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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杜晨夕大声叫出来,他知道梁意林要干什么。
“我们从美国回来之后,就对外宣布我死了,然后我回云南去,直到真正的生命结束。”
“不可以,我们刚刚开始对你来最为合适的生活,这儿的空气、环境,生活方式都非常适合你居住,你绝不可以再离开我的视线。”宋士雄。
“可是,我要怎么办,小乙才可以和晨夕共同生活呢?三个人这样拖着,毕竟不是上上策。”
“但是,诈死绝对不是好办法,没有不透风的墙,新的伤害更大。”宋士雄。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你——结婚。”杜晨夕。
“晨夕,别开玩笑了。谁肯和我结婚呢?我又怎么能结婚呢?还不如我死了呢。”梁意林的头摇得像拨浪鼓。
“我们可以找一个假的合作一下,骗过小乙就好。”
“小乙有那么好骗吗?”
“大家齐心合力,也许真的可以骗过去!比如办张假的结婚证?”
“晨夕,看来,我们的事情只能越做越荒唐,想让小乙回归幸福,别的没有办法了是吗?”梁意林无奈地叹息。
宋士雄站在一边看着两个年轻人,在心底叹了口气。
在这里遇到杜晨夕,小乙一点儿也不感到意外。婚礼上最重要的父亲、姐姐相继失踪,来到别墅相聚,为的只有一个人——梁意林。
梁意林的心是最矛盾的。他既希望了解小乙的一切,又害怕见到小乙。在他们之间,必须有一个人狠下心来,以解决如此尴尬的三人行。那么这个人,只能是自己。
梁意林看见小乙一直走进来,参加婚礼的新装使她显得格外娇艳,然而,华丽的服饰下面,他还是看到了一张憔悴的脸。
不只是他,杜晨夕也同样感受到了深深的心痛与无奈。
见面又尴尬,不见又想念,岁月仿佛变得格外漫长,而又毫无头绪。
宋士雄招呼小乙一声,就走了出去。有他在,年轻人会更尴尬。
小乙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离开宴席,木然地毫无理性地走到别墅来。她也明白,自己的来去已经完全不被别墅的新主人所接纳。
他依然冷漠,就像现在,他只给她一个微笑,就转身喝茶去了,再也没有一个字可以给她。
小乙看看梁意林,他的神情还不算太憔悴,就有些放心了。回头看看洗衣机上扔着几件衣服,就顺手丢进洗衣机,熟练地操作起来。
“别动我的衣服,我不习惯。”梁意林冷冷地。
“我闲着没事,想帮你洗出来。”小乙没有停手。
“我自己可以来,这个洗衣机是我专用的,没有任何人可以动它。”话语里的温度足足有零下十度,结着寒冰。
小乙打了个哆嗦,在她和意林之间,有一条结冰的河流,无法穿越。
“那我帮你们做饭去,厨房里有没有菜?”她继续努力。
“吴婶做的饭菜是一流的,还是不要劳驾你了。”硬邦邦的话扔在地上,都会砸出一个坑。
“那我帮你打扫一下卫生。”小乙拿起了墙边的吸尘器。
“放下!这种活不需要你来干!”
小乙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回转身就往外走,眼里强忍着就要奔涌而出的热流。
“晨夕,还不追出去?”梁意林低沉的声音轻轻地吼道。
“让她走吧,唉,追上她我又能什么?”杜晨夕望舒兴叹。
“她会哭的,你去安抚一下,我想睡一会儿。还有,你晚上不用来了,忙你的事去。”
杜晨夕心痛无比地追出来,他跟着小乙无言地走向海边。
潮水一波一波地涨起来,再退下去,丢下很多贝壳,还有海草。
好久好久,他们默默地坐在沙滩上,看海水在他们脚下来来去去,起起伏伏。那些浪花绽开,再破碎,破碎了又凝结在一起。
“如果我是一枚贝壳,里面会有珍珠吗?”她忽然回头问道。
“你就是一枚珍珠。”杜晨夕不假思索地答道。
“可惜,我现在还是一颗砂砾,找不到可以容纳我的贝壳。”她轻轻地叹息。
“我就是那个贝壳,你愿不愿意进来?”他深情地看着她,那忧郁的眼神让他再度叹息起来。
“晨夕,别傻了,我们不可以的。”
海浪奔涌过来,哗啦哗啦的声音淹没了他们的叹息。远处,几艘船在乘风破浪,几只海鸥在翩翩飞翔,姿态轻盈。
“我要是海鸥就好了。”她在心底。
“我要是航船就好了。”他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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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场大厅,小丁小乙姐妹抱着欢欢悦悦,来给萧东阳母子送行。
舒正宁夫妇和白阿姨走在最后面,他们正小声议论着东阳和朱晓月,后者此刻正走在人群最前头。萧东阳拉着皮箱,斜背一个挎包,晓月则使用机场的运输车推着白阿姨的两个包。
“这个包还挺重的,都带了些什么宝贝?”晓月问东阳。
“我妈啊,把她在乎的东西都带去了,包括这里的副食啥的,还有一些纪念性的东西。还有柳姨,也给准备了好多好吃的好用的呢。”
“那恐怕要行李托运了,这几个大件。”
“托呗,没办法,有些东西国外找不到。”
“如果有一天我突然出现的话,你希望我给你捎去什么东西?”朱晓月顽皮地歪着脑袋,看着萧东阳笑。
“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人能平安到达就好。到时候,我是你真要去的话,不要只想着给我惊喜,一定要通知我去接你,我担心你的安全。虽然,新加坡的治安非常好,对你而言毕竟是一个陌生的国度。”
“我好像有点感动哎。”
“呵呵,认识我时间越长,你的感动就越多。但是,女孩子不要随便感动啊,坏男孩一开始都是特别会让女孩感动的。”
“这么,你是坏男孩啦!”
“约等于基本上四舍五入算是吧!”
“啊,你是坏男孩,那我不理你了。”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嘛。”
“今天总算看出来了,你的本色是厚颜无耻的。”
“太对了,你总算看对了一件事。”
“你可真坏。”
“还欠火候,还需要修炼。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小心坏透了,找不着媳妇!”
“坏透的话,就不止一个媳妇了,不坏的话,就像现在,一个媳妇芽儿都没有。”
“哈哈,你可真逗!”
“这两个人啥呢,得眉开眼笑?”小丁疑惑不解。
“这俩人有戏,不要去打扰。你没看出来啊?晓月喜欢东阳,你看白阿姨,多开心哪!”小乙回过头去,两位母亲此时手拉着手,眼圈都红了。
“人老了太容易动感情了,你看老妈,唉!”小丁。
“姐,梁哥他,可能要去美国了,我听平安,他们好像想不告诉你,我觉得你还是知道的好。”小丁突然站住了,轻轻地。
“哦,什么时候的飞机?”小乙浑身一震,停下了脚步。
“明天下午三点,你来吗?”
“我只有假装不知道了,我来,但我肯定不露面。”
“姐,苦了你了。”
“其实最苦的不是我,钉子,是你梁哥。他每次见我都装,装了这么多年,他心里的苦我能体会的,但是我无能为力。”
小乙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小丁也随之叹息一声。
“算了,你别跟着我叹气了,坏心情也会传染的,”小乙“我们就在这里等吧,不要过去了,让那一对好好话个别。”
午后三点,机场大厅依然人满为患。一辆又一辆的飞机慢慢滑上跑道,然后倾斜着,慢慢上升,最后,直冲云霄,变成一个点。
小乙躲在玻璃门外面,戴着低低的帽子,鼻梁上面架着一副墨镜。她的视线一刻也没离开前面的人——宋士雄父子三人,还有杜晨夕。
他看见杜晨夕和梁意林拥抱在一起,无言的拥抱,彼此心知肚明的拥抱。
然后是宋平安,兄弟之间的拥抱。
再然后,父子俩通过安检,走向候机室。
杜晨夕和宋平安走了回来,一路沉默着。
“哥,你看右侧那个戴墨镜的姑娘好像很熟悉的样子。”宋平安的胳膊肘碰碰杜晨夕。
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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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回头惊扰她,我早看见了,小乙。”杜晨夕。
“你知道了?”
“对,她既然偷偷来,就有她的原因。其实,你哥也看见她了。”
“哦,为什么不站出来,道个别呢?这样藏着掖着多难受啊!”“站出来有用吗?我们之间的问题,哪里是站出来就能解决的?”
杜晨夕叹了一口气。
“看来,只能顺其自然了。”
“是啊。其实最苦的是你哥,我们都帮不上忙。但愿这次去美国,能够带回好消息。”杜晨夕苦笑一下。
“哪怕能够延长他二十年的生命,我爸也会好受些。”
“是啊,就算十年也好。”
两个男人的叹息,重重地砸在地上。
“对了,这是我哥的照片,还有两张合影,你看看联系一下办个假证,我出面多有不便的。”
“警察也支持办假证了?”
“我保证不抓你们。呵呵,还不是被逼的,没办法。”
“这姑娘谁啊?”杜晨夕问。
“我哥的朋友,也是艾滋病患者,她听了你们的故事后被感动了,于是答应帮你们的忙。办的假证件只是为了骗过小乙姐,让她断了念想,赶快跟你结婚。”
“那姓名啥的呢?”
“你随便取吧。身份证号也随便编吧,不离谱就行。”
“办假证的手机号码,得到大街上转悠,不定哪个电线杆上还有残留的呢!”
宋平安摸了摸口袋,掏出一张纸:“这上面有一个,前不久我们抓的,估计放了之后还干老本行,你联系一下试试。”
杜晨夕笑了:“下次不小心连我也抓进去。”
“你去买个垃圾卡,打完就扔,以后别再用。”
“我,这要是警察犯罪,简直太有条件了,反侦察能力特强。”
“嗨,这事把我们逼得,我就渎职一次吧,成教唆犯了。”
“得,我回头就办。不过,我担心小乙不信。”
“试试再吧,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了,总不能看着你们这辈子不结婚。小乙要是自私一点就好了。”
“命中注定的坎儿,我们躲不过去。就当是我自私一回,努力一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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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离开海城之后的近三个月,小乙常常失眠。
每天晚上都要反反复复“烙大饼”不知折腾到深夜几点才迷迷糊糊睡去,睡眠不深,常常做梦走在冰面上,而自己要摔倒时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在商场拼杀几年,自己依然不是金刚不坏之躯。
自己的软肋,就是用情太深。有时候,她真希望自己是傻瓜一枚,什么想法也没有多好。
小乙看了看手机,哦,凌晨一点了,她还是睁大眼睛,一点睡意也没有。
干脆起来上网吧,看看最新的韩剧,或者港剧吧。
随便登上qq,那么多朋友在线,实在出乎她的意料——杜晨夕在线,萧东阳居然也在线,就连那个灰了多年的梁意林,竟然也在线!
鼠标像忽然冻结了一般,有点不听使唤。
她不知道,要先和谁打招呼。这么多夜猫子,开会一样一起挂在上面,还是第一次这么热闹。
咬咬牙,她不再隐身。
瞬间,三个头像一起在电脑的右下角跳跃起来。
萧东阳发了一张笑脸过来:厚着脸皮问一下,黄毛丫头最近可好?
小乙回:什么时候好过?
萧东阳再回:什么时候不好过?
小乙:东阳,我好累。
萧东阳:身累不要紧,不要心累。尤其不要身心俱疲。要不要来新加坡散散心?
小乙:我去了某人会吃醋,等你结了婚我再去。
萧东阳:没关系,在她眼里我们是兄妹一样的。
小乙:事实上就是。
萧东阳:过去我还有些不甘心,现在觉得我们倒真像一家人呢。对了,正经的,你可以和晓月一起过来玩一阵子,我真的挺希望你们过来的。
小乙的心忽然动了一下,是啊,真的想出去走走呢。但是公司的事还是像根绳索一样束缚了她,挣脱不得。
于是她回:有一天会去,希望鼻涕虫已婚。
萧东阳:来了别忘记给我带点海城酥饼,我馋了。
小乙:好。
直到萧东阳的头像变成灰色,她才点开杜晨夕和梁意林的qq。
杜晨夕:乙,怎么还没有休息?
梁意林:小乙,怎么还没有休息?
乙和小乙,距离远近立现。但是,怕是故意拉开的距离吧?
小乙回杜晨夕:睡不着。
再回梁意林:你还用这个qq?
杜晨夕:小乙,意林回来了,他在云南。而且,他结婚了。
小乙:你真会编故事,怎么不去写?
杜晨夕:意林在线,你问问他吧。
小乙根本就不相信,但她还是发了个疑问的表情给梁意林。
梁意林马上回过来:你等等,我传个东西给你看。
不一会儿,他上传一张照片过来,居然是梁意林和一个女孩的合影。
小乙麻木的心像被蜜蜂蜇了一下,女孩微笑着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
梁意林,他怎么会结婚?他不是都不肯和自己亲近的吗?
好半天,她不知道该什么,她呆呆地望着照片发愣。
梁意林:我从美国回来半个月了,现在我在云南,结婚一周了。你看,我们以后不能常常联系了,不然,我老婆她会吃醋的。
小乙:你老婆?
梁意林:是啊,我老婆。
小乙:你老婆,现在不在你身边?
梁意林:她睡了。
小乙:孩子呢?你的柚子呢?不要他了?
梁意林:他现在很喜欢那边,有保姆在,照顾得很好的。以后要不要回来,我要征求他的意见。
小乙:你不回来了?
梁意林:以后再。
小乙:你真结婚了?怎么这么突然?你在云南那么久,也没见你要结婚啊。
梁意林:她是新加入我们协会的姑娘,也是艾滋病患者,我们同病相怜吧。我发结婚证给你看啊。
不一会儿,小乙看到了那张结婚证。
小乙:那么恭喜啊。
梁意林:谢谢,我下了,88。
目睹他的头像变成灰色,小乙不知道自己的内心是该为他高兴,还是被刺痛了,她浑身僵硬,连杜晨夕给她发的信息都没有看到,直接就关了机。
这一夜,她干脆就没有睡着。
第二天黎明时分,她直接拨通了宋平安的电话。
“平安,你告诉我,你哥他真的结婚了?”
“上周刚结的,算是闪婚吧。他他们的生命进入倒计时,要珍惜每一分钟。那姑娘是他在美国认识的,他们一起在那儿看病来着。”
再问小丁,也得到了同样的回答。
“姐,我们祝福梁哥吧,你们没有缘分,你该好好过你的生活啦!杜哥等你那么久了,你们的事,该继续了吧?”小丁继续啰嗦。
“你这丫头,怎么继承了老妈的啰嗦,没完没了的真烦人。”小乙自言自语挂了电话。
杜晨夕的电话接着打进来:“你该相信我了吧?意林他真的结婚了。”
小乙瓮声瓮气地:“他结婚与否,和我没关系。”
“可是和我有关系,我也想结婚来着。”
“对不起,晨夕,我现在心乱如麻。”
“我理解,我想接你到上海来玩几天,可以吗?我不逼着你结婚,况且,我们已经算结过婚了。”
“上海我就不去了,要去的话,我想换个地方透透气。”
“你想去哪里?”
“还没想好,我想一个人去静一静,你就别问了。”
“好,你确实该出去散散心了。”
杜晨夕挂了电话,立即给小丁打过去:“钉子,千万给我帮个忙,一定要打探出来你姐要去哪里散心,第一时间告诉我好吗?”
小丁立即保证做好这个间谍。
然而,小丁什么答案也没有套出来,她连小乙什么时候走的,都一无所知。她只知道,小乙悄悄地安排了公司的事情之后,一个人背着简单的行李消失了。
233
其实,舒小乙想做一回“盲游”去从未去过的地方,去遭遇从未见过的人,大距离地把自己放出去,寻找、亲近欢喜的地方。其实,她有这个想法由来已久。不过,她从来没有和别人起过。她是被爱情上了枷锁的人,如今,她要给自己一个刑满释放的理由。
她知道,自己心里原来早有一个流浪情结。
但那一夜,她梦见了外婆,梦见了小时候的山岗,小溪流,还有打鱼人的小船。
于是,她决定以流浪的形式抵达梦想的府邸。在城市里穿梭,她觉得心累。
她需要一个人静一静,一个人的旅程。
什么车都不理会,徒步朝圣。外婆的小山村,是她的圣地。她怀念满山的野果,怀念外婆的童谣,怀念许多日子的夕阳。
她知道,她需要很久才能抵达。但是,她现在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不是吗?梁意林结婚了,她的初恋需要掩埋;萧东阳回新加坡了,她的青梅竹马需要忘怀;杜晨夕人在上海,她需要时间来医治心伤。
城市生活她有些厌倦,她就那么随便走,走到哪儿算哪儿。
一个人慢慢地在街道上溜达,什么目标也没有,她觉得从来没有过的悠闲。就这样没心没肺的样子,不也是一种生活?她决定不开手机,不看手表,失去一切现代元素,像古人一样活一阵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觉得有些饿了,看看太阳已经偏西,她决定在路边摊上随便吃点什么。
一阵香味袭来,她看见了一位大嫂带着一个小女孩,在摆摊卖吃的。
她看了看招牌——“煎饼卷大葱”这也能吃?但香味就是从那里传过来的。
“这位漂亮妹妹,你要吃饭吗?”大嫂操着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问道。
“这个,好吃吗?”
“你试试吧,你一定会喜欢上的。”
大嫂手脚麻利地倒油,炒酱,放上一些咸菜丝和新鲜的青椒丝,一片肥胖的生菜叶铺底,最后是切得细细的白白的葱丝并排摆在上面。
小乙接了过来,带着第一次吃螃蟹的心情咬了第一口。
混合着原野味道的食料慢慢滑向她空虚的舌头和胃。她的胃忽然精神大振,迫不及待地吞咽第二口。
她居然忘记自己是淑女,站在路边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最原始的食材,最原始的吃法,甚至,最原始的姿态。
“大嫂,再来一块。”她用纸巾擦着嘴巴,微笑着。
“好嘞。”大嫂麻利地做了起来。
“你是城里人吧?第一次吃这个东西是吧?”大嫂一边翻炒,一边和她聊天。
“是的。大嫂来自哪里?”
“俺来自山里,这煎饼是俺们那里一年四季常备饭,给你们吃个新鲜。”
“大嫂一个人在这?带个孩子?”
“对,老公去年和俺离婚了,他嫌弃俺生了两个女孩,大的判给他了。”大嫂毫不在意,朴实诚恳得像在讲述路人。
“哦,那你很辛苦的吧?”
“一个人一样过,只要勤快,这世界饿不死人。俺只是不想在村里呆了,怕人家歧视俺的孩子。你看,俺在这里摆摊,兼卖塌煎饼,好几样吃法都做,生意还可以呢。过几年我要让孩子在城里上学。”大嫂自豪地。
“那你住在哪里?”
“和俺一起来的还有两个姐妹,我们合租了一座房子,她们也都是离婚的。她们两个卖水饺,是要卖出自己的品牌。你看,我的品牌就是这个——”她指了指路边的木牌子。
“湾仔码头,你听过吗?”小乙忽然想起杂志上看到的故事——一个女人的神话。
“什么码头?”大嫂问道。
“臧健和女士,人称臧姑娘,早年带着两个年幼的女儿从青岛出发,千里寻夫,然而丈夫在允许一夫多妻的泰国又娶了妻子,因为臧健和生的两个都是女儿。丈夫的离去,使她们的生活顿时陷入困境。臧健和有家传的做饺子秘方和技术,于是她拿出身边仅有的几百块钱添置了一辆木头车和做饺子的原料,在香港湾仔的码头边摆摊卖起水饺来。由于她的水饺味道鲜美,价钱便宜,服务也很好,短短几年之内,湾仔码头臧姑娘的水饺已经是远近驰名了。后来与美国通用磨坊公司合作后,湾仔码头水饺已经热销全世界了。两个女儿双双赴加拿大上了大学,还为自己争得了奖学金。”
小乙讲完之后,才接过煎饼吃了起来。
大嫂居然听得热泪盈眶,她一拍大腿:“她可真不容易啊,我就一个念头,挣够女儿吃的用的,然后上个好大学。等我老了,有口饭吃就行了。”
小乙忽然有中不出的伤感,人的什么所谓的理想志向,其实最后都是一个目标:有饭吃。而他们,在有饭吃的基础上,偏偏喜欢折腾出什么所谓的爱恨情仇,是非曲折,还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忧伤得理直气壮,烦恼得头头是道。在这样简单的欲望面前,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深沉伟大,反而觉得自己活得过于繁琐复杂。
望着这对母女,她继续前行。幸而自己穿了双耐克,不然高跟鞋的话,双脚有的罪受了。她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向远方张望。应该离外婆的村子不远了吧,她记得小时候妈妈管那个村庄叫“山南头”村子北面是山坡,山坡下是清澈的溪水。
她已经好久没有来过这儿了,有多久呢?她歪着脑袋想了想,自从上高中起,就远离这样单纯的生活了。
现在变化已经很大,铁路、高速公路,笔直的马路已经越来越多地主宰了人类的双脚,人们可以依附的东西越来越多,记忆中的童年只能留在诗情画意的梦乡里。
问了几个过路的人,她越来越接近这梦想中的天堂。她要在这里忘怀一切,修复自己斑斑驳驳的人生创伤。
外婆的家还在村头的山坡下,门前那棵高大的苦楝树依然在风中挥舞着自己的枝叶,初开的苦楝花粉嘟嘟地簇拥在一起,淡雅的清香悄悄地弥散开来,充盈在空气里。苦楝花和丁香花的颜色和形状极为接近,小乙今天才意识到自己原来是粉色控。
她站在门前的花香里,回想起自己曾在这花下听外婆唱童谣——“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夸我是好宝宝”想起慈祥的外婆,小乙不禁潸然泪下。
外婆的家还在风雨里站立,外婆已经不在人间。
木门“吱哟”一声被打开了,一位奶奶走了出来。
“丫头,你找谁?要不要家来坐坐?”奶奶居然和外婆一样慈祥,面容居然还有几分相似,是神似吧?小乙慢慢地想。
“我,我是到外婆家来看看的,外婆曾经住在这里。”小乙指着这座小院,小院里花木扶疏,曾经都是外婆亲手栽种的。
“哦,你是从海城来的吧?我听你外婆起过你们。我是你外婆的妹妹,我们住在城郊,那里搞拆迁了,我就搬到这里来了,现在房子都建好了,窗明几净的,但我再也不想走了,决定在这里养老了。”老奶奶慈祥地。
“是的,这里空气清新,就像天然氧吧一样,山清水秀的,我也喜欢这里。”小乙由衷地。
“那好啊,喜欢就在这里住下吧,我也多个伴,一个人可真有些寂寞呢!”
“我该叫你什么呢?姨奶奶,还是姨姥姥?”小乙总是弄不清楚这里面的关系,亲情原来很复杂的。
“你叫我姨姥姥,你是小乙还是小丁?”她眯起老花眼盯着小乙看“你小时候我在这里见过你,这姑娘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啦!”
“我是小乙,姨姥姥。”
“对,小乙喜欢这里,小丁喜欢城市,你们姐妹俩是不同的。”
小乙走进院子,在圆石上放下背包,用手抚摸着一棵棵花树,一枝枝花叶,嗅着它们的芬芳,她觉得五脏六腑都充溢着花香,再也没有了城市的浊气。
“这些花,都是当年你外婆留下的,我一直给它浇水,看见它们就像看见你外婆一样啦。我一个人没事的时候,就和它们话,聊聊天。还有,我养了几只兔子,两只羊,还有几只鸡,也可以和它们话,我就不觉得寂寞了。”姨姥姥很有些兴奋,她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多话了。
小乙看见角落里的兔笼子,几只小白兔在兔妈妈怀里吃奶,雪白的羽毛,红红的眼睛,伏在一堆青草里面,很幸福的样子。
记得外婆也喜欢养兔子,还教小乙猜关于兔子的谜语:“红眼睛,白毛衫,三瓣嘴,蹦得欢。”小乙喜欢喂兔子,和外婆去山坡上放羊的时候,她总喜欢拔些青草回来,装在小竹篮里,一棵棵喂给小兔子吃。
“这儿离海城要几十里路,你走累了吧?多歇歇,我给你做点吃的。你看,鸡蛋是今天最新鲜的,韭菜是刚从菜园里割来的。”
“姨姥姥,我路上吃东西了。不过,我还想吃姥姥烙的那种韭菜盒子,我帮你做。”小乙站了起来,把草鸡蛋捧在手心里把玩。
第二十六章
234
黎明时分,一缕晨曦悄悄地穿过窗户,亲吻小乙的脸。她在这意外的温暖里清醒过来,雄鸡还在院子里引吭高歌。
她居然再次嗅到了稻草味的炊烟,姨姥姥在做饭呢。小乙轻手轻脚地起了床,来到院子里。久违的阳光越来越多,越来越明亮。它们聚集在院子里,跳跃在花枝上,小乙仿佛听见了阳光的歌唱。
在城市的车水马龙里,在拥挤的楼群中间,小乙何曾见过这么明亮的阳光?她简直有些受宠若惊了。这才是真正的沐浴,她在早晨阳光的怀抱里洗刷,徘徊,鼻子里满是原始的炊烟,耳朵里是小鸟的婉转乐音,喝到嘴里的羊奶不含有三聚氰胺,吃到嘴里的鸡蛋没有激素,新鲜的绿叶青菜上只有晶莹的水珠,而没有残留的农药化肥。
一切都那么让人安心。小乙像回到了母亲的子宫,她伸展着四肢,想像自己像一朵花一样绽放在含有苦楝花和月季芍药的清香里。
“我们去放羊吧,姨姥姥。”小乙央求道。
“想去就去吧,我带你去看看我种的菜园,那儿还有一眼土井,你大概忘记这些了吧?”姨姥姥笑着。
“嗯,我真想看看这些最简单原始的东西。”
“是啊,这些东西已经越来越少了。其实,儿子女儿的房子也比较宽敞,他们也总是希望我去,我在这里他们不放心。但是,他们的孩子我已经帮忙带大了,我还是留恋这样的生活。在楼里转来转去,踩不到黄土我就头发晕心发慌。好在我身体比较好,没病没灾的,他们给的钱我也用不着多少,呵呵。”
姨姥姥一边,一边把两只羊牵了出来。小乙拿起鞭子,姨姥姥提起篮子,一起出了门。
阳光铺了一路金黄,小乙踩在石子路上,贪婪地呼吸这清新无比的空气。
山坡一会儿就到了,两只羊撒着欢儿在草地上这儿吃吃,那儿转转,它们也在享受难得的自由。
小菜园不出是什么形状,不方不圆,自由延伸,似乎愿意到哪儿就到哪儿。这儿的小山坡随便开垦,几块都行,大小都无所谓。鲜绿的菜叶儿在阳光里沐浴,在微风里做健美操,它们闲适而自在地生长,无欲无求。
小乙试着从土井里摇上水桶,却只剩下了半桶水。她还是开心地把清亮的山泉水洒在禾苗上。山坡上的小草长势茂盛,各种各样的野花开在杂草丛里,像眼睛,像星星,顽皮地探出头来。粉的,红的,蓝的,黄的,争奇斗妍,笑容纯真,透着一股山里味儿。
小乙有种想在山坡上打滚的冲动。她感到从未有过的舒畅,从未有过的自由。仿佛身上看不见的枷锁已在阳光的力量下破碎开来,她甚至听到了玻璃器皿的叮当声。
那一定是爱情破碎的声音,她想。她不要把碎片收集起来,像童年时代积攒糖纸一样小心呵护自己的宝藏。她不要,由他们去。
由自己去。由爱情去。
她在草地上坐下来,长发垂散,在风里柔和地起舞。
她忘记了天地混沌,忘记了车水马龙,忘记了舒适家电,也忘记了金河海城。
这里不需要银子也能生活下去,那么,不需要爱情,也一定能够顺利活下去。这样的地方,还不是天堂吗?小乙觉得,自己就是人在天堂。
姨姥姥慈爱地和每一棵菜话,对每只鸟话,开心的样子和小乙并无二致。
小乙不知道自己睡着了没有,白云是那样飘逸自然,柔美圣洁。它们飘来飘去,湛蓝的天空,清澈的溪水,小乙醉倒在山坡上。
忽然,耳畔传来了读书声——好听的男中音,在朗诵陶渊明的归园田居:
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
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
开荒南野际,守拙归田园。
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
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
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
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她坐着不动,似乎并不急于要看到来人。直到陶诗背完了,身后的人似乎没有了动静,她才记得站起身来,四顾寻找。
人却不见了。
难道自己遇到鬼了吗?她奇怪地左顾右盼,喜欢陶渊明的是梁意林,然而刚才的声音,分明是杜晨夕嘛。
“哈哈,找到我了没?”声音从一块很大的石头后面传出来。
杜晨夕连跑带跳地突然出现她面前,让她大吃一惊。
“你怎么来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小乙有些慌张,她的头发被风吹乱了,她的衣服上粘了一些草叶子。她现在,应该很狼狈的吧?
“你想把我忘掉,我心有不甘啊!于是,闻着你的味我就跟过来了。”杜晨夕有些嘻皮笑脸,好像以前不是这个样子嘛!
“我的味儿?什么味儿?”她有些不够清醒。
“嗯——是苦楝味儿,夹杂着野草味儿,还有月季花的味儿,山泉水的味儿,还有”他故作神秘地停了下来。
“还有什么?”
“还有你兰花般的素雅清香味儿!”杜晨夕着就把她搂在了怀里。
“别,别,姨姥姥还在这儿,她——”小乙挣扎着,难为情地想要离开温暖的怀抱。
“姨姥姥?哈,她已经回家给我们准备晚饭去了。她,你的午饭就是在这儿吃的。有没有剩下什么?我也饿了,我都一天没有吃饭了。”
“一天没有吃饭?你干啥去了?”小乙瞪大眼睛问道。
“你以为你这么好找啊?萧东阳你可能去了海边,小丁你可能去云南,你哥你可能关在家里睡觉。还是我啊,终于想起你在上海时和我过的话!”
“我了什么?”小乙自己都不记得了。
“你过你不喜欢大城市,更喜欢小山村,坐在依山傍水的小树林边看夕阳,如果有可能,你还想放一两只羊,种几垄地的小菜,摇着小船去钓鱼,然后坐在树荫里喝茶。你还过你外婆家在一个小山村。”
“哦!”小乙记起来了,自己是过这样的话。
“于是,你找了一天?”
“一天?一天能找到你?我找了整整两天!海边,海城所有的咖啡馆,你的公司,你的家。后来我问了小丁,她才告诉我这个小山村。我差点迷路了,小丁把名字得不够清楚,我去了另外一个村子,离这儿好几十里路呢。累死我了,有喝的没?”
小乙这才记得,面前的人需要吃点东西喝点水,于是打开背包,取出里面的饼子,小萝卜,黄瓜,还有煮鸡蛋,还有一只保温杯。
杜晨夕眼睛瞪得圆圆的:“我没遇见阿里巴巴吧?你会变魔术?”
“这是我姨姥姥为我预备的午餐,我吃不了那么多。都是最新鲜的无污染的东西,快吃吧!”
杜晨夕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小乙傻傻地看着他,他的吃相如此狼狈,是不是另外一种率真呢?
“为什么要找我?”
“不知道,怕,就是发自内心的一种怕,怕你失踪,怕你遇到坏人,怕你在路上感冒,怕你摔着,怕你——爱上不值得爱的人。”
“怕?我以为你无所畏惧。”
“你要听真话吗、我不是个胆小的人,练武术的人没有胆小的。但是,爱上你之后我怕了,怕三怕四的,左顾右怕,呵呵,总是牵挂得不行。”
小乙陷入了沉思:“我现在很狼狈的,我牵挂的人,一个结婚了,一个——也结婚了,不过很不幸,和我结的婚,那是一个不能算数的婚姻。”小乙低着头,摆弄几棵草。
“为什么不能算数呢?法律上,你是我的妻子。”
“给我点时间,晨夕,让我活过来。”小乙看着远方,眼神里有种迷茫的痛苦。
“嗯,我会等的,乙,我想在这里陪你,可以吗?”
“为什么?你也能适应这里的简单和原始吗?”
“小乙,不只你喜欢这里,我也喜欢这里。骨子里我们是一样的人!我喜欢这里的淳朴,干净,这种清澈的感觉可遇不可求,就像遇到你!”
“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喜欢陶渊明吗?”
“你要听真话吗?”
“嗯。”“实话,我更喜欢陶渊明的诗歌。‘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可见其超然;‘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可见其质朴;‘不汲汲于富贵,不戚戚于贫贱’可见他豁达。一个人可以爱自然,但不能消极避世;一个人可以不为孩子留下财产,但必须对孩子负责。我欣赏他有一大笔钱来自皇家的恩赐,来路是光明正大、完全合法,他不打算留给子女,怕他们因此而损志、益过——他为下一代考虑得很深远。然而他的子女资质愚钝,这完全是他是纵酒过度的原因,从某种意义上,是他误了自己的五个儿子。”
杜晨夕猛啃了几口小萝卜,很享受的样子。
小乙第一次听见他谈论陶渊明,她记得梁意林非常赞赏陶渊明的气节,没想到杜晨夕喜欢陶诗。却不欣赏诗人,而且他得似乎很有道理。
“小萝卜好吃吗?”
“这大概是我吃过的最新鲜的小萝卜了。”
“不过,我真是喜欢陶渊明笔下的生活,就像现在,山水田园风光无限!”杜晨夕站起身来,展开双臂像要拥抱天地万物。
“那,我们要做点什么才好。可是做点什么呢?我还没有想好。”
“我们慢慢想,比如,给阿婆做个简易的小推车,方便她挖菜运草;比如,给阿婆养的小兔子做个窝;再比如,我把中间的那些石头给清理一下,让这几块小园连在一起。”杜晨夕煞有介事地。
“真看不出来,你还蛮有心路的呢!你要真心待在这里,那我们约法三章。”
“就是约法三十章都行,你吧。”
“我们不能表现得过于亲昵,你只能以我的朋友自居,我要呆多久,你不能劝阻。还有,不要在我面前提某人。还有,手机要关机,不许接打电话。”
“这是四章了。”
“四章就四章。”
“行,我没意见。”
“哎,阿婆你在放羊,羊呢?”杜晨夕忽然想起阿婆的话。
“羊在那儿——”小乙抬手一指“吃草”俩字就不口了,因为羊,已经不见了。
“糟糕,我们把姨姥姥的羊给放丢了,妈啊,快找找吧,不会有狼吧?”小乙着急起来。
“有一只狼,一只来自海城的狼,哈哈。我们去找找吧,丢不了。对了,阿婆平时怎样唤他们来着?”
“不知道,不过我听见她叫它们‘咩咩’。”
“好,我们分头去找,估计跑到别处的山头了。”杜晨夕完,就大叫着“咩咩”径直向东走。
小乙向西,口里也大叫着“咩咩”
翻过这个山坡,杜晨夕忽然听见了“咩咩”的回应声。紧走一阵子,他终于在小片石头后面看见了它们。奇怪的是,听见有人叫唤它们,它们居然主动向前走了过来。
于是杜晨夕大叫“小乙”而小乙很很快就跑了过来,累得气喘吁吁。
“知道我们刚才像什么吗?”杜晨夕问。
“像什么?”
“像两只‘咩咩’叫唤着的羊。”
“讨厌,你才是羊呢。”小乙嗔笑起来。
“我愿做一只小羊跟在你身旁,我愿每天你拿着细细的皮鞭,不断轻轻打在我身上”杜晨夕顽皮地唱了起来。
“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人们走过她的帐篷都要抬头留恋的张望,她那粉红的小脸,好象红太阳”小乙也情不自禁地唱了起来。
“我还是第一次听见你唱歌呢,真好听。”杜晨夕忽然停了下来,欣赏地听着。
小乙微笑起来,夕阳在山坡上看着他们笑。
“看,夕阳,好大好圆好红的夕阳!”杜晨夕。
“是啊,城里的夕阳从来没有这么近,这么大。”小乙也出神地。
235
一周之后,杜晨夕的诺言一一兑现了:兔笼子做好了,几块小园子也亲密地挨在一起,简易小推车也改装好了,非常轻便,一只手就可以拉走它,简单省力。小乙每天都推着它到山坡上放羊挖草,回来喂给兔子。
有时候,他们也在为菜园浇水,除草,享受田园乐趣。
“和你们在一起,我好像年轻了十几岁呢。”姨姥姥不止一次地告诉小乙。
“那我就不走了,一直在这里陪着您。”小乙。
“那可不行,你们年轻人还要做大事呢,这里虚度光阴,你们会着急的。”
“我不着急,还挺开心的呢。”
“呵呵,丫头,不着急就好。对了,那个小伙子,是不是你男朋友啊?我看他对你挺有意思的。”
“姨姥姥,他是我朋友。”
“朋友?我看不像,肯这样陪着你的,一定是你的有缘人!我看他人不错,你们倒是挺般配的一对呢。”
“姨姥姥——”
“你们都老大不小了,也该考虑结婚的事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娃娃都快10岁了。”老太太笑着。
“什么哪,这么热闹。”杜晨夕走了过来。
“我去挖点菠菜来做粥喝。”小乙忽然站起来走掉了。
“我们家小乙怎么样,晨夕?”
“挺好的啊。”
“那你还不想办法追?”
“追不上啊,我还要等待。”杜晨夕挠挠头。
“等什么啊,再等,黄花菜都凉了。”
“那怎么办?我总不能来硬的啊——”
“她喜欢你不?”
“应该是——喜欢的。”
“那不就结了?她喜欢你,你喜欢她,还有什么犹豫的?把话挑明了吧。”
“她,还有心结没有打开,阿婆,我要等待合适的时机。”
“心结?”老太太望着小乙的背影,若有所思。
236
晚上的月亮格外朦胧,小乙和杜晨夕沿着山坡散步。
“我想起一句诗来,‘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和陶渊明的诗歌一样,符合咱俩现在的情境。”杜晨夕。
“陶渊明的归园田居倒是真的符合我们此刻的心境,可是,另外一句的心境可就差远了,我感觉自己走在复活的路上。”小乙叹了口气。
“好,我等你。小乙,境由心生,有时候我们要学会放下,就像你,一定要放下梁意林,他和你注定只能擦肩而过,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只能学会接受现实。”
“你违约了,我过不许提他。”
“小乙,不提他可以,但你未必就真的能够放下他。所以,等你能够平静地提起他时,才是真正的解脱。回避不是办法,你要学会面对。”
“我怎么面对?明知道他的谎言而不能揭破,我只能绕过去。”
“什么谎言?你知道?”
“你们联手编织了一个美丽的谎言,是想让我安心吧?我知道梁意林为了我,编造了两个谎言,所以,他是爱我的,而且爱得这样深。晨夕,所以我不能和你结婚,就是因为我深知他的痛苦,了解他的内心,所以我更加痛苦。他的冷漠都是表面现象,我越是看得明白,就越是为他难过。你让我怎么放下呢?”小乙靠住一棵柳树,停了下来。
现在,吃惊的是杜晨夕。他没有想到,小乙竟然全部知情。
“你知道我们是骗你的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凭我对他的了解,他根本没有心情结婚。他的责任感是那样强,当初不是为了给我提供更好的生活,我们也早就结婚了的。他怎么可能和短时间认识的病友结婚呢?”小乙看着星空,那些星星俯瞰人间,似乎在向她眨眼睛。
杜晨夕沉默了。小乙对梁意林知道得越清楚,就越不忍心过真正的婚姻生活。她的痛苦不比梁意林少。
他不由自主地握住了小乙的手,他分明感觉得到,小乙的身子颤抖了一下,但很快就抽出来了。
“你的手机这几天没有开机吧?”小乙不放心地问。
“没有。开机了怎么可能这么安静。不过回去的时候,可能会炸营的,哈哈,由他去吧。”杜晨夕。
其实,杜晨夕隔三差五还是会打开手机来看的,也上网。
还有一个事情他是瞒着小乙的——其实他到处去找小乙的时候,曾经联系梁意林,和他一起分析小乙的藏身之处,他知道,梁意林已经从云南回来了,他放不下柚子。
但是,小乙不在海城,那么就瞒一天是一天。
现在,杜晨夕觉得自己的心经念得不错,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对于解决不了的问题,他只能得过且过,希望能够绝处逢生。
“月光真美,尤其是乡村的月光。”小乙有些陶醉了。
“是啊,有一颗流星刚才闪过,这天地间又有一个人要离开我们了。”
“小时候,外婆常常这样。有人来到这个世间,就有人离去。生活也许就是这样吧。”小乙静静地。
“乙,你想过没有,你总不可能一辈子不结婚啊。以后,意林如果回到海城别墅,你打算怎么面对这件事?”
“这件事始终是我的心结,实话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一想起意林经受的痛苦,我就没法独自享受生活的甜蜜。你能理解吗?”
她抬起头来,发现杜晨夕正凝视着她的脸,两个人的目光不期相碰,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两个人又不约而同地避开了。
“我们回去吧,出来久了,姨姥姥该担心了。”小乙轻轻地。
237
小乙坐在沙发上给老太太捶背按摩。
杜晨夕忽然想起应该给老爸打个电话,交代一声公司的事情,于是来到门外偷偷开了机。
还没来得及拨打,他的手机就叮铃铃响了起来。那声音,仿佛有些迫不及待。
“我的天,你们终于开机了!快,不好了,你们快回来吧!”居然是小丁的声音。
“怎么了?什么不好了?”杜晨夕惊讶地问道。
“是梁哥,他,他出了事”
“怎么了吗,你快啊,别吞吞吐吐的。”杜晨夕的嗓门不由自主地大了起来,完全忘记了小乙的存在。
“梁哥他,昨天晚上,离开了我们。”
“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突然就离开我们了?他不是在美国治疗之后,再活十年都没有问题的吗?”
“杜哥,他前几天从云南回来,昨天带着柚子去海边玩,柚子不小心掉进深水区了,为了救柚子,他被海水呛了肺,没有抢救过来,梁哥他——走了!”小丁泣不成声。
“怎么会走呢,这,这,这怎么会走呢?我不相信!”杜晨夕吼了起来。
“你暂时不要告诉姐姐,你把她安全弄回来,到这里我们再告诉她。”
“我想想要不要告诉她?”
“我都听见了,不要再隐瞒我了,你的声音这样大。意林他,走了。”小乙的声音忽然无比冷静,冷静得有些颤抖。
“小乙,你听我!”杜晨夕着急地握住她的手。
“不要这样,我明白的,意林他早晚会离开我们的,我早有思想准备。不过,我没想到他会走得这样快。”
小乙的话语里依然没有温度,这让杜晨夕突然有些害怕。他希望她能够大声哭出声来,这样也许才会正常。
“我们走吧,我去收拾东西。”她的头脑居然无比清晰。只是,她被凳子绊了一脚,差点摔倒。
“她怎么了?你们怎么了?”老太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但是她耳朵有点背,没听明白。
“心结,阿婆,这就是她的那个心结。”杜晨夕完,走了过去。
小乙很快收拾好了,她背起肩包,拉着皮箱,走到杜晨夕的车前面。
杜晨夕发动了车子,伸出头来道:“阿婆,我们会再来看你的,你多保重。”
“保重,别着急,走得慢些。”阿婆。
“好的。对了阿婆,我在桌子上给你留了点钱,你回头收一下。”
“给我钱干什么,你们陪我这几天,我好开心啊。”阿婆嘟囔着,看着车子一溜烟离去,消失在月光下。
“其实,意林告诉我们了,刚刚流星就是他的信使。”小乙喃喃自语。
“乙,你哭出来吧,大声哭一场会好受些。”杜晨夕怜惜地。
“意林总算脱离苦海了,其实他早就盼着这一天了。我知道他,如果不能精彩地活着,他宁可去死。”小乙静静地。
“你确实理解他,这样的话他和我起过。意林有你,此生值了。”
“我为他做的太少,他不给我机会,总是忙着安排我的事情。其实,他为我做的更多,所以我很内疚。”
小乙把自己靠在椅背上,微微闭上了眼睛。一行热泪,慢慢从她的眼角流出来。慢慢地,泪水弥漫了整张面孔。
238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去了海边别墅。
柚子一见他们就扑了上来,他身上披着雪白的孝袍。小家伙这段时间明显胖了,但是此刻却是那样伤心无助。
“榴莲阿姨,山竹叔叔,我的木瓜爸爸怎么不理我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了”他呜呜呜地大哭起来。
小乙早已泣不成声,抱住他,两个人哭得像秋风中的树叶。
“榴莲阿姨,都怪我,要是我不下海就好了,木瓜爸爸都是因为救我才走的”柚子抽噎着。
“好柚子,不要自责了,柚子也不想失去木瓜爸爸的,木瓜爸爸知道这一点。这是个意外,不要哭了好吗?”杜晨夕走过来安慰他。
“我的亲爸爸走了,木瓜爸爸也走了,柚子身边又没有爸爸了——”柚子又扑到杜晨夕怀里继续大哭。
“柚子还有山竹爸爸,榴莲妈妈,还有菠萝蜜爷爷呢。以后你就管我叫山竹爸爸,好吗?你木瓜爸爸命令我像他一样疼爱你,还有,你以后叫她榴莲妈妈吧!”杜晨夕指指小乙,告诉柚子。
小乙蹲下身来,望着柚子郑重点了点头。
“榴莲妈妈!”柚子再度扑到小乙怀里哭了。
“不要哭了,孩子们。失去意林,我和你们一样难过,甚至,我比你们还多一份没有尽到父职的内疚。但是,哭是没有用的,来,孩子们,意林和我在美国的时候,给你们一人写了一封信,让我在合适的时候交给你们,我想现在是时候了。”宋士雄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两封信。
小乙看见他神情憔悴,想到为父者的痛苦比她更甚,于是擦擦泪水,双手接过信封。小丁牵着她的手,走到意林生前的房间。小乙机械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迫不及待的打开信封——
亲爱的乙:
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了。好久以来,我只能在梦里这样叫你,还害怕你会听到,我只能用冷漠来疏远你,用谎言来伤害你,因为我没有办法来正视你的情感,我深知你的心情,但我无能为力。
我在心里过无数次:小乙,亲爱的,我对不起你。此生对你我注定只能辜负,不能怜惜,对自己只有残酷更不能随意。所以,我们只有来生再见了!
乙,我对你撒过两次谎,一次是我移情别恋,一次是我结婚了。事实上我都是在撒谎,唯有如此我才能给你一个交代。也许事实上它给你造成了更大的伤害,是我在一厢情愿地保护你,用我自以为最妥当的方式。现在,我用不着再撒谎了,因为,当爸爸把这封信交给你的时候,我已经在天堂祝福你了。
不要为我难过,乙。人一生下来就在赶赴死亡的约会,不过我来得稍微早一些而已。你们在尘世里还要继续奋斗,而我已经脱离苦海。所以,你要祝贺我,在天堂我是一个纯洁的灵魂,因为死亡我获得了新生。
想我的时候,就来看看柚子吧,这孩子太可怜了,但是现在他又很幸运,因为有你们这么多人都在爱着他。
乙,你还要答应我一件事,继续和杜晨夕的婚姻之旅,他是个好男人,你身边有他我就放心了。我知道他爱上了你,而你也爱上了他。但是,因为我的存在,我们的过去阻碍了你们前进的脚步,所以你不敢尝试幸福。乙,勇敢些吧,我在天堂看着你们,祝福你们!
永远爱你的意林
尚在人间的x时x刻
小乙泪如雨下,趴在桌子上无力坐起。
小丁抱住了她的肩膀:“姐,我想梁哥他不希望看见你如此伤心,你要坚强地面对这件事情,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你能够幸福地生活下去,不是吗?”
小乙依然颤抖双肩,抽泣不止。
好久,她终于止住了哭声,眼泪汪汪地抬起头来。
“小丁,告诉我,他是什么时候从云南回来的?”
“就是你离开的那天,他本来好过一段时间再回来的,但是一听见柚子的电话,他就提前回来了。我想,这是冥冥中注定的,梁哥他,在赶赴这场死亡的约会。他好像早有预感一样,特地带柚子回了一趟家,然后,和爸爸长谈了一次,还第一次叫了声‘爸爸’,那天爸都哭了。”
“当时的场面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柚子在玩耍时,一不小心从海边的台子上跌落下去。当时正在涨潮,梁哥听见呼救就二话没跳了下去。摸了半天才找到柚子,他把柚子拖到岸边之后,因为体力不支就没有上来——”
“如果在平时,或者他不是这个身体状况,根本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小乙。
“对。吴婶去找柚子吃饭,来到海边看见围了一圈人,才知道出了事。她第一时间给爸爸打电话,但是为时已晚,柚子倒没事,只喝了一些海水,梁哥就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小丁着也是热泪滚滚。
这是,吴婶走了过来,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这孩子,真是太不幸了。其实,他是个挺好的孩子,善解人意、心地善良的。唉,我真是挺喜欢他的,我们在一起的感情就像母子一样。”
吴婶的眼圈也是红了又红,继续道:“他走的前一天晚上,和我聊了很久。还告诉我很多柚子的事情,仿佛交代后事一般。我想,这孩子早有心理准备。”
“不光是他,爸他的心口无缘无故疼了好久,就是没有想到会是梁哥出事了。”小丁。
“姐,梁哥以前告诉过平安,他死了以后,希望能埋在西双版纳的梁家村。明天大家就要去云南,你,还去吗?”
“我去,我为他做的事情太少了,这次,我要把他护送到家。”
“我也去。”柚子跑进来。
“我们都去。”杜晨夕也走了进来。
239
西双版纳沉浸在烟雨蒙蒙里,雨帘给天地平添了许多韵味。葱绿的植物依然茂盛而鲜艳,空气里满是茁壮成长的味道。
意林将永远留在这美丽的彩云之南,小乙要在这里亲手埋葬自己的初恋,她早已把梁意林的故乡当成自己的第二故乡。她要把心的一角永远留在这里——梁家村的小山坡上。
雨不算大,小乙站在雨里,给柚子打开雨伞。
柚子扬起泪汪汪的小脸,对小乙:“榴莲妈妈,我们可以在木瓜爸爸的坟上种上一棵木瓜树吗?木瓜爸爸他最喜欢木瓜的味道了,他用的香皂一直都是木瓜的。”
小乙抚摸着他的小脑袋,温柔地:“我想可以的,我和你菠萝蜜爷爷商量一下吧。”
不等小乙和宋士雄商量完,杜晨夕已经和平安离开山坡,他们需要找绿化公司,从他们手里搞到木瓜树过来。最后,在芒果的帮助下,他们在树贩子手里买到了一棵带根土的成年木瓜树。
他们一边动手栽树,芒果一边:“我们栽入后浇一次定根水,以后干了我再过来浇水,浇多了土壤过湿会烂根的。栽好后要我们给它用竹席,绑个倒“u”字形的遮阳帽,一周后摘掉,防止被暴晒。这样,移植木瓜便可100%成活,只要栽活了当年都会结果,意林就可以闻到木瓜的香味了。”
梁意林的坟墓旁边不远处有棵柚子树,很小,但是长势很好。柚子看见了,就恳求芒果:“芒果叔叔,把我的树移过来好吗?我要在这里陪伴木瓜叔叔一辈子!”
芒果蹲下来,无声地把他搂在怀里。然后他站起来,用尽力气去挖树。平安和杜晨夕一起帮忙,很快就连树带泥一起移栽过来。
柚子树站在木瓜树旁边,叶子在风雨里哗哗作响,柚子,那是他和木瓜爸爸在唱歌。
杜晨夕脱下外套,披在柚子身上。口袋里有张折叠的纸悄然滑落,柚子捡起来递给小乙。小乙打开一看,顿时愣住了——
晨夕:
我的兄弟,我的朋友,我的第二生命!打开这封信时,我已经脱离苦海,人在天堂了。不要为我难过,人生无常世事难料,死亡对于我是随时随地的,我的风尘苦旅一旦结束,就是幸福生活的开始。我希望所有的人,都能有幸福的生活。
对于你,我们用不着煽情的话语,我们的共鸣与情感是任何词语的深度都难以抵达的。所以对于你的资助我不谢谢,对你的理解我不感恩,我只想拜托你:请接替我好好爱小乙!想我的时候,就去看看柚子,他有了你们的帮助,我放心多了。
曾经的生命里眼泪太多而欢乐太少,彷徨太多而淡定太少,所以,我祝福你们的未来欢笑多多,烦恼少少!
无论如何,请继续你们的婚姻、我们的爱情,我将在天堂微笑地望着你们——
你的至交:意林
尚在人间的x年x月
小乙的心再一次疼痛起来,已经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在她脸上肆意奔走,令她看不清面前的一切。杜晨夕无言地把潮湿的信纸收了起来,装在贴身的衣袋里。
然后,他在小乙的肩上用力一按,走上前来。双手抚摸着意林的墓碑,轻轻地起话来:“意林,我的兄弟,我的朋友,这棵木瓜树和柚子树会永远陪着你,这里的青山秀水都永远陪伴着你。你放心,柚子的事就是我们的事,我和小乙做他的爸爸妈妈,会陪伴他健康成长的。每年我们都会来看你,天堂没有疾病,没有烦恼,你在天堂要记得要快乐!”
柚子也走上来,他双膝跪地,话语未出泣不成声:“木瓜爸爸,你安息吧!柚子会好好读书,像你一样做个心地善良的人,你是我心里永远的榜样,永远的爸爸,你是个英雄爸爸!我爱你,木瓜爸爸!”
宋士雄拉起柚子,深情地:“意林,我的儿子,你就在这里陪伴你的外公和妈妈吧!柚子我们带走了,他就是你,我想把他的学名正式更改为宋念林,你同意吗?”
杜晨夕走了过来,郑重地对宋士雄:“宋爸,还是让柚子叫杜念林吧!我决定做他的爸爸!”
小乙在旁边轻轻地:“你们都别争了,让柚子自己决定吧。”
柚子于是止住哭泣,郑重地给梁意林磕了一个头,一字一句地:“我就叫梁念林,好不好?”
小乙把他搂在怀里,擦干眼泪微笑了一下:“好的孩子,以后你就叫梁念林吧!”
宋士雄点点头:“好,我们尊重柚子的决定,就叫他姓梁吧!意林,那座海边的别墅以后就是柚子的家,我把它送给你们了!房产证上我以前改成了你的名字,只是没有告诉你。还有那辆车,我们也替你转赠给柚子吧!”
芒果在旁边轻轻地叫道:“宋叔叔,意林哥家的房产,怎么处置?”
宋士雄凄然一笑:“芒果,我打算把意林**留下的房子修缮一下,然后在旁边建一座楼,附近所有没有房子的老人孩子都可以搬过来居住,我要让意林的家永远热热闹闹的。你可以帮助我管理这座庭院吗?”
芒果握住宋士雄的手:“叔叔,我和意林从小一起长大,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况且我就住在附近,我会每天都过来看的,你放心吧!”
“还有,我要给这座庭院取个名字,叫做‘花居’,你看可以吗?”
“叔叔,这是两层意思吧?一个是纪念花婶,另一层是美好家园的意思,我的对吗?”
“是这样的,芒果,谢谢你。还有一件事,以前意林资助的那家孤儿院叫什么名字?我想把这件事继续下去。明天,平安和晨夕陪我一起去看看,好吗?”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年轻人。
“宋爸,你放心吧,这件事我们会一起努力的!”杜晨夕坚定地。
“是的,还有我们,让我们一起努力创造大爱,有了爱,意林哥就会在我们身边!”方达深情地望着晓雪,再抬起头,凝视着梁意林墓碑上那张灿烂的笑脸。
“哥,我们走了,我们会常来看你的。芒果哥哥,到时候给我留一间屋,我和方达每年都会回来住一阵子的,”晓雪轻轻地着,挽起了方达的手“我哥过,就喜欢看方达挽着我的手散步。”
“是的,我哥也这样告诉我,他,该你牵住的手,一定牵住了,牢牢握一辈子,不要放手!”平安一边,一边握住了小丁的手,小丁立即热烈地回应。
小乙的心再次抽痛起来,她抬起头望着整个山坡,在心里默默地:“意林,从此以后再无挣扎,你就安静地在这里休息吧。这里很美的,不是吗?柚子他从此就是我们的孩子了,我会代替你抚养他长大**的,一定的!意林,记住我的话,我们永远不要再流泪,我们要微笑着继续下去,不是吗?”
小乙最后一个转身离开,她擦干了眼泪,坚定地迈开了步子。杜晨夕和柚子,站在旁边等着她。见她走过来,柚子一只手拉住她,一只手握住杜晨夕,大声喊了一句:“爸爸妈妈,我们走吧!”
杜晨夕忽然站住了脚,奇怪地看着天空。
小乙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刚才还阴云密布的天空,霎时亮堂起来。太阳在一片薄云后面露出了笑脸。随即,他的光芒洒在山坡上,整个山坡忽然变得生机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