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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更时分,下弦月挂在山头,几颗疏星凌乱地点缀着深遽的天幕,不但不显得单调,反而有一种更神奇和深远的情趣。
江元醉在竹楼上,一直没有醒过。
何敬紧守在他的床前,不时听他发出呓语。
这时有一条娇小的身影,缓缓地向竹楼上移动,发出了“吱吱”之声。
何敬眉头一皱,忖道:这么晚了,还有谁来?
他轻轻地走到门前,伸手把门拉开,站着一个极美的姑娘,原来是吉文瑶!
何敬有些意外,轻声道:“姑娘还没睡?”
文瑶点点头,走到床前看了看,回转了身,低声问何敬道:“骆少爷睡得还好么?”
何敬道:“他一直呓语不停!”
文瑶点点头,说道:“少爷倒好,醉了就睡着了我叫人送来的梨,你给骆少爷吃了没有?”
何敬摇了摇头道:“没有,他一直没有清醒过!”
文瑶回身又望了望江元,见他剑眉紧锁,面上红晕未褪,睡得正浓。
当下转过了身,轻声对何敬道:“好了,你可以去休息了!”
何敬摇头道:“姑娘!我不累”
他话未说完,文瑶已挥挥手,道:“快去睡,这儿没什么事了,我在这儿坐一会。”
何敬这才答应一声,道:“刚才骆少爷吐得满身,我已经为他洗净了,有个长铁盒子我没敢移动,放在他枕头下面!”
文瑶点头道:“好的!我知道了!”
何敬这才转身而去,文瑶轻轻地把门关上,坐在了江元的床前。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怎会如此关切江元,或许是她一直对江元怀有极深的歉意吧?
她望着江元那张充满了青春,而又在忧郁笼罩下的面孔,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她对过去发生的一切后悔极了,忖道:像这样的人,我怎么惹得起?
这时江元突然发出了微微的呻吟,好似非常痛苦。
文瑶连忙轻声问道:“你觉得怎么样呀?”
可是江元又昏昏地睡去,文瑶用自己雪白的丝巾,轻轻地拭去他额角的汗水,自言自语道:“真是的,喝得太多了!”
她由桌案上取过了薄皮大蜜梨,用小刀轻轻地削着皮。
室内除了江元的呼吸外,就是她削梨皮发出的轻微声响,寂静得很。
她很快地削好了一个梨,有心想把江元叫醒,可是见他睡得昏昏沉沉的,心中有些不忍。
其实江元并未睡熟,他的头痛欲裂,浑身发软,身子如同在云雾里,上下沉浮,感觉不到任何一点实在的东西。
最复杂的是他自己的思想,他仿佛看见了花蝶梦,与他在月下低语,又仿佛看见了冷古,正在与他全力地拚杀。
可是这些幻念都很快地消失了,代替的是一张娇美的脸,带着深情的微笑,面对着他。
江元有些昏迷,他分不清楚这张面孔是属于谁,有些像铁蝶,有些像文瑶,一直在对他笑,在向他偎近,他不禁低哑地叫道:“文瑶文瑶!”
文瑶在旁吃了一惊,忖道:他怎么会叫我?她心中虽然如此想,可是嘴上连忙答道:
“我在这里啊有什么事?”
可是江元一翻身,几乎掉下床来。
文瑶一惊,连忙用手托起了他的身子,只觉得它沉重异常。
由于被窝被打开了,江元整个赤裸的上身,完全映在了文瑶的眼里。
那雄壮光滑的胸脯,在灯光下发出了古铜色的光彩,一上一下的起伏着。
文瑶一阵猛烈的心跳,连忙闭上了眼睛,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了男人的胸脯,一种神奇的感觉和激动,散布了她的全身,使她的面颊发红。
她用力地把江元的沉重身子向上托着,可是江元却伸过一只有力的膀臂,环抱住了文瑶的娇躯。
文瑶不禁大惊,叫道:“骆大哥你你”可是江元的力量更大了,他把头慢慢地接近,一双俊目半睁着。
他喁喁地叫道:“文瑶文瑶!”
他的脸离文瑶不过数寸,文瑶嗅到一股浓厚的酒味,可是,她被这张脸吸引住了!
他半开着的眸子,好似燃烧了猛烈的火,那种热力,可以熔化一切抗拒他的力量!
江元火热的身子往上送,文瑶呆痴了,她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抗拒他的力量?
终于,他们四片炙热的嘴唇贴在了一起!
良久,良久
文瑶由幻梦中醒了过来,羞愧和恐惧使她用力把江元推倒,退后了好几步,不住的喘息。
江元这时也清醒了,他发觉刚才的事不是一场梦,不禁又喜又愧,睁了一双俊目,怔怔望着文瑶。
文瑶低下了头,她有些后悔。
“为什么刚才不推开他?”
她自己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他半晌不语,沉醉于一种莫大的惊奇和喜悦之中。
文瑶微微地抬起了眼睛,轻声道:“你还不把被盖好?难道”
她好似还要说什么,但中途却停了下来。
江元这时才发觉到自己赤裸的上身,不由脸上一红,连忙把被子盖好。
他想坐好,可是头脑一阵的昏沉,又睡了下去。
文瑶抬了一下眼道:“你别动,快睡好!”江元在枕上向她点头,喘息着道:“有劳你了!”
文瑶见他以为自己一直在看守着他,连忙说道:“没什么我才来不久!”
江元似乎有些失望,默默不语。
沉默了片刻,文瑶又说道:“你渴了吧?可想要喝水?”
江元本是唇干舌燥,闻言点了点头,说道:“有劳姑娘。”
文瑶摇头道:“没什么!你既然是彤哥的义弟,就不必太见外了!”
文瑶故意提起百里彤,这样,她似乎心安一些。
江元听她如此说,心中不禁有些悲哀,低声道:“是的我不客气!”
文瑶慢慢走到床前,关切地道:“你还是先吃点梨子吧!”
说着把原先削好的梨,用小刀切成了三四块,递给了江元。
山东莱阳的梨天下闻名,这种梨的皮薄如纸,甜如蜂蜜,而且水汁极多,直到咽尽也不见一些渣滓。
江元见那梨皮已是削好的,不禁问道:“这梨是谁削好的呢?”
文瑶闻言面上微微一红,忖道:真是!有得吃还问这么多!
文瑶想着便道:“你别管是谁削的,快吃吧!”
江元见她玉面微嗔,妙目含愠,真个美极,心中想道:“她不肯告诉我,那么这梨一定是她削的了。”
江元这么想着,心中一阵甜蜜,那梨吃到口中,越发香甜了!
不大的工夫,江元已把一个梨吃完,抬目之下,见文瑶一双妙目正望着自己,当下有些不好意思了,笑道:“吃完了!”
文瑶笑道:“我知道你吃完了你可要再吃些?”
江元摇头道:“不必了姑娘!现在已是几更了?”
文瑶计算了一下,说道:“现在是二更多了!”
江元啊了一声道:“啊!真是该死,累你到这么晚,你快休息吧!”
文瑶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不要紧骆大哥!我想问你一件事!”
江元见她面色肃然,不禁奇道:“姑娘,什么事?你快说吧!”
文瑶轻声的答应一声,可是她显得有些恐惧和不安。
江元见她久久不语,又问道:“姑娘,什么事你倒是快说呀?”
文瑶这才迟迟的问道:“骆大哥花婆的仇人你找到了没有?”
江元料不到文瑶会问到此事,面色一变,摇了摇头,黯然道:“没有我昨天也问过令尊。”
文瑶大惊,未等江元说完,便道:“啊!你问过我爹了?他他怎么说?”
江元叹了一口气,说道:“唉!因为先师的凶讯是由老伯告诉我的,所以我特地问了一下,可惜吉老伯去得太晚,先师已中毒,并且不肯说出仇人,所以没有人知道了!”
江元说罢更是连连叹息,颓丧万分。
文瑶的心也像琴弦一般地战粟,她惊恐已极,虽已经过了不少时候,可是压在她心头上的那块阴云,始终无法散去。
江元见她也是垂着头,只当她也在悼念花蝶梦,不禁颇为感动,忖道:师父!你老人家要是知道了,也应该高兴!
江元想着便对文瑶道:“姑娘!你对我师父有这番情意,真使我感动不过现在不必想了,那是没什么用了!”
文瑶说不出心中的愧痛,她痛苦万分,真恨不得找个地方去大哭一场。
可是她却不放过这个话题,试探地问道:“你要是找到了仇人,准备怎样?”
问完这句话,文瑶不禁一阵心跳,睁大了眼睛等他的回答。
江元双目射出了寒光,雪白的牙齿狠狠的咬着嘴唇,用着比冰还冷的声音说道:
“师父不许我杀害他可是我一定要想尽方法,叫他痛苦终生!”
江元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深深的刺入了文瑶的心胸,她感到太恐怖了,不禁发出了一阵颤抖。
江元奇怪地望了她一眼,接着说道:“也许你认为我太残酷了!可是我师父太神奇,她不该死在任何一个人的手里,谁杀死了她,谁就犯了天忌!
“他们一共四个人有一个死在师父的掌下其他三个其他三个都跑不掉的!尤其是那个施放暗器的人!”
他的话更使文瑶恐怖,她甚至不敢抬一下眼睛,因她怕接触到那两道怒火般的目光。
她轻轻地吁了一口气,镇定着说道:“快三更了,你休息吧!”
站起身子,可是她仍然低着头。
江元见她要离去,心中有些不舍,可是却又没有理由留她。
她在床前默默站了一会,低声问道:“你还有什么事没有?”
江元思索了一下,突然道:“啊!我的衣服”他话未说完,文瑶已接道:“都吐脏了,何敬拿去洗了,我已经送了一套彤哥的衣服来,你明天先穿着。”
江元心中非常感动,想到了刚才迷梦中的一吻,不觉得有些陶醉。
他一双多情的眼睛,怔怔地望着文瑶,嘴皮微微地抖动,似乎要说话,而又说不出来。
文瑶见他神情有些异常,想到刚才的事,感到有些不安,可是也有些异样的感觉。
虽然百里彤与她只是一对江湖情侣,互相热爱,可是她却从未被他吻过。
她怎么料得到,她的初吻会这么神奇的产生了并且产生在一个神奇的人身上。
江元却突然的拉住了她的手,喘息着道:“文文瑶”
文瑶用力地向后躲,可是江元的神力,岂是她所能抵拒的,于是她被他慢慢地拉近
她恐惧又喜悦,她怕看到江元发光的胴体和火般的眼睛。
她低声道:“骆骆大哥!你做什么?”
由于文瑶的称呼,他霍然清醒,松开了手,低下了头,不安的说:“你别见怪!我情不自禁!”
文瑶并不恼怒,她望着这个热情而又怪癖的年轻人,心中有说不出的混乱,低声道:
“刚才发生的事,你还是忘了吧那是不应该的!”
江元很了解她的话,可是他摇头道:“不!我忘不了!你也忘不了!”
文瑶慢慢地向后退,口中轻语:“一定要忘记一定要忘记!”
江元把头埋在枕上,闭目叫道:“我忘不了!我忘不了!”
当他抬起头时,那个姑娘已消失了!
五天匆匆地过去了,江元与百里彤及文瑶三人,每日饮酒谈心,并不时地谈论些拳脚功夫。
这五天下来,江元已与前大不相同,虽然他疾恶如仇的天性仍在,可是已随和多了!
他第一次发觉到朋友之爱,他第一次尝到了男女之情,使他渐渐地爱上了这个世界。
每当他与文瑶单独相处时,他总不时的记起那永不可忘的一夜。
可是文瑶却显得恐慌和不安,总是巧妙地躲开;但她这么做,只有更增加江元的决心——他一定要光明的得到文瑶!
这一段时间内,百里彤除了陪江元外,其余的时间都显得很忙碌,会见了不少人物。
江元与他谈起时,百里彤总是有些支吾,江元知道这些人,一定是与他通消息的人。
这天傍晚,江元与百里彤聊天,兴儿送上了一张名帖,百里彤接过一看,不禁笑道:
“啊!原来是他他怎么会来看我?”
江元在旁问道:“是谁呀?”
百里彤把手中的名帖,递给了江元道:“这个人你认识吧?”
江元接过一看,只见名片上写着:“陈小浪”三个黑字。
不禁奇道:“啊!原来是他!他不是一向在南方么?”
百里彤点头道:“此人一向居住南方,听说武功很高,曾与冷古较技,不分上下呢!”
江元有些惊异,接着道:“这人武功听说是不错,但料不到居然与冷古不相上下!”
百里彤转身对兴儿道:“你们准备香茶,我亲自去接他!”
兴儿应声而去,百里彤转对江元道:“江元,我们一起去一趟吧!”
江元点头道:“好的!”
当下二人一同出房,顺着甬道往大门而去。
当他们二人快到大门时,只见门口站着一个青年,年纪十八九岁,生得短小精壮,两道浓眉,一双俊目精光四射。
百里彤连忙赶上一步,握着他的手,笑道:“陈兄千里来访,真个盛情可感,小弟接驾来迟,还请恕罪!”
陈小浪含笑道:“我们都是年轻人,不必太客套!”
二人听他京话讲得不太流利,其中夹杂着一些粤语土腔。
陈小浪双目向江元望了一眼,笑道:“听说百里兄宴请天下豪杰,小弟专程赶来此地,希望能够见见各位”
他说到这里,又望了江元一眼道:“这位仁兄是”
江元赶上了一步,笑道:“我姓骆,叫骆江元。”
陈小浪闻言双目一闪,紧拉着江元的手道:“啊!原来你就是骆江元,哈哈你的名气在江湖上可真不小呢!”
他说着又说了一句广东话,意思是表示赞许之意,怪腔怪调,使得二人都笑了起来。
江元笑着说道:“你的大名我也久闻了!”
陈小浪摇着头道:“哪里!哪里!差你太多。”
这句话后面还加了个“那吗”尾音拖得极长,二人又笑了起来。
陈小浪有些不好意思,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望了两人一阵,又问道:“还有很多人呢?”
百里彤笑道:“他们都已离此,陈兄你来晚了!”
陈小浪闻言眨了一下眼睛,说道:“你没有请我,我怎么来?”
百里彤料不到陈小浪说话如此爽直,当下不禁面红过耳,忙道:“陈兄一向居住南粤,我到哪儿去请你的大驾啊!”陈小浪又笑道:“和你开玩笑吧,别认真!”
江元见他一副孩童气概,心中对他颇为好感,含笑道:“我看现在才来,也不算晚呀!我们可以盘桓几天”
江元话未说完,陈小浪已说道:“不行!我有要紧的事,不能在此停留我是来找冷古的!”
百里彤见他就要走,不禁有些失望,说道:“冷古已经走了,难道你就不能在这儿住上两三天吗?”
小浪摇头道:“你这儿,我早晚还要来的,不必急在一时!我这次是冷古约来的,我要赶快去找他!”
二人闻言,均料想不到,冷古这人生性高傲,从不交友,而陈小浪竟能千里来访,好似与冷古有很大的交情似的。
二人见陈小浪去意甚坚,百里彤道:“既然这样的话,我就不再留你,不过暇时请你无论如何再来一次,我们好好叙叙交情!”
陈小浪闻言大笑道:“我知道你最好交朋友,我也是一样,不用你请,我总会再来的!”
他说到这里,转对江元道:“今天能够碰见你,真是太令人高兴了,等我见了冷古之后,再来找你,还要请你引见花婆婆呢!”
江元心中一痛,强笑道:“这个自然!不过家师已不在,不知何日才回来呢!”
陈小浪笑道:“那就看我运气了!”
他说到这里,向二人拱了拱手,笑道:“好了!我走了!”
二人见他说走就走,百里彤笑道:“你真是牛脾气,进来饮杯茶如何?”
陈小浪摇摇头,笑道:“我不能留了,阿古哥说不定在家等我呢!”
他说着又向二人拱了拱手,大踏步而去。
他一边走着,并不时回身招手。神态甚是滑稽。
二人望着他的身影,直到他完全消失了,这才相视一笑,百里彤笑道:“想不到他竟会到北方来听说他功夫极好,曾独闯蒲田少林寺,掌门的方丈对他都无可奈何呢!”
江元有些奇怪道:“冷古和我一样,一向难处,陈小浪叫他阿古哥,可见他们相处甚好,真是奇怪!”
百里彤道:“这有什么奇怪?我和你不是也相处得很好吗?”
这句话说得使江元大笑了起来,二人挽手慢慢向内走去。
江元说道:“以前听师父说过,南粤的恽南田,武功奇高,陈小浪是他的得意传人,想来一定是不错的。”
百里彤点头道:“不错!听说恽南田还有个女儿,名叫恽冰,不但人长得美极,武功也是高得很呢!”
二人说着,已到了客房。
江元对百里彤道:“文瑶姑娘呢?”
百里彤道:“她已经回去了!”
江元点点头,故作不在意的问道:“她家住得可是离这里很近?”
百里彤点点头,说道:“她就住在山北,有个叫桃花岭的地方。”
江元暗记于心,又道:“大哥,最近如果没事,我想回家去了!”
百里彤有些不舍之情,说道:“我本想再留你住些日子的,可是恰好我也要出门,咱们就一同走吧!”
江元答应一声,他已久未到师父坟前祝祷,心中很是不安;何况他还有重大的任务——一寻找谋害他师父的仇人。
百里彤又问道:“江元,你此去要多久才能再回来呢?”
江元略为思索道:“我要到外面走走,最少也要三个月!”
百里彤定目思索一下,说道:“好吧!三个月以后,你再来一趟吧!”
由于二人才吃饭不久,所以百里彤不再吩咐摆酒送行,仅命兴儿备马,又对江元道:
“江元,你既然是各处游历,不妨骑一匹马去,一路上方便多了。”
江元摇头笑道:“我很少骑马,对牲口有些不惯,还是免了吧!”
百里彤闻言不再说话,进入内室,把家中之事,再三安排了一阵,提着一个长形的包袱出来。
这时兴儿回报,马已备好了。
江元随身只有一个长形的方盒,大约有半尺长短,揣在怀中,与百里彤一同出房。
百里彤对江元道:“江元,你到哪里?我可以送你一程!”
江元含笑道:“我现在回山去,你送我到山脚就可以了!”
于是百里彤飞身上马,江元也跃了上去,坐在百里彤的身后,百里彤对兴儿道:
“小心看守着门户,有人来访,叫他们留下名字!”
兴儿答应一声,说道:“是少爷,你多保重!”
何敬也赶到马前,对江元一礼道:“一路保重!”
他说到这里,眼圈一红,不禁要流下泪来。
江元哈哈一笑道:“真是小孩子,快回去吧!”
他一言甫毕,百里彤抖缰之下,马儿扬蹄狂奔,带起了一阵风沙,飞快地驰出了大门。
马行如风,晚风寒凉,吹得人的口脸发颤,江元在马上叫道:“天寒了,恐怕要下雪了!”
由于风太大,江元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
百里彤接口道:“可不是?你山居比我们还要早见雪啊!”二人坐骑一马,江元双手扶着马股,心中泛起了一阵阵的遐想。
在师父死后,他已是孤苦之身,想不到却得到如此情重的义兄,真令他悲喜交集。
马行如风,一时已到山下,百里彤勒住了马头,回身道:“是这里么?”
江元含笑道:“就是这里,谢了!”
他说着自马背跃下,走到马头,紧握着百里彤的手,一脸惜别之情,黯然道:“大哥!你一路多保重!”
百里彤也是依依不舍,紧紧的握了一下江元的手,说道:“江元,不要忘记我们的结义!”
江元点头,说道:“我永不会忘记的!永远!”
这句话出自这样一个怪人之口,越发值得珍惜与可贵,百里彤非常感动,点头道:
“我也不会忘记!代问花婆好!”他说罢,双腿一夹马腹,骏马长嘶,绝尘而去。
江元直望着他背影消失,这才回过了身子,低声自语道:“他果然是个英雄人物!”
江元久别师坟,心中甚是挂念,这时展开身形,如飞而去。
黑夜无光,山路非常难行,可是江元双目如炬,加上这条路又是他走惯的,所以毫无困难。
不到半个更次,江元已经回到了自己所居住的那座山洞。
今夜没有月亮,一切都显得很昏暗;可是江元却清楚地看见那座坟墓。
他心头涌起了一阵悲哀,也有一种莫大的歉意,仿佛他不应该离开这座孤坟似的。
寒风中,听见他悲切的语气:“啊!草长高了真快呀!”
他颤抖地走近坟前,恭敬的叩了三个头,含泪说道:“师父!江元来给你请安了!”
他伤心了一阵,四下除了林木及秋虫夜鸣外,没有一丝声音。
江元缓缓地站起来,走近了坟头,慢慢地清除着坟头上的野草。
这一刹那,他回忆着师父的传艺、聊天、叱骂、默坐以及生活上很多微小的细节。
可是现在,她只是默默地躺在地下,就算是整个的世界毁灭了,也不会危害到她。
这时,江元本能地想到了鬼和幽灵,他本来不相信的,可是现在他希望是真的,那么他还可以和冥冥中的师父见面了。
不大的工夫,他已把坟头的野草全部拔完了,又流了一阵泪,这才拖着无力的身子走进了洞里。
江元进洞之后,不禁发现一件异事,原来自己所居的石室,竟然隐隐地传出了灯光。
江元心中不胜诧异,忖道:怪了,我房间中怎么有灯光?
江元想着,轻轻地走向自己的房子,他把石门推开,见到了一个人,正睡在自己的石床上,身上盖了一块兽皮,连头带脚,裹得紧紧的。
江元见状,又生气又奇怪,忖道:这人真大胆,居然敢在我这里如此放肆!
江元想着,走上前便要把兽皮掀开,可是他目光却接触到一张纸条,用一根银针钉在床沿上。江元顺手把字条扯下,就着灯光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江元。
若是你回来,请不要打扰我,我睡觉最怕人家吵,一吵醒就睡不着了,如果你要睡的话,就到外面的那张床上睡吧!
铁蝶”
江元看罢真个气笑不得,怔怔地站在那里,一时不知怎么才好,忖道:这真是怪事,她到我这里来到底是干什么?他想着,略为一打量,只见桌上放着洗漱之器,还有几碟没吃完的小菜,另外在墙上挂了一根绳子,晾着几件衣服。
江元见状,真个是啼笑皆非,忖道:看样子她已经住了不少天了混蛋,我这里像是她的家一样,居然开起伙来了!
江元越想越气,真恨不得把铁蝶拖下床来,可是却不知什么力量阻止了他。
他气得在室内来回踱步,不住的自语:“真是太胡闹了!”
这时铁蝶突然发出了一声娇哼,把兽皮打开,露出了一个头。
江元见她双颊嫣红,长长的睫毛,压在了眼皮上,乌黑的头发披在两肩,微蹙着一双秀眉,好似睡得并不太舒服。
江元怔怔地站在床前,不知如何,思索了一阵,忖道:先让她睡一觉,明天再说吧!
江元想着转身欲去,铁蝶唤了一声道“江元别走!”
江元一惊,连忙回过了身,见她仍然沉睡未醒,心中有些诧异,忖道:她在说梦话。
江元想着又站了一下,见无异状,自语道:“这算什么嘛?”
想着便要离去,突听铁蝶又道:“江元江元”
江元转身望时,见她沉睡不醒,心中不禁有些生气,喝道:“你到底搞什么鬼?”
江元这句话说得太大声了,把睡梦中的铁蝶惊醒了!
她似乎吓了一跳,睁开了一双秀目,发现了站在床前的江元,不禁吃了一惊。
她很快地坐了起来,笑着道:“啊,原来是真的,我还以为是梦呢!”
江元忍住气,问道:“你怎么会到我这里来睡?”
铁蝶轻笑了一下,用手整理一个头发,说道:“我有事啊!”江元气道:“什么事?”
铁蝶浅浅一笑,说道:“天亮再告诉你!啊欠——”
江元见她一片满不在乎的样子,心中好不生气,喝道:“你睡就睡好了,还叫什么,叫”
铁蝶答道:“叫,我叫什么了?”
江元哼了一声道:“哼,你还问我?你一直叫我的名字!”
铁蝶闻言玉面绯红,啊了一声,低声道:“这这是真的吗?”
江元道:“谁有工夫骗你!”
铁蝶越发地不好意思,芳心忖道:该死,我怎么叫出来了?
江元见她垂首不语,哼一声道:“我问你,这块兽皮从哪儿找出来的?”
铁蝶微微扬起了头,道:“我在那边拐角一块大石后面找到的,费了大半天的事,好难找!”
江元闻言气笑不得,说道:“好难找还被你找到了!你真是太随便了,好像跟在你自己的家里一样!”
铁蝶被他斥得粉面通红,又低下了头,过了片刻,才低声道:“我留下的条子你看到了没有?”
不提条子还好,提起条子江元更气,说道:“看见了,你想得倒怪周到的!”
江元语气不善,二人又沉默了一会,铁蝶道:“那么你去睡吧!”
江元气得把头一偏,说道:“我自然会去,还用得着你催我?”
铁蝶用手指了一下桌上的小菜,笑道:“这里还有菜,后面有包子,你要是饿了就吃一点,吃完快睡觉去吧!”
江元见她指着的,是一碗竹笋炒肉丝,一个半狮子头,看样子她吃得不错!
铁蝶又接着道:“下面还有锅牛肉汤,你自己热一下”
铁蝶话未讲完,江元气得回头就走,出房而去。
铁蝶一个人坐在床上怔怔地自语:“这个人的脾气真是太坏了!”
她说着伸了一个懒腰,又睡了下去。
江元被她气得呼呼的,到了自己平日坐禅的那间石屋,横身躺在石条上,忖道:她真是岂有此理,好像是我的
江元想到这里,不禁有种异样的感觉,因为他想到了,刚才铁蝶所表现的,好像是一个妻子对丈夫的情形。
这时,他心中不禁有些混乱,有很多以往认为永不会发生的事,现在都已发生了。
可是,在他邂逅了文瑶之后,他的感情已经不自觉的表露。
即使是铁蝶,也时常使他心乱,那是由于他也无法忘记这个女人!
刚才铁蝶的关切,使江元联想起了很多的事情。
他想到了前途、婚姻、爱情。
只要一个女人,一个女人就可以使得铁汉子产生了这么多不平凡的情绪!
江元遐想了一阵,睡意正浓,正在朦胧之时,突听有脚步声。
江元一惊,睁眼看时,却见铁碟双手抱了那张兽皮,走向这边来。
江元坐起了身子,问道:“你怎么不睡了?”
铁蝶带着甜笑,说道:“我怕你冷,给你送兽皮来了!”
江元连连摇头,说道:“我不冷,不到下雪天,我是什么也不盖的,你快拿去睡吧!”
铁蝶睁大眼睛,问道:“你真的不冷吗?”
江元被他弄得毫无办法,叹口气道:“唉,我骗你于什么?”
铁蝶上下望了江元几眼,赞许地道:“到底是男孩子,身体精壮一些,要是我不盖东西,明天一定会流鼻涕”
江元有些头痛,道:“好了,好了,你快盖着去睡吧,天快亮了!”
铁蝶往后退了一步,说道:“我没见过你这样的人,脾气太坏了!”
江元苦笑了一下,说道:“我也没见过你这样的人,慢吞吞的。”
铁蝶突然笑道:“呃,对了,你脾气躁我脾气慢,如果我们常在一起的话,那才好玩呢!”
铁蝶是无心之语,江元却是有些心惊,说道:“行了,快去睡吧!”“铁蝶怔了一下,好似有些不大高兴,转身而去,道:“真是坏脾气!”
江元才吁了一口气,忖道:天亮赶快让她走,不然把人烦死了!
翌日清晨,江元很早就醒了。
意料之外,在床头的石室上,已然放好了洗漱用具和清水。
江元有些不习惯,知铁蝶已起来,当下放大了嗓子叫道:“铁姑娘铁蝶!”
可是无人回答,江元忖道:难道她已走了?
想到铁蝶可能离去时,江元又有些不舍,心中不住地想道:“她如果要回去的话,又为何要来此呢?”
江元想着走到洞口张望了一下,并无人影。
他有些失望,静站了一会,自语道:“走了也好!免得我的心乱了!”
他口中虽然如此说,心中总是有些怅然。
等到江元梳洗完毕,又见墙角小火炉上坐着一个小锅,被烧得呼呼作响,鼻端已经嗅到一阵阵的香味。
江元皱了一下眉头,忖道:她倒真会作怪!
打开看时,却是上好的牛肉汤煮锅饼,江元腹中正饿。便盛在碗中吃了起来。
这还是江元第一次在洞中吃熟食,以往他只以干粮及清水充饥。
至于花蝶梦,更是难得看到她饮食。
江元越吃越有味,很快把一锅吃完了。
这时他才注意到,洞内所有的房间,都被整理得井井有条,忖道:到底是女孩子会理家。
江元正思索时,突见铁碟含笑跑了进来,手中抱着一大把清香菊花。
铁碟一进房便叫道:“江元呀,你起来没有?”
她才说到这里,一眼望见了江元,立时堆上了笑容,关切的道:“啊,你已起来了,锅内的饭吃了没有?”
江元点头,说道:“吃过了!”
铁碟由桌上取过了一个瓶子,将花插入,一再端详,自语道:“嗯!这样好多了,本来嘛,一个住家的地方,就要像个样子!”
江元吓了一跳,忖道:看样子她还要长住下去呢!
江元想着,连忙说道:“喂,你到底是干什么,为何要布置房间?”
铁蝶一笑,在一旁坐下,说道:“当然有事呀,你忘了我师父的话吗?”
江元闻言,略一回忆,恍然道:“哎呀,我几乎忘了这件事了,是明天么?”
铁蝶有些不悦,说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你竟然给忘了不是明天是哪天呀!”
江元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正色道:“铁姑娘,既然我师父生前曾经答应过令师,现在师父过世了,我一定会把事情弄好,你放心好了。”
钦蝶微皱眉头,好似有些担心,轻声道:“你不可把对方估得太低呀!”
江元剑眉一挑,说道:“我几时说过不负责的话?”
铁蝶点头道:“我不是对你不信任,只是”
江元不悦道:“只是什么?说话不要这么吞吞吐吐的好吧?”
铁蝶翻了一下眼睛,接道:“听说这一次刁玉蝉可能会来”
她话未讲完,江元猛然站了起来,啊了一声道:“啊她居然也到中原来了!”
铁蝶接道:“她和师父是一对死敌,这一次可能来报仇!”
铁蝶说到这里,满面忧愁之色。
江元紧皱眉头,思索了片刻,说道:“你不用愁,那刁玉婵的功夫,我也曾听师父说过,虽然厉害,但我们防身总还可以,到时只要守着令师,防着她的‘五羊针’就无大碍了!”
铁蝶听他如此说后,心中才稍微安定下来。
江元口上虽然如此说,心中却在暗思对策。
铁蝶又道:“那刁玉婵到底”
她才说到这里,江元已连连摇头,阻止了她的谈话,似乎在思索什么。
铁蝶见他在思索对策,不敢打搅他,默默地坐在江元的身旁。
片刻之后,江元抬起了眼睛,对铁蝶道:“走吧!我们现在可以走了!”
铁蝶问道:“你想了些什么?”
江元不耐烦的摇摇头,说道:“哎呀!你的话可真多呀!”
铁蝶被他说得赌气不语;江元又道:“现在你到外面等我,我要换件衣服。”
铁蝶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江元看出她在生气,自己想想对她也太不客气了,忖道:她人不错,对我又是这么关心,我以后对她要好一点。
江元换上一件长衫,也是白色的,这才走出洞口来。
只见铁蝶默默地对着花蝶梦的坟发怔,江元走到她身后,问道:“你在想什么?”
铁蝶用手抹了一下眼角,低声道:“我在想,一个人不论有多大本事,到头来还是要死的!”
江元叹了一口气,说道:“当然!要不然都成了神仙了!”
铁蝶这才回过身子,含笑道:“你都准备好了吗?”
江元点头说道:“好了,我们马上就走。”
江元说着,走到花蝶梦的坟前,低声地祝祷着,不禁又流下了热泪。
过了很久,他还没有离开那里,铁蝶轻声说道:“江元,好了没有?”
江元睁大了眼睛,用衣袖抹了一下,说道:“我们走吧!”
于是,这一对男女,在秋风习习之中,缓缓地向山下而行。
江元问道:“你自己估计时间,不要误了事!”
铁蝶点头道:“我知道另外有一条小路可通,我们可以施展轻功!”
江元点头道:“那么快走吧!”
他一言甫毕,身起如隼,己掠出了七八丈。
铁蝶叫了一声,急忙赶上,口中喊道:“喂!你等我呀!”
江元却不答话,如飞驰去,铁蝶提气赶上。
他们二人都是一身雪白的长衫,迎风飘展,极为潇洒好看。
江元跑了一阵,见铁蝶一直不离左右,心中不禁颇为钦佩,忖道:一个女孩子,轻功居然有如此造诣,可真不简单啊!
铁蝶见他身直肩平,步履从容,看来好似漫步;可是一进数丈,心中更是钦佩,忖道:江元数十年后,可以成为天下第一人了!
他们彼此无语,不大的工夫,已经到了山下,江元停住了身子,问道:“往哪儿走?”
铁蝶用手整理一下长发,说道:“往右走!我来带路好了!”
她说着,由江元身旁掠过,一去数丈,真个身轻如燕,姿态美极!
江元追上去,笑道:“想不到你一个女孩子,居然有此功夫,真叫人吃惊。”
铁蝶闻言,突然站定身子,回头嗔道:“女孩子又怎么样?你不要看不起女人,你看花婆婆的功夫,江湖上谁比得上?”
江元见她生气,忙笑道:“好!好!算我说错了!”
铁蝶仍气道:“我最讨厌你们这些男人,自以为了不起”
江元连忙摇手道:“好了!我的姑娘,快赶路吧!”
铁蝶哼了一声,这才再次起身,口中还嘟囔道:“功夫是练出来的,分什么男女!”
江元料不到自己的一句话,惹得她一大堆话,心中好笑不已,忖道:女人到底是女人,器量小,连一句话都忍不了!
这时二人已走上了一条僻径,山路崎岖,极为难走,可是二人走起来,如履平地。
江元打量了一下地势,奇道:“对了!我在这里住了七八年,怎不知有这一条路?”
铁蝶头也不回,哼一声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好像什么事你都该知道一样!”
江元见她还在生气,心中好笑,问道:“姑娘,你还在生气?”
铁蝶不答,一味前进,江元又问了两句,不见回音,也就不再说话。
这时,他感觉到铁蝶非常有意思,尤其是她生气的时候,更惹人发笑,暗忖道:若是和她在一起,一定可以解除不少烦恼!
月上中天,己是二更时分,他们已奔驰了一天,连一刻也未休息。
可是他们仍是精神奕奕,健步如飞,这时江元不禁对她更加钦佩了。
铁蝶望了望前面的交叉处,回头道:“快到了!”
江元不禁精神一振,说道:“啊!原来你们是住在这里!”
铁蝶笑了一下,接道:“你才不知道我们住在哪里呢!要是你知道了,一定会感到十分奇怪的!”
江元不解她言中之意,问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们住在天上不成?”
铁蝶笑道:“虽然不是天上,和天上也差不多。”
说着二人已到了路口,江元一望之下,大为惊奇。
原来是一片极荒凉的坟场,四下旷野,鬼火磷磷,真是恐怖已极。
江元不禁停住了脚步,说道:“这这里没有房子呀?”
铁蝶笑一下,说道:“这么多房子,你还说没有,真是瞎子!”
江元闻言,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说道:“难道你你住在坟里?”
铁蝶见他如此,不禁大笑起来,说道:“嘻嘻你胆子这么小,还称什么侠士?”
江元正色道:“姑娘!不要开玩笑,你到底住在哪里?”
铁蝶收敛了笑容,很正经地说道:“谁给你开玩笑,我就是住在这里!”
江元好不惊奇,说道:“这倒真是怪事,没听过活人也住坟!”
铁蝶不悦道:“你不要这么说,我师父听见会生气的!”
江元被她弄得莫名其妙,道:“好!就算住在这里好了,你领我进去!”
铁蝶闻言,四下打量了一下,自语道:“我还得找找,不知师父住哪间房。”
江元在旁好不惊奇,说道:“你到底搞什么鬼?这里哪儿有房间?”
他话未说完,铁蝶猛然回过了身,不悦道:“唉呀!我的少爷,你怎么这么多话?
我说的房间,就是这些坟嘛!”
江元看她如此严肃,心中暗笑不已,忖道:“现在到了家,该她神气了!”
这时,铁蝶就好像找东西一样,弯腰低头,一个个的坟头,又摸又看,有时还把耳朵贴在墓碑上细听一阵。
江元跟在她身后,满坟场乱转,见她如此,心中真有说不出的滋味。
江元越想越不是味,气道:“这算是什么玩意儿,跑到这里认坟来了!”
江元才说到这里,铁蝶猛然回过了头,低声道:“噤声!”
江元见她神色紧张,把耳朵贴在一座大坟碑上细听,只得静站一旁。
不大的工夫,铁蝶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道:“大概是这里了!江元,你来听!”
江元气道:“我才不听坟呢!”
铁蝶却伸手拉住他的手,说道:“你来听,是不是有声音?”
江元无奈,只好把耳朵贴在了石碑上,用心地听。
铁蝶在旁又道:“我这几天耳朵不太好!”这时江元果然听得有异声,不禁大为惊奇,脱口道:“怪了,真有点声音!”
铁蝶笑道:“我没骗你吧!你听听是什么声音?”
江元细心听了一阵,皱眉道:“好像好像有人在咳嗽。”
铁蝶闻言大喜,拍手道:“那就没错了!一定是师父在咳嗽!”
她匆匆地把江元推开,趴在了坟边大声叫道:“师父!蝶儿回来了!”
她一连叫了三次,不大的工夫,坟内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口音道:“难得你赶回来了,从后门进来吧!”
江元闻言心道:“名堂还不少呢,住在坟里还有前门后门。”
铁蝶已拉住了江元的手,笑道:“来!我们从后门进去!”
说着,便往后面走去,江元被她的手拉着,心中不禁有些异样的感觉,脸也红了。
转念一想,不禁立时严肃起来,忖道:“人家本是无心之举,我切不可乱想!”
这时二人已来到大坟之后,铁蝶伸手掀起了一块石板,其中有石板,正隐隐有光传过来。
江元好不惊奇,低声道:“哟!你们这个工程还不小呢!”
铁蝶白了他一眼道:“这算什么,我们一共改建了10座坟呢!”
江元哼了一声道:“这有什么光荣?简直是造孽,人家死了还不得安宁!”
铁蝶狠狠地在江元背上捶了一拳,嗔道:“你说话小心些,别让我师父听见!”
这时甬道的极端,传过了那苍老的声音道:“我已经听见了!不要紧!童言无忌,哈”接着发出了一阵大笑。
江元不禁身上发毛,如入鬼域,忖道:天下居然有人住在坟里!
江元随在铁蝶背后,顺着甬道前进,不大的工夫,突觉眼前一亮。
只见有间七八丈见方的石室,燃着一盏白油灯,甚是光明。
室内布置一如家居,应有尽有,两旁并有石门可通,看样子,房间还不少呢!
在石室中央,摆着一张石凳,上面坐着一个枯瘦的老人。
他年己八十,发鬓皆白,可精神奕奕,不见衰老之状。
江元知道这老人就是铁蝶的师父,名扬天下的石老人。
这石老人终身无名,早年曾和花蝶梦、萧鲁西等老一辈人物,共同行道江湖,只是近年来,已听不到人再提起他了。
江元连忙施一了礼,说道:“弟子骆江元,参见石师伯!”
石老人微笑着摇摇手,说道:“贤侄免礼,坐下来说话!”
这时铁蝶早已扯着老人的手,笑着道:“师父,你看我多守时,刚好今晚赶回来!”
石老人笑一笑,拍拍她的肩头,说道:“好了!算你有功!”
铁蝶这才满意地笑了一笑,在一旁坐好。
江元见他们师徒如此亲密,心中一阵难过,不禁又想起了花蝶梦。
石老人向江元望了几眼,点头道:“你我虽初见,可是你的大名己久闻了!”
江元脸上一红,忙道:“石师伯过奖了!”
石老人微微一笑,说道:“年轻人,名气太大了不太好,以后应收敛一点!”
江元点头称是,老人又叹了一口气,接着道:“花婆的事我已经知道了,真是想不到,我还想等身体复元后,去看看她呢!”
提起花蝶梦,江元不禁黯然含悲道:“唉!也是她老人家一生自恃,才着了人家的圈套!”
老人两道浓眉紧蹙在一处,摇头道:“想不到这种事,到她晚年才发生,真叫人不胜感叹了!”
他们二人谈论个没完,铁蝶见他惹人伤心,便向石老人说道:“师父!不要谈这件事好不好?”
石老人点点头,对江元道:“我倒是早与花婆约好,请她在今天来此与我护法。我走火入魔已经三年,这三年来总算把上半身气穴打开;可是下半身还不能动,按照时间算来,明天是大功告成之日了。”
停了一会,又道:“可是我以前的一些仇人,明天一定来此破坏,现在花婆不幸去世,只有麻烦你替我挡一阵了!”
江元闻言,心中知道自己的责任重大,正色道“弟子应该效劳,只是弟子功夫,比起先师相差太多,所以还要请师伯分派一下!”
老人不住地点着头,说道:“明天来的人,我大致可以猜到,大部分都不算太棘手,只有苗疆的五羊婆,她倒是厉害得很!”
他说到这里,略微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不过这个老婆子,一生最怕人激,所以明天最好以话相激,她不动手最好,否则也要限制她在几招内取胜,如果她办不到的话,就会立时离开了!”
江元对五羊婆倒是很了解,自己胸有成竹,含笑说道:“师伯放心,师父以前也常提到五羊婆,她的功夫,师父差不多全解说过,并且还传了不少抵御她的功夫,明天取胜不敢说,至少防身是没问题的!”
老人点头道:“这样最好,不过你不可大意,她的‘五羊针’厉害无比。”
老人话未说完,江元已接口道:“我已经想好对策了!”
老人诧异地望了江元几眼,见他安详镇定,充满了自信,不禁点了点头,说道:
“你们年轻人,总会有些聪明的法子你今天辛苦了,先去休息吧!明天我再详细的和你谈!”
江元站起身子,说道:“师伯也请休息吧!”
老人点了点头,双手轻轻的一按石凳,身如一片风吹落叶般,悬空而起,四平八稳的落在了石床上。
他微笑一下,说道:“身体未复元以前,我只能以此法行动,你别见笑啊!”江元正好谦逊几句,老人又对铁蝶道:“蝶儿,你带骆哥哥回房吧!”
铁蝶答应一声,对江元道:“走!我们出去吧!”
江元再要向老人行礼时,见他已经闭目养神,当下随着铁蝶走出这座神奇的坟墓。
江元走出了这座奇怪的大坟,寒风拂体,使得江元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他吁了一口气,望着黑暗的天幕,轻声道:“真想不到,你们会住在坟里!”
铁蝶笑着问道:“怎么样?你看我们住的地方还可以么?”
江元转过身子,笑道:“你们改建这些坟,花了不少时间吧?”
铁蝶含笑说道:“可不是!想起以前挖坟的时候真好玩呢!”
江元又问道:“奇怪,石师伯为什么要带你住在坟里?”
铁蝶往前走了两步,顺手拔了一束野草,放在手中玩弄着,闻言笑道:“师父说,一个人无论如何,死了以后,一定要埋进坟里,所以干脆就搬到这坟里住!”
江元听了她这一番妙论,虽然觉得不太顺耳,可是思索之下又有些道理,不禁问道:
“难道他就永远不离开此地了?”
铁蝶笑一笑道:“师父足迹遍及天下,可是他老人家,无论到哪里,一定住在坟里,算起来,师父的坟屋也有好几百个呢!”
江元听罢,真是惊奇,绝对料想不到天下会有如此怪人。
铁蝶说道:“已快二更了,我带你去休息吧!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她说着,向前走去,江元跟在她身后,忖道:想不到我还没死却要住在坟里。
江元才想到这里,铁蝶回头问道:“你是要住大房间还是小房间呢?”
江元知道她所谓的“房间”就是坟墓,微笑了一下,答道:“随便!我是不讲究的!”
这时铁蝶已然停步在一座小坟之前,说道:“你今天住在‘三号’好了!”
江元心中好笑,忖道:不知他们有多少坟屋,居然还要编号!
铁蝶走到坟头之后,掀起了一块巨石,二人由石阶而下。
这一座坟中漆黑无光,并且有一种泥土的湿腥之气。
江元虽是一身武功,可是在这种情况之下,也不禁有些胆寒。
黑暗中传来了铁蝶的声音:“这间房子好久没人住了你在这等一下,我先去点灯!”
江元答应一声,站了下来,运用夜目,打量一下四周的地势。
这一座坟的甬道就显得狭窄了,并且石壁也铺得很差劲。
江元不禁皱了皱眉头,自语道:“这里面能住人呀?”
铁蝶在远处道:“怎么不能住人?你还没有到房间里看过呢。”
说着,只见白光闪了一下,铁蝶已燃起了一盏白油灯,坟内立时亮了起来。
江元见脚下铺着大块的青石,虽不如老人所居之处平整,可是也还说得过去。
铁蝶已经在一丈以外叫道:“你快来啊!”江元心中总是有些别扭,好像是走进棺材一样。
江元想着,便道:“别叫,我这不是来了么?”
铁蝶闻言一笑,说道:“怪了!叫你休息,还好像委屈你一样!”
江元闻言啼笑皆非,说道:“在这种地方睡觉,可不是委屈?”
说着他已走入了这间石室,只见约有两丈见方,室内倒还清洁;有一张石床,上面放着一套绣花薄棉被,质料、绣工都是最上乘的。
江元不禁有些诧异,问道:“这被子是谁的?”
铁蝶面上一红,说道:“这是是我盖的!”
江元一惊,忙道:“啊!这是你的房间吗?”
铁蝶连忙摇手道:“不!不!我住在师父的隔壁!”
江元微微皱眉,忖道:这房间可能就是他的,现在让给了我!
江元想到这里,不禁有些脸红,内心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铁蝶一直默默地站在一旁,江元不禁望了她两眼,见她微微地垂下了头,面上有着一团诱人的红晕,实在是非常可爱。
江元心中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受,他连忙向前走了两步,眼睛望着石墙,咳嗽了一声,说道:“你把棉被拿去吧!”
铁蝶抬起头,问道:“那你晚上盖什么?”
江元头也不回,慢慢说道:“谢谢你这么关怀我,不过,我很少盖被,只有在下雪天时才盖!”
铁蝶不再劝他,径自走到床前,把被子抱起,下面还有一对绣花枕头。
铁蝶转过了身子,笑道:“那么我把这个枕头留下来”
她话未说完,江元已摇头道:“谢谢你,我也不用枕头的!”
铁蝶翻了一下明亮的眼睛,气道:“你什么都不用,难道你不是人呀?不管,我就是不拿,用不用随你,明天见!”
她说完此话就抱着棉被走了。
江元又气又笑,忖道:这姑娘真不讲理。
这时铁蝶已走了出去,不久,江元听见了石板开合之声,知道她已出坟了。
江元转过了头,望着那一对枕头,只见上面绣着七彩凤凰,绣工精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