作就好了,一个月最低也得3、40万日元。我认识一个中国人,才三十多岁,在一家日本公司就职,月薪60多万,合人民币4万多呐!”
“一个月就4万多?你倒挺能展望未来的,我可不敢想那么远,能吃上饭,能交上学费就行啦!”
“你一个大男人总得有点儿理想,有点儿事业吧?”
“我一没钱二没背景,拿个毕业证回国就行了。”
“牛晓东,这是日本,我们不需要什么背景,只要自己努力就行!反正我们什么也没有。”
牛晓东这么缺乏上进心真让张慧娟失望,也许牛晓东还小,将来再慢慢改造他。
“一碗面不够吧?再来一碗?”张慧娟问。
“这面也太少了,肉也少,再来一碗吧。”牛晓东倒是不客气。
服务员老大妈一看就是店主,从打牛晓东他俩进来,就里里外外一刻不停地忙活,五、六十岁的老人了,还那么能干。日本餐馆很多都是家族式的,爹妈干不动了,孩子接着干,曾经有个电视采访,说一个学钢琴的人,为了接父母的班,钢琴都不弹了,现学炒菜。日本人为什么这样?是为了延续家族传承,因为每家餐馆都有一批固定顾客,有的顾客一辈子在同一家餐馆吃饭,客人希望看到熟悉的店主,中国人则不同,哪家餐馆新就去哪家。吃完饭,张慧娟结账,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餐馆。
“你打工还来得及吧?”张慧娟问。
“现在是四点钟,来得及。”牛晓东看了一眼手表。
“那咱们走走?”
“去哪儿啊?”
“也不去哪儿,随便走走。”
不论白天晚上,东京街头的行人总是很多,人虽多街道却很干净,地上看不到一张纸屑,也看不到一个烟头,本就狭窄的人行道,边上停满了自行车,路灯杆上插着五颜六色的广告旗。两人信步走到久光百货门前,张慧娟停下脚步。
“你要进去吗?”牛晓东问。
久光百货宽敞明亮的大门正对着街角,橱窗里摆放着精美的首饰、手表和化妆品,一大幅美女照片炫耀着路易威登新款女包,楼顶上耸立着巨型广告牌。
“我想进去,不过这里东西太贵,我买不起,还是别进去了。”张慧娟说。
“你经常逛商店吗?”
“我喜欢逛,可没有时间。”
牛晓东在街边自动售货机买了两罐饮料,两人一边走一边聊,前面是一家卖休闲服装的小商店,张慧娟拽了一下牛晓东的胳膊。
“走,咱们进去看看。”
牛晓东长这么大还没陪女孩逛过商店,这是头一回,他有些不情愿地陪着张慧娟进了商店。转了一会儿,张慧娟用手摸着一条裤子说:
“牛晓东,我看这件休闲裤挺适合你的。纯棉的,质量不错,还是中国产的,你看,才1400百日元,合人民币100多块钱,你穿上试试?”
“我有裤子,我从家里带来好几条呐,我不想买。”
“我给你买。”
“你都请吃饭了,还给我买裤子啊?”
“你总穿牛仔裤,我看这条休闲裤更适合你,还便宜。日本人的衣服都是一天一换的,我给你买一件吧?”
“哪能让你花钱?我有裤子,不用买了。”
“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也不贵,你就让我买吧?穿上试试。”
张慧娟把裤子从衣架上拿下来,非要让牛晓东试。从试衣间出来,牛晓东站在镜子前面。
“嗯,挺合身的,咱们中国把最好的东西拿来出口,卖的比国内还便宜,只要打折儿准是中国货!”张慧娟说。
张慧娟说得对,物美价廉的中国商品,支撑着发达国家低收入人群的高品质生活,来这里买衣服的几乎都是穷人。说到出口商品,一部在中国生产的价值100多美元的苹果手机,中国只能得到6美元,利润被外资拿走,GDP数字留给了中国,处在国际分工和产业链下游的中国,实际上是在为全世界打工。
“这条裤子打不打折儿?”牛晓东问。
“能不打折儿吗?我是看店门口打折的旗子才进来的,全场八折!”
“八折?那不就更便宜了吗?”
“可不是嘛!也就是坐两趟电车钱。”
牛晓东从小就长得虎头虎脑,还挺实打扮,裤子穿在他身上,还真挺好看,将来穿上西装、系上领带,一定会更好看!张慧娟看在眼里,喜欢在心里。牛晓东这趟算没白来,连吃带拿,又是手油又是裤子,一时心里觉得热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