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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回 买凶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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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下午,李月桃一行的双层大船停泊在码头。一乘二人小轿不显山不露水地在岸边停下,轿中下来一名青衣人,戴一顶奓(zhà音乍)檐帽(一种明代遮阳帽,圆顶有钹笠状帽檐),将帽沿压得低低,直遮住了半张脸。径直踏上事先搭好的跳板上船。

    船上二名壮汉伸手相拦,虎口向上:“天缘际会!”青衣人也不抬头,虎口朝向对方:“狼王现世!”壮汉双腿一并,躬身行过一礼,一齐退后让开了一条道。

    青衣人阔步向船舱走去,早有壮汉将舱门打开,肃立行礼。进得船舱,青衣人仍不摘下奓檐帽,只微微点了点头。

    盛装的李月桃看着来人,美目上下打量,露出探究的神情,见他不说话,她便也笑而不语。做杀手这一行的,从来不打听金主的身份,来人不开口,她绝不会多嘴。反正,既然找上门来,迟早会开口的!

    来人显然也在打量李月桃,看了约有一刻,来人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拍在桌上,用食指缓缓地推着移到桌子正中。

    李月桃盯着他的动作,直到他的手停住,从银票上移开。她的美目瞬间睁大,闪出灼灼的光芒来,朱唇翕张。这张银票好大的面额!

    她的心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惊喜,惊的是对方出这么大的价码,要杀的人绝非等闲之辈,任务难度一定超乎想象!喜的是二道沟被封二月余,教中至少损失了二十万两银子的收入,只要这一票干成,立刻就能弥补缺口,那么主公一定会很欢喜,她李月桃马上就能咸鱼翻身!

    对方显然对她的反应很满意,呵呵笑了二声。将她盯在银票上的贪婪目光拉了回来。她深吸了一口气,敛了敛神,露出一抹媚笑:“贵人远来辛劳,喝杯茶吧!”

    亲手斟了一杯茶,皓腕一推,茶杯在桌上呈直线平移到对方面前,一滴未洒。自己也斟了一杯,轻轻端起,道声:“请用!”

    对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并不急于开口。

    李月桃却有些按捺不住了,这二十万两的银票她恨不得立时三刻揣在怀里。她美目流转,站起了身,风情万种地缓步向对方走了过去:“贵人,我们之前应该没有见过面。”

    青衣人终于沙哑地开了口:“不错!”

    李月桃媚笑一声:“那么您从哪里知道了我们的联络方式和切口?”

    青衣人声音沙哑而冰冷:“你不用管我怎么知道这些,只要干净利落地完成任务,这二十万两就是你的了!”

    李月桃心中一惊,虽然看不清面目,但这男人浑身散发着一种强大的气场,令到站在身旁的人感到一种压迫感,她勉强一笑:“月桃自然知道规矩,只是我们的买卖很稳秘,知道的人不多,又和贵人初次见面,所以好奇多问了一句。您放心,天狼杀手从不失手,您这桩买卖我们接了!”

    青衣人沙哑着嗓音冷哼一声:“你还不知道我要你去杀什么人,就答应得这样爽快?”

    李月桃媚笑一声:“我们做杀手买卖的,给够钱就动手,杀的是天王老子、大罗神仙又如何?”

    青衣人哈哈大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李月桃陪着他大笑起来,纤手一伸,将桌上那二十万两银票揣进了怀中,用手隔着衣服按了一按,这才感到一种幸福的踏实感。二十万两,落袋平安!她陶醉地闭了闭眼。

    青衣人从怀中掏出一张画像,递到她手中:“一个月之内杀了这个人!”

    李月桃伸手接过,口中漫应:“一个月内一定完成任务,如果完不成,您放心,这二十万两银票我给您吐出来,再赔您二万两!”

    口中虽然这样讲,她可从没打算把到手的银子再送回去。钱财这东西,她李月桃从来只进不出!完不成任务倒赔银价的十分之一,只是杀手界的行规,行规自然是要守的,所以这桩任务无论如何要完成,这票银子她李月桃赚定了!

    青衣人显然很满意,哈哈笑着,点了点头。

    李月桃这才将画像打开,这是一幅工笔肖像画,画中男子方额广颐,凤目方唇,浓眉玉面八字须,头戴乌纱折上巾,身上穿着一件黄绫盘领、窄袖、前后及两肩绣有四爪金盘龙纹样的绣龙袍,腰束玉带、脚蹬皮靴。画像右首上方用端正的楷体写着:“大明五皇子周王朱橚像”,左首下方有一行小字:“作于洪武十四年正月初十”,盖了一枚宫廷画师王绂(字孟端,号友石,又号九龙山人,江苏无锡人)的印鉴。

    饶是李月桃夸下海口,见了这幅画像仍是倒抽了一口冷气。原来这二十万两果然不好赚,竟然要谋刺亲王!

    青衣人似是对她的反应早有预料,此时淡淡地说了一句:“你不敢吗?刚才的豪言壮语忘到爪哇国去了吧!”

    李月桃被他一激,嘿嘿一笑,答道:“如果要到京城或者开封去刺驾,一个月时间可能不够!毕竟皇宫大内和亲王府不是那么容易进的,要等机会!”说实在的,她着实舍不得那二十万两。

    青衣人伸出食指摇了一摇:“不必如此麻烦,他现在正在进京的途中,据我所知,他现在正在鄱阳湖内!你就在此处候他,伺机杀了他!”

    李月桃闻言心中一喜,毕竟在外面容易动手得多,办完事也容易逃脱!她纤手掩口一笑,眼波流转,道不尽的妩媚风情:“这样就好办了,贵人还有什么消息不妨一并告诉我,也好让我仔细布置一番。”

    青衣人哼了一声:“你这女人倒是精明,懂得讨巧!你可以去福盈门查看一下,他们投宿在那里,自然还要回去的。”

    李月桃走到他身边,往他面前的茶杯里又斟满了茶,再端起自己的茶杯,与他的一碰:“贵人,预祝我们买卖成功,合作愉快!”

    青衣人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我就相信你!”站起身向门外走去,门口早有壮汉将门打开,李月桃盈盈一福:“贵人慢走!”

    待门又重新关上,她从怀中取出银票,闻了一闻,托在掌中看了又看,重新收了起来。俏脸一寒,娇声道:“来人,去请冷堂主过来。”

    片刻后,门开处冷千秋走了进来,略一点头:“右护法见召,不知有何吩咐?”

    她媚眼朝他身上狠狠地瞄着,恨不得将他吞到肚里一般。待他抬头,她已换上一副自然的笑容:“冷堂主,刚刚接了一笔生意,在二道沟客栈前摆下石堆暗记的金主,今天下午如约来了,送来笔二十万两银子的大买卖。”

    冷千秋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二道沟客栈是天狼教杀手买卖的接洽场所,除了对上特殊切口的客人自己上门面谈以外,还有一种客人约时间、地点见面的接头方式,就是在客栈门口拴马石后摆下五枚卵石,将写上时间、地点的纸条埋在石下。自二道沟客栈被封,和老主顾全靠这种方式联络。

    他淡淡地“哦”了一声,声音和表情一如既往地冷漠。

    他这副样子,李月桃也习惯了,将画像上递了过去:“要杀的就是这个人,时间是一个月。金主说了,现在人在鄱阳湖,让我们就在浔阳守株待兔,找个机会把他杀了。”

    冷千秋接过画像,仔细看了,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但瞬间恢复平静,脸上仍是冷冽无波的样子。刺杀亲王,这样的买卖还是天狼杀手接到的破天荒第一单!他不吃惊是不可能的。

    李月桃终于满意地捕捉到了他眼中这一瞬间的波动,朱唇含笑:“冷堂主,这件事非同小可,只有你来替我办,我才能放心!”

    冷千秋淡笑道:“右护法太抬举冷某了。”

    李月桃媚笑道:“这单买卖成了,就能赚进二十万!冷堂主可就为本教立下奇功一件!金主说了,朱橚和随从投宿在福盈门客栈,你先带着人去那里查查吧!”

    冷千秋站起身:“好!”又点了点头,后退了一步,转身走了出去。

    李月桃卷起画像丢进了身后描金漆柜中,顺手锁上,将钥匙丢进了衣袖暗袋中。

    冷千秋果然带着二名换上便服的杀手下船前往福盈门,只走了几步。见前方涌来一群官兵,队列整齐地陆续登上一艘朱红色的楼船,楼船前方三丈方圆的码头都由浔阳府衙的三班衙役封锁了。许多百姓在圈外看热闹,指指点点。

    “听说来了个大官,正在湖里耍着呐,现在派兵去接他回来。”

    “好大气派啊!”

    “别挤、别挤,现在官兵在登船,等船开了,码头就能过人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听在冷千秋耳中,立即联想到这船就是浔阳府派去接朱橚的。他决定继续观察下去。

    所有亲兵登上楼船,李鹤年集结清点完毕,命令撤去跳板,扬帆启锚,在船上向捕头一拱手:“有劳汪捕头了,替我谢过何知府,李某告辞了!”

    汪捕头躬身行礼:“李大人客气,这是卑职应尽的职份。”待船开远,汪捕头转头交待衙役:“收队回衙!小顾你辛苦一趟,去福盈门客栈把几位贵人的行李取出来送到衙门里。”

    小顾出列,躬身应诺一声转身要走。汪捕头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对他招了招手,附耳交代了几句。小顾听得连连点头,转身离去。

    小顾大摇大摆地来到福盈门客栈,一晃腰牌,神气十足地问道:“掌柜的何在?”

    掌柜的佝偻着身子从柜台后站了起来:“差爷找小老儿,有什么事吗?”

    小顾问道:“昨天黄昏有没有一位姓朱的公子来你们店里投宿啊?”

    掌柜的老实回答:“有,总共是四位,要开三间上房,小老儿店里拿不出这些房间,后来将自己住的后院腾给了客人。客人一早上就出去了。”

    小顾将袖子挽了挽:“你派人将他们的行李、马匹都取来交给我,他们是知府大人的贵客,要搬进府衙去住。”

    掌柜略一迟疑:“这——”看他冷冷的眼光射过来,把:“不太好吧?”这四个字生生咽回了肚子里。虽说未经客人同意就把行李、财物交付给外人不合规矩,但衙门当差的还真是得罪不起,他只得硬着头皮吩咐小二将四人的行李整理齐全了,把马牵来,交给小顾带走。

    小顾满意地一笑,提起四个行囊往马背上一搭正要走,又想起了什么:“掌柜的,知道那四个客人喜欢吃什么吗?”

    掌柜的浑浊老眼一翻,回忆了一下:“差爷,他们只在小店喝了一壶庐山云雾,没有在店里用饭,去了浔阳楼,要不,您去那里打听打听?”

    小顾点点头:“掌柜的,多谢!”抬手略挥了一挥,就拉着四匹马要走,怎知却被一股大力给拽住,不能拉动分毫。

    小顾拧头一看,原来是四匹马中那匹枣红马儿倔着脖子不肯跟他走,四蹄抓地,脖子后仰,僵着原地不动窝。客栈大厅里喝茶、打尖的客人忍不住抿着嘴笑起来,小二和掌柜的见了,虽然不敢笑,但是一张张脸也憋得颇为辛苦,腮肉鼓起,脸红脖儿粗的。

    小顾嘴里骂开了:“就你一头畜牲,还敢给老子脸色看?你今天非得跟老子走不可!”深吸一口气猛力去拉马缰绳,红云也跟他较上了劲,四蹄倒退,脖子后仰僵直着,一步步往后退。

    小顾用足了吃奶的力气,一口白牙紧咬着全龇了出来,眼睛也全闭上了,身体向前弯成了弓形,还是没能把马拉动半分。一人一马在街上僵持着,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有给小顾打气的,有帮着小顾推马屁股的,也人倒背着手看热闹的,远远地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当然还是看好戏的居多!

    红云是匹神驹,伊犁河谷的野马之王,骄傲和自由惯了,被钱悦儿驯服后就认定她是唯一的主人,钱悦儿将缰绳交给店小二,它才会跟着小二去马厩,也才会任他牵出来。不过这会它一看,一个从没见过的外人想把自己牵走,它就不干了!它要留在这里等主人,于是这一人一马就算杠上了。

    拼尽全力僵持了一盏茶功夫,小顾这累啊!这匹马咋这么倔呢?这么多人面前不给我面子,又不是要宰了你、卖了你,是要带你去府衙吃好料,把你养肥肥等你主人回来啊!不过这话和马说不通啊,小顾浑身力气都要耗尽了,那枣红马儿还是倔着脖不动弹。

    红云敏锐地感觉到脖子上的拉力变轻了,立即扬蹄人立而起,猛往后撤,“扑通”一声,推金山、倒玉柱,小顾顿时摔了个四脚朝天,整个后背重重地抛砸到砖石地上,痛得他龇牙咧嘴。人群中不约而同地爆发出一阵轰堂大笑。小顾又气又疼又羞又窘,只是仰面躺着起不来。

    红云蹄子落地,就在福盈门店门口站定,警戒地盯着躺倒在地的小顾。其他三匹马也踱了过来,和红云站在一起。

    周王府的马和野马不同,被驯养惯了,由不同的马夫、不同的亲兵照看,本无所谓被谁牵着走。如今红云的马王风范已经镇住了这三匹马,无形中以它马首是瞻,跑来与它站在了一道。

    人群中冷千秋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排开众人,将小顾搀扶了起来,二名便衣杀手也跟上来,伸手掸去小顾满身的尘土。

    狼狈万分的小顾站起来,恼羞成怒地挥起马鞭想要去抽红云,突然咬着牙停了下来:谁知道这匹马是不是周王的,要是打伤了他的爱马,搞不好人头落地。想到这里,他打落牙齿往吐里咽,忍了!只是今天不能把马牵回去又不好交差,怎么办?

    冷千秋熟识马性,早就看出了问题所在,他走到小二面前:“小兄弟,能否帮个忙,牵着马跟这位差爷走一趟?”

    店小二一直在充当围观群众看热闹,听冷千秋这样一说,呆了一下。他倒不在乎,关键是掌柜的答不答应?现在毕竟是上工时间,帮忙没问题,砸了饭碗就不划算了。

    冷千秋见他眼望着掌柜不吱声,就走到掌柜面前,掏出一两银子:“掌柜的,暂时借一下你家小二,没问题吧?”

    掌柜的一见银子哪有不乐意的道理:“客官请便,只是天黑前必须让他回来,小店忙不过来。”

    冷千秋道:“好!”对小二微微点了下头。小二心中很是高兴,可以牵着这样神气的马在街上遛,多过瘾啊!关键还不用干活还不扣工钱,好事啊!说也神奇,缰绳回到小二手中,红云果然变得听话起来。

    就这样小二牵着红云,冷千秋和二名杀手各牵了匹马,小顾捂着后腰一瘸一拐地走在前面,五人往浔阳楼而去。

    四人牵着马站在门外,小顾在柜台上把朱橚一行当天吃的菜色和他最爱吃的菜色都问了一遍,认真地记在纸上,揣在怀里。

    隔着虽有三丈远,内功深厚的冷千秋却是听得清清楚楚,一一默记在心。四人一直陪着小顾回到府衙,小顾再三谢了,在同僚帮助下将红云强行拖进了府门。

    冷千秋带着杀手返回船上,将调查结果一五一十地向李月桃作了报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