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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悦儿跟着一名年约七、八岁的小童儿在街巷中穿行,正是早市时候,街上人来人往,拥挤不堪。小孩儿牵着她的手,在人群里奔跑:“姐姐,快点,大叔说去慢了见不着他!”
钱悦儿心中着急,可惜路上行人太多,快不起来。她并不想施展轻功,惊吓路人,有杀手追踪的情况下,越低调越好,隐藏行踪是必要的。
孩子拉着钱悦儿闪进一条小巷:“姐姐,就是这里了,大叔说会在这里等你。”
钱悦儿掏出一小块银毫子塞在他的小手里:“小宝,拿去买糖吃吧!”
小男孩不肯收,将银毫子又放回她手里:“大叔给过了。”
钱悦儿一笑,再一次递到他小手上:“这是姐姐给你的,谢谢你啦!”小男孩抬头看着她,大眼睛忽闪忽闪,似乎是在征询“真的可以吗?”见钱悦儿肯定地点了点头,小家伙欢呼一声紧握着奖赏鞠了一躬跑开了。
钱悦儿看着他的背影微笑,背后一阵风过。她迅速回身,一个高大冷峻的男人站在身后,长发凌乱地披散着,额上系了一条黑色的丝带,一身黑衣黑袍,双臂抱胸,臂弯里抱着一把刀。这浑身散发冷冽气息的男人竟然脸上浮现出一丝浅笑,冲淡了身上的寒气。
他压低声音,上前拉住她的手腕:“跟我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钱悦儿同他一齐跃上屋檐,轻起轻落,直来到长江边。江边停着一条小船,他停稳身形,当先钻进船舱,钱悦儿紧跟其后也钻了进去。
二人面对面坐定,他并不说话,眼睛一直盯着她看,脸上又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你果然是个女人!”
钱悦儿被看得不禁有些赧然:“冷堂主,岗侧吾佶峰下多谢你出手相救,若不是你,我们救不回那八个孩子。”
冷千秋看她的眼神有着一些暗涌,深邃而痛苦:“不必言谢,应该是我谢你才对。”
“什么?”这下钱悦儿完全不懂了,是她令他身中“百日断肠散”之毒,生不如死;是他不计前嫌主动充当人质救了她和杨千城以及8名孩子;怎么他反过来向她道谢?
见他并没有解释的意思,钱悦儿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放在桌上:“冷堂主,这是百日断肠散的解药,当日你不肯收下,心中一直过意不去。本想赴小汤山之约将它交给你,今日既然重逢,就请收下吧!”
冷千秋低头看了一眼,摇了摇头:“今日约你到此,并非为此。”
钱悦儿心中诧异:“那么冷堂主为何相约?”
冷千秋的眸中掠过一丝冷意:“你怎会和周王朱橚在一起?”
钱悦儿感念他不计前嫌出手相助的胸襟、气度,虽然觉得他问得唐突,还是简单地介绍了与朱橚相识的经过:“周王虽贵为皇子,但为人仗义,仁爱恤民,虽然一开始是被迫与之同行,但如今我已决意保护他安全进京。”
冷千秋目光一直凝视着她,深邃的眼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绪,静静地听完,他低垂双目,心中似乎在挣扎,好不容易挣出四个字:“你决定了?”
钱悦儿点点头,坚定地说:“匡扶正义,锄强扶弱,是我辈武林人士义不容辞的责任。周王个人生死事小,却牵涉朝廷大局以及千万人性命,我定然要保他周全!”
冷千秋叹了口气,眼中流露出些许激赏、些许矛盾、些许痛苦,他话语向来不多,把太多心事放在心底。空气凝滞许久,他终于开了口:“小心李月桃。”
钱悦儿顿时联想到井沿上的脚印,莫非河豚毒与她有关?她追问道:“难道李月桃来了浔阳?”
冷千秋面目凝重地点了点头。钱悦儿皱了眉,天狼教右护法来到浔阳,连青龙堂主冷千秋也出现在这里,天狼教有什么图谋?
冷千秋毕竟是天狼教的堂主,他能够暗中相助,特地约她至此,向她示警,已经难能可贵。看他脸色如此纠结、挣扎,显然左右为难、心中苦恼至极。
她心中顿觉歉然,算起来一直亏欠于他,令他身心如此痛苦,实在于心不忍,想到这里,口中改了称呼:“冷兄,多谢你三番二次暗中相助,悦儿实在负欠良多,在此谢过!”起身福了一福。
冷千秋大出意外,赶紧起身相搀,被她一声“冷兄”唤得心中温暖,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她心目中将他引为知已好友。如此一来两人的立场彻底从对立转向一致。
双手触及她的双臂,触手温软,鼻端闻到她身上散发的馨香,顿时一阵心旌飘摇。仿佛被烫到一般,迅速缩回手,玉面上飘起二抹浅红。
钱悦儿关切地问道:“冷兄,近期百日断肠散毒发情况如何?”
冷千秋顿时呼吸一窒,表情有了一点抽搐,连忙掩饰道:“还好!”
钱悦儿心知他在说谎,已历二月,毒性应该深入脏腑,一日发作四次,肠绞腹痛难忍。将桌上锦囊拿起,塞进他的掌中,按住他的手指:“冷兄,不要固执了,这里是二人份的解药。你马上服了它,然后泡个澡,将毒性解了吧!”
冷千秋的手被她的柔荑按住,听她语气关切,一脸关怀,不由面上又是一红,将手一缩,把锦囊纳入怀,点了点头。
二人对坐无语,钱悦儿心中虽然有许多疑问,却强忍着不问,怕给他增加负担。浪子冷千秋却是没来由地头一遭在女人面前感到局促无比,坐立不安。于是谁也没有开口。
这样尴尬地僵持了片刻,他站了起来:“我得走了!”
钱悦儿点了点头:“冷兄保重!”
冷千秋一抱拳:“保重,下月小汤山见!”
钱悦儿一愣,小汤山之约是承诺给予解药而定下的约定,现在解药已给,他为什么又提起小汤山之约?虽然奇怪,但这一句倒是今天他说得最长的话,也许另有深意。一念及此,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开。
冷千秋强忍着巨痛,奔出船舱,施展轻功掠离江边。确定已离开她的视线,他手捂腹部,踉踉跄跄地奔跑起来,勉强挨到一栋民居以手拍门,轻三声、重三声,身子虚脱地依门滑落在地,豆大的汗珠密密渗出。
门“依丫”一声开了,一名黑衣黑袜的男子探出头来,见到倒在地上的冷千秋,大吃一惊,立即背起他向院内走去。
大厅内狐媚的天狼右护法李月桃正和五名黑衣人在低语,抬头看到一名杀手背着冷千秋跑过,娇喝了一声:“怎么回事?”
杀手双脚一并,弯了弯腰算是行礼:“冷堂主晕倒在大门口。”
李月桃斜眼一看,长睫毛扇了扇,围着二人走了一圈,皱眉道:“这老冷也真是的,身体不好,还要跑出去!晕倒在门口,岂不是引人猜疑?这个秘密堂口绝对不能让外人发现,大家日后进出都要加倍小心,记住了吗?”一双媚眼带着冷光扫视了众人一圈,众人齐声应道:“属下遵命!”
李月桃显得甚是满意,红唇一扯露出一道风情万种的媚笑,一挥纤手:“把冷堂主送进厢房好好休养,将左护法给的药丸喂他一颗。”杀手应诺一声,背着冷千秋离去。
李月桃站在大厅中央,目送着二人背影消失,轻轻喟叹一声,一双美眸飘过一缕如梦如幻的雾气。
背后传来一声低唤:“右护法,左护法已经派人将银票送到。浔阳百媚楼马上就要开张,只是做买卖的粉头数量还不足,卑职正在加紧物色。”
她恍若梦中醒来,转过身来,一挑秀眉,纤手一伸。黑衣人连忙将一沓银票递上。
她红唇向上一弯,美眸大亮,一手握着那沓银票,一只纤手轻轻地划拨而过,欣赏着银票发出的悦耳“沙沙”声,娇声一笑:“这有这笔钱,我们就可以在中原开它好几家百媚楼,把我们的杀手买卖做到大处去!”
众人识趣地陪笑。她话锋一转:“自二道沟客栈被封,本教的杀手买卖受了不少影响,本护法在主公面前落下许多不是,这次重张买卖,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不可再让主公失望。你们细细谋划、不可疏漏,一定要把买卖开张庆典办得风风光光的,明日先拟个章程来给我看。”
众人唯唯答应,李月桃媚眼一扫,纤手挥了一挥:“今天就到这,都下去吧!”众人应诺一声,退了出去。
李月桃取出一把匕首,在手中细细把玩,唇边露出了一丝冷酷的笑容。现在这周王朱橚应该已经死了吧!那个毁了二道沟客栈的贱女人应该也一命归西了,呵呵,爽快!想不到进入中原接的头一笔买卖,这样顺利地就完成了,还顺带捎了个彩头,真是天助我李月桃!
她得意地哈哈大笑,独自陶醉了许久,突然觉得一个人甚为无趣,有这样快乐的好事应该找人分享快乐才对!
她的美眸渐渐水润起来,心中想到一个人,朱唇一勾,露了勾魂一笑,对!何不找他去?
她站起身,往厢房走去,也不叩门,直接推门而入。榻上躺了一个人,面向里睡着,外衣已经脱去,穿着雪白的衬袍,盖着一床湖蓝锦被,身躯微微发抖,露在被外的一只手紧紧捏着被子,直攥得指节发白,青筋直爆。
她见了,心中多少有些恻然。紧走几步,坐在床边,握住了他的手,另一只手抚上了他的额头,摸到满手冷汗。赶紧掏出飘着浓香的丝帕来,在他面上细细擦拭,口中抱怨道:“叫你不要跟来,你非要在主公面前请命跟到中原来。”
男子身子一缩略避开了去,哑声道:“谢右护法关怀,属下不敢当!”
李月桃媚笑一声:“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男子翻身坐起:“属下服了左护法的药,好多了,请右护法不必挂怀。”他身上浑然天成一种拒人千里的寒气,虽然现在形貌憔悴,但一双眸子仍是冰寒深邃,棱角分明的脸庞线条刚硬,口中说话虽然谦恭有礼,但表情与气势却不卑不亢,带着绵里藏针的坚持。
李月桃略感无趣,手缩了回来,端正了一下坐姿:“你一大早去了哪里?晕倒在大门口,我放心不下,特地来看看你。”
冷千秋深邃的双眸不起半点波澜,淡淡地答道:“属下此次请命随同右护法进军中原,自然要尽心尽力辅佐右护法,今天去百媚楼看了一看,赶回来的路上毒性突然发作,令右护法为属下操心,是属下的过失!”
李月桃媚笑一声,将手中丝帕轻轻一挥,有意从他鼻前拂过,口中道:“难为你这样为我着想,有你这样的高手出马,对于重振本教杀手买卖自然如虎添翼。只是你的身体实在让人担心。”言毕,故作关怀地在他胸口轻轻拍了一拍。
他的胸口肌肉紧实,弹性十足,令她心中腾起一股邪火。她就不信,以她李月桃的媚功,征服不了这冷千秋!
高高在上的主公、实力才干教中第一的左护法都是她裙下之臣,只要她李月桃勾勾手指,哪个男人不是骨酥腿软?她就不信这冷千秋水泼不进!
此时毒性发作已过,冷千秋大舒一口气,再躺在床上,这李月桃又要变本加厉地作怪!他将锦被一掀,双腿一伸开始穿鞋。李月桃秀眉一皱,这男人真是不解风情吗?
不过,教中风传冷千秋是有名的浪子,嗜酒如命,不可一日无酒。兼且冷面冷心、处处留情。那么现在这副冰冷的样子不过是一副伪装吧?
李月桃将身子往他身边凑了凑,一股浓香钻进他的鼻孔,他将身体往另一边不露痕迹地挪了一挪。
此时鞋已穿好,冷千秋站了起来,披上外袍,收拾停当,面无表情地坐在桌前,斟了二杯茶,递了一杯到对面,举手相邀:“右护法,请喝茶!”
李月桃碰了个软钉子,此时此刻脸皮再厚也不能继续赖在他床上,只得站起来,烟视媚行地挪到桌边,风情万种地端起茶杯,轻啜一口,杯沿上留下一枚红唇印。
她的欲望此刻已被他的冷淡浇熄,毕竟囿于上司的身份,不好太过张扬。心中打定主意,徐徐图之,定要教他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反正不争这一时半刻!她缓缓将杯子放下,斜乜他一眼:“你说今天去了百媚楼,有什么心得?”
冷千秋淡淡地道:“虽然市口好、装修也好,却不太合适。”
李月桃一挑眉:“此话怎讲?”
冷千秋饮了口茶,不疾不徐地道:“茅房离厨房太近,污秽之气会影响酒菜的品味;只有二个秘室数量不够,至少需要准备四个。一间用作秘洽、一间供杀手练功、一间供杀手起居、一间作为兵器库。”
李月桃秀眉上挑,面露激赏之色:“你说得对!倒是提醒我了!”言毕面露难色:“只是房子都已经建好,开始装修,哪里去再建二个秘室?厨房又挪去哪里?”
冷千秋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又斟了一杯:“厨房灶台刚开始砌,还来得将厨房与下人房对换一下,花园假山下可以开挖地下秘室,索性将秘室全部建在地下。楼内已经建好的二个秘室就作为贵宾专用豹房好了,陈设布置尽情奢华,又有隐秘的好处,自有身份尊贵的人来享用。”
李月桃大喜,眉飞色舞道:“冷堂主果然是温柔乡中的娇客、脂粉堆里的风流情种,带你一同来中原果然对了!主公识人善任的确高人一筹!”
冷千秋冷面上掠过一丝狼狈:“右护法说笑了!”
李月桃此次现身浔阳,乃是奉天狼主公之命重建杀手基地。自二道沟客栈被查封,失了杀手买卖的接头地点,天狼教损失不小。
以左护法杜炎为首的教中主导势力对她颇有微辞,令她在主公面前几乎失宠,为将功补过、挽回主公的信任,李月桃提出了东进中原的计划。即以勾栏妓馆为掩护,深入中原设立据点,以杀手买卖为基础,沿长江各重镇建立天狼分舵。
第一站荆州、第二站武昌、第三站就是浔阳、第四站宁江(今安庆)、第五站芜湖、最后一站便是号为金陵的京城应天府。东进中原的计划与围攻峨嵋的行动一直同步进行。
随着天狼教在峨嵋的惨败,使得东进中原的计划变得尤为重要!由于这一计划由李月桃提议,天狼主公便命她全权负责。为赴小汤山之约,冷千秋极力请命追随右护法前往中原。
他身中“百日断肠散”巨毒,一日发作四次,痛苦不堪,为此左护法等人一致反对他车马劳顿,以免加重病势。但冷千秋态度坚决,执意前往。纷乱之际,一直沉默不语的主公突然开口一锤定音:“对于勾栏这档生意,冷堂主自会有他独到见解,既然他这样坚持,就由他随同右护法前往中原吧!”
既然主公力排众议,左护法也只有接受这一安排,准备了许多缓解疼痛的药丸交李月桃带上,特地嘱咐一次一丸,不可多给,以防上瘾。
李月桃威风八面地带着教众乔装打扮,出陕甘行省,改走水路,巡视荆州、武昌的“百媚楼”筹备情况,顺江而下,来到浔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