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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湘北沅陵桃花源之间,正当桃花盛放时节,沅江畔的三清现外,忽然由桃花林深处走出一个红衣少女,左手举着一束桃花,右手轻提红绫罗裙,碎步轻盈,绕林而出,缓缓向江边走去。红衣少女本来长得颇美,再衬着一身红装,愈显得清丽华贵,人面桃花,相互辉映。
红衣少女走近江边,凝眸望着急湍江流,嘴角间浅笑盈盈,意态甚得。忽然她把手中桃花摘下几朵,投入江心,被急漩一卷,立时随水流去,而红衣少女微微叹一口气,一张匀红脸上浮出淡淡的幽怨神色。突然由上游急驰来一只小渔舟,江水湍速,小舟如箭。
小船上站着一个慈眉善目、六旬开外的灰袍僧人,这时,少女看清舟上人后,立时娇喊一声:“师父”跟着莲足一点,红衣飘飘,一个娇小玲球的身子,直向那湍急江流飞去。
老和尚一声大笑道:“十七八岁大姑娘啦,怎么还是这么顽皮!”右手抓起渔舟上铁锚,猛向岸上投去。老和尚臂力实在惊人,铁锚出手,宛如流星飞失,红衣少女不过刚刚到船上,那铁锚已深入岸上土中。船身被急流向下一冲,扯直铺绳,横里向岸边荡去。老和尚阔大袍袖一展,人如弓箭离弦,横跃过两丈五六水面。
回头望那红衣少女,也向岸上跃来,身到中途,似乎力尽,由空中直坠下来。眼看就要落入水中,猛见她双臂向上一抖,人又升高八尺,红裙飘成一个车轮大小的圆圈,娇笑声中落到那老和尚身旁,说道:“师父,你看这燕子飞云的功夫,是不是有了进境?”
老和尚点点头笑道:“进步是有一点,只火候还差,如在强敌环攻之中,不能分心,你就不能这样得心应手了。”
这时一个丰神如玉的少年,迎向和尚躬身一礼,说道:“家师晓得悟空师伯今天要来,派弟子观外迎接,不想师伯佛驾早到了。”
老和尚笑道:“三月来鸾儿叨扰宝观,不但妨碍你师父清修,恐怕也累你武功进境了。”
那少年慌忙垂手答道:“青鸾师妹,聪明绝顶,又已得师伯武学绝传,三月来得和青鸾师妹切磋武技,弟子获益不浅,怎能说是叨扰呢?”
红衣少女听那少年赞她,心中高兴,侧头深情款款地望着那少年,可是那青衣少年却目不斜视,垂手静立,一派拘谨。
老和尚看在眼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心想:鸾儿自年前和他见过一面后,常常闹着我要到三清观来,虽然她也喜欢这里桃花,但这无非是借口之词。看样子,鸾儿使他回想昔年一段情场旧事,恍如恶梦,挥之不断,二十年面壁拜佛,仍不能消除这点痴念,每当午夜梦回,脑际仍然浮现她的音容笑貌如今她已遭人毒手,临死前倾吐爱意、含泪托孤,鸾儿是她唯一骨肉,如果再让她重蹈覆辙、抱恨一生,叫自己如何对得起她在天之灵呢?想到这里,不觉冒出冷汗,抬头一看,斜西春阳,透过桃林,照射在青鸾脸上,眉间嘴角,似笑非笑,娇痴无邪,出神地看着那青衣少年。
突闻几声凄厉的啸声传来,恍如伤禽怒啸,尖锐刺耳,悟空大师两道慈眉一皱,转头见青衣少年和青鸾都停住了步,并肩而立。略一沉吟,迳向观中走去,那啸声愈来愈近,而且夹杂着金铁交鸣之声,想是两方已交上了手,青衣少年双眉一锁。心想:这三清观外,沉江水面上一向平静,难道真有强盗敢在三清现外面打劫商旅不成?这倒不能不去看看了,心念一转,立时移步向着江边走过去。
青鸳童心未泯,见青衣少年向江边走去,哪里还能忍耐得住,娇喊一声:“马师兄等等我,我们一块儿走吧。”
那青衣少年停步回头,见她如飞跑来,满脸欢愉,娇憨可人,不觉心中一动。就在这刹那时光,面前桃林幽径上.跑过来一个满身血污的大汉,手中提着一柄单刀,身后紧追着两个老者,三人来势都快,疾如流星飞失,不过转眼工夫,已近两人。猛见追得较前那位老者,扬手打出一蓬银芒,全中那满身血污提刀大汉背上,那大汉虽中暗器,仍是拼力急跑,一眼就见拦在路上的一男一女,立即高声喊道:“快去请三清观主。”
说话时,脚下略慢一步,已被身后两个老者追上,四掌齐发,身子被震起七八尺高,砰然一声,摔倒地上,口中鲜血直喷出来,路旁两株碗口粗细的桃树,也吃那两个老者掌力震断,满天桃花洒下来,犹如一片花雨。
这青衣少年名叫马君武,是三清观主玄清的爱徒。玄清是昆仑派三老之一,以分光剑法和天罡掌驰名武林。马君武追随玄清十二寒暑,已得昆仑派大部真传。
马君武纵身拦住两人,定神一看,见两人都在五十以上的年纪,靠东面一个生得八字眉,三角眼,一张阴阳脸,左面黑,右面白,留一头三寸多长的蓬发。右边一个,脸色倒是很白,只是没有一点血色,好像死去几年的人还魂复生一样,颚下留着一绺黄须,两个人都穿白麻布长衫及膝的大褂,赤足麻履,越显得两人阴气森森,令人望而生寒。
青鸾一见马君武纵身拦住,怕他一人吃亏,也跟着一跃而上,等她看清两人的怪样子之后,吓得向马君武怀中偎去。
阴阳脸的怪人冷笑一声问道:“你们这两个男女娃娃,是三清现主的什么人,快快闪开,不要碍事!”马君武心思机敏,眼见刚才两人震断桃树的威力,不是江湖极负盛名的大盗,必是风尘侠隐之流,未弄清人家来路,不便开罪,何况自付非人对手,只有先用活稳住对方,俟候师父到来再说,立时低声对偎在身边的青鸾道:“鸾妹快去请师伯、师父。”青鸾点点头,转身向观中跑去。马君武躬身对两个怪人一揖说道:“晚辈是三清观主弟子。请问两位老前辈的大名尊号,好让晚辈去通禀家师迎客。”
哪知两个怪人已看透了马君武的心意,同时啥啥两声怪笑。阴阳脸怪人笑声过后,冷冷答道:“你这娃儿倒很工于心计,大概你认为玄清的声名可以震慑住我们”他话未说完,那脸色惨白的怪人接道:“老大,我们先把东西拿到手里再说。”说着,身形一晃,直向那中掌倒地的垂死大汉扑去。在这种形势下马君武不出手是不行了,看人家来势如离弦母箭,快速已极,只得潜运内功,施出天罡掌法中“横江截斗”横里一挡,只听砰的一声,如击败革,马君武整个身子被震得倒飞五六尺远。那脸色惨白的怪人也没想到马君武功力这样深厚,出其不意,也被这一挡之势,震退了三四步远。
马君武身子落地,只觉得一阵头晕眼花,几乎昏倒,勉强定住神。再看那受伤卧地大汉,带着满身血污,着地滚过来八九尺远。怒睁两只环眼,口鼻中仍不停向外流着鲜血。那两个怪人已分左右猛扑过来,阴阳脸的怪人口中说道:“你这娃儿找死,可别怪你齐大爷心狠手辣。”马君武刚才挡了一下,已感不支,现在两人同时扑到,其势更是凌厉,只要自己再挡其锋,轻则重伤,重则殒命。可是他已看出受伤大汉必怀有重要的物件。说不定这物件和自己的恩师有切身关系,马君武无法再顾到生死危险,两臂一张,全力迎去。马君武刚一发动,突闻一声断喝:“武儿快退,你不要命了吗?”冯君武听出声音,急收前冲之劲,施展出“燕子十八翻”的身法,猛一提丹田真气,在半空横里一翻。饶是马君武应变够快,仍是略慢一步,只觉一股强劲无比潜力击中全身,犹如断线风筝,顿时血气翻滚,心里一迷,恍惚间身子被人接住,同时一阵香风扑面,觉得一只手在胸前替自己推拿。
桃林顶上破空落下一僧一道,双掌突出,同时打出内家劈空掌,两道强猛的劲道一接,立时卷起一阵劲风,已使得附近几株桃树上花叶纷飞,这一僧一道同觉微微一震,那两个怪人却被震得落地后,连退了三四步才稳桩站住。
三清观主玄清道人回看爱徒似乎伤势不轻,不由长眉一扬,对着两个怪人喝道:“你们江南双怪,和我三清观井水不犯河水,何以到这里取闹?又下这样毒手打伤我门下,贫道虽已封剑多年,不问江湖是非,但你们这种欺人太甚的行径,是不是迫我启剑出手?”
江南双怪还未及答话,那满身血污大汉,突然挺身坐起,指着自己前胸,大声说道:
“师父,归元秘笈”可惜他话未说完,那面色惨白怪人一扬手,飞刀电射而出,玄清道人万没想到江南双怪又下辣手,警觉要救,已来不及,一柄双刃飞刀透胸而过,那大汉已中了一把龙须针,再吃内家掌力震伤内腑,本已难支,全凭十几年内功火候,和未完心愿所支撑的一种精神力量勉强支持着不即死去,哪里还能再受这致命一击?于是大叫一声,倒地气绝。
玄清道人细看那死去的大汉,竟是二十年前被自己逐出门墙的弟子黑煞手沈昌,这激起了这位世外高人的怒火,冷笑一声,还未及发作出来,瞥见那阴阳怪人一晃身,捷如飞鸟,凌空扑来,攫抢沈昌的尸体。
玄清道人这时已有准备,哪还容他得手,大喝一声,一招“风雷交击”猛劈过去,悟空大师也因江南双怪对一个满身重伤的人再下这样毒手,不由也激起无名怒火,抱抽一拂,一招“流萤舞空”向那面色惨白的怪人攻去。
立清道人此时含忿出手,蓄势而发,内劲外吐,非同小可。阴阳怪人又只顾去抢沈昌的尸体,待发觉掌风袭到,闪避已是不及,只得右掌向后一挥,硬接掌力。只闻一声闷哼,一条右臂已被震断,身子也被打飞出七八尺远,撞在一株桃树上,花叶纷飞中,树身一折而断。
悟空大师抢攻那面色惨白的怪人,也是用了全力,借袍油一拂之势,集全身功力打出,看似轻逸,实则凌厉。那面色惨白的怪人双掌推出一接,立觉有一种绝大劲道,把自己打出的内力弹回,心知不妙,赶忙后退,已经太迟,只感到前胸骤似给千斤铁锤一击,跌坐在地,张嘴喷出一口鲜血。江南双怪阴阳判官齐大非、勾魂无常呼延海各接了玄清道人和悟空大师一招,都受巨创,不过江南双怪武功都非平庸,负伤虽重,尚不至致命,立时一跃而起,阴阳判官齐大非仰天一声狂笑道:“三清观主、悟空大师,两招恩赐没齿不忘,我兄弟如有三寸气在,此仇必报!”说完后,江南双怪各发一声厉啸,身子在桃林中闪了几闪,隐没逸去。
玄清一声长叹,缓缓蹲下身子,在沈昌胸前一摸,早已身体冰冷,刚想站起,猛然忆起他在中刀身亡之前几句未完遗言,心中一动,伸手一阵摸索,果然在他胸前找出一个小巧玉盒,所幸尚未损坏,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块尺来长的方形白绢,画着一帧山水图。
这山水图绘了三座高峰,两前一后,排成了倒品字形,一道瀑布由正中峰顶倒泻而下,山势雄奇,意境深远。玄清道人看了半晌仍是不解,不由把白绢一翻,看背面似是经过人工缝制,心中狐疑,两指一搓,原来那白绢是双层的,玄清道人两手轻轻撕开一看,立时一阵伤心,两眼泪落。
低头望着沈昌尸体,怔怔出神,良久后,叹一声道:“可怜你一番苦心,竟难如愿,你虽身死,仍返师门,列入昆仑派中弟子”三清观主这种举动,看得悟空大师站在一边发楞。
再说马君武为阻挡江南双怪攫拿负伤大汉,舍命拦截,幸得三清现主及时赶到,喝令退避,才未接实双怪掌力正锋,但仍被江南双使掌风余力击中,人由空中摔下来,恰巧青鸾赶到接住,替他推穴活血,血脉一杨,人便清醒过来,睁眼看自己半身偎在青鸾怀中,心中一阵感愧,赶忙跃起。青鸾见他跃起时快速矫健,心里一喜,问道:“马师兄没有受伤吗?”
马君武点头答道:“一时闭气,尚无大得,有劳师妹救护。”
青鸾摇摇头一笑,答道:“这样我就放心了。”
玄清抱起沈昌,道:“君武快拜见师兄的尸体!”马君武听得一怔,看师父脸色沉重,哪里还敢多问!只得对那满身血污尸体,恭恭敬敬地叩了一个头才站起来,双手接过尸体。
悟空大师莫名其妙,又不便开口追问,只好带着青鸾绕桃林先回三清现去。玄清道人带着马君武把沈昌尸体葬在观后,玄清道人再用大力金刚指神功,在墓碑上写上了:“昆仑派玄清道人入门弟子沈昌之墓”十五个大字。
葬好沈昌已到酉时,东方天际明月初开,清辉似水,映照着万树桃花。玄清道人满怀沉痛,绕过幽径,缓步回观,数十年恩怨往事,齐涌心头,忽然回头说道:“君武,你师兄因一时气忿,误伤了少林派门人,几乎伤了两派和气,被我逐出门墙,但他事后思过向善,千方百计想再返师门,三度跪求丹室,均遭我拒绝。当时他指天立誓,泣血苦求,只要我准他再返昆仑门下,不管我给他甚么难题,他都能办到。我当时答道,除非他寻得武林奇宝藏真图,否则今生不要再作此想。哪知为了我这一句忿言,他竟认真起来,二十年来竟被他找到此图,准备晋献,求再收为门下,可怜他到了三清观的门外,却遭江南双怪追踪击毙。你以后技成出师,对好人固是不可妄伤,但对那些江湖歹恶之徒,尽管痛下辣手。”
马君武听得半懂不懂,只是含含糊糊地答应。
师徒两人缓步回到观中,已是初更,悟空大师正等得不耐,本想发作,可是三请观主一脸肃穆沉痛,倒使他不好再说什么,便呆立丹室一角,看着老友反常情态出神。
玄清道人移步案前,开了抽屉,取出一个红漆木盒,恭放案上,先肃容跪拜一礼,然后打开,取出一幅图像挂在案后壁上。马君武抬头细看,只见黄缎底面上用白线绣着一位道装老人,背负长剑,栩栩如生,马君武正觉奇怪,陡闻玄清道人喝道:“徒儿快来参谒祖师遗像,拜领昆仑派镇山剑法。”悟空大师心中一凝,赶快双掌合十,敬壁上图像一礼,随即轻拉着李青鸾退出丹室。马君武对着壁上图像行了三拜九叩大礼。玄清道人等他拜毕,收好祖师图像,郑重说道:“武林中都误认昆仑派分光剑法只有九十六式、其实大谬不然,这套剑法原共有一百零八招,其中有十二招为全套剑术中精华所在,故又称为‘追魂十二剑’,变化神奇异常,因为我和你两位师叔相约有言,非经三人同意,这十二招杀手,不传下代弟子,今夜破例让你参拜祖师遗像,决意授你追魂十二剑,从明天起,我每天传你一招”
说着一顿,严肃神色中,略带凄然,叹一口又道:“你出去,请你悟空师伯进来。今夜月色很好,可和鸾儿一块练习一会拳剑,没有召唤,你和鸾儿都不许涉足丹室一步。”
马君武躬身一礼,退出丹室。悟空大师正在大殿跨院中,指点鸾儿练拳。马君武转告师父的话,自和鸾儿去观外练习拳剑。
且说悟空大师步入丹室。玄清道人正全神注视玉盒中所藏白绢图案,玉鼎中香烟袅袅,氤氲缥缈,桌上两支红烛高烧,光耀如昼。悟空走近身侧,低头一看,桌案平摊着的那幅白绢,绍上横着三个褪色大字“藏真图”下面四句似诗非诗的渴语,写的是:
万功归元秘,一剑神州寒。
苍松筛明月,石上流清泉。
谒语下面画着连绵山峰,夹峙着一道幽谷,谷内峰回路转,曲折盘旋,幽谷尽处,苍松林立,一松特高,宛如撑伞,月光透松下照,满地碎铺银星,一道清溪绕过巨松下,直向一个深涧中流去,溪水不大,如一条水帘下垂,只是那深涧深不见底,图上也没有显示出洞底景物。立清道人回头望悟空一笑,说道:“这帧藏真图是天下武林人物心目中的第一奇宝,百年来为寻这藏真图,不知道毁了多少江湖高手性命,我却不劳而获”
悟空大师慈眉一杨,答道:“武林中传言藏真图归元秘笈一事,我不过略有所闻,你们昆仑三子位列武林名宿,见多识广,敢请一道其详,老和尚洗耳恭聆!”
玄清道人微微一叹道:“提起归元秘笈,应回溯到三百年前一位奇人和三音神尼,两人中一个皈依三宝,一个入了玄门,同怀绝技,世无匹敌。当时武林中门派分立,以少林、武当两派最盛,弟子最多,华山、昆仑、点苍、崆峒、青城、天龙、峨嵋七派次之,其余各门各派,虽亦各有独特武功,但均无法和以上九派相提并论。是时九派中均出奇才,极中国武林人才一时之盛。九派掌门人各以正宗自居,相约比到中岳少室峰顶,各以独门武功决斗,天下英雄豪客无不存一睹为快之心,少室阵前,集武林空前绝后之盛会。九派各推好手三人出赛,循环比刻以定胜负,比剑七日,九派高手互有伤亡,华山、点苍、崆峒、天龙四派首遭淘汰,少林、武当、昆仑、青城、峨嵋五派再作决赛,所派人选,均是当代精英,一人伤亡,不知要使多少绝技失传”说着一顿,又叹一口气。
悟空大师急于喜听下文,接口问道:“那比剑结果,究竟是哪一派胜了呢?”
立清道人笑道:“如果真的那一次比剑结果,决了胜负,定了名次,当时虽然要伤亡几位前辈,失传一部分武学,也许能换得以后的太平。偏巧在各派高手将要动手之际,天机真人及时赶到了少室峰顶,力劝罢手息战,不过五派各代表掌门人,数百年来,都为了这名次苦恼,好不容易集各派精英一决名次,哪肯就此罢手。天机真人看劝解无用,立时以一双肉掌挑战五派高手,少林、武当、昆仑、峨嵋、青城都存着争胜之心,各派掌门人看他如此狂妄,藐视五大宗派,无不勃然动色,联合来攻他。谁知天机真人武功已入化境,在五百招内,用一双肉掌打败五派高手,荣获天下武功第一尊号,五派论剑来决名次的争执,也就此打消,中岳少室峰比剑之会,就这样半途而散了。”
悟空大师点点头道:“那天机真人可作了一件大善事,使你们五大武林宗派之元气精英都保留下来,才能有现在武林中这样鼎盛气象。”
玄清道人微笑道:“那次中岳比刻被天机真人技服五派,半途而散,可是五派对名次之争,并未就此息念作罢,相反的更是各自积极钻研本派武功之长,派遣弟子,混入别派偷学他派武学,以备将来第二次比剑争名克敌之用。这样一来,各派对收徒一事,都是谨慎异常,资质、真赋固为重要,身世来历更要查明,几百年来这种明争暗斗,无时休止,以致形成各派均不敢以绝学授徒,可是各派武学却因此日益精进,可惜的只是三两主脑人物通精其要,门下大多数弟子,不过略学到一点皮毛而已。”
悟空大师合掌直了一声佛号道:“名气两字害人不浅。”
宝清道人又一声长叹道:“就拿我们昆仑派说吧,那次少室峰比到后,上几代各位长老,苦心钻研,用尽心血,才创出分光剑法和天罡掌法,可是分光到法中最精英的追魂十二剑,却不准传授弟子。目前本派中除了我和师弟、师妹之外,遍天下武林同道,只知道昆仑派分光剑术有九十六式,其实这套剑法共有一百零八招,那不准授徒的十二招,才是全套剑法的精华,我和师弟、师妹,相约有言,必要经过会商之后,选出继承本派的衣体弟子,才能把追魂十二剑相投。不过现在我已改变了心意,决定把追魂十二剑授予君武,这孩子天资禀赋都是上上之选,更难得的是,他心地纯厚,十二年来已尽得所学,如再学会了追魂十二剑后,我这师父也没有什么可传的本领了。”
悟空大师怔了怔问道:“你虽是一片爱护他的心意,私授追魂十二剑,可是你们昆仑三子相约有言,以后你如何对师弟、师妹交代呢?”
玄清道人放声一阵大笑,乍然停住笑声说道:“事情的关键就在这帧藏真图了,五派比剑中途而废,名次未决,虽都心念来息,可是天机真人技服五派高手之后,临去留下曾语说:武术一道,万流同宗,红莲白藕一家人,何苦用来作名气之争,自相残杀?今后哪一派如再存比剑争名之心,他决不袖手旁观。他本是一片善意,哪知却给他本人招来一场麻烦。”
悟空大师道:“像他那样的武功,还会有麻烦不成?”
官清道人答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天机真人一身出奇武学,据闻是由一本拳书、剑谱上得来,既无师承,也无人传授,他的身世来历,也没人知道。自那次他技服五派高手之后,受武林推崇为天下武功第一,这个天下武功第一的尊号害了他。”
悟空大师奇道:“怎么这天下武功第一的尊号害了他呢?”
百清道人摇摇头道:“武林中人,就算内功武学到了超凡入圣的化境,视利禄富贵如粪土草芥,甚至超然物外无我无相,但对这名次仍难完全摆脱,天机真人以一双肉掌,力服五大宗派高手,声威震寰宇,固然是暂时压服了五派争名之心,消弭了一场杀劫,其实说穿了,还不是为争一个名次。他这天下武功第一的尊号,又引动一位盖世奇人的眼热。那人是一位佛门弟子,法号三音,就在天机真人技服五大宗派高手后的第三年,这位三音神尼万里迢迢从阿尔泰山东来,找上浙南括苍山青云岩,要和天机真人一较武功。青云岩开始了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恶斗,两人武功真的入了玄境,力拼了三天三夜,仍是难分胜负,第四天后各以上乘内功相排,到最后斗一个两败俱伤,两人受创俱重,对坐运功调息,这时侯两人都知道难再久于人世,大彻大悟后化敌为友,两人又都是没有收徒,遂把经世武学合编成三本秘笈,藏在括苍山一座石洞,命名为归元秘笈,意思是说天下武学,万流归一元。秘笈完成后,又绘了一帧藏真图,隐示秘笈埋藏所在,据说这幅藏珍图用一个玉盒盛装,埋藏在两人交手青云岩上,两位盖世奇人也就在括苍山中坐化。这件事流传至今年已三百余年,武林中各门派,都欲得归元秘笈,听说这帧藏真图百年前为一位江湖独脚大盗寻得,可是被杀惨祸立即随至,觊觎归元秘笈的人太多,任你武功如何高强。只要露了风声,必难免被杀惨祸,此图展转流落,不知伤了多少人的性命,迄今未知秘复被何人寻得。沈昌不知从哪里寻得此图,江南双怪必是为了欲夺此图,追到三清现来。”
悟空大师问道:“藏真图现已落你手中,你准备怎么办,是不是也要去寻那归元秘笈。”
玄清道人点头答道:“我把追魂十二剑私授君武,就是准备把这堆老骨头,葬送在括苍山里,三百年来各派所以能暂保和平相处,其实都在集中全力搜寻归元秘笈,不管哪派到手,武林杀劫立起。最近百年来华山派一支独秀,自八臂神翁杜维笙接掌门户之后,更是人才辈出,日渐壮大,对少室峰一次比剑之辱,无时忘怀。天龙帮崛起黔北,短短二十年,势力遍及江南,天龙帮主海天一叟苏朋海,及其属下红、黄、蓝、白、黑五旗,本都是息隐风尘的奇人,组织天龙帮,网罗江湖上无门无派高手,企图在武林中九大门派之外,另树一支主脉。目前江湖形势,表面上看似风平浪静,其实骨子里剑拔弩张,看来第二次比刻定名之争,为期当在不远了。”
玄清道人说至此处,略顿一顿续道:“这归元秘笈,关系今后武林劫运,万一所归非人,后果实难想象,为着这一层关系,我不得不上括苍山,一尽人力。不过这件事非我一人力量所能办,有心约你一行,可是你这老和尚向来自鸣清高,不知是否愿冒这次风险?如果你不愿去,我也没法勉强你,等我传授君武追魂十二剑后,就要动身,现在听你一句话,是不是愿去呢?”
悟空大师低头沉吟一阵,答道:“此事有关武林日后劫运,老和尚自难推辞,再说我已活了六十多年,生死也算不了什么,只是青鸾这孩子我放心不下,她孤苦无依,又身负血海深仇”
玄清道人微笑接口道:“鸾儿的事,我已为你筹谋,如果你愿让她投入昆仑派中,可由我写封信荐人我师妹玉真子门下。江南双怪负创逃去,藏真图风声已泄,三清现势难久留,不出一月,必有人找上门来,在我们动身之前,必得先将两个孩子妥为安排。”
悟空大师笑道:“她能投入昆仑派门下,造化不浅,老和尚理骨括苍山也死而无憾。不过话得说在前头,青鸾身世牵扯到一件仇杀恩怨,他娘临死留下血书,要她长大后手刃元凶,这件事我不能瞒她一辈子,势必要让她知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将来要给你们昆仑派招惹上麻烦,可不要怪我老和尚事前没有说明。”
玄清道人正色问道:“李姑娘是不是李桂初的女儿?”
老和尚面色一变道:“怎么你你也知道这件事?”
玄清道人感叹道:“十五年前,李桂初夫妇遇害潜山一事,江湖上早有传言。不过我劝你最好不要让她知道身世,害死李氏夫妇的百步飞钹胡南平,已投入天龙帮那边,现掌红旗坛,报仇这事只有等待机缘,妄动不得,早告诉她无异害了她。”
悟空大师慈眉陡竖,双目神光闪动,接着说道:“这么说,只有我老和尚替她出面,斗斗胡南平了。”
玄清道人微笑道:“你如斗胡南平,我信得过你不致失败.问题是天龙帮那边人多势众,海天一叟苏朋海,确为近代武林杰出怪才,你大概听说过他一拐服四丑的事吧!川中四丑,在鄂、蜀一带绿林道上算得是最难惹的人物,武当、峨嵋,青城三派弟子,屡次围歼均难如愿,苏朋海路过鄂西,无意追上四丑,一夜工夫,折服了四个庞头,把他们收罗到天龙帮中。这事件三年前盛传于中原武林道上,照目前情势发展下去,天龙帮实力大有凌驾九派之上的趋势,如果我的看法不错,十年内武林中必有大变,也许各派精英都要毁在这次浩劫之中。李姑娘报仇的事,何必急在一时,她既投入昆仑派门下,我们昆仑三子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悟空大师长长地叹口气道:“本来我已是世外人了,哪知为这丫头一点恩怨纠缠,竟自无法摆脱,既不能躲避尘劫,还谈什么超然世外。我这就回华林寺打点一下,老和尚要是死在括苍山,总不能让华林寺没有住持方丈,三天后我再来三清观,借机把压箱底的十八罗汉掌最后几招传给你徒弟。”说毕,霍然离座,两只宽大袖袍一抖,人已离了丹室,接着一个腾步,宛如巨鸟凌空而去。
三天后悟空大师果然又来,只是手中多了一柄禅杖。一僧一道半月工夫,把追魂十二剑和十八罗汉掌,都传授了马君武。
因为那追魂十二剑是昆仑派剑术中最精妙的招数,李青鸾未拜列昆仑派门墙之前,玄清道人自是不能传授与她。
十八罗汉掌法,李青鸾早已学会,所以半月中最忙的还是马君武一个,白天习掌,晚上练剑,那追魂十二剑虽只有十二个招式,但半月时间也只是勉强学上手。
玄清道人急要赶去括苍山,无暇再待徒儿习练纯熟,就把马君武和李青鸾唤入丹室,取出两封信,交给马君武说道:“你已追随我十二寒暑,也该回家一越看看你的爹娘,省亲之后不必再到三清观来找我了,把这两封信送上昆仑山金顶峰三元宫,亲交你两位师叔拆阅。”
马君武接过信,拜伏丹室,十二年师恩似海,一旦别离,不禁悲从中来,伏地流泪不止。
玄清道人笑喝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今哭哭啼啼,哪里有丈夫气概!快起来吧。”
马君武只得站起,垂手静立一侧。
悟空大师抚着李青鸾秀发道:“你玄清师叔怜你孤苦无依,已准你列具昆仑派门墙,此去金顶峰拜师之后,要好好用心学习。”说过几句话,慈眉微锁,一脸黯然神色。
李青鸾听得一怔,两只圆圆的大眼睛里,涌出两眼泪水,问道:“那么鸾儿要一个人上昆仑山了?”
玄清道人微笑接道:“和你马师兄一块儿去。”李青鸾一听说和马君武一起,站在一边不再说话。
玄清道人从悟空大师手中接过一个白布小包,交给马君武说着:“此物必须珍藏,亲交你三师叔手中。”
马君武接过揣入怀中。玄清道人又吩咐道:“你到家后可小住一月,再赶赴昆仑山金顶峰三元宫去,一路上要好好照顾李师妹。”马君武躬身答应。玄清道人立即催两人动身登程,当天上午就离开了三清观。
马君武和李青鸾走后不久,玄清道人把观中几个道人唤到丹室,交代了几句,立即和悟空大师飘然离观,直奔浙南括苍山而去。
且说马君武和李青鸾。拜别了玄清道人和悟空大师,离开了三清观,乘小舟沿沅水而下。这一带河狭流速,小船如箭,马君武掌着舵坐在后梢,逐波浮沉。李青鸾站在他身侧,回顾那渐渐消失的万树桃林,脸上挂着一分微微的笑意,眼眶里却蕴含着两包泪水,似有着无限欢愉,也有着无穷伤感。直到船过翦家溪,三清观景物全失,她才慢慢转过头,看着马君武问道:“马师兄,你到过昆仑山吗?”
马君武摇摇头答道:“十二年来,除了师尊带我回过两次家探望爹娘之外,就没有再离开过三清观。”
李青鸾贴着他身边坐下,说道:“我不大懂事的时侯,就被我师父把我带到华林寺,十几年来,除华林寺和三清观,我就没有再到过别的地方,师父又一直没有讲过我的身世,我想我的爹娘一定是不要我了,要不,这么多年来他们为什么不来看看自己的女儿呢?”说到这里,抬起头望着天上悠悠白云,两行泪珠儿汩汩落下。
船行奔马,劲风拂面,李青鸾身上幽香,随风袭人,马君武面对玉人,看她一脸戚苦神情,不禁心动,很想劝慰几句,又不知从哪里说起才好,一时间也征在那儿,说不出一句话来。李青鸾缓缓抬头,猛见马君武发榜模样,不由一惊,连忙说道:“马师兄,我说错了话吗?”
马君武先是一怔,继而一笑说道:“没有。”
李青鸾又问道:“那你为什么出神发楞呢?”
马君武道:“我想劝慰你几句,可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青鸾嫣然一笑,愁容尽散,用衣袖抹去泪痕,伸手把住舵,说道:“你休息一会儿,让我掌舵吧。”马君武不忍拂她好意,只得让她。天色快要入暮的时候,已到了洞庭湖中,看烟波浩瀚,帆影千叶,停泊湖中的渔舟,晚霞里炊烟袅袅,渔家女布衣赤足,坐在船头补网谈笑。李青鸾从未见过这等景物,喜得眉飞色舞,她玉腕摇橹,单从那停泊渔舟最多处穿绕而过,她看人家,别人的眼光,也都集中到她的身上,觉得这样一个娇柔美丽的小姑娘,哪里来这般臂力,摇橹破浪,其快如飞,李青鸾小时,就被悟空大师带入华林寺,很少和陌生人接触,心清如玉,虽然千百道眼光齐注视着她,她竟是毫不畏羞,依然运橹拨水,穿绕渔舟疾走。
蓦地里,两只梭报快艇,分左右急驶而来,猛向李青鸾和马君武所乘小船撞去。李青鸾正玩得高兴,碎不及防,眼看右边快艇就要碰上小船,马君武猛地伸出右臂,单单迎着急来快艇,潜运真力,一挡一拨,梭形快艇被这一拨之力,旋了几旋,斜过一边,李青鸾也右腕用力揭橹,翻起一个水花,小船骤然冲起八尺,裂开了一道水痕,避开左边快艇,耳闻快艇舱中传来几声冷笑,破浪如飞而去。
李青鸾目睹两艘快艇驶去,越想越觉气忿,掉过头来,就要追赶,马君武却低声说道:
“算了,他们船快,我们追不上。”
李青鸾茫然问道:“我们又没有招意他们,他们为什么要欺侮我们?”
这一问,问得马君武瞪着眼答不出话,为什么?连他自己也不明白,怔了半晌才答道:
“我常常听师父说,江湖上无奇不有,这也算不了什么大事,我们还是快些赶路吧。”
李青鸾点头一笑,挂上风帆问道:“武哥哥,我们往哪里走呢?”
马君武听她越叫越亲热,干脆由马师兄变成了武哥哥,不禁呆了一呆,心想:看样子,她对我情意越来越深,师父叫我好好照顾她,话中寓意深刻,这位小师妹本来生性骄蛮,连她师父悟空大师都不怕,对自己却是处处迁就,丝毫不肯违拗,可是自己心目中早有爱侣,势将辜负她一片深情他心里想着,抬头看李青鸾正在瞪着大眼望着自己,秀目里情意无限,不禁一阵感伤,暗叹一声道:“往东走,今晚如风顺,明天上午就可赶到我家。”
李青鸾转舵杨帆,小船破浪东进,她却在马君武对面坐下,皱着眉头问道:“武哥哥,你家里有些什么人,不知道伯母会不会喜欢我,我从小就没有娘管教,变成个野丫头了。”
马君武一凛,淡淡答道:“我妈妈最慈爱,她一定会喜欢你。”
李青鸾柳眉一展,笑道:“真是这样,我就变得最听话,不让她生一点气。”说完话满脸欢容,转身伏在船上玩水,马君武只看得心中冒起一股寒意。
洞庭湖纵横三百余里,碧波如镜,茫茫无涯,风帆鼓荡,船行颇速。李青鸾意怡神快,纵目四顾,看苍茫暮色中渔舟如梭,不少船上已燃起灯火,乍明乍暗,如干万只流萤舞空。
马君武却无心欣赏暮色湖景,抱膝坐在船头,心潮汹涌,起伏不定。忽然,一只双桅巨船杨帆而来,不大工夫,已追近君武和李青鸾所乘小舟,同时右侧又急驰来四只梭形快艇。李青鸾伸手从舱中取出两把宝剑,一把递给马君武道:“武哥哥,你看他们又来了,这一次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们还认为我们好欺侮呢?”
就在李青鸾说话工夫,四只梭形快艇,已经一字排开,拦在小船前面。每只快艇头上站着一个短装大汉。马君武也有点冒火了,接过李青鸾手上长剑,冷笑一声问道:“马某人和各位素不相识,我们又不是腰缠万贯的商旅行资,各位苦苦相迫,却是为何?”
左首第二艘快艇上,一个四旬左右的大汉笑应道:“两位如果是富商行旅,我们也犯不着这样劳师动众,请问朋友你一声,和三清观主玄清道人是怎么个称呼?”
马君武面色一变,厉声答道:“三清现主是我恩师,你们要怎样?”
那大汉又笑道:“玄清道人老前辈威震江湖,对他老人家弟子怎么样,我们还不敢,不过我们久闻昆仑派分光剑法天下无敌,我们帮主想借机和两位交个朋友。”
马君武看人家说话很客气,一时间倒也没法子发作,皱下剑眉答道:“马某人初离师门,不懂江湖规矩,贵帮主既愿折节下交,马君武当得拜见。”
那大汉点点头道:“大侠高足,的确不凡,马兄看起来倒不像初涉江湖,我们主人不敢有劳大驾,他已亲自赶来。”
那大汉说着话,伸手向右边一指。马君武转头看去,只见那只双桅大帆船上,舱门大开,里而烛光,照耀如白昼,舱门外站着四个彪形大汉,青一色密扣对襟短装,白裹腿倒赶千层浪,怀抱厚背薄刃鬼头刀,舱中间虎皮金交椅上,坐着一个身躯修伟,五旬上下苍白长髯老者,大船慢慢靠近小舟。那老者缓步出舱,对着马君武拱手一笑道:“无故拦舟,惊扰清兴,请到舱中用林水酒,聊谢失礼之罪。”
处此情景,马君武自是推辞不得,回头低声对李青鸾道:“佩上宝剑,我们一起过去。”说毕,首先跃登上大船,李青鸾紧跟着马君武身后登上船头。
长髯老者望着四只快艇上大汉,说道:“你们看好客人船只。”四个大汉同时左掌当胸一立,对老者一躬身,快艇立时散开。长髯老者才回首对马君武笑道:“属下无知,言语开罪之处,望勿见怪,舱中已备水酒,请入内小饮几杯如何?”
马君武长缉答道:“晚辈初涉江湖,不懂规矩,承蒙邀宴,何幸如之,敢请教老前辈上姓尊称,以便就教。”
那老者打长髯哈哈大笑道:“老朽二十年前和令师玄清道人有过一面之缘,承他仗义,才多活这几十年,咱们先入舱中喝几杯,我还有事请教。”说完,抱拳肃客。
马君武步入舱中,四个抱刀大汉躬身致敬,看舱中布置金碧辉煌,华丽已极,紫檀雕花八仙桌上,早已摆好了香茶细点,两个青衣童子垂手侍立一侧。长髯老者让马君武和李青鸾落了座,望着马君武笑道:“这位姑娘也是昆仑门下弟子吗?”
李青鸾眼睛一转答道:“怎么不是,我和武哥哥都不会喝酒,你有什么话快些说完,我们还急着赶路呢。”
马君武听得皱眉,长髯老者却捻髯大笑道:“好啊!姑娘,快人快语,不失巾帼侠风,两位行踪何处,我顺便送上一程,这样既不耽误两位行期,又可长夜清谈。”
马君武接口答道:“晚辈们准备在岳阳登陆,只是不敢有劳大驾相送。”
长髯老者摇摇头笑道:“一夜风帆,何劳之有。”说完,吩咐舱外四个抱刀大汉,张挂双帆,船放岳阳,又令两个青衣童子,收了茶点,换上酒菜,和马君武、李青鸾对酌起来。
马君武和李青鸾都不会喝酒,停杯不喝。长髯老者也不强劝,只管自己酒到杯干,一连喝了有十杯以上,才放下酒杯,与君武谈些江湖奇闻,绝口不提一句正事。马君武忍了又忍,到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老前辈邀晚辈登舟时,曾说过有要事赐教,现已酒醉饭饱,愿洗耳恭聆教言。”
长髯老者叹口气道:“令师对我有救命之思,二十年愧无一报。日前传言令师获得武林奇宝藏真图,致引起各派高手云集湘北,风声初传,来人已是不少,大概这几天中,三湘水面就要掀起一场争夺藏真图的风波。为这一幅宝图,百年来不知葬送了多少武林高人性命,江湖上的恩怨杀劫,常要株连数代,你既是昆仑门下弟子,难免不被波及,此事真相如何,我也不敢断言。实不相瞒,老朽也是为藏真图而来,两位早离此是非地,不失为上策,令师一代剑侠,必有法自保,不过两位今后行藏,应求隐秘,倘炫技自露,无疑是自寻烦恼,江湖机诈,一言难尽,我能奉告两位的也只是这些,咱们再见面时,敌友难料,我送两位这一程,说不上报答令师之恩德,只能算聊表寸心,今天如不是机会巧合,被我下属先察觉两位行藏,要是落在别人眼中,不但要给会师增加无穷麻烦,两位恐怕也要吃些苦头了。”
长髯老者一席话,听得马君武又惊又急,忆恩师最近半月神态,确实有异,想必和死去师兄沈昌身上搜出的玉盒白绢有关再想师父要青鸾和自己离开三清观的神色,似很急迫,前后连想,这件事八成是实。马君武想了一阵,剑眉微挑,一脸坚毅神情,笑道:“承蒙老前辈如此爱护,马君武铭感肺腑,家师是否得到藏真图一事,晚辈实无所知,恕难奉告,各派高手云集湘北,准备对付家师和晚辈,那是别人的事,晚辈幼承恩师慈训,素不存犯人之心,但是昆仑门下弟子,却不是贪生怕死的人,事情如迫到头上,纵是刀山剑林,晚辈也无所惧,老前辈既是奉命来求谋宝图,留晚辈同舟夜谈,恐有不便,我这就告辞了。”
说完,起身一揖,和青鸾向舱外走去。
猛听那长髯老者纵声大笑道:“玄清道人豪气干云,马老弟尽承师风,昆仑门下人才,果是不凡,老朽佩服得很,难得一夜清谈,何以竟决绝求去,顺风扬帆,天亮前可达岳阳,今宵欢聚一别,我们再有碰面机会,说不定要讨教马老弟分光剑法,无论如何,请两位让老朽相送一程.也让我聊尽一点心意”说至此,修而住口,长髯颤动,面色凄惶,似有无限伤感。
马君武知他此刻心中,既感图报师父昔年救命之恩,又不能逆命行事,看他满脸痛苦神情,倒不便执意而去,于是微笑
“武哥哥,你在想什么?”
马君武低头看她匀红嫩脸上,满是关怀神情,心里又是一跳,淡淡道:“我在想师父”
李青鸾点点头,又是一笑,跟在马君武身后,向那堵红墙走去。
两人越渡了小溪,又穿过一段草坪,翠竹佳木环绕中现出一座庄院,大门上横题着“水月山庄”四个大字。这时,一个五旬左右老仆正在扫庭院,回头看见马君武,高兴得丢了手中扫帚迎上来,笑道:“少爷回来了!老爷昨天还提起少爷,明天就是凌小娟姑娘的周年忌辰,你们从小在一块长大”
那老仆阿禄话还未说完,马君武已听得全身冷了半截,转头问:“阿禄,你说什么,我的表姊死了?”
阿禄摇头叹道:“皇天无眼,小娟姑娘倒比老奴先走了。”
马君武抓住阿禄右臂问道:“她怎么死的?”
李青鸾站在一边,看得又担心,又难过,她本是娇痴无邪的大孩子,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劝解才对,瞪着眼站在一边发楞。
这当儿,大厅里走出了一个长衫布履、气度高华的老者,留着苍白短须,出了厅门,历声喝道:“武儿快些放手,你疯了吗?”
这一喝,马君武由神智昏乱中醒了过来,转头看父亲背着手站立厅外,这才松了阿禄,拜伏地上道:“武儿给爹爹请安。”
老者却先问阿禄道:“你受了伤吗?”
阿禄用袖子擦下脸,强笑道:“不要紧,老奴还撑得住,老奴还撑得住。”
老者点下头道:“你去休息一下吧。阿禄答应着退去。”
那老者看着跪在地上的马君武叱道:“你二十岁啦,怎么还是这样莽撞,我要再迟出来一步,阿禄一条右臂还要不要?”
君武又叩头道:“孩儿骤闻小娟表姊死讯,一时情急失态,实非有意。”
老者叹息道:“娟儿的死态的确可惜,我和你忍受已尽到最大心力,天不假年,人力岂能挽回,你起来。”说完话,一眼看到李青鸾,又低声问道:“这红衣女是谁?”
君武起身答道:“是武儿师妹,她叫李青鸾,奉师父命送她到昆仑山去。”
说着话,青鸾已走过来,马君武低声对李青鸾道:“这是家父。”
青鸾娇喊一声:“伯父。”便盈盈跪拜下去了,老者含笑还了半礼,李青鸾叩个头站起后,也不知说什么话,望着老者一笑,退到马君武身后站着。
马君武父亲,叫马龙,本是明武宗年间御史,因阉宦刘瑾弄权,乞休归田,隐居岳州东茂岭,建水月山在闭门读书,栽花自娱。马君武四岁时和小娟由阿禄带着在溪边草地玩耍,被玄清道人路过看见,认为是天生异质,难得遇上,惟恐被别派发现带走,随借募化之名求见。
马龙看玄清道人仙风道骨,知非常人,随延客入厅待茶,两个人愈谈愈投机,订作方外交。此后玄清道人每年总来水月山庄和马龙盘桓几天,渐渐的便知道了古清道人是位博通六艺、胸罗万有的奇人。玄清道人四顾水月山庄时,马君武已八岁,玄清道人直告马龙,说马君武骨奇神清,秀逸不群,但非宦海中人物。
马龙笑道:“我厌倦宦海生涯,才隐居于此,根本就没有望子仕途成名之心,你如果其喜欢他,就收他做徒弟如何?”
这句话正合玄清道人心意,也不虚伪客套,立时一口答应下来,两天后就带马君武回到三清观去,十二年来尽授所学,为武林中造就了一株奇葩,也替武林中缔就一段缠绵感人的情史,此是后文,暂且按下。
单说马龙与马君武、李青鸾进了大厅,落座后问道:“你师父这一次没有同来吗?你准备哪天再回三清现去?”
马君武答道:“师父命孩儿侍奉爹娘,一月后送李师妹西行到昆仑山拜师,不再回三清现。”
马龙笑道:“你既是昆仑派门下弟子,一切自应遵从师父吩咐。我和你娘都到了垂暮之年,什么事都看淡了,自你小娟表姊死后,你娘更是万念俱灰,每天守在养心堂礼佛念经,连我也不准进去打扰她。受她影响,我也动了斩绝尘缘、面壁潜修的念头,你到后面养心堂去见见你娘,明天备点祭品,去祭拜一下你表姊灵墓,至于你今后行动,我也不愿过问,你师父胸罗玄机,他说的大概不会有错,说不定我碰上缘机,就遁迹世外了。”说毕,起身对李青鸾点下头,缓步出厅而去。
马君武看父亲背影消逝厅外,不禁落下两行泪珠,李青鸾递给他一方绢帕,柔声慰道:
“武哥哥,你不要伤心好吗?”
君武按过绢帕,擦去眼中泪痕,笑道:“去见见我娘。”
水月山庄并不大,马龙所以取这个名字,无非感叹人生犹如镜花水月,一切功名富贵,都是空幻的意思。养心堂建筑在一片翠竹丛中,漪漪绿篁里传出来声声佛号。
马君武带着青鸾,绕着竹林曲径,走近养心堂。那只是三间茅舍,竹几木椅,打扫得纤尘不染,正中一张白松木八仙桌边,坐着一位青衣素裙的美貌中年妇人,双目微闭,口诵大悲经。马君武紧走两步,拜伏地上道:“娘,武儿回来啦。”马夫人慢慢睁开眼睛,庄严的脸上露出慈爱的微笑,摸着君武头顶道:“你回来得正好。你小娟表姊死了,明天是她周年忌辰,她行前还惦念着你,明天叫阿禄带你去她坟上祭奠祭奠,她就葬在西山脚下,那是你们小时候常玩的地方。”
马君武流泪答道:“可怜小娟表姊死时,儿连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马夫人扶起马君武,肃穆慈爱的脸上也泛露出悲伤神色,叹惜一声,道:“小娟聪慧,只是生具薄命,她死了倒免去日后受罪,人世间因缘果报,勉强它不得,你也不要太过伤心,同来的这位姑娘是谁?”
马君武还未及回答,李青鸾早已拜倒地上答道:“伯母,我叫李青鸾,和马师兄同属昆仑派门下。”
马夫人探身扶起她,拉到身边,看她娇憨无邪,一派纯真,心里甚是喜爱,问道:“你是君武师妹吗?今年几岁呢?”
李青鸾答道:“我十七岁。”
马夫人把她轻揽怀中,又问道:“你家住在什么地方?你娘好吗?”
这一问,问得李青鸾一阵伤心,依偎在马夫人怀里,潸然泪下。她幼失母爱,十几年来在悟空抚养下长大,老和尚虽对她百般爱护,但是无法和女人天赋潜藏的母爱比拟。马夫人问及其娘,正触到她伤心之处,小姑娘天性率直,想到伤心就哭起来。她一边哭,一边答道:“青鸾命苦,从小就没有了母爱,师父告诉我叫李青鸾,可怜鸾儿连爹娘什么样子都不知晓。”
她哭得凄婉,说得句句断肠,字字血泪,马夫人听得感伤万千,抚着她一头秀发劝道:
“好孩子,不要哭啦,你母亲就是活着,也不能跟你一辈子。”
说罢,闭上眼睛,又恢复庄严神色。马君武不敢再打扰,轻轻扯下青鸾衣角,退出了养心堂,老仆阿禄早已替少爷打扫好了卧室,李青鸾自有过去侍候凌小娟的小婢银瓶,招呼安置。
第二天一早,阿禄备了三色祭品,引马君武去凭吊凌小娟灵墓。这时旭日初升,山色如画,浅山崖下,小溪岸旁,绿草地上,兀立着一座孤家,老仆阿禄摆好祭品,回过头,满蕴老泪说道:“少爷,回想过去老奴常陪少爷和小娟姑娘来这里玩耍,你们在溪里捉鱼,玩得高兴时,连饭也不肯回家去吃,往事历历如在目前,如今景物依旧,小娟姑娘却死了一年了。”
马君武抑制着无限感伤,对阿禄道:“你先回去吧!我要一个人留在这里。”
阿禄走了后,马君武再没法克制满腹悲切。星目中汩汩泪下,伤心过度,他反而哭不出声,跪对小娟芳冢,无声低泣,这种哭法,最是伤神,不大工夫,泪尽血流。阿禄跑来见马君武如昏如痴,唤了两声少爷,君武浑然不觉,看他星目圆睁,眼角里洞旧出血,只吓得丢瑰失魄,一路狂奔回水月山庄。马龙一大早就出去,行踪无定,马夫人正在养心常闭目参禅,他不敢惊动,找到了李青鸾姑娘,李青鸾没有听完话,已如飞奔去,坟墓距水月山庄也就不过一里多,李姑娘心急如焚,片刻到达,见君武跪地孤家,一动不动,如不是两眼角有血汩出,真似石雕木刻一般。
李青鸾一阵心痛,扑到马君武面前,哭喊道:“武哥哥武哥哥”一连哭喊数声。李青鸾惊痛之余,伸手抓住马君武一只左腕,立时如焦雷击项,吓得她“啊呀”一声,松开手仰栽地上。这一瞬间,她脑中空空洞洞,宛如一张白纸,足有一杯茶的时间,她才清醒过来,抬头望天,日已近午,山风拂面,水声淙淙,李青鸾缓缓站起身子,自言自语说道:“武哥哥死了,我还要活吗?”忽然转过身子,两臂一张,猛向马君武抱去。
蓦地里,一阵劲风直向李青鸾撞去,同时一个宏亮而又熟悉的声音响道:“住手!你真的想不要活了吗?”变生仓促,李青鸾本能地问旁一闪,定神看去,正是洞庭湖遇到的长髯老者。
老者不待青鸾开口,先叹口气,道:“他悲伤过深,伤了中元。全身无气凝聚不散,你此刻如果贸然动地,他内腑凝聚真气无法疏散,必然凝结成了内伤,内功愈深,受伤也愈重,虽然不死亦必终身残废了。”
李青鸾流泪问道:“这么说,就没有法子救了吗?”
长髯老者看李青鸾粉脸上泪痕纵横,秀目里无限凄惶,乞怜地望着自己,心中一软,说道:“好吧,我先把他救过来再说。”说吧,缓步走近君武,右掌向他背心命门穴拍去,左手用推拿手法,活动马君武当门、肺海两穴活道。
果然不大工夫,马君武长长吁一口气,慢慢转过头,李青鸾心中一喜,顾不得对那老者道谢,叫了一声“武哥哥”便两臂齐伸扶起马君武,她不管身侧有人,很自然地用红色衣袖,擦拭他眼角血迹,脸上泪痕未干,嘴角间笑意复现。
马君武见李青鸾情出衷诚,倒也不忍拒绝,只得由她。转眼瞥见湖中所遇的长髯老者,肃容站立身侧,轻轻推开青鸾,躬身一礼道:“老前辈几时到此,恕晚辈未迎大驾。”
他这一说,李青鸾才想起应给人家道谢,也盈盈一拜道:“谢谢你啦!老伯伯,你救了我武哥哥。”
长髯老者还了马君武、李青鸾一礼,一脸肃穆地说:“我本无救人之心,只是不愿乘人之危,马老弟说过,武林中偶伸援手,本属平常小事,其实你师妹本可以救你,只是她阅历欠缺,在情急之下,一时间不知如何下手罢了。”
马君武听得一怔,转头看李青鸾,她更一脸茫然不解,瞪着水汪汪大眼睛出神。
马武本是聪明透顶的人,略一沉思,便完全了然,朗声笑道:“既承示警又蒙施救,老前辈对我已仁至义尽,足可抵家师昔年援手小惠,老前辈还有什么教言,尽管当面吩咐,马君武洗耳恭听。”
老者手持长髯哈哈大笑道:“马老弟说得不错,我们天龙帮和昆仑派素无恩怨,不过那藏真图是武林第一奇宝,不管哪一门派都存有必得之心,洞庭湖船舱中一席清谈,我已对老弟推腑直告,再见面便要领教老弟的分光剑法。”
马君武微微一笑,道:“老前辈所以追寻到此,无非志在藏真图,姑不论藏真图是否落在我们昆仑派中,但晚辈身上确无此物。”
长髯老老脸色一变,冷冷接道:“那只有委屈你老弟一趟,去见敝帮主了。”
马君武剑屑一杨,答道:“这么说,老前辈是准备把晚辈擒押贵帮作为人质了?”
老者一拂长髯笑道:“帮规森严,老朽做不得主,只有请你马老弟原谅了。”
马君武起身大笑道:“昆仑派门下弟子,还不敢这样没有出息的,老前辈想的不错,恐事实上不如你想的容易。”
长髯老者冷冷一笑道:“令师侠名盖世,马老弟自是不凡,我先领教几手高招试试,咱们再谈。”
马君武笑道:“晚辈质愚才浅,所学有限得很,老前辈既不吝赐教,当得借机学习学习,只是我们两度会面,老前辈还不曾把尊姓大名相告,既是要过招动手,难道老前辈也还不愿以姓名赐示吗?”
长髯老者微一沉吟答道:“天龙帮长江分局郑如龙,还有个不大入耳的浑号,叫做长江神蛟,老弟接招啦。”
说罢,右手闪电般向马君武抓去。
马君武一闪,李青鸾已自出手,小姑娘武功不弱,一出手连着三招快攻,一双白玉般的小手,直似蝴蝶飞舞,郑如龙叫她一轮急攻快打,竟被迫退三步,铁青着脸说道:“姑娘武功不错。但我郑如龙还不愿和女孩子动手,姑娘请站在一边,我还是向你师兄请教。”
李青鸾笑道:“我武哥哥本领比我大得多啦,你怎么打得过他呢?”
这句话,激得郑如龙心头火发,哼了一声,怒道:“你一定要替你师兄出头,怪不得我先领教姑娘的武学了。”
李青鸾道:“这样最好不过,我要是打败了,武哥哥自然要出手救我。”说笑回头望马君武一笑,红衣飘飞,双手齐发,上取双目,中打前心,掌风飒飒,迅快已极。
郑如龙长笑一声,左手箕张而出.反扣李青鸾右腕脉门,右手掌缘斜切,猛切李青鸾左臂。小姑娘不待两招用实,娇躯一转,招式已变,在掌一翻.“叶底偷桃”点向对方右助曲池穴,右腕疾沉,化为“白鹤亮翅”反切敌人左臂。郑如龙似乎没有估到李青鸾变招如此快速,几乎被点中穴道,心中大怒。双掌连环发出,其势直似排山倒海一般,掌风呼呼,一连抢攻了八招。
长江神饺郑如龙和李青鸾对拆了五六十招,仍是半斤八两,胜负难分。小姑娘胜在轻云巧快,招术精奇,郑如龙胜在功力深厚,出手稳实,一时间拳风足影,丈余内花飞沙杨。
郑如龙一面打,一面暗想,自己在天龙总局中身份不低,掌理长江分局,领袖分局水陆群雄,今天如败在一个小女孩子手中,还有何面目见天龙帮主,说不得只有下辣手求胜了。
他恶念一动,拳招忽变,不似刚才的急攻快打,出手吐招,缓慢异常,但一掌一脚中都带着一股强大的潜力,这种内家真功,出掌发招,势非小可,飒飒掌风,震飘起李青鸾红衣白裙。李青鸾吃苦在功力没入深厚,纵然招数身法胜人一着,也被逼得渐落下风,又拆解人家十招,粉面上已见汗水。
马君武看情形不对,他想不到长江神蛟郑如龙竟使出数十年内功火侯,拼耗真气对付一个小姑娘,不觉有点冒火。正想喝退李青鸾,猛见青鸾拳路亦变,看她掌式似乎有点像悟空大师教导自己的十八罗汉掌法,但又有很多不同之处,马君武哪里知道,这是悟空大师为造就李青鸾,十年来苦思精研,由十八罗汉掌中研创出一套新奇掌法。因为十八罗汉掌是外家功,纯是刚猛的路子,李青鸾人娇力弱,女孩子受先天体质所限,不适宜练刚劲见长的外家功夫。悟空大师以外家功夫见长,十八罗汉掌法本是外家功夫中极高的一种掌法,出手讲求沉实、力猛,克敌于刚劲之中,李青鸾玲珑娇柔,自不适合学习这种掌法,悟空大师才揉合了巧、快两诀,变化成一套流云掌,以巧快来补李青鸾刚劲不足。
李青鸾施展出流云掌后,又和郑如龙打成平手。李青鸾一个身子真似行云流水,飘忽不定,绕着郑如龙团团乱转,乘虚捣隙,怪招百出。
马君武心知两人再打下去,难免两败俱伤,立时一举双掌,飘飘长衫,投入了两人掌风之中,施展天罡掌“分浪断流”两臂一分,把两人隔开,笑道:“两位素无冤仇,何必一定要拼死活,郑老前辈功力深厚,再打下去,李师妹必败无疑,不如就此收手吧。”
郑如龙心知马君武这几句话,故意对他客气,李青鸾越打越快,再拼下去,郑如龙自问无致胜把握,马君武这几句话,听得他心里一阵难过,脸色微微一红,答道:“昆仑派武学,真个不凡,今天如果我是和令师妹比武试招,那就得衷心认输,不过今天不是比武试招,这就很难分出胜负了。”
马君武微笑道:“老前辈如肯对晚辈留余地,就此罢手,俟我马君武西行归来后,定当随老前辈走一趟,去拜谒贵帮主,说明藏夏图的误会,免伤两家和气,如果老前辈一定要逞强动手,我马君武不能不替师门保留声誉,这还请郑老前辈三思。”
长江神蛟郑如龙环眼中神光如电,注视马君武很久,点点头道:“马老弟说得不错,郑如龙也自知非敌,不过我奉命而来,作不得主,只有请马老弟原谅了。”
马君武剑眉一场,道:“这么说起来,是非要动手不可了。”
郑如龙还未答话,突闻几声长啸传来,马君武回头看去,四条人影沿小溪上飞奔而来,不大工夫,四人已近,马君武隐约辨认出,这四人正是在洞庭湖中分乘梭形快艇拦路的,此时皆全身劲装,佩带兵刃,拦在一侧。
马君武打量了四个大汉几眼,转脸望着郑如龙道:“老前辈早有安排,看样子是非迫晚辈就范不可了。”
长江神蛟郑如龙不理马君武的话,向那四大汉问道:“总坛的人到了吗?”
右边为首一个人躬身,答道:“红旗坛胡坛主和黑旗坛的区坛主,已联袂赶往三清现去,总坛护法苏香主也到了洞庭湖,她可能会赶来此地。”
郑如龙一皱眉道:“怎么,连帮主的爱女也出动了?”
那人又躬身答道:“据苏香主说,帮主对此事异常重视,可能亲自赶来。”
郑如龙哦了一声,脸上隐现伤感,回头看马君武气定神闲,若无其事,暗里叹息一声,忆过去玄清道人救命之恩,心中感愧无限。
马君武本不愿和长江神蛟郑如龙动手,见他站在那儿仰股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轻声对李青鸾:“我们走吧。”李青鸾点头一笑,随马君武身后,缓步向水月山庄而去。
四个虎视在侧的大汉,刚要移步拦击,被郑如龙播手阻止,十只眼睛看着两人一前一后,逐渐消失,郑如龙才对四大汉道:“两人尽得昆仑派武功真传,真动上手,我们也讨不了好处,现在我们只埋伏在水月山庄四周,监视两人,不让他们脱梢逸走就行了。”
右首第二人只向了句:“要不要去请苏香主早来一步?”
郑如龙点点头代替了回答,那人立刻一纵身躯,如飞而去,长江神较郑如龙和另三个大汉也转过身子,向水月山庄走去。他们刚转身走了几步,突闻一声阴森森的冷笑,起自背后。
郑如龙回头看去,不知什么时候,那青冢旁边,站着一个瘦骨鳞峋的老者,鸡皮鹤发,白发如银,穿一件黑绸纱长衫,打扮得僧不僧、道不道,手提着一支乌黑没光、上端形如蛇头的手杖,站在那里不动,这人并不怎样难看,只是他穿着打扮和手里握的一支蛇头手杖,看得人心生寒意。
郑如龙久走江湖,阅历极深,这人一身怪打扮,似乎听人说过,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低声约束三个部下道:“不要招惹他,我们走。”四人转身走了几步,再回头看,那怪人已不知去向,郑如龙暗暗心想:好快的身法,看来追寻到水月山庄的人已是不少。他在无限感慨中,绕过一片竹林,四个人就在水月山在外面埋伏下来。
再说马君武到了家里,马龙正坐在客厅上看书,见儿子和李青鸾并肩归来,抬头微笑问道:“奠祭过你小娟表姊的灵墓了吗?”
马君武答道:“奠祭过了,儿想早点赶到昆仑山去。”
马龙笑道:“很好,最好现在就走,你娘那里我替你说一声,我已经让阿禄给你们准备好了行李。说罢,用手一指大厅一用木几笑道:“你们看看还少些什么?”
马君武转头望去,木几上早放着一个包袱,还有李青鸾和自己用的两柄长剑,看样子就算自己不说走,父亲也要催促走了。
马君武心里一阵感伤,但他知道目前形势紧迫异常,迟走一步,就多一分危机,说不定也要替爹娘招来惨祸,就移步取过长剑,背上包袱,跪地流泪拜道:“儿子不能承欢膝下了。”
马龙起身投书,大笑而出,走到厅外,忽然又停步回过头来,这一瞬间他眼神中流射出父亲的慈爱,慢慢说道:“你们吃了饭再走吧。”说完,背上双手。缓步出了大门。
阿禄送上饭菜,马君武哪里咽得下去,胡乱吃了一碗,就放下碗筷,李青鸾看他不吃,也只吃了一碗。马君武递给她一柄长剑,道:“我们走吧。”
李青鸾问道:“不去看看伯母吗?她很喜欢我,我有点舍不得她老人家。”
马君武苦笑一下,摇摇头道:“不要啦,我们得快点走,再晚了,恐怕走不了。”
马君武佩上长剑,和李青鸾离开了水月山庄,回望故园,调怅无限,这次回家,来去匆匆,前后还不到两天时间,可是这两天中,就好像经过两年一样,小娟表姊的死,伤透马君武的心,父亲慕道,万念俱灰,母亲学佛,心若枯井,看上去爹娘连他这唯一的儿子也不放在心上,最可怕的还是藏真图的牵缠风波,但愿师门这些思恩怨怨,不要波及双亲他一面走,一面想,只觉万感交集,心绪如潮,这滋味说不出是苦是恨。
两人走了一顿饭的工夫,已到了东茂岭的出口,下了这座土岭,就是去岳阳的官道。
这当儿在路上迎面急驰来三匹快马,转眼间已闯到山中。最前面一匹马上,坐着一个青衣少女,肩上斜背着一柄长剑,后面两匹马,骑着两个劲装大汉,最后一个,正是李青鸾力斗长江神皎郑如龙时,后来的四个大汉之一。
青衣少女的马冲到马君武、李青鸾身前,一收缰,马势缓了下来。最后一匹马上大汉已高声叫道:“苏香主,就是这对男女。”
那青衣少女停住马,据鞍打量马君武和李青鸾一阵,笑问道:“两位都是昆仑派玄清道人老前辈高足吗?”
马君武淡淡答道:“不错,姑娘横骑拦路,有什么教言吩咐?”
青衣少女翻身下马,星波如电,逼视着马君武笑道:“昆仑派分光剑法和天罡掌名震武林,我怎么敢拦两位去路,只是想和你们商量一件事情。”
马君武看那青衣少女年约二十一二,双颊淡红、眉目如画、樱唇菱角、瑶鼻通梁,衬着细细柳腰、合度骄躯,算得上一位绝色美女,只是眉目间透着一种迫人英气。她一面答着话,一面逼近马君武身边。
马君武退几步问道:“姑娘有话只管清说”
青衣少女截住马君武的话道:“我说出来,要是你不答应呢?”
马君武听她语气迫人,心中冒着火,剑眉一扬,答道:“答应不答应,这自然在我,难道你还敢迫我不成?”
青衣少女一声娇笑,道:“你倒是很横,你认为我不敢吗?别说是你,就是你师父我也照样敢。”
马君武被她激得怒火万丈,冷笑一声,答道:“你是谁?好大的口气。”
青衣少女柳眉一耸,满脸冰霜,喝道:“藏真图是否落在你们昆仑派手中,如果带在你身上,那就趁早拿出来,彼此免伤和气!”
马君武冷冷笑道:“如果藏真图不在我身上,或是我不愿拿出来,你要怎样?”
青衣少女握剑笑道:“那你今天就不要想出这山口,不信就闯闯看。”
马君武看情势不动手是不行了,回头对李青鸾低声说道:“跟着我闯。”
话出口,健碗一翻,三尺长剑出鞘,一个腾步跃出去一丈多远,耳际响起青衣少女银铃般清脆的娇笑,眼前青衣飘动,寒光电闪,青衣少女已仗剑拦在马君武前面。马君武心里一怔,暗想:这少女好快身法。
他心目中惊悸未定,青衣少女已横剑笑道:“再想想,是不是一定和我打?”
马君武长剑一推,历声喝道:“你简直欺人太甚,难道我真的怕你不成?”
话出口长剑随发,一招“寒风沧波”剑尖银芒颤动,直刺过去。青衣少女横剑一架,双到交击,响起一片龙吟虎啸之声。马君武只觉右臂一震,长剑几乎脱手,再看那青衣少女,也是满脸惊疑神色,秀目深注在马君武脸上,怔了一会神,才出手还攻。
那边李青鸾早已和随同青衣少女来的几个大汉交上了手。
马君武意在脱身,不愿久战,看青衣少女剑招精奇,缠斗下去,不是短时间可分胜败,心里一急,施出追魂十二剑中连环三招“起凤腾蛟”、“朔风狂啸”、“雾剑云收”三刻回环猛攻,凌厉无匹,直似风雷进发。
追魂十二剑威势非同小可,青衣少女被迫得连连后退。马君武迫退敌人,一个腾步跃到李青鸾身侧,出后一剑,震飞一个大汉手中单刀,低胄对李青鸾道:“跟着我闯出山口。”
李青鸾点头一笑,右手剑“分花拂柳”青芒闪闪,向几个围攻大汉制去,几个大汉,早就被李青鸾剑光迫得心慌,此际被马君武内力震飞一个手中单力,如何还阻得李青鸾住?
长剑过处,三人纷纷退避,李青鸾趁势一纵,跃出去一丈多远,和马君武一起如飞而去。
那青衣少女模剑呆立山口,看两人背影消逝,长长地叹息一声,回头对几个大汉说道:
“你们去通知郑局主一声,就说人家已经闯出了山口,叫他暂回洞庭湖去吧。”说罢遥自上马,一抖缰绳。独自向李青鸾和马君武去路追赶。
几个大汉看青衣少女粉脸上冷若冰霜,哪里还敢开口多问!瞪着眼看她纵骑而去。
且说马君武和李青鸾一阵急步,回头不见有人追来,才放慢了脚步。李青鸾抬头看天,阴霾四合,不禁叫道:“武哥哥,要下雨了。”一语甫毕,狂风陡起,接着一道闪光,雷声大作。马君武打量四周形势,不过出了东茂岭三四里路,距岳阳还有一段路程,看天色骤变,大雨大即,不由皱着眉答道:“这附近一望野坡,四无村舍,恐怕我们要遭雨淋了。”
李青鸾摇指东方笑道:“你看那面森林中,隐透屋角,我们先到那里避一下雨好吗?
马君武顺李青鸾手指望去,果见一里外几株大树环绕之中,隐见有一排屋脊透出,便点了点头笑道:“你很细心,要不然,我们恐怕要被雨淋成落汤鸡了。”说话间,几滴黄豆般大小的雨点儿,已落在两人的脸上。
马君武喝声:“快走。”两人都展开迅捷无匹的身法,一会儿工夫已进丛林,看那林中房舍,原是一座久绝香火的庙宇,门漆剥落,乱草杂生,残瓦断檐,异常凄凉,幸好大殿房顶还是完好如初,神案后几座高大神像,法身残损,已分不出供奉的是什么尊神。两人刚进大殿,外面已大雨如注,雷似连珠,风若海啸,这场雨在暴已极。
马君武和李青鸾坐在殿侧一角,看雨出神。忽然她转过头向着马君武问道:“武哥哥,你是不是真有藏真图?”
马君武摇摇头笑道:“没有。”
李青鸾叹口气道:“这些人真是不讲理,你没有藏真图,他们为什么还要找我们打架呢?”
马君武听她问得天真,不禁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李青鸾瞪大眼睛又问道:“怎样?我说得不对吗?”
马君武笑道:“我没有说你不对呀。”
李青鸾满脸迷惘,看着马君武,秀目中含蕴着两眶泪水,慢慢把头靠在马君武肩上,道:“我知道,很多事我都不懂,只要你能告诉我,我就会用心学的,将来我大了,什么事都会明白,那我就不再问你了。”
马君武遇上这样一位娇稚的师妹,很是为难,看她一脸缠绵凄然神情,不觉心动,伸手轻揽她娇躯,低声慰道:“你伤心什么呢?我决没有嘲笑你不懂的意思”
李青鸾转过靠在他肩上的脸儿,满脸泪痕问道:“那我问你话,你为什么要笑我呢?”
马武轻拂着她秀发答道:“那不是笑你,而是觉得你说的话好笑,他们都希望从我们身上追出藏真图的下落,所以就处处截住我们。”
李青鸾眨眨眼睛道:“那他们太笨了,你既没有藏真图,他们截住我们有什么用?”
马君武道:“他们准备擒住我们做人质,好逼着我师父交出藏真图。”
李青鸾又问道:“这么说,藏真图是在玄清师伯那里?”
马君武笑道:“这个我也不大清楚。”
李青鸾满意地笑笑,又把头靠在马君武肩上。殿外风声狂吼,大雨倾盆,殿里却是春意盎然,李青鸾依偎马君武怀中,柔肌软滑,温香袭人,任你马君武心如铁石,也不由心旌摇摇,周身俱觉有些异样,低头看李青鸾,柳眉舒展,星目微闭,面露笑容,如花盛放,但意态之间,纯洁已极,毫无异样感觉。
马君武本来想推开她,忽的心中一凛,暗问:她只是发乎一片纯情,倚我怀中。是一种很自然的举动,我怎可对这样一位纯洁的孩子心存邪念,赶紧收敛心神,澄清杂念,一任李青鸾偎倚怀中。
蓦地里,雷声中传来一声长啸,马君武推开李青鸾一跃而起,就这一刹那工夫,大殿外已有人笑道:“这场雨恐怕还要下上一二个时辰,你看大殿屋顶还好,我们先进去躲躲雨再说。”
马君武急拉李青鸾躲到神像后面,两人不过刚刚藏好身子,殿门中一先一后进来两人。
第一个道家装束,黑袍椎髻,身躯高大,紫脸长须,环眼重眉,年约在五旬以上,肩上斜背一柄似剑非剑、带有双钩的怪兵刃。第二个是位四十上下的中年儒生,此人白面无须,方巾蓝衫,腰中微微隆起,似是带着软兵刃。
两人进了大殿,先把衣服上雨水抖去,然后对面坐下。中年儒生先开口道:“三清现主也不是好惹的人物,那藏真图必要经过一番惨烈争夺,据我这两天观察所得,各方面来的高人确实不少,实力最大的是天龙帮和华山、崆峒两派,其他如武当、少林、峨嵋、青城等各派,虽也有弟子赶来,但他们主脑人物还都未到,自不足畏,可怕的还是华山派和天龙帮两股,实力最大。听说华山派八臂神翁杜维笙亲率门下高手赶来,天龙帮海天一叟苏朋海本人虽没有来,但属下红、白、黑三坛主,都已到了湖湘,崆峒派来的什么人还不清楚。”
那白面儒生说到此处,略顿一顿道:“掌门师兄未到,凭我和师兄两人的力量,似不足和天龙帮及华山派抗衡。”
那道人点点头笑道:“三弟所处虑甚是,不过事情做法不同,天龙帮和华山派来人虽多,但他们主要人物都集中在三清观,玄清道人剑术武学决不在八臂神翁杜维笙之下,他们去的人虽多,纵然可合力击败玄清道人,但如果想生擒,决办不到,我们避实就虚,先擒住他的弟子,然后堂堂正正到三清观去找玄清道人,以他弟子性命作质,我料他必定屈服,那藏真图我们可以得到手了。”
道人话刚说完,殿外突然传进来一声大笑,接着殿门口出现一个童颜鹤发的老者,灰布长衫,白髯如银,手握竹杖,含笑而入,进门后连混身雨水也不抖一下,两边眼神如电,望那道人和中年儒生笑道:“两位雅兴不浅,到这古庙里谈起来,令师兄没有来吗?”
两人细看来的这老者,正是华山派掌门人八臂神翁杜维笙,心里一惊,忙拱手作礼,齐声答道:“掌门师兄忙于派中琐务,过去很少下山,我兄弟山野闲人,经常在江湖上走动,不想在此竟遇上杜兄了。”
杜维至捻须笑道:“点苍派自今师兄接掌门户之后,声威大振,这固是今师兄领导有方,但两位辅助之力,功不可没,老朽对你们点苍三杰,素来敬佩,久欲拜访,恨无机缘,此时此地,得通两位,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了。”
黑袍道人接口笑道:“杜兄掌华山派门户,侠名满天下,这次大驾亲临湘北,不知有什么事要办?”
杜维笙扫了两人一眼,冷冷笑道:“你这话问得可是出自内心吗?两位来意如何,难道还用我说不成?”
那中年儒生淡淡笑道:“大家凑巧罢了,彼此心照不宣,深究无益,杜老兄,我们还是谈些别事吧。”
杜维笙接着说道:“这么看起来,我们华山、点苍两派倒是有缘先会了。”
那中年儒生浓眉一扬,道:“杜兄弹指金丸,素有武林一绝之称,也许我们点苍双雁这次有机会钦仰绝技。”
八臂神翁杜维笙哈哈一阵大笑,声如龙吟,只震得屋瓦作响,笑声一范道:“点苍三雁名满江湖,老朽得会其两,总算不虚湘北之行了,美中不足的,是令师兄没有同来,不能齐会三雁,这一点老朽倒略感遗憾。”
黑格适人笑道:“这个大可不必,就是三雁聚齐,也不定要一一侍奉杜兄。”
八臂神翁杜维签面色一变,双目神光闪动,说道:“这么一说,老朽是一定要领教两位武艺了。”
说到这里,猛闻殿外传来阵阵哨声,八臂神翁杜维笙提竹枝步出殿外,仰天两声长啸,和那哨声遥遥呼应,一刹工夫,大雨中飞奔来两个大汉,低声对杜维空说几句,八臂神翁立刻冒雨而去。
杜维笙刚走,中年儒生对那黑袍道人说:“杜维笙这老儿必是接了门下的报告,我们盯着他看看去。”
黑祖道人点点头,站起来和那中年儒生一块儿出了大殿,也冒雨追去。
马君武和李青鸾躲在神像后面,把三人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三人走后,李青鸾问道:
“武哥哥,刚才那三人也是找我们的,若是碰上了一定又得打架。”马君武听三人刚才谈话口气,知都是各派宗师高手,一旦遇上,恐怕非人敌手,还不知有多少强敌在暗中伺伏,目前处境,真是步步危险。想了一阵答道:“就在庙里等到天黑再走吧,尽一夜工夫紧赶一程,只要出了湘北,就摆脱他们包围了。”
李青鸾是从不反对马君武的意见的,两人就在大殿上席地而坐。这阵雨直到初更过后,云散天晴,已是腊月当空。马君武带李青鸾步出大殿,清光流辉中夜风微寒。两人放开了脚步,不避泥水向前急赶,不大工夫,已走出十几里路,离开东茂岭连绵高山,马君武停住脚步,看李青鸾红衣上尽是泥浆,不由笑道:“看,你要变成泥娃娃了。”
李青鸾答道:“我不是娃娃了,我长大了。”
马君武笑道:“好,就算你大了,那你”马君武话未说完,蓦闻背后冷笑接道:“两位雅兴不浅,还有心情说着玩呢!”
马君武回头看,又是白天和自己在山口动手的少女,不过这时候已改穿一身黑色紧装,玄布裹发,中级明珠,纤纤柳腰,束一条白绣花汗巾,足套鹿皮小剑靴,背插长剑,左腰挂一具镖囊,轻盈曼立,两只大眼中秋波如电,脉脉注在马君武身上。
马君武看她似无恶意,笑问着道:“姑娘何苦步步紧逼我们,彼此素无仇恨,难道连一步余地都不肯留?”
黑衣女淡淡一笑道:“我们、我们的,叫得很亲热,她是你什么人?”
马君武脸一热,微温笑道:“你说话要有点分寸,她是我师妹,你要迫得我没路可走,马君武也不是怕事的人。”
黑衣女格格一阵娇笑道:“你凶什么?分光剑法我已领教过了,要是真的拼上命,我不见得就一定输给你,你师妹很漂亮,我也喜欢她。”
话答得不着边际,马君武还真是没有办法,瞪了人家一眼,转脸对李青鸾道:“我们走。”
猛见黑衣女娇躯凌空施出“八步赶蝉”轻功绝技,落在两人面前,笑道:“百里以内,到处是拦截两位的高手,要闯出去谈何容易?”
马君武怒道:“这件事不用你管,你要是不让路,休要怪我硬闯!”
黑衣女脸上颜色一变,道:“你以为我真的怕你吗?你打听打听,无影女侠苏飞凤怕过谁来?我好心好意通知你,你倒是越来越横了。”说完话,面色又变缓和,两道炯炯眼神中,隐含无限柔情。
马君武征了一下神,笑道:“如此说来,是马某人错怪姑娘了。姑娘自称姓苏,可是天龙帮苏帮主的千金?”
苏飞凤满脸惊奇地问道:“我没有告诉过你,你怎么会知道呢?”
马君武心说:不过是听长江神蛟一句无心之言,想不到这一猜竟猜对了。他心里想着,嘴里却答道:“苏姑娘大名遍传遐迩,马君武闻名已久,传警盛情,留待日后报答,再见啦。”说毕,拉着李青鸾,急奔而去。
苏飞凤被马君武拿话一扣,一时倒是不好再拦两人,看他们携手急走,背影儿逐渐消失在月光中,这位一向纵横江南、天不怕地不怕的女魔头,此刻心中忽然涌起了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她抬头望明月,清光溶溶,禁不住幽幽一声长叹,心底里翻起来一丝情愁,马君武英姿潇洒的姿态,在匆匆一见之下,已嵌入她苦心深处。
忽然间,她又似想起一件紧要的事,一蹬小剑靴,向马君武和李青鸾去路追去。苏飞凤号称无影女侠,轻身飞行术造诣特深,月光下直似一道轻烟流失。
且说马君武拉着李青鸾一阵急走,转过两个弯,前面有一片树林,马君武放慢脚步,绕坏而过,刚刚转过一个林角,猛见路中间站着个骨瘦如柴、白须黑衫老者,手握蛇头手杖,高立月光下动也不动,夜风吹得他的白须和黑衫飘荡,看上去愈觉阴森森,饶是马君武胆子够大,也吓了一跳,李青鸾更是吓得把身躯直向马君武身上倚靠。
马君武定下神,拉着李青鸾想从路边绕过,猛听那老者阴森森一声冷笑,说道:“我也懒得和你们两个娃儿动手,只要你们能老老实实地告诉我,那藏真图究竟藏在什么地方,我不但不加害你们,而且还可以护送你们离开湘北,天龙帮在水月山庄附近监视你们的伏桩,都被我点了穴道,要不然,你们早就碰上麻烦,不过在这岳阳百里以内,仍散布很多拦截你们的高手,就凭你们两个娃儿,决闯不过,生死两条道路,随你们自择一条。”
马君武心里暗想:“这瘦弱白须老头儿看上去阴气森森,两眼中却神光如电,口气又很大,自然不是等闲人物。”
他心里风车般打了几转,立时笑道:“藏真图是什么样子,我都没见过,如何能说得出它在哪里?”
白发老者又一声阴沉冷笑,道:“你说没有见过藏真图也许是实话,不过藏真图落到三清观玄清道人手中,也是千真万确的事,你那牛鼻子师父可能不会告诉你”白发老者说了一顿,慢慢迫近马君武,又道:“那我先把你们两个娃儿活捉住当人质,再叫你牛鼻子师父以图换人。”
马君武退一步,历声答道:“你是什么人,这样狂妄”
马君武话未说完,老者一声怪笑接道:“你还不配问我名号。”
一句甫落,遥闻长啸传来,月光下一个黑影捷若流星飘风,刹那工夫,已近三人,马君武细看之下,暗里叫苦,来的正是荒庙中所见的八曾神翁杜维笙。
杜维笙手提竹杖,先看那手握蛇头杖的老者一眼,冷冷说道:“陈兄好长命啊,你倒是还没有死?”
瘦老者皮笑肉不笑地答道:“好说,好说,杜兄的耳目很灵,你也闻风赶来,咱们缘分不浅,想不到在这里会碰上头。”
杜维笙不理瘦老者的话,转头看着马君武和李青鸾问道:“两位可是昆仑派玄清道长的门下吗?”
马君武在荒庙神像后面,听他和点苍派权雁对话,知他是华山派掌门宗师,抱拳一礼,答道:“晚辈正是昆仑派门下,老前辈可是华山派的八臂神翁吗?”
杜维签听了一怔,暗想这娃儿还真有点邪门,只得点点头道:“不错,老朽就是杜维笙,你怎会认识我?”
马君武思量目前情势,不得不用拖延之法,笑道:“老前辈一派宗师,晚辈常听家师谈起老前辈的丰仪,家师和晚辈对老前辈都很敬仰。”
他几句话说得杜维笙满脸欢容,呵呵大笑道:“这就难怪了,老朽和玄清道友有过数面之缘,华山和昆仑两派都是武林中的正大主脉。”说至此,又转过口气问道:“风闻传言,令师得到了藏真图,可有这件事?”
马君武知此刻如果说不知,可能要惹怒杜维笙,那就更不好办,想了一阵,答道:“据晚辈所知,家师最近确得到一个精巧玉盒,不过盒里是不是藏真图那就不晓得了。”
杜维笙又问道:“令师已离三清观,到哪里去了,你知道吗?”
马君武未及答话,那瘦老者已暴喝一声:“好啊!你敢骗我,我先打发你再说。”
话出招发,蛇头杖“飞瀑流泉”向马君武猛点过去。
杜维笙竹杖“拦江截斗”架开蛇头杖,同对冷笑一声,道:“凭你蛇叟陈彪在武林的辈份,这样对付一个晚辈,不怕叫人齿冷吗?”
陈彪怒道:“你不要尽讲好听的话,你千里迢迢跑到湘北,还不是为的要抢人家藏真图?”
杜维笙大笑道:“这个倒是不假,藏真图谁都想要,不过能得到手的只有一个,玄清道人去处不明,他的徒弟正好做人质,昆仑派分光剑法和天罡掌驰名武林,你陈彪自信能胜得过昆仑三子吗?依我说,不如你卖个交情,让我把这两个人带走,也免伤和气。”
陈彪阴森森他冷笑一声:“杜兄说得很轻松,只怕事情不如你所想的容易。”
杜维笙道:“怎么?你真敢拦我不成?”陈彪一举蛇头杖道:“这倒不一定,你认为我不敢吗?”
杜维笙大怒道:“那你就试试看!”右手竹杖一招“迅雷声顶”迎面劈下,陈彪蛇头杖“腕底翻云”架开竹杖,趁势横扫过去,杜维笙长笑一声,纵身而起,竹杖展开快攻,只见一团碧影,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向陈彪打去,要知杜维笙是华山派掌门人,一派宗师,武功自是不凡,此时又急欲求胜,出手怪招连绵,招招狠辣异常,别看只是一支竹杖,在他手中,声势却非凡响,上下飞舞,丈余内劲风逼人。
可是蛇叟陈彪亦是江湖中出类拔萃人物,手中蛇头杖自成一家招数,两人二十年前就动过一次手,蛇叟败在杜维笙的手下,陈彪认为这是毕生中的奇耻大辱,因此潜藏九华山中,苦苦研究武学,功力较二十年前精进很多。杜维笙七十一招伏魔杖法,天下武林名家很少能接他十招,此时一连抢了二十多招,竟是奈何蛇叟不得,不由大怒,青竹杖愈发攻打得迅猛无匹。
蛇叟陈彪一支蛇头怪杖,也是奇招百出,纵挥横击,隐隐有风雷之声。
马君武看两人越打招式越怪,杖风也愈来愈强,心知两人由拆招换式,渐渐把内家真力贯在杖下火拼,此时,马君武本可趁机逃走的,但这两位武林罕见高手过招,攻拒之间,神妙异常,马君武看得神往,哪里还想起逃走的事?忽然,他觉得右侧衣角有人牵动,心想必是李青鸾,随手抓去,果然握到一支滑腻的小手,只觉柔若无骨,软滑似玉,同时幽香袭人,耳边响起清脆娇言:“你还在这里发的什么呆,还不趁机逃走,等一下还走得了吗?”
马君武听出声音,不似李青鸾,回头一看,不禁羞得俊脸发热,连忙松了握着人家的一只手,红着脸,呐呐地讲不出话,原来那人不是李青鸾,而是无影女侠苏飞凤。
马君武本想说几句告罪的话,但苏飞凤却脉脉含情地看着他微微摇头,马君武神志一清,也感觉目前处境危险,乃转头看着李青鸾。这位娇稚丫头,见刚才拦路的黑车少女此际正一脸温和神色,站在她和马君武之间,心中觉得奇怪,正想发问,马君武已拉着她的手,低声道:“不要说话,我们快走。”
苏飞凤用迷惘的眼光,看着李青鸾被马君武拉入林中。马君武对李青鸾的亲切样子,令无影女侠心里不由自主生出一丝-恨,转看杜维笙和蛇叟陈彪,已打到紧要的关头,双方都用内功真力发招互拚,周围数丈以内,潜力激荡迫人,苏飞凤看双方功力都达这等威势,心里暗暗吃惊,如再不乘机逃走,要等他们一分胜败,再想走就不容易了,说不定会因马君武的逃走,迁怒自己身上,谁知她心念刚动,杜维笙已发觉马君武走了,大喝一声,竹杖横扫,逼开陈彪的蛇头怪杖,左掌呼的一声,打出劈空掌力,一股强劲罡风猛向陈彪劈去,这一声直似江河溃堤,力道何止千斤。
蛇叟陈彪知道如果硬接这一记劈空掌势,双方就得立判生死存亡,只得纵身一拔,凌空而起,避开掌势,一阵急猛劲风,直撞入身后林中,罡风过处,断枝纷飞。
八臂神翁杜维笙一掌打出,逼开蛇更陈彪,人却横里一跃,拦住苏飞凤的去路,冷冷问道:“你这女娃儿是什么人?刚才那一对男女哪里去了?”
苏飞凤心里暗想:马君武刚走未久,如要告诉他去的方向,凭此老脚程不难追上,这人武功卓绝,世所罕见,看样子足可和自己父亲海天一望苏朋海一争短长,他要是追上,马君武自是凶多吉少,一时间她心中涌出爱和恨两种味道,沉吟良久,答不出话。
杜维笙见黑衣少女只管沉思,不答自己问话,怒道:“难道你这女娃儿也是昆仑派门下弟子吗?再不答我的问话,可别怪我老人家欺侮你们后辈了。”
苏飞凤回头一看,陈彪横着蛇头杖拦在身后。八臂神翁和蛇叟陈彪拼了半天命,却因马君武乘机溜走而敌意全消,一前一后挡住了苏飞凤。
无影女侠苏飞凤看看情势,心知无法逃脱,定下神,淡淡答道:“我也是在追寻昆仑派门下弟子,看你们两人打得很热闹,所以在旁观战,现在你们不打了,我也该走啦。”说罢,缓步向前走去。
杜维笙乃一门派宗,见苏飞凤对自己毫无礼貌,轻轻松松答了几句话,就想走,不由燃起怒火。
杜维竺冷笑一声道:“好横的女娃儿,你走得了吗?”说完右掌一推,一股潜力通去。”
苏飞凤转身,避让开掌势,她在海天一叟百般爱护下长大,一向骄纵,哪受过别人的欺侮,明知不敌,亦不服气,翻腕抽出长剑,扬着柳眉儿厉声答道:“你拦我去路,是何用心,你要再不让路,我可要硬闯了。”
八臂神翁杜维笙一声大笑道:“好大的口气,你试试看能不能闯得过去。”
苏飞凤娇叱一声,长剑横扫,杜维笙左掌打出“手挥琵琶”弹力震剑。苏飞凤刚才见过他劈空掌的威力,心知长剑如被他内力弹上,不撒手就得伤腕,立时沉腕变招“铁骑突出”剑风下掷,斜劈他的双腿。杜维笙袍袖一拂,膝下弯曲,脚不移步,只觉飒飒微风,人已逼到无影女侠苏飞凤身侧、右手握竹杖始终不动,左手运劲若钢“挥尘麈谈”又向长剑拂去。八臂神翁杜维笙要保持他一派掌门的身份,不肯出手向苏飞凤还击,只想用内功震飞她手中的兵刃。
这一来,无影女侠苏飞凤占了不少便宜,长剑展开苏朋海传授的绝技,刹那间冷芒如电,连攻了二十余剑。
杜维笙原想在三五招内必可震飞她手中兵刃,哪知对拆了二十多招,仍是没有震飞那长剑,苏飞风剑术已得海天一叟十之七八,除了火候不够之外,剑招却是精奇绝伦。
八臂神翁杜维笙看这少女剑招变化捉摸不定,竟看不出是何门派,颇觉奇怪,天下各门派以剑术见长的为武当、昆仑、峨嵋三派,但这少女剑路却出三派之外,以自己身份而论,让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儿家,在手底下走了二十几招不败,面子上实在有点过不去,何况还有蛇叟陈彪一旁观战,心里一急,呼、呼、呼,抢攻三掌。苏飞凤如何能抵受得住杜维笙深厚功力?三掌猛攻,宛如波翻浪涌,逼得无影女侠苏飞凤后退了一丈多远,但她骄纵成性,哪肯就此服输,一咬牙,手中长剑“挟山超海”又猛扑上去,杜维笙见她如此倔强,也动了真火,心想:不给她点苦头尝尝,她是不会停手。左臂行气运功,力贯左掌,等剑锋攻到。
苏飞凤猛觉长剑被一股潜力吸住,脱手欲飞,心知不妙,再不撒手丢剑,就得伤及右腕,只得一松手,三尺长剑若断线纸鸢,飞到七八丈开外才力尽剑落。
无影女侠苏飞凤丢下长剑,立时从镖袋中取出一枚燕子追魂镖,玉腕扬处,带着呜呜怪叫,向八臂神翁杜维空打去。这燕子追魂镖,其形如燕,左右各有纯钢做的燕翼,锋利如刃,比起真的燕子还要小很多,腹有机簧,立即激射而出,而且这种暗器的手法,也和一般暗器不同,出手后不走直丝,而成弧形取敌,由上向下曲落,或左右绕飞攻敌,全由发镖人的打法操纵。
苏飞凤被杜维空震飞手中长剑,急怒之下,打出燕子追魂镖,镖出手如巧燕翻飞,带着怪叫,向八臂神翁权维笙头上落去,饶是杜维笙见多识广,也认不出这怪器的来路,看来势缓慢,由上面盘旋下降,离头顶七尺左右,猛然直线下落,快速异常,月光下寒芒耀目,疾逾电闪。
杜维笙早有防备,左掌一扬,打出一股罡风,燕子追魂镖吃他内力一震,斜向右侧落去,但腹内机簧也吃这内力震动,口藏毒针激射而出,一丝细如发丝的银线,一闪而至,杜维笙内功精纯,目力超人,看出有异,立时应变,纵身逼到苏飞凤身边,怒道:“好丫头,竟使用这种歹毒暗器,今天我非好好惩戒你一顿不可。”话出口,掌随着劈去。
苏飞凤第二枚燕子追魂镖还未及打出,杜维笙强猛掌风已到。八臂神翁杜维笙这次出手不已不留情,无影女侠自知和他功力相差悬殊,不敢硬接,一仰身“金鲤倒穿波”后退一丈多远。
杜维笙如影随形,跟踪而至,右手并食中两指直点风府穴,苏飞凤吃掌力震得血翻气涌,哪里还能闪避,眼看八神翁杜维笙两指就要点到无影女侠风府穴上。
突然间两条人影破空而下,人落地双掌齐出,掌风飒飒,劲道奇猛,八臂神翁杜维空顾不得伤敌,纵身一闪,避开掌风,定神看去,距自己七尺远近,并肩站着两人,都是五旬开外的年纪,全着一身黑眼劲装,一个腰围软索三才锤,上个背负青钢日月轮,两人都是江湖上极负盛名的人物,背着双轮的是天龙帮红旗坛坛主百步飞钹胡南平,腰围软索三才锤是黑旗坛坛主开碑手区元发。
胡南平抢前两步,扶住苏飞凤摇摇欲倒的身子。
区元发却冷冷说道:“好威风啊!好神气啊!一派掌门宗师,竟对一个年幼的弱女施辣手,你八臂神翁还有什么脸见天下英雄?”
杜维笙听得脸上一热道:“我几次问她姓名,她都不说,只管连下辣手,我一直用一只左手对付她,两位不信时,可问问在旁观战的陈兄,你姓区的出口伤人,难道我还怕你不成!”
区元发冷笑一声道:“太客气,咱们谁也用不着怕谁,天龙帮早晚要斗斗你们号称武林九大门派的高人。”说罢,仰起脸一阵狂笑。
胡南平扶着苏飞凤走几步,低声问道:“你运气看看,是不是受了内伤?”
无影女侠依言运气后,摇摇头道:“不要紧,还没有伤到内腑。”
胡南平放下了心,转过脸看杜维笙满脸怒色,正望着开碑手区元发暗用内功,凝视敛气,脚踏丁字步。好个百步飞钹,心知两人都在潜运功力,准备火拼,知道一发之势,都是两人毕生功力之所聚,不分生死,决难停住。他为人阴险,心机深沉,不愿在此重要时刻,多作无谓之争,一上目光,站在两人中间笑道:“两位且慢准备动手,听我胡某人一言如何?”
杜维笙、区元发都已到蓄势待发境界,闻言各敛功力,四日一齐注视胡南平。
胡南平对区元发道:“杜兄虽然震伤苏飞凤,但他不知她是我们帮主的爱女,好在苏姑娘也未受重伤,就目前情势而论。不宜就此动手。”说罢一阵大笑,复对八臂神翁道:“杜兄弹指金丸绝技,独步武林,区兄和小弟都是久仰大名,好在我们帮上有柬邀武林九大门派来此切磋武学的心意,这场武林盛会为期当在不远,到时不但可以领教杜兄的华山派各种绝学,而且其他八大门派中高人也要出席,彼此切磋有日,何必急在一时?我望两位还是免了今夜这场争执吧。”
八臂神翁杜维空一横右手青竹杖,笑道:“贵帮主有此雄心,那是再好没有,我们华山派定当全力促成这场盛会早日实现,至于今夜误伤贵帮主爱女一事,老朽的确事前不知,两位见着贵帮主时,请代致歉意。”说罢,长啸一声,如飞而去。
当杜维笙走后,百步飞钹胡南平转身对蛇叟陈彪道:“你是玩长虫的老儿,臭架子倒是不小,我们帮主派人去找过你三次,你都避不见面,今晚上既让我和区兄碰上,你还有什么话说?”
陈彪笑道:“想要我加盟贵帮不难,但必须得先让我瞧点颜色,苏帮主既然能使两位拜伏,当然手段非凡,不过我姓陈的一向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等我亲会到苏帮主后再说,反正我三五年还死不了,急个什么劲呢?”
区元发冷笑道:“你倒是真敢说出这种大话来,再让你练个五十年,也接不了帮主十招,不信我先陪你走几招试试。”
蛇史陈彪两道眼神似电,盯在区元发脸上笑道:“这样说起来,区兄也是接不下贵帮主十招了?”
开碑手区元发又一声冷笑道:“天龙帮中五旗坛主,哪一个都不比你姓陈的差,也不过只能和帮主走三招五式,难道你那几下子,还自信比我强吗?”
陈彪面色一变,冷笑道:“好,姓陈的半年之内,必去贯帮亲向苏帮主领教,我现在没工夫和你斗嘴,咱们老朋友犯不着动手过招,再见吧。”说罢,也转身而去。
那蛇史陈彪走后,胡南平问苏飞凤道:“你见过玄清道人的弟子吗?”
无影女侠苏飞凤想了一会,答道:“我已见过一次,只是我截不住他,被他脱梢逸去,玄清道人可还在三清观吗?”
区元发摇摇头道:“那牛鼻子早走啦,你怎么会和杜维笙动上手呢?”
苏飞凤素知五旗坛主,以红旗坛主胡南平最阴沉,心计最多,黑旗坛主区元发脾气最坏,手段最辣,如果告诉他们马君武和李青鸾的方向,马君武必要吃苦头,不说吧,那藏真图是父亲梦寐以求的奇宝,姑娘左右为难,想了半晌,还是没有说出实话来,淡淡一笑道:
“我今天在东茂岭山口碰见了他们,昆仑派的剑法很凶辣,我打不过他,被他闯过去逃走了,我追到这里,见那姓杜的和姓陈的两个人在打架,我就站在旁边看热闹,不想他们见了我就停手不打啦,硬指我是昆仑派门下弟子,那姓杜的就和我动上了手。”
胡南乎听完话,转脸对区元发道:“据我想,玄清道人已赶赴浙南括苍山去了,他如果真寻到归元秘笈,就是捉到他徒弟,恐怕他也不肯以秘笈换人,倒不如我们回去劝帮主,尽出五旗坛高手赶到括苍山去截他。玄清道人老谋深算,他决不会把藏真图交给徒弟,就是捉到他徒弟,也无大用。”
苏飞凤笑道:“胡坛主说得对极啦,两位最好就立刻回去对我爹说,免得让别人抢了先着。”
区元发点点头,道:“那你就和我们一块走吧,目前湘北一带各门派高手都有,你脾气又坏,一言不合,难免要和人动手,要是你受了委曲,叫我和胡坛主如何向帮主交代?”
苏飞凤抿着小嘴道:“我不怕,你们先走吧!见着我爹时,就说我半个月后就可以回去啦。”说罢,也不待两人再答话,捡起被杜维笙震飞的长剑,两三个纵跃,走得没有了影儿。胡南平、区元发知她刁蛮惯了,再说她也不会听,只好由她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