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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九 暗流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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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林,辽阳。

    入了冬,往年的时候,辽阳的百姓一早就躲在家里猫了冬。可最近两年变了,自从关东军进驻,日常采买除了走牛庄,其它肉食蔬菜都在这辽阳城购买。两年的工夫,辽阳城内是买卖兴隆,一派繁荣之色。今年城中更是多了些操着半生不熟汉语,满脸彪悍的蒙古汉子。

    或是拿着金银珠宝,或是赶着成群的奴隶与牛羊,来此与关东军交换枪械。有道是商家以顾客为本,自打城内进驻了一个营的关东军,辽阳便没了宵禁,过往行商白天黑夜的随时可能进城,蒙古汉子更是不分时候。是以,城内的茶楼酒肆大部分都早早就摘了门板,后半夜才熄了灯笼。

    天刚蒙蒙亮,福顺来客栈的伙计就早早的起来,摘门板的摘门板,抹桌子的抹桌子,旁边儿掌柜的还不停嚷嚷着快些,一派忙碌。一名小二提着扫帚,打着哈欠在店门前慢慢地扫着尘土,冷风一吹,小二不禁缩了缩脖子,口中兀自咒骂心黑的掌柜拿伙计不当人。瞧瞧人家关东军,一个月七个光洋的薪水,自个儿就是人家零头。四季都是笔挺的军服外加小牛皮的靴子,比自个儿的破棉袄小毡帽要强多了。听人家说,人家顿顿有肉,红烧肉管够,如今关东军上校都吃出毛病来了,只吃瘦肉不吃肥肉。

    “妈了巴子的,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老子什么时候能有这享受?”小二嘟囔了一句,眼见清扫的差不多了,扭头就要往回走。

    猛然听见后头马蹄声大作,只见几骑快马飞奔而至,当先是两名彪壮的汉子,光着头辫子缠在脑门子上,一身短打,背着长长的马刀,一脸的凶悍。中间一名骑士个子不高一袭青衫,眉宇间透着一股子英气。骑士身旁一名精壮汉子手持一杆大旗,上书:‘天下行镖,霍’几个大字,后头跟着几辆马车以及十几名押着镖车的汉子。

    这是走镖的啊。小二当即认定了来人的身份,随即招呼一声“掌柜的,老客来了。”随即上前笑脸迎客。“列位,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中间的骑士飞身下马,随手将缰绳抛给了小二,昂首边往里走,边用浓重的天津方言道:“爷们儿打个尖儿,回头还得赶路呢。我说小二,你介都有嘛好吃的一水往上端,吃饱喝足咱还得往南走呢。”

    “诶哟,这位爷,小店别的不说,这天上飞的山里跑的海里游的是样样不缺,掌厨的可是京城来的大师傅,一手鲁菜吃得达官贵人没有不满意的。不瞒您说,就是何大帅吃腻了府中的吃食,都遣了人上咱们这儿指明要咱们师傅做的外卖呢。您就擎好儿吧。”点头哈腰的小二一说起这事儿,立刻腰板儿挺得溜直,胸脯拍得啪啪作响。

    “得了,爷们儿连夜赶路,正饿着呢,甭废话,有嘛好吃的赶紧上,再来几坛烧刀子。”

    “诶,好嘞!老客十六位里边儿请啊~”一声唱诺,小二先是引着一众走镖的汉子进了客栈,随即招呼人出来安顿马匹车辆。

    客栈里,十几个汉子围坐了两张大桌,先要了酒水小菜,随即吆五喝六地喝了起来。

    没一会儿的工夫,客栈又来了两拨人。一拨是一人是白衣公子领着下人,另一拨则是几名貌似走商之人。

    “霍爷,您老这回可显摆了。何大帅请您老当教席,嘿,何大帅是嘛人?那可是一品提督,皇上面前的红人,正经的贵人!不出俩月,以后这三山五岳绿林好汉见了您都得叫您一声儿霍爷。”

    “霍爷,为这您得干了!您老发达了可不能忘记我们弟兄。”

    “对对,弟兄们以后全仰仗霍爷了。”

    十几个走镖的汉子围着中间的矮小男子起着哄,那男子爽朗地笑道:“好!咱们干了这一碗!都是好兄弟,有我霍元甲一口干的就绝不会让弟兄们喝稀的!”说罢一饮而尽,引得一众汉子纷纷叫好,站起身也跟着干了面前的酒。这男子自然就是霍元甲了,前月关东军提督何绍明领着一团士兵开赴吉林边境很是与老毛子干了几仗,可打了几回就瞧出问题了。一场刺刀战,成军以来战无不胜的关东军愣是一比二的比例败给了老毛子。何绍明恼火之余狠下了心思,要将关东军徒手搏斗以及拼刺刀的水平提上来。一番思索便想起了大侠霍元甲,是以兴冲冲就给霍元甲去了信,邀请其来关东军当武术教席。

    霍元甲正是愤青的年纪,一面儿痛恨着洋鬼子,一面儿对朝廷不满,何绍明在信中略一提及吉林边境之事,他便热血沸腾,趁着走镖这便来了辽阳。

    众人再次落座,有汉子满是羡慕地问道:“霍爷,您老再跟弟兄们说说怎么认识何大帅的?”

    霍元甲面有得色,连连推脱,待众人纷纷央求,这才娓娓道来:“当日霍某押镖刚到盛京,便听得满城都在说‘震关东’打遍口外无敌手,当心欣喜便要去找来切磋一二……”

    他在这边儿说着,那边儿的两拨人却停了筷子,抻着脖子听着。那白衣公子时而面露不屑,时而摇头苦笑。

    跟随的下人见此低问道:“公子,您笑什么呢?”

    那公子抿了口酒:“时也命也,何绍明能有今日,可不单是运气啊。”待听到霍元甲隐晦地提及关东军与敌拼刺刀吃了大亏这才请自个儿来当教席,公子脸上显出苦思之色:“金丹道平定经年,这拼刺刀从何而来?长顺是他岳父……莫不是他何绍明偷偷领着军队跑去了边境?”公子倒吸口冷气,低语道:“这回可算是来对了,中堂,北边儿这位可是一只吃人的老虎,说不定吉林练军一早就被他……好大的胆子,好厉害的手腕儿!他日灭北洋者非此人莫属……”随即面色复杂,垂头不语。

    墙角边儿,那两名行商模样的人彼此对视一眼,随即低声地交谈着什么。良久,其中一人给另一人一个肯定的点头,随即起身作势要走。

    正当此时,只听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一名关东军军官领着十几名士兵闯了进来。军官士兵上下都冷着脸,荷枪实弹,声势实在是骇人。

    掌柜连忙上前拱手作揖,嬉笑着问道:“军爷,您这是……”掌柜心中犹疑着,话说这关东军进驻辽阳两年多,买卖公平军纪更是没的说,偶尔还帮穷苦人家修葺房子,从没听说仗势欺人,今儿是犯什么邪性了?

    那军官一摆手,吩咐士兵占据了店内各个角落,转头挤出了一抹笑容:“掌柜的,跟您没什么关系,咱们是关东军内务部的。”说着,掏出一本儿证件给掌柜的看了看。“这几天抓了两个奸细,连夜审问,供出今儿一早就在这儿跟同伙接头。您放心,耽误了您的生意回头关东军后勤部都给您补上。……把那小子押上来!”

    一声呼喝,两名士兵押着一名几乎不成人型的矮小汉子进了客栈。那汉子鼻青脸肿看不出面貌,光着头,留着短短的头发,却没有辫子。此时店内一片寂静,走镖的汉子,白衣公子都好奇地看着门口。而那两名客商一见关东军押着人进了店,当即亡魂大冒,脸色惶恐。

    军官走到那汉子身前,冷声道:“认认吧,别让咱们兄弟再费力气招呼你!”

    汉子虚弱地抬了头,眼神惶恐,四下扫了客栈一眼,随即眼神瞟向墙角的两名客商。

    “拿下!”军官一声暴喝,立刻冲上去几名士兵,端着刺刀雪亮的步枪就逼了过去。

    两名客商连连后退,其中一人不停地摆手道:“误会误会,小的是本份的商人,不是奸细不是奸细啊!”

    几名关东军士兵却根本不听,上来就要围住二人。客商中的另一人眼见如此,叽里呱啦叫了几句,从怀中抽出一把长匕首就要跟关东军士兵拼命。匕首挥舞的颇有章法,几下便格开了刺刀,顺带着伤了一名关东军士兵。另一客商一咬牙抄起长条凳,左右挥舞得密不透风,关东军士兵一时近不得身。

    眼见伤了一名士兵,军官脸色铁青,掏出腰间左轮手枪大喊道:“都退回来,瞄准胳膊腿给老子开枪!”

    几名士兵一腿,哗啦啦一阵枪栓响动,纷纷瞄准那二人。旁边儿的掌柜的一声哀叹,心道今儿是不能善了了,只是不知这一开枪自个儿这客栈日后还有没有客人敢上门。

    两名客商自知在劫难逃,状若疯虎一般低吼一声,便要冲上前拼命。军官的嘴已经张开,开火的命令已经说了一半。

    “开……”

    正当此时,两只海碗突兀地出现在众人视线内。好巧不巧的都砸在那两名客商的膝盖上。二人吃痛,一个趔趄摔倒在地。随即一条人影飞过来,对着二人一人一脚。那二人一声闷哼,随即昏厥过去。

    一切都是在须臾之间发生的,让人生出眼花缭乱之感。掌柜的闭了眼,满脸心疼;军官怒目而视,表情正变为惊愕,说了一半的命令生生吞了回去;白衣公子还在低头思索着;一众走镖的汉子表情各异地看着热闹。

    出手之人抖了抖衣摆,这才笑吟吟地转身:“对付蟊贼哪儿用得着枪啊?天津卫霍元甲见过这位兄弟了。”

    军官错愕了一下,随即欣喜道:“原来是大帅请来的武术教席,当真是好身手!”军官一挑大拇指,吩咐了士兵上前擒拿二人,这才笑道:“关东军内务部少校徐立仁,见过霍大侠了。”

    直到此时,客栈内的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掌柜的睁眼,楞了半天,这才长出了一口气;白衣公子则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关东军内务部的少校;一众走镖汉子纷纷叫嚷着‘霍爷好俊的身手’‘霍爷震了’。

    吵吵嚷嚷,嘈杂之极。

    少校徐立仁与霍元甲寒暄了几句,随即面露难色:“霍大侠,在下还有公事在身,只好改日再行感谢了。”

    “好说好说,山不转水转,霍某用了饭立马就赶去军营,嘿,来日方长,徐兄弟也是个好汉子,他日霍某必与兄弟来个一醉方休。”霍元甲满脸傲色拱了拱手。

    随即,徐立仁一声招呼,关东军士兵押着抓捕的奸细便往外走。临出门前,徐立仁似乎感觉到有人在大量自个儿,停足,皱眉朝店内望了过去。只见靠窗的桌子旁,一名白衣公子端着酒杯,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目光中有审视,更多的是好奇。

    见自己望过来,那白衣公子点了点头,随即抿着酒,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徐立仁沉思了下,心中狐疑,却搞不清对方的路数,旋即离开了客栈。

    “霍爷,都知道您老迷踪拳厉害,谁晓得您老暗器功夫还这么俊!”

    “霍爷是嘛人?关东军的武术教席!没两下子能当么?”

    “来来来,霍爷还没进关东军营门就立了一功,这碗得干了!”

    ……

    关东军士兵一走,店内又恢复了喧嚣。只是谁也没注意到,靠窗的桌子上留下了一块碎银子,白衣公子与随从早已不知去向。

    ‘铃铃铃’电话声响起,一名小参谋抓起话柄。

    “喂?这里是关东军参谋部……知道了,少校,根据大帅的指示,一切行迹可疑的人都要留意……好的,立即带人回来……我马上通知参谋长,就这样。”

    参谋挂了电话,急急出了大厅,到了一间办公室前,门上挂着写着‘参谋长办公室’的牌子。

    敲了门,待得了准许才进了房间。

    “参谋长,内务部又在辽阳抓到了两名奸细,另外发现一名行迹可疑之人,目前正在盯梢。”

    “知道了,告诉各部队,扩大巡逻范围,但凡发现闯进来的陌生人,一律先关押起来。这事儿,可不是一个刚成立的内务部能办明白的。”书桌后,年轻的参谋长停了手中的钢笔,思索了下回答道。

    “是。”参谋敬礼,返身出去了。

    秦俊生捏了捏鼻梁,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双眼,美美地伸了个懒腰。内务部,全称是关东军军情内部调查科。月前,巡逻的士兵发现了一名行迹可疑的人,两三日都在关东军营地附近转悠。巡逻的士兵上前与之打招呼,却发现那人急匆匆地要逃跑。巡逻士兵当下就认为此人有问题,抓回了军营,一番询问,那人用生硬的汉语只说自己是普通的山民。

    事情闹到了秦俊生那里,秦俊生自从那次受刺激之后,可是正经变成了个狠角色,当下下令严刑逼供。秦俊生隐约觉着可能有人开始要对付关东军了,随即发了电报给何绍明,请示应对方针。

    何绍明的回电很长,一个是要组建反间谍的内务部,另一个则教了许多拷问的办法。第二日,那被抓的奸细就倒霉了。老虎凳辣椒水,铁钎子钻指甲,另外弄了盏度数极高的电灯,就这么明晃晃地放在他眼前,而后几个审讯的军官反复地问着相同的问题。

    不出两天,那奸细什么都招了,甚至连自个儿小时候尿床的事儿都说了出来。秦俊生一方面感叹何大帅真是无所不知,这方法真是绝了;另一方面也被奸细的话震了半晌。秦俊生做梦也没想到,这个时候儿日本人竟然开始注意刚刚成型的关东军了。

    何绍明长期给众人灌输的思想,便是中日早晚有一战。中日对立的情绪,早已刻在了秦俊生的骨子里。秦俊生不敢怠慢,连夜请示了何绍明,随即便对关东军所有的势力范围展开了清洗奸细的活动。

    新成立的内务部,依仗着关东军在民间的好名声,明线暗线发展了不少。百姓们这两年得了关东军的好,日子比早先强了许多。闻听有外国奸细要对关东军不利,一面儿咬牙切齿,一面儿拍着胸脯保证,即便是没有一分银子这通风报信的差事也是当仁不让。

    内务部的长官少校徐立仁仿佛天生就是搞情报出身一般,鬼道劲儿就甭提了。一番清查,很是查出了几名奸细。接着又找人假扮被俘的奸细,在辽阳城内各个酒肆茶楼到处招摇,但凡是有不对的,一并抓回关东军再说。抓错了?没关系,好吃好喝,临了送上一笔赔礼的银子,这叫军民合作愉快。

    别说,这招儿还真管用,这不,才一出就抓了俩奸细。

    想到这儿,秦俊生摸了摸下巴上淡淡的胡子,自言自语道:“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平时怎么没看出来徐立仁有这天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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