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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别叫我“赌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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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博坊,坐落于汾城的、全庐水郡最大的赌坊。

    赌坊内部依旧灯火辉煌、人头攒动,只是不似平日般人声鼎沸。

    此时此刻,所有赌客皆是汇聚在栏杆处,屏息凝神,视线所集之处,是一楼那个巨大且华丽的赌桌。

    万众瞩目之下,牌手站在赌桌中央,两侧正安坐着两人相互对峙,面前摆放着各自的筹码。

    左侧之人拥有一头乌黑且梳得油光锃亮的短发,略带棱角的五官十分端正,眼神深邃更是令人不寒而栗,一袭锦绣长袍与装饰搭配得恰到好处,气质优雅。

    他名为狄退,全庐水郡赌客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过人的赌术与智慧曾不止一次帮助他赌局中赢得胜利。

    但这一次,他的脸上已不再似过去那般镇定自若,满是严肃。

    只因他对面的那个人,是最近名声显赫的“赌神”。

    单双、骰子、四门方宝、牌九、番摊……那个在一天之内以十八种不同的方式赢下黄金万两的“赌神”!

    他是谁?从哪里来?到何方去?无人知晓,只知道他单姓云,气质儒雅,面戴墨镜,上唇还贴着一片一看便是假的黑胡子,众人便称他为云先生。

    “开始倒数,超过时间则计为放弃……”

    狄退托着下巴的手指有些僵硬,看着对面少年那仍游刃有余的表情,更是压力倍增。

    “三、二……”

    时间正在流逝,狄退狠咬下唇,心一横:“跟。”

    “好!三万两黄金!开牌!”

    牌手略带颤音的声音在赌坊回荡,每个赌客都瞪大了眼睛,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两位美女荷官翻开两人的牌,展示在众人面前。

    “狄……狄员外大!”

    牌手颤抖的宣告声响起,周围霎时间一阵哗然,而听到这个结果,赌桌上的狄退也不由得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浊气,他身旁的仆人赶忙上前用手帕擦湿他额头的汗珠。

    荷官将筹码收拢,两人之间的筹码数差距顿时变得更大,见状,旁观的赌客们也是交头接耳起来。

    “怎么回事?今日云先生有点不在状态啊。”

    “是啊,已经连着四把了,在狄员外手下节节败退。”

    “毫无还手之力啊,果然还是存在差距的吗?”

    而在赌坊顶楼,一处清雅幽静之地,有数道身影也在观察着这世纪之战。

    几人皆是汾城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有潮春楼的老板娘,更有这赌坊之主,而位于中心的却是一长一少两人。

    一人白须白眉,另一人容貌清秀妩媚,腰间都佩戴着一枚玄色令牌,那是天机阁的标志。

    “这个赌神不辨形势、胡乱跟注,出手飘忽不定,倒像是个新手,恐怕今日是陈员外胜了……陈阁老怎么看?”

    知杏楼的老板娘吐气如兰,变换着腰肢风情万种地评价道,闻言,其余人皆是不约而同地望向了那天机阁的老者。

    而见到众人期待的目光汇来,陈老眼中划过异光,微微摇头:“目前看来,陈员外赢多输少。”

    一人听后不由得笑了笑,道:

    “陈阁老说笑了,全天下谁不知陈长老衍术无双,这小小赌局的胜负之数岂能瞒得了您的双眼,既然宁老板好奇,您也就别卖关子了。”

    众人皆是附和,在陈老身侧的那妙龄少女不禁蹙起眉头,道:“行了,卜筮之道可非儿戏,岂能轻言?”

    少女此言自然是让那人有些尴尬,不过他也并不奇怪,毕竟她是被陈老硬拉来的,有点脾气才是正常。

    “倒也不是老夫不想说。”

    见气氛有些僵,陈老意味深长地瞥了徒弟一眼,然后缓缓道,

    “在早些时候我就卜过一卦,探了探这云姓小子的虚实。

    “却见此人运道虚实难测,寻常卜法难窥其径,似有秘宝护身或是功法加持,阻隔了推演之途……

    “这小子并不简单,兴许他先前的赌运也与这有些关系。”

    “什么?”

    旁人惊讶道,他们确实没想到这平平无奇的年轻人会是修士的可能,

    “陈阁老的意思是……”

    “阁老的意思是,此人先前赢局只是因为用了术法出千,而如今万众瞩目之下,又有禁制阵法,所以节节败退,显了原形罢了。”

    身旁少女不屑地直言道,直起身子摇了摇头,失去了兴趣转身便要离开,嘴上还说着,

    “这赌局实在无趣,我以为是何等高人雅士的博弈,却不料是尽是些卑鄙龌龊的小贼,真不知阁老您何以如此钟爱这凡人的游戏,无聊!我就不奉陪了!”

    “唉,你这丫头……”

    陈老慢吞吞地转过身,无奈地看向少女径直离去的背影。

    “陈阁老,需要我帮您拦下东方小姐吗?”

    一旁有个壮汉凑了上来,将嘴凑到老者耳边悄声说道,他是这六博坊的内部人员。

    而陈老只是瞥了他一眼,脸上流露出一种只有两人能明白的、难以捉摸的表情,然后摇了摇头。

    “明白了,那那个房间……”

    “准备着吧。”

    陈老像是随意地轻声说道,然后视线重新回到了屏幕之上的那个“赌神”少年身上。

    …………

    “狄……狄员外大!”

    当牌手大声宣布结果后,安坐于座位的云仙先有些意外。

    感情不是颜色一样就能赢啊。

    他一边感慨着看着自己的筹码被收去一大半,一边意犹未尽地走下了台。

    “云仙先,你今天不在状态啊,是出了什么事吗?”

    “是啊,现在究竟该如何是好?还能赢吗?我可是把我这几年来的积蓄都压给你了啊,千万别辜负我!”

    “你这愚钝之徒休要再压力赌神!云先生,无需紧张,我尚有余力,可再给你筹上一万两,赌局尚余一轮,还有机会!”

    “我也是!”

    刚走到台下,迎面而来就是数十个中年男子,他们每个都穿着绸缎大袍,头上戴着个精致的帽子,看起来十分富态,俨然是一副暴发户模样。

    而此刻,他们每个人的嘴角都挂着或多或少虚假的笑容,围着自己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呢?

    云仙先悠悠地扫视了他们一眼,不禁回忆起了现状的起因。

    时间回到半天前,在遭遇了那个有关刺杀的小插曲后,由于那莫名其妙冲入自己体内的黑袍少年音讯全无、生死未卜,思来想去,实践一下那天玄子的提议便成了不错的选择。

    于是他便将麟一和叶笙歌寄养给了梦华楼的掌柜,想着伪装成天玄子的传人去天机阁打探消息。

    可谁知这汾城的天机阁大厅竟无一人认识天玄子,权当自己是个胡言乱语的疯子,还说这“天玄子”是自己不知从哪里找来的骚包名字。

    也不知若天玄子在天有灵,听到这话会作何感想。

    总之,又由于这天机阁的上层阁老太过势利,若没有大宗身份,必须得用十万两黄金方可见上一面,万般无奈下,他这才想着来过去经过的赌坊赚点金子。

    只是没成想,当他好不容易才将那东西给关了,刚踏入赌坊没过一会儿,便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一群狂热的赌客围上了自己,嘴上还说着什么“赌神”类似的听不懂的话。

    当然,最开始只是几个自称有一面之缘的人来套近乎,再就是一群说是要见识见识自己厉害的、言辞不逊的家伙……

    老实说,虽然很似曾相识,但这种发展还是他在世俗中第一次遇见,不过反正有人愿意资助自己,他倒也是无所谓的就是了。

    “赌神千万要加油啊,大家可都对你充满信心呢。”

    “是啊,拿出你梭哈杀我那套本领来!”

    “不好意思。”

    这时,周围的声音吵得云仙先有些头疼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无奈地向众人挥了挥手,自己则一个人走到了不远处的通道中,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果然,赌神也感受到压力了吗?”

    通道之中萦绕着一股芳香,比起外面也果然安静了许多,在将这些赌徒全都抛在脑后,云仙先轻轻呼出一口气,神情若有所思。

    那么,接下来会如何发展呢?

    毕竟如果自己没有理解错的话,以手上的筹码,即便再加几万两也完不成十万两的目标了,所以他目前所需要的,无非是更多的筹码或……

    而就在他盘算之际,通道旁突然传来一阵机关的声响,云仙先错愕地循声望去,只见墙上那个他原以为是壁画的图案忽然裂开,从中走出一个人来。

    这居然是个风梯?

    云仙先有些讶异。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少女,身材纤细若柳,妆容淡雅,青丝柔顺如瀑垂至腰间,上面别着一朵闪烁着微光的粉色花簪,眉宇间带着一份冷冽。

    而在看到自己后,少女的眼中也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转变为不屑与高傲,隐约间似乎还冷哼了一声。

    可这都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云仙先看到,她的腰间还挂着一个令牌。

    天机阁的人?

    云仙先饶有兴趣地眯起了眼睛。

    …………

    通道中,少女冷着脸走在最前头,身后有个戴着墨镜和假胡子的少年如影随形,场面相当怪异与荒诞。

    终于,在这般持续了近半柱香的时间后,少女终是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回眸冰冷地瞪着云仙先:

    “你有完没完?自己的赌局尚未完成,竟还有闲心在这里纠缠我?是自知死到临头了吗?”

    而一直在单方面说话的云仙先见对方有了回应,顿时热情地回应道:

    “若是姑娘愿意相助,此番赌局自无继续之必要矣。”

    不战而逃吗?

    少女不屑地冷哼一声:

    “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既你当初选择了出千这条道路,就该想到会有被戳穿的一天。”

    闻言,云仙先微微一愣,将她的话在脑中好好地盘算了一番,随后笑道:

    “姑娘似乎是误会了什么,今日之事追根溯源,实际还与姑娘有些关系呢。”

    “什么意思?”少女皱了皱眉。

    “姑娘有所不知,在下来这赌坊实际是为了赚够十万两黄金,拜访贵阁阁老。”

    云仙先拊掌一笑,

    “若使姑娘能帮忙引荐,我自然不必在此待下去了。”

    “你找阁老有什么事?”

    “我想请阁老助我治一个病。”

    “你?”

    少女疑惑地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少年,这才忽地注意到,这人身上竟没有一丝真气,毫无疑问,他是凡人!

    可如此一来,自己先前对他原为修士作弊的猜测便不攻自破了啊。

    少女突然反应过来,态度不由得缓和了些许,犹豫着问道:

    “你……你得了什么病?”

    “我也不知道,但这种病症已困扰我许久。”

    云仙先眼中闪过一道异光,突然像是换了个人在吟诗一样,

    “那旷日持久的痛苦,就如同把我放在湿柴堆上熏烤,将我目光所及都变成烈火和薪柴,迫使我跃入无底的深渊。”

    这人还怪有文化。

    少女当下便是有所动容,能生出这般感触,显然是深受折磨才能体悟。

    难怪最初见他脸上的笑容便有些不对劲,原来背后还有这般催人泪下的故事,脸上这装神弄鬼的墨镜,想必也是为了隐藏那饱受变故的双眸吧。

    看来自己先前的确是误会他了。

    少女顿时有些愧疚,心有不忍。

    是啊,这少年还如此年轻,若不是情势所迫,又怎么会踏上赌博这条不归路呢?

    十万两黄金……这对凡人来说是多大的一笔数字啊,他究竟为此傻傻付出多少努力!

    “你这个病……只有阁老能治吗?”

    “不知道,但我已问了许多人,都没用。”

    云仙先耸了耸肩,而在少女眼中,仿佛已看到少年那笑容背后苦涩摇头的灵魂。

    “好吧,我帮你。”

    兴许是怜悯吧,她叹了口气,答应了下来。

    闻言,云仙先顿时喜笑颜开,拱手一拜:“多谢姑娘,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东方玥伊。”

    少女微微颔首,却又突然话锋一转,

    “但在那之前,先让我看看你究竟值不值得我的帮助吧。”

    什么?

    云仙先脸上的笑容一滞,而听到她的条件后,更是有些哭笑不得。

    “姑娘还怪讲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