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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杀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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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果眼见情形大是不利,却又无法可施,李布衣,赖药儿两人眼神充满焦切、关注,但又连话都不能说,连徒呼奈何也没有办法,外面格斗风声仍紧,呼喝之声不绝于耳,飞鸟的厉啸之声更是惶急。

    唐果忽然灵机一动。

    他匍伏过去,自赖药儿衣襟之内,掏出一物,然后,他跌跌撞撞的走向床边。

    李布衣、赖药儿眼中充满狐疑之色。

    但这狐疑之色很快又变成了惊惧与担忧。

    因为局面已完全无可挽救。

    谷秀夫明明已取得优势,但他却突然射出两缕指风,攻向在一旁无邪的闵小牛。

    嫣夜来在震动中掠扑,抱住闵小牛,闵小牛中了一指,她也中了一指,闵小牛嘴角渗出了血丝,闭上了莹活的眸子。嫣夜来流下泪哽咽得连些声也无法发出。

    谷秀夫已点了她的“哑穴”

    谷秀夫对这全面控制的场面显得非常满意:“我说过,要跟你好,只好先除掉碍手碍眼的,其他的人,都是哑巴活王八,看着倒无妨!”走着便向嫣夜来走了过去。

    突听一人压低声音地道:“快接着,别让那煞星夺了!”

    要是有人叫谷秀夫现在“停下来”“住手”或者其他责斥喝令的话,谷秀夫只有两种方式去回应,一是根本不理不睬,径自作他那禽兽行径;二是回头反手,杀了说话的人。

    可是这一句话,显然不是对谷秀夫说的,甚至是不愿谷秀夫听到的。

    谷秀夫还是听到了。

    他霍然回身,就见到一个小孩。

    尽管这小孩装出一副视死如归,很勇敢的大人样子,但神情间还是流露出稚气与纯真。

    这小孩果然不是对他说话,而是看着屋顶:——难道屋顶上有人?

    谷秀夫心里立刻提高了警惕,很容易便发现那小孩右手放在背后,像在极力藏匿着一样东西。

    谷秀夫的眼睛像有根无形的线,迅速地把上下的眼皮一眯,眯成一条线,又迅疾地回复原状,这表情让人感觉他是一只老狐狸。他最希望人家以为他是一只老狐狸,最好像小龟子一样的怕他。“拿出来!”

    唐果似大大吃了一惊,向上急叫:“快收好!”手中事物,往屋顶一抛,无奈出于无力“卜”地一声,那事物落在蚊帐上,弹了一弹掉在床上。

    那事物是一个小锦盒。

    锦盒落在棉被上,盒盖震脱,一物掉了出来,清芬扑鼻,乍闻舒泰已极,再嗅如饮醇醪,谷秀夫眼睛像被点着了的蜡烛亮了一亮,失声道:“龙睛沙参?!”

    “龙睛沙参”是武林中人视为至宝,药中之圣,谷秀夫见识广博,一眼就认了出来。

    当下他一个飞掠,落在床上,只求先夺“龙睛沙参”再说。

    只见唐果仰百叫道:“快、快出手,别给人夺去——”

    谷秀夫知道屋顶上来了敌人,暗运指力,五指凝力待发;左足刚落床上,右脚即先踩住“龙睛沙参”免得被人抢去。

    就在这时,谷秀夫只觉脚心一阵刺痛。

    谷秀夫此惊非同小可,猛一提足,鲜血喷溅在棉被上,形成一个怵目惊心渐散染的血花,他一面仍在戒备屋顶上的突击,一面瞥见棉被里沙参旁露出一截剑尖,心中大乱之际,忽然左脚一空,整个人翻倒下去。

    谷秀夫的右足,是踏在剑上。

    那剑自然是嫣夜来的怀剑。

    嫣夜来的怀剑,摆置在棉被里,剑尖朝上。就等谷秀夫这一踏,都是唐果的设计,他同时旋开了床上的机括。

    床板一翻,谷秀夫立时就摔了进去。

    这床下暗格原是谷秀夫等人用来暗袭嫣夜来等而布置的。

    谷秀夫一掉了进去,只觉眼前一黑,立即就要运功破板冲出。

    唐果知道这是自己和大家的生死存亡之际。当下不顾一切,挣上床去,只见隔板一动,他尖叫一声,伏身上去,一剑扎了下去。

    这一剑刺了下去,隔板内一声闷哼,登时静止。

    唐果拔出了剑“嗤”地自剑孔中,激溅出一股血泉,溅洒在唐果的脸上。

    唐果整个人惊得愣住了,紧紧地抓紧剑柄,全身发着抖,这处境,谁也无法帮他,谁也帮他不了,就像他一个人在深山里骑了一头老虎,他不杀它,它就要杀他。

    而他从来没有杀过人。

    他在萝丝富贵山庄射伤“白衣巡使”展抄及年不饶的“透明暗器”当然也是无毒的,他所开的方子,不过是故意把年不饶好好的整治一下。

    就在这时,他按住的床板又隆然挣动起来,仿佛有喘息着的千年僵尸就要破土面出!

    唐果大叫。他一面大叫着。一面用小剑狠狠刺下去,刺下去。拨起来,又刺下去,再拔起来,如此一连五、六下,他自己的伤口也迸裂了,气力也耗尽了,才住了手,床板也不动了,他伏在床板上喘息。

    这时,床板上有七、八个小窟窿,每个窟窿都汩汩倘着血。

    唐果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气力,用眼睛贴近一个剑孔去,想看看谷秀夫死了没有?

    猝然间,床板砰地四分五裂,唐果像给食人花吞食了似的掉落了下去。

    他一落下,就给人箍住。

    那人全身喷溅着湿漉漉、腥腻腻的液体,箍住了他,不住地喘气,像在池塘里一尾垂死的鳄鱼。

    外面的烛光透进来一点微茫,谷秀夫全身都是血,其中有一剑,在他双眼之间,开了一个洞,使得他的眼睛无法睁开来。

    所以,他虽然抓住了唐果,却没有扣住他的穴道。

    唐果被这炼狱血囚一般的景象吓得大叫着、死力挣动着,可谷秀夫牢牢抓住他,像要生生把他捏死。

    唐果与谷秀夫几乎是面对面、身贴身的纠缠在一起,唐果被这眼前的景象吓得魂不附体,他百忙中用了擒拿手、点穴法、拳脚交加,但因全乏气力,完全不能生效,相反谷秀夫五指已握住他的咽喉,使他一口气喘不过来。

    唐果再也不理那么多,一剑又一剑刺去,刺入谷秀夫身体里。

    他被刺两三剑,谷秀夫发出野兽濒死前的厉哼,五指几乎嵌入唐果的颈肌里。

    刺得四、五剑之后,谷秀夫的手指才松脱了,唐果刺到第六、七剑,才能挣脱谷秀夫的掌握“碰”地头上顶着碎板,连跌带爬的滚了出去,回到了床上,也不知谷秀夫死了没有。

    他刚爬回床上;已变成了一个血人似的,手里明晃晃的紧执一把血剑,重复地叫:”我杀了人,我杀了人”

    不料床底下巍颤颤地伸出了一只血手,抓住他的脚,硬把他拖回暗格里去!

    唐果尖叫.抓住蚊帐,蚊帐塌落下来,罩在床上,唐果的身子仍往暗格里拉去。

    唐果极力用手抓住床沿“剥”地一声,床沿木板扯裂,唐果猛往后翻,掀起染得一朵朵大红花似的棉被,直落了下去。

    唐果往下直跌,压在谷秀夫的身上。

    他吓得什么都不知道的,这时棉被盖在暗格之上,使得漆黑一片,一点烛光也透不进来,唐果只觉得自己压在一个人身上,这个人,不管是不是该死的,但是肯定是已经中了十多剑,活不了的了。

    唐果哭着,叫着,他不愿死,只有杀人,他双手紧握剑柄,一剑又一剑的猛刺下去,在黝黑里只听到利刃戳割肉体之声。

    在外面的赖药儿、李布衣、嫣夜来全不能动,他们刚才看见唐果变成了个血人儿.爬了出来,以为他已必死,后又见他被拖入暗格,随即蚊帐、棉被把一切都罩住了,什么都着不见了。

    只见棉被一起一伏,不久,棉被上的血迹像浸了水的棉花,愈渐散扩,慢慢地,连覆罩其上的蚊帐也染红了,使得密格花纹的蚊帐,每一小格里都网住了一方鲜血。

    过了一阵子,连外面的格斗、呼喝声也静下来了。

    床上一切,全都静止,只有血腥在扩散。

    又过了一会,棉被蠕蠕地移动。

    只见棉被凸出一个头颅的形状,渐渐支撑了起来,显出上身的形状,然后棉被从里中掀开,现出了棉被里的人。

    李布衣等这才舒了一口气。

    挣扎起来的是唐果,双手沾满鲜血,犹紧执短剑,喃喃地道:“我杀死你,我杀死你”好像已丧失了意识。

    更可怕的是,他身上粘了好一些人的碎肌、残骨、以及肠肚内脏,粘在他身上,唐果恐惧已极,但又挥不去、抹不掉,他也不敢去碰触。

    过了半响,他才突然弃剑,号啕大哭起来,李布衣等听着,反而放心,只听他抽抽噎噎地道:“我杀了人。我杀了人了”

    武林好汉、江湖豪侠杀人如砍瓜切菜,视为等闲事,唐果本性良善,人虽机伶,喜促狭人,但自幼受不杀生只救命的神医赖药儿耳濡目染,自然也向善发展,今日却因特殊环境之下,求保卫自己和亲友性命而把一个人杀了又杀,开始是怕杀他不死对方杀了自己,后来是怕杀他不死留着残喘更痛苦,他从来没有杀过人,也不知道如何杀人,只知道赖药儿怎样把垂死的人一个一个地救活过来的赏心悦事。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

    他第一次尝到杀人的滋味。

    这也是他最后一次杀人。

    杀人的滋味竟如此可怕——真不明白在世间还有些人尽是杀人,而且以杀人为乐,被杀者的滋味他始此真切地领略到,可是杀人者的滋味又好受么?

    ——人,为什么要杀人呢?

    唐果不明白,一头牛不会为了活着而去杀别一头牛,一只老虎也不会以杀另一只老虎为乐,这次杀人,使他下定决心.这一生里永不再杀人!

    唐果越想越恨,也越想越伤心,他真恨不得砍掉自己一双杀人的手,他一面想一面哭,直至“砰”地一声,有人破窗闯了进来。

    破窗闯入的人是谁,比什么都重要,如果闯入的人是“勾漏三鬼”.那末唐果再机智,也抵挡不住,房内诸人的命运可以说是任听摆布了。

    众人都希望进来的不是“勾漏三鬼”——但以敌优己劣的情况来看。进来的不可能会是飞鸟和傅晚飞。

    飞鸟和傅晚飞不可能胜。

    傅晚飞把胖鬼引了出去“勾漏三鬼”一向“三人同心,三心一体”的,于是瘦鬼和矮鬼,把飞鸟硬生生重迫了出去。

    在月下的飞鸟力敌瘦、矮二鬼,虽落下风,但也一时取之不下,只是那边的傅晚飞苦战胖鬼,已经险象环生了。

    傅晚飞开始是用“沉鱼刀法”以抗。

    胖鬼在七招之内击飞了他手中的刀。

    傅晚飞只好用“游鱼拳法”力战。

    这次胖鬼只用五招,就把他一脚喘飞。

    傅晚飞仆倒在地,半晌爬不起来,胖鬼似根本没把他瞧在眼里,不想杀他,而赶去与瘦鬼、矮鬼,合击飞鸟。

    这一来,飞鸟可就惨了。

    他刚招架住胖鬼的长殳,就要闪躲瘦鬼的中殳,刚避过瘦鬼的中殳,就碰上矮鬼的短殳,好不容易硬接了矮鬼的短殳,胖鬼的长殳又已攻到。

    这三人的攻势好似是一口风车轮,飞鸟就像缚在上面,转呀转的转个没完。

    飞鸟急得头壳上铺了层油似的发光,怒吼不已。

    胖鬼道:“大和尚,你要是服了,趴在地上叫三声服了,就放你一条生路!”

    瘦鬼道:“还要叫三声:爹爹。”

    矮鬼接道:“再叫三声,爷爷。”

    忽听有人干咳一声:“晤,乖孙子。”

    矮鬼几乎跳了起来,看是那个浓眉大眼的青年,怒骂道:“谁叫你来着?!”

    傅晚飞嘻嘻一笑:“他叫。”用手一指瘦鬼。

    瘦鬼给他一指,莫名其妙,道:“没有哇。”

    傅晚飞又向矮鬼指了一指。道:“他骂你爹爹。”

    瘦鬼向矮鬼怒问:“你骂我爹爹作甚?”

    矮鬼道:“没有啊,我爹爹就是你爹爹,我骂你爹爹作甚。”

    傅晚飞道:“是他骂你们的爹爹。”他这次指的是胖鬼。

    瘦鬼、矮鬼对望一眼,一齐道:“我们爹爹也就是他爹爹,他骂我们爹爹作甚?”

    傅晚飞忍笑道:“你们既是同一父所生,为何姓氏却全不相同?”

    瘦鬼大刺刺道:“爹爹同了,娘可不同。”

    矮鬼道:“我们可是跟娘亲姓氏的。”

    傅晚飞跟瘦鬼和矮鬼几句对话,全无章法,引得瘦、矮二鬼回答,这二鬼一回答,自然分神,几乎停下手来,胖鬼又给飞鸟双斧逼得说不出话来,急得什么似的。

    原来这三鬼武功虽然相当不错,但生性奇特,胸无城府,当日闯入天祥,便因三人务必要轮流着说话,傅晚飞出语把他们说话的次序全都打破,搞得他们头昏脑涨,铩羽而归。

    现下三鬼只瘦、矮二鬼讲话,胖鬼又半句话都说不出,在他而言,艰辛至极,武功出手也大打折扣,急得直瞪眼。

    瘦鬼道:“老大好像不对劲。”

    矮鬼道:“我们去助他去。”

    三人再度联手合击,局面又登时扳了过来,不料一人窜入,提刀对着瘦鬼就砍。

    瘦鬼忙举殳架住,反攻一招,傅晚飞让飞鸟替他挡过一殳,又挥刀斫向胖鬼。

    胖鬼连忙招架,一面道:“不是轮到我,到他、到他”他指的是矮鬼。

    矮鬼见没有出手的机会,短殳猛攻飞鸟,飞鸟正要回斧来救。傅晚飞却一刀所向瘦鬼,向飞鸟叫道:“砍那胖的!”

    换作常人,自然不听,怎能不自救而去攻击未出手的人?但飞鸟也是个怪人,见傅晚飞一上来局面就搅了个稀和,心想这小子也真不赖,他忘了傅晚飞的武功远不及他,竟遵从他的意思去做,一斧二斧,就往胖鬼身上砍。

    胖鬼怪叫:“他攻你,你怎攻我?”手忙脚乱的招架。

    那边瘦鬼架了两刀,搠殳回刺,眼着要刺中傅晚飞,不料傅晚飞这时却向矮鬼攻去,矮鬼短殳抢攻中锋,修忽抢到,瘦鬼那一殳,变得是刺向矮鬼。

    矮鬼及时一架“叮”地星火四溅,矮鬼怒骂道:“你要反了!”

    瘦鬼一呆,道:“什么?”

    傅晚飞一面抢攻,一面道:“他骂你是要饭的!”

    瘦鬼怒道:“他骂我是要饭!臭老三,你是叫化子!”

    矮鬼也怒道:“你骂我是叫化子,老三是叫化,老二也不是好东西!”

    胖充喝道:“不要骂——”

    傅晚飞截道:”老二叫老三做叫化,老三骂老二是要饭的,你知道你做老大的是什么?”

    胖鬼不禁问了一句:“什么?”

    傅晚飞答:“乞丐。”

    这一来,局面乱得什么似的,胖、瘦、矮三鬼合攻秩序大乱,而又互言詈骂,无法作战,都气得什么似的,反而对飞鸟,傅晚飞的攻击不那么在意,如此打了一阵,三鬼倒先挂了彩。

    胖鬼骂道:“都是你们.要不然,老大我怎会受伤!”

    瘦鬼回骂:“都是你,一个小子都收拾不了,累我们相骂分了心。”他虽然明知是因为骂架分心,但还是恶言骂下去。

    傅晚飞截道:“你们同父异母,不够齐心,自然要败啦!”

    矮鬼大叫:“到我说,我说!”傅晚飞的插话切掉了本来轮到他说话的机会。

    胖鬼没好气地骂道:“说就说,叫什么?别丢人!”

    矮鬼怒道:“你说我丢人?!”

    瘦鬼叫道:“该轮到我说话!该轮到我说话”

    三人再不能合作无间。出手破绽百出,首先是矮鬼给飞鸟斫了一斧,吃痛而逃,瘦鬼也给傅晚飞搠了一刀,落荒而遁,剩下一个胖鬼,少了两鬼,反而能专心作战,以一敌二,足足支撑了七十多招,眼见情形不妙,一连几下狠着,逼退飞鸟和傅晚飞,狼狈退走。

    飞鸟开心地道:“赢了!赢了!咱们赢了!”

    傅晚飞笑道:“咱们‘刀斧双飞,天下无敌’,焉有不赢之理?”飞鸟道:“对呀,刀斧双飞,天下无敌,好名字!好名字!咱哥儿俩就在月下结义如何?”于是两人乘兴击掌为盟,撮土为香,当天拜了九拜。

    傅晚飞道:“李大哥是我大哥,你是我二哥,如何?”

    飞鸟笑道:“这你不用担心,见着李布衣,我也心服,叫声大哥又何妨。”

    傅晚飞叫道:“哎哟不好。”

    飞鸟道:“又怎么了?”

    傅晚飞道:“里面”刚才他引“勾漏三鬼”出去决战,房里大局仍为“黑衣巡使”谷秀夫所制。此刻情况只怕甚是不妙,于是两人,分别自两扇窗棂穿破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