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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历八零零年,新帝国历二年二月。报告书从行星费沙传到海尼森的帝国军大本营,事后被评为“令一千万人顿足的一通消息”但是,如果在这之前,报告书的内容已为众人所知的话,一定会被视为一个低级的笑话。接到这个报告的希尔德之所以会愣了数秒钟,犹豫着要不要把报告书呈给皇帝也是极为正常的事。
“罗严塔尔元帅有不稳的迹象。”
如果这个报告书只有军务尚书奥贝斯坦元帅和内务省国内安全保障局长朗古的联署的话,希尔德或许就不会受到这么大的冲击了。偏偏报告书是来自司法尚书布鲁克德尔夫的。自称来自同盟政府的使者欧迪兹在见不到皇帝而改行至费沙之后即大声疾呼,四处不散播谣言说罗严塔尔元帅有叛意。而内务省国内安全保障局长朗古便未经深思就一头栽进去了。
或许是欧迪兹把国家的命运赌在他三寸不烂之舌上,以必死的悲壮心境企图使帝国内部混乱。或许他想以略带极端的形态,使自己那曾被米达麦亚一脚踹得无影无踪的辩论家自信复活过来吧?也或许是他自暴自弃地想使社会动乱起来吧?他是不是在期待一个辩才和虚构所产生的效果?他是不是有类似夸大妄想的精神倾向?--当时谁都无法做任何判断。不管怎么说,这其中所表现出来的创造力及热力都可说是不同凡响的。以后皇帝的英明睿智或者是罗严塔尔、米达麦亚般的勇敢,难道还会因为这种蓄意破坏的阴谋形式而受害吗?人不可能是万能的,尤其是一个人的思考常会受到个人特有气质的限制。像欧迪兹那样的小人,连跟他直接接触的米达麦亚都有可能忘了他的名字,更何况是曾让他吃闭门羹的莱因哈特,以及在莱因哈特身旁的罗严塔尔,他们更不可能让这个人在记忆中占有一席之地。
银河帝国的司法尚书布鲁克德尔夫是一名年过四十岁的少壮派法律家,有着精密的头脑和严正的政治姿态。就因为这样,所以莱因哈特才会把他从一介小小的检察官拔擢出来,但是对皇帝和职务极为忠实的他既然已成为新王朝的第一任司法尚书,同时也有着相对增长的野心及抱负。在断奶期饱食伦理及秩序的意识而不断增长,并以法律知识为酒及以司法事务为食而蜕变成一个成人的他,在私底下对奥斯卡.冯.罗严塔尔的喜好女色确实是不抱什么好感。但是他之所以加入弹劾罗严塔尔的行列,并不是出于个人的感情喜恶。他觉得自己有义务肃正政府高官的纳幻--绝不宽容,甚至可以说是严厉--而且他一起希望能有利地确立司法省对军部的立场。原本罗严克拉姆王朝在军人皇帝的支配下便有强烈的军部独裁倾向。在创业时期这种作法固然好,但是,如果法律、官僚、军部各方面无法取得均衡的话,就不可能发展出健全的国家,而弹劾身为军部的最重镇的罗严塔尔元帅,挫一挫军人们的锐气应该也不是完全无益的。
事实上,要公然指责罗严塔尔的好色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几乎没有例外的,都是女性主动接近他。单方爱幕的结果,总是被另一方抛弃。事实上也有另一种说法是说,表面上罗严塔尔元帅似乎极为好色,实际上他的内心却有着厌恶女人的倾向。在没有证据之下而能掌握事实的只有和他生死与共的密友渥佛根.米达麦亚。由于他没有将这件事说出来,所以这种说法也仅止于不被信任的传闻而已。
不管怎么说,布鲁克德尔夫不相信外面的传言。他相信的只是一种情况语气。或许他的想法是,与其回到被放弃的帝都奥丁,不如确保一个在舞台上将成为明日宇宙中枢的费沙。
在军务尚书奥贝斯坦的谅解和国内安全保障局局长朗古的协助下,布鲁克德尔夫在费沙设立了临时办公室,开始对罗严塔尔做身家调查。而他们很容易地,甚至可以说容易得令人失望地就知道了有爱尔芙莉德.冯.克劳希这个女人。
“罗严塔尔元帅在自己的住宅中藏有已故立典拉德公爵的族人。很明显地他背叛了陛下的意思,若要说他有类似反逆的行为也不为过。”
朗古无法掩饰自己的兴奋之情,他用足以使微血管破裂的眼神去煽动司法尚书。朗古也有些不愉快,他有着身为法律家的良知,于是便决定从爱尔芙莉德这个女人身上直接取证。由于找到这个女人太过容易,所以不禁让人怀疑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对罗严塔尔有反感的人一手策划的。但是,爱尔芙莉德竟然完全没有拒绝,她答应前去应讯,结果更使得朗古狂喜不已。
“那个女人说她已经怀有罗严塔尔元帅的孩子。当她把消息告诉元帅时,元帅还祝福她并告诉她,为了这个孩子,他会朝更高的目标前进。这是那女人的证词。”
至少在内心深处,朗古是欢欣地跳着华尔兹吧?首先,他便把弹劾罗严塔尔的权限从司法尚书那儿先要了回来。罗严塔尔元帅虽然违背了陛下的意思,但是并没有违反成文法律的行为,所以事情不能归由司法省来处理--这是他所提出的理由。当知道自己只是名字被利用签署在报告书上时,布鲁克德尔夫极为震怒,但是最后他也不得不承认是自己的愚昧,一脚踩进法律至上的陷阱中,充其量他也只能果断地退出了。
梅克林格做了以下的记录。
“巴尔.冯.奥贝斯坦这个人经常玩弄辛辣而且毫无同情心的策略来肃清他人,而且又从不做说明,所以招致喜爱明快和率直行事的众武将唾弃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但是他并不是为了图谋私利才玩弄计谋,至少从主观的观战来看,他是对国家及君主献上了无私的忠诚。他任职军务尚书的管理能力及对职务的负责程度都值得称许。最大的问题点或许是在于他把对君主的忠诚完全表里一体化的猜疑心吧?米达麦亚元帅曾批评‘奥贝斯坦那个家伙深信除了他自己以外,所有的重臣都是反叛者的预备军’,这个评述倒真是一矢中的。由于这种猜疑心使得奥贝斯坦无法有可信赖的同僚,所以他也只好用像朗古这样的人来帮他做事了。事实上他对朗古的人格并没有很高的评价。或许纯粹只是把他当成一件道具吧?如果他把朗古当成对等的人来看待的话,理所当然也会对他抱持猜疑的心态,但是就因为他只把他当成道具,所以也就不对他产生猜疑了。然而,这个道具纵然没有像猛兽般的獠牙,也没有像猛禽般的利喙,但却也长着刺人的毒刺。”
于是,二月二十七日,脸上的表情欠缺活力及精神的奈特哈特.缪拉一级上将来到了奥斯卡.冯.罗严塔尔的宿舍。金银妖瞳元帅刚刚用完早餐,他邀年少的同事一起喝杯餐后的咖啡。缪拉虽然是一个很具知性的青年,然而却不是一个有演技的人,光是看到他眼中游移的乌云,罗严塔尔就洞悉了缪拉所带来的不是什么好消息。喝完咖啡的罗严塔尔,用他黑色和蓝色的视线催促缪拉,缪拉只好紧张地要求进行必须交给大本营的报告搜集工作。
同日九时,在宇宙舰队司令部的宇宙港旁边的旅馆中睡觉的渥佛根.米达麦亚接到罗严塔尔被拘禁的消息之后,所有睡意的残屑在一瞬间都被逐出体外了。他二话不说从办公室跑了出去。
就在这一瞬间,年轻的拜耶尔蓝提督立刻站在他面前。
“您要到哪里去?阁下。”
“我已经知道了,我要去见罗严塔尔。”
“不行,阁下,在真相还没有大白之前,和罗严塔尔元帅见面会招来无谓的困扰。”
米达麦亚一副豁出去的表情。他的两眼中闪着怒气的闪电。
“不要给我这些聪明的忠告!我没有一丝一毫见不得人的地方。我要去见陛下的臣五、见多年的朋友有什么不对?我怕谁呀?让到一边去,拜耶尔蓝。”
然而,除了拜耶尔蓝之外,还有其他的制止者。
“元帅,拜耶尔蓝提督说得没错。即使阁下光明正大,旁观者的观点如果扭曲了,看出来的影像自然就不正常了。如果罗严塔尔元帅不名誉的嫌疑洗清了,阁下什么时候要去见他都不会有人说话的。请您自重啊!”说这些话的是布罗上将。
布罗比米达麦亚年长,他的看法不得不让米达麦亚用心思考。疾风之狼灰色的眼珠中的闪光减弱了,在短暂的沉默中他仍然呆立着,随即坐到桌子上。动作是那么的笨重,和往日的敏捷简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他发出的声音也缺少了生气和弹性。
“我从陛下那儿获得了帝国元帅的称号,甚至还拥有帝国宇宙舰队司令官的地位。但是,不管我有多崇高的地位,我却连去见朋友的权利都没有,这岂不连一个介平民都不如了吗?”
他的幕僚也都不说话,看着他们所敬爱的上司。
“那个时候,陛下还是罗严克拉姆侯爵的身份,他确实下令把立典拉德一族的男人们处以死刑,女人们则发配流放。但是他也没说被流放的女人们永远不能迁移到别的地方去啊!罗严塔尔绝对不是有意违背陛下的意思的。”
这纯粹是无用的诡辩,如果是为了自己,米达麦亚是绝对不会使用这种辩词的。
“不管怎么说,罗严塔尔元帅是军部的重镇,是国家的元勋。莱因哈特陛下是绝对不会相信不负责任的谣言就处罚他的。”
米达麦亚闻言只是机械性地点了点头,然而,在内心一片孤寂当中,他只能凝视着不安的雨滴开始撒落在心灵的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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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严塔尔的幕僚贝根格伦呈锐角的脸上泛着忧虑的色彩。面对大敌也不失冷静、坚毅的他,在上司发生意外时也有一种沉重的无力感。
去年,当他们自同盟军手中夺回伊谢尔伦要塞时,罗严塔尔曾对贝根格伦透露出一些对皇帝不单纯的心理状态。现在,在充当临时大本营的国立美术馆的一个房间内,看着端正地坐在椅子上的上司背影和他那深褐色的头发,贝根格伦觉得苦不堪言。
负责“审问”罗严塔尔的是奈特哈特.缪拉,但是这个审问者对受神者是礼遇有加的,同时也准许贝根格伦列席,或许这些都是为了避免给人秘密审判的印象以及不致让罗严塔尔的部下们产生不满之故吧?
面对缪拉的质问,罗严塔尔的答辩清脆响亮。
“我奥斯卡.冯.罗严塔尔如果真如传言所说,藉着武力和权势残害人民的话,对我本人来说,这是一种最大的耻辱。但被批评有意反叛、觊觎帝位,对身处乱世的军人来说,这或许是一种赞赏吧?”
对于这几乎可以说是傲慢至极的言词,贝根格伦不禁要让他的呼吸机能瞬间停止了,缪拉则用他的手指在桌上无声地敲打着。
“可是,自从皇帝莱因哈特陛下在先朝中设立了元帅府以来,我没有一天不竭尽全力协助陛下完成他的霸业。对于这一点,我心中没有丝毫愧对他人的感觉。”
或许是贝根格伦先入为主的观念侵蚀着他的意识吧?他总觉得罗严塔尔的答辩中充满了极度微妙的阴霾。
“令人觉得可笑的是那些毁谤我的人,其真面目到底是怎样的?内务省国内安全保障局局长朗古是什么人?去年在只准一级上将以上的武官参加的会议中,他虽然没有资格却也出席了,不但如此,他还发了言,充其量他只是个冒失鬼而已。他大概是不满当时被我命令退出会场,所以在公报私仇的情况下才举发我的。希望缪拉一级上将能留意一下这其中的隐情。”
问答在告一段落之后,缪拉问道。
“我知道阁下的主张和立场了。您觉得怎么样?要直接去面见陛下为自己辩护吗,元帅?”
“我实在不赞同用‘辩护’这个字眼”
罗严塔尔的嘴角扬起了些微的角度。
“但是,如果面见陛下能让陛下了解我的用心,或许就不伎睛那些诡讼者有兴风作浪的机会了。缪拉一级上将,也许要劳驾您了,是不是可以请您代为安排一下适当的时间?”
“如果元帅这样想,当然没什么问题了。我立刻把您的意思呈报陛下。”
莱因哈特接获来自缪拉的通知,决定由自己来审问金银妖瞳元帅是在早餐之后,场所是在冬蔷薇园对面,铁杉树林里的国立美术馆大厅,帝国军尚未进驻之前所举办的油彩画展的作品都还陈列在该处。被允许列席的米达麦亚以下的军部最高级干部均自备折叠式的椅子排在一边坐着,这也显示了新王朝不拘于形式美的一面。在他们列于一旁陪审的中间,像个艺术品般的金发皇帝忧郁地开启了他秀丽的嘴唇。
“罗严塔尔元帅。”
“是”
“你将已故的立典拉德公爵一族有关的女人藏匿在家中,此事属实吗?”
一个人直立于大厅正中央的罗严塔尔--深沉的黑色右眼和闪着锐利光芒的蓝色左眼,毫不畏惧地直视着年轻的皇帝。他的眼中丝毫没有后悔和辩白的神情。
“是事实,陛下。”
瞬间,在大厅中激起一股波涛的不是罗严塔尔,而是他的密友。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陛下,那个女人恨罗严塔尔,他的生命受到那个女人的威胁。臣下知道自己这种行为很无礼,但是臣下恳请陛下考虑过事情的前后因果关系之后,赦免罗严塔尔的轻率之罪。”
米达麦亚注意到有人拉了拉他军服的下摆,他稍微移动了视线。耸在他旁边的“沉默提督”艾杰纳一级上将紧闭着嘴巴,面无表情地抬头看着米达麦亚。米达麦亚知道他想说什么,可是米达麦亚还是继续向皇帝申诉。
“陛下,我伟大的皇帝,臣下在这里要弹劾军务尚书奥贝斯坦元帅和内务省国内安全保障局局长朗古。在杨威利一党占据了伊谢尔伦要塞公然和帝国为敌的现在,他们竟然诽谤陛下的首席幕僚罗严塔尔元帅,意图破坏军队的统一和团结,这不等于是一种利敌行为吗?”
他的激辩至少表面上似乎融化了皇帝冰冷的心。莱因哈特微微地张开了他的秀丽的嘴唇。
“米达麦亚,够了!你的嘴巴是用来指挥大军的,不适合用来指责他人。”
帝国军最高的勇将顿时涨红了脸,他调整了自己的呼吸之后,笨拙地坐了下来。打断皇帝和受神者之间的问答本来是一种不敬之罪。他并非有意恃宠而骄,在被皇帝喝了一声之后,觉悟到可能受到重罚,但是看在莱因哈特的眼里“疾风之狼”的刚直并没有让他感到不快。
“我的皇帝 ̄呀!”
莱因哈特呼唤着君主。他的语调事后让一些人一致认为把“我的皇帝”这个名词讲得最动人的就是罗严塔尔。莱因哈特皇帝在才智和美貌方面固然无人可比,但是罗严塔尔也是一个堂堂的美男子,他站在皇帝面前的英姿远超过美术馆内所装饰着的雕刻作品。
“我的皇帝呀!虽然知道爱尔芙莉德.冯.克劳希这个人和立典拉德公爵一族的关系,却还把她留在臣下的家中是臣下的不察。臣下为自己的轻率深感懊悔。可是就因为这件事而被指为臣下有背叛陛下之意,这绝非臣下的本意,臣下发誓绝无此意。”
“那么,当那个女人告诉你她怀孕的事情,你又为什么祝福她,并且说为了孩子你会爬上更高的地位?”
“这完全是谎话。臣下根本不知道那个女人怀孕的事。如果知道的话”
“为什么你敢如此断言?”
“因为臣下没有做为人父的资格,陛下。”
罗严塔尔的声音中虽有着阴郁,却丝毫没有犹豫,这一番话使得大厅中的人更为沉默了。米达麦亚为这个朋友汗湿了军服。
关于这一点,莱因哈特不想再追问。莱因哈特当然也知道罗严塔尔在私生活方面招来许多恶评,但即使是专制的君主也无意干涉臣下在精神生活上的需求。更何况莱因哈特原本对别人的性生活就没什么兴趣。年轻的皇帝从他那白晰的牙齿之间冒出了一句似乎与罗严塔尔的回答没什么关系的话。
“当罗严克拉姆的家名尚未成立之前,你曾宣誓效忠于我”
那是五年前当莱因哈特还只是一名十九岁的缪杰尔上将的事。就在发生克洛普休特克侯爵暗杀皇帝未遂事件,被派遣出去的讨伐军回到帝都奥丁的那个晚上,在雷鸣撕扯着黑夜和风雨交织而成的厚重布幕中,单身前往莱因哈特和齐格飞.吉尔菲艾斯住处的罗严塔尔说明了米达麦亚的生命落在门阀贵族手中的事情,在请求他们协助的同时,罗严塔尔宣誓今后将效忠于莱因哈特。
现在,这一幕情景同时浮现在皇帝和统帅本部总长的视线中。
“你还记得那天晚上的事情吗?罗严塔尔。”
“没有忘记!陛下。一天都不敢忘记。”
“很好”忧愁的阴霾虽然没有从莱因哈特的脸上消失,但似乎有一道阳光正从阴霾中显露出来。
“这几天我会决定该如何处分。你就在宿舍里等候消息。在事情告一段落之前,你的职务暂由缪拉一级上将代理。”
安心的气氛在众人之间散开来,大厅当中好不容易有了较为活络的生气。深深地敬了一个礼之后,罗严塔尔和陪审的诸将退了出去,莱因哈特回到了原为馆长室的办公室去,针对罗严塔尔的处分询问贴身人员的意见。
高级副官修特莱把他那思虑极深的眼光对着年轻而美貌的君主。
“众人都知道,罗严塔尔元帅是陛下的功臣,也是国家的元勋。如果轻信谣言而处分功臣的话,恐怕会动摇人心,对自己本身的地位也会带来不良的影响。陛下,请务必明察之后再做公正的处置。”
“哦?朕看来像要处置罗严塔尔的样子吗?”
莱因哈特这样回答修特莱,一边把视线转向希尔德。然而兼具智力和见识的伯爵小姐此时却一反常态地避免立即回答。罗严塔尔的存在如果是站在同一阵线的同伴,那自然具有无人可比的信赖感,但是他希尔德总觉得有些不安。
前年,在巴米利恩会战的时候,希尔德曾要求米达麦亚直接进击同盟首都海尼森。到现在为止,希尔德尚无法完全忘记当时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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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主官不在的统帅本部总长办公室中,罗严塔尔的幕僚们正在商量对策。瑞肯道夫少校探出了身子。
“阁下,尚有僭越之处,请多包涵。我们是不是应该把那个叫克劳希的女人从军务尚书那儿要过来,让她和罗严塔尔元帅对质?这么一来,那个女人有意陷害罗严塔尔元帅的事实不就照然若揭了吗?”
贝根格伦听完不禁对着同僚投以失望的眼神。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的,瑞肯道夫少校。你应该也知道军务尚书的为人吧?既然那个女人落入了他的手中,要让她做什么样的供述都完全操纵在军务尚书的手中了。”
由于上将的意见言之有理,少校也就沉默不语了。贝根格伦交抱着两手。
“很遗憾的,到目前为止尚不能断言罗严塔尔元帅是安全的。现在陛下似乎还相信着他们旧日的情谊,所以予以宽厚的待遇,但是今后天秤会倾向哪一边呢”
当他像是警惕自身的过分乐观而喃喃自语时,一个军官来通知有访客到来。
访客是米达麦亚宇宙舰队司令官的幕僚佛尔卡.亚克塞尔.冯.布罗上将。
布罗和贝根格伦以前都是已故的齐格飞.吉尔菲艾斯的下属,两人彼此争夺勇敢称号。在亚姆立札会战和利普休达特战役中,他们总是并肩作战。在吉尔菲艾斯意外死亡之后,他的旗舰巴伐罗萨失去了有着光荣战绩的舵手,被放在帝都的宇宙港,而他的部属则分配配属到各地去。即使他们现在所属的部署不同,但是曾经一起越过死亡线的记忆却不会被风化掉。
布罗和贝根格伦在另一个房间中单独会面。布罗鼓励老朋友,皇帝或许会有宽大的处置,而米达麦亚元帅则会尽全力帮忙。
“真是谢谢了。但是啊,布罗。”
压低了声音的贝根格伦,表情中弥漫着隐含电光的积雨云。
“我曾经因为军务尚书的多嘴而失去了上司吉尔菲艾斯提督。他虽然年轻,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名将。仅仅这二、三年间,我将再度因为奥贝斯坦元帅之故,二度丧失上司,我的人生真是悲惨又滑稽呀!”
“喂!贝根格伦”
贝根格伦在老朋友面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我明白,布罗,我的任务是安慰罗严塔尔元帅并激励他。我会尽力去做的。可是如果元帅受到了比他所犯的罪更大的责罚,我实在是看不过去啊!”虽然知道室内没有人在场,可是布罗仍然小心翼翼地环视着四周。
罗严塔尔元帅在自己家中私藏立典拉德公爵一族的女人原本就事出有因。然而,在杨威利一党再度夺走了伊谢尔伦要塞,帝国军需要团结与互助的这个时候,竟然还有那些不肖之徒竟想利用统帅本部长私生活上的缺点,陷其于大逆不道之罪。布罗很了解老朋友憎恶这些人的心情。
自从齐格飞.吉尔菲艾斯意外死亡之后,贝根格伦对奥贝斯坦的反感及不满的火苗就从来不曾完全熄灭过。那个时候--旧帝国历四八八年九月,意图暗杀莱因哈特的子弹原本用不着吉尔菲艾斯的肉体去抵挡的,他可以用枪口去处理意外情况。在那一天以前,只有他一个人被允许携带武器待在莱因哈特身边,而他的射击技术是众所不及的。
在行星费沙的军务尚书奥贝斯坦隔着辽阔的星海无法感受到贝根格伦上将一秋人的敌意。然而,就算他感受得到,他也不会因此而改变态度及方针吧?
一手导演罗严塔尔有“叛意”的谣言到导致皇帝亲自审问罗严塔尔的是朗古。奥贝斯坦保持沉默地在一旁观察着朗古怀着扭曲的喜悦,在毫不负责任的谣言之上猛加大量的水和肥料,他既不加鼓励也不制止,似乎只是看着不肖的弟子发挥着演技。或许他认为,如果罗严塔尔因此失势的话固然好,若不是,事情也就这样算了。光是默认朗古行为的这件事,就足以让米达麦亚元帅为首的各将领对奥贝斯坦无法产生好感。
他的部属菲尔纳是这样想的。或许军务尚书是想让诸将的反感、敌意、憎恶集中于他自己身上,好做为皇帝的挡箭牌。做这种事情他自己是绝对不会露出半点口风的,所以,或许这只是菲尔纳个人的解释而已。至于当事人奥贝斯坦是不是有这么意思,那就很难判断了。尽管如此,对于原本不属于军务省的朗古,以奥贝斯坦的心腹自居,待在费沙一事让菲尔纳感到不愉快。但是,他外表的态度上却也一点都不表现出来。他也不是一个单纯明快的人。
当接到罗严塔尔元帅终于接受皇帝亲审的报告时,奥贝斯坦义眼中的光芒射向了朗古。朗古压抑着内心的喜悦低着头,与其说是对着军务尚书那张严格的脸,倒不如说是对着桌子说话。报告结束,奥贝斯坦这才发出声音。
“朗古。”
“是?”
“不要让我失望。你的任务在于监视国内的敌人,使我们的王朝保持安泰。如果你挟私怨诬告建国元勋,反而削弱了王朝基础的话,那可是极为不忠的行为。你要记住这一件事。”
“属下谨记在心。尚书阁下,请您安心。”
奥贝斯坦没有透视力。低着头的朗古脸上有着微量的汗水和充满了奇妙而不调和感的蒸气游移着。他的脸就像是在没有任何人观看的空间中由一片片细小的拼图构成的一样。
“朗古打一开始是不是就抱有危机意识在进行着事情?没有任何证据显示他有自信做如此的判断。但是现在想起来,在帝国历二年初,情况虽然还没有明朗化,但是他的野心已经显出了轮廓。也就是让军务尚书奥贝斯坦元帅和统帅本部总长罗严塔尔相斗,然后自己再坐收渔翁之利。如今想起来,这就像是一个不值得评论的幻想闹剧。众所周知,朗古并不像罗严塔尔一样是个不败名将,也不是像奥贝斯坦一样靠着谋略和军政的能力扫除国家和君主的仅敌之有力幕僚。他只不过是个阴谋家,是个不名誉的秘密警察长而已。然而,历史上无数的实例都在教训我们,没有能力和见识的阴谋家往往会把比自己有能力或者伟大的人物推落沼泽底部,而且不单是针对对手,甚至有可能把整个时候的危亡都沉入海底”
日后留下这些记录的梅克林格一级上将,于此时接到了莱因哈特的命令,要他以后方总司令官的身份,率领麾下的所有兵力朝伊谢尔伦方向移动。不管在攻或防的哪一方面,帝国军都必须控制夺取伊谢尔伦要塞的杨威利一党的行动。如果杨攻入帝国领域的话,梅克林格就要防御他们的攻势,相反的,如果杨朝旧同盟领地方向移动时,梅克林格就要负责扼住他的后方。这个任务可以说是重大无比。
表面上看来似乎是在激动、诉诸感情的情况下发动大军的莱因哈特,同时也将整个广大宇宙中的军事形势尽收于他苍冰色的眼底。而这其中也有许多部分被正置身于伊谢尔伦要塞的杨威利所洞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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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离开帝都身材的前一天,梅克林格和克斯拉、瓦列两位同事一起吃晚饭。
这个时候,后方总司令部参谋长,也就是梅克林格的参谋长列佛尔特中将已经把舰艇移到卫星轨道上,等待着他们的司令官。
面对同盟军或杨威利的一党,帝国在武力方面确实占有压倒性的优势,但是在梅克林格看来,帝国军的军事力量配置状况还是有一些问题。莱因哈特皇帝和他最高级幕僚们的军队几乎布满了从费沙到同盟领土间的广大宇宙空域,照目前来看,压制同盟已经是胜券在握了。另一方面,比同盟领土还广大的帝国本土中,看似已被年轻的霸主抛弃的帝都奥丁由克斯拉防卫,梅克林格则在伊谢尔伦回廊四周布阵。或许瓦列在近日也会受命进行讨伐地球之后的出击作战。于是,在未来的帝国领土内的军事力量密度就越形稀薄了。
“我是觉得有些不安哪,梅克林格提督。皇帝把大本营迁到费沙固然好,但是,他到底想把奥丁置于何种地位呢?那儿有对陛下而言最重要的人在啊!”在喝餐后咖啡之前,克斯拉提出了问题。
“你想说的是陛下的姐姐吧?克斯拉提督。”
克斯拉是宪兵总监兼帝都防御司令官,并不是舰队指挥官,本来没有“提督”的称号,但是他的同事都不拘泥于形式,而他本人也很喜欢别人这样称呼他。
“是的。就是格里华德大公妃。”
“皇帝和大公妃姐弟两自从那次之后就一直没有再碰面了。”
奥古斯特.沙姆艾尔.瓦列一级上将有所保留地说道。他所谓的那次,就是指旧帝国历四八八年九月齐格飞.吉尔菲艾斯死亡的事件。由于这个悲剧的缘故,当时的格里华德伯爵夫人安妮罗杰搬到佛洛依丁山庄。
这三位名将把他们共同担心的问题移到台面上来了。
皇帝没有子嗣,在整个宇宙中,和他有共同血缘关系的人就只有格里华德大公妃安妮罗杰了。这位贵夫人虽然独占了身为皇帝的亲弟之爱和整个宫廷的敬意,但是她却一个人生活在佛洛依丁山庄,从来不干涉国政。皇帝时常催请姐姐一起到新无忧宫去住,但是都被安妮罗杰谢绝了,莱因哈特在无可奈何之下,只好派遣最低限度的卫兵到姐姐身边守卫着。
或许这是一种极为不吉利同时又极为不敬的想像,但是,如果皇帝在没有皇妃、皇子的情况下就去世的了话,能使新生的罗严克拉姆王朝不至于解体及崩坏的人或许就只剩这个姐姐了。如果在目前的情况下把整个宇宙的中枢转移到费沙的话,奥丁就会沦为边境的一个行星而已。如此一来,警备的兵力自然就会减少。而要更确实地保障格里华德大公妃的人身安全,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她转移到费沙来。而连带地克斯拉本身也就得以转移到更接近帝座的地方,这也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
“可是,顺序好像倒过来了。应该是让皇帝要先行纳妃才对呀!如此一来,王朝的存续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梅克林格不禁苦笑道,其他的两人也以苦笑相应。事实上,这就是最大的问题所在,他们年轻的君主目前对女色完全无缘,这与他绝世的美貌并没有直接的关系。只要他有那个意思,他尽可埋身于后宫令人眼花潦乱的花众里,可是尽管他们再怎么着急,这种问题也只能视莱因哈特本身的内心取向来决定了。
“对了,我想起来了。说到问题,卡尔.布拉格”
克斯拉所提起的名字是民政尚书。他从旧帝国时代就是一个开明派的重要人物,虽然身为贵族,但却拿掉了“冯”的称号,和现在的财务尚书欧根.李希特都是帮助莱因哈特作为政治改革的重要人物。
“民政尚书布拉格对皇帝是不是有什么微词?”
“他曾经有过抱怨。不久之前听说对部下说过连年的用兵、战役用光了国库,死亡人数在大幅的增加等。好像当时多喝了一点酒。”
“国库应该还很充足而且安定嘛!”
“他的论调是,如果能停止战役,落实内政,国库应该会更安定。立论虽然正确,但我却认为布拉格不够谨慎的发言有利于反皇帝派的一方,这才是问题。”
瓦列用他左手的义肢不甚灵活地支着下巴沉思着,梅克林格则把咖啡杯当成钢琴键似地敲打着。
“如果让我发挥想象力的话,我会猜测是不是在背后有心思不正的人把布拉格当成发言代理人?如果现在就要对他加以处置的话可能会成为一种暴行”
这些人就像是蛇一样,克斯拉不禁耸了耸宽广的肩膀,表现出厌恶感。
“仔细想来,地球教的狂热信徒一定还有生存者,如果他们想报复的话,我和瓦列提督是他们的大敌,一定会被列在他们暗杀的名单上。”
“那么,我们是不是要一起死呢?”
原本想试着开个玩笑的,却完全没有成功。瓦列的表情充满了尖锐的憎恨。在以武力攻击地球教团的根据地时,他被地球教的刺客袭击,永远失去了他的左手。由于他遭遇了如此奇祸却仍然完成了他的任务,因此人们对瓦列的刚毅及冷静有极高的评价,但是他所失去的手臂也不会因为这些评价而再长出来。
古意盎然的时钟指着十点。这座宅邸的主人梅克林格是一个散文诗人、钢琴家、水彩画家,同时还是一个古董收藏家。他是一个留着小胡子的典型绅士,在利普休达特战役时,一占领了敌人的阵地,他立刻跑向美术馆及博物馆抢救美术品免受战火波及。这个行为还被克拉嘲笑过。
“你做一个收藏家也很有派头了嘛!现在你是不是应该收集皇帝和杨威利的战历了,一样愚弄了所有的人。如果说这是一种艺术的话,这真是最高级的艺术了。”
“可是,我不认为还有人能模仿他这种艺术。”
“着了他的道,实在令人受不了,尽管是处于敌对的立场,他还是一个值得赞赏的人。竟然能以那么一点点的兵力对抗我们帝国全军,让我们疲于奔命。”
瓦列的声音中有着真实的沉重感。因为去年由于杨的奇计而吃了大败仗的就是他。当然,他的言外之意也有着“绝不再被耍”的决心。
不久之后,克斯拉先踏上了归途。因为他必须听取部下有关于他负责监视的对象之一--优布.特留尼西特的动静报告。
对于那个前任同盟元首优布.特留尼西特,克斯拉的态度是采取“郑重的漠视”他从数个消息来源得知杨威利对特留尼西特一向敬而远之,而他和那个未曾谋面的敌将有着一种‘于我心有戚戚然“的共同感受。以杨威利的立场来说,他是不得不尊重由多数派支配的民主政治之根本,但是克斯拉和杨所陷入的“双重标准”没有任何瓜葛,而且他的气质也比杨更刚直,所以他对特留尼西特那种巧言令色和擅于变节的格更不可能有什么好感的。在他看来,特留尼西特只不过是一个不名誉的政客而已。他利用民主共和政体的不完备窃取权力,同时利用国家的衰亡换取自身的安泰。自从他带着家人和资产前往帝国领地之后,同盟领地只剩下被他利用殆尽的政治机构及陷于呆滞状态的支持者。
莱因哈特皇帝也不喜欢他,所以不许他为官,但是特留尼西特似乎无法自处于平淡,他靠着丰富的资金和毫无原则的行动力,孜孜不倦于进入官场的工作。
坐在朝着司令部前进的地上车后座,克斯拉越发觉得不愉快。他之所以任职首都防卫司令官兼宪兵总监,和同事们远别,一个人留在费沙,是由于皇帝的命令2及克斯拉本身具有的实务能力之故,并不是出于他的自愿。如果他没有处理危机及组织管理的能力,或许他就会毫无怨尤地留在地面上,仰望着星空而终其一生。克斯拉并不是嫉妒同僚们的武勋,然而,他却禁不住要羡慕他们所处的场所。那些统率着数万艘舰艇,在星奔腾荟粹的黑暗星海之中尽情遨游的勇者们啊!原本他了选择这样的武官之途为其一生的目标。
然而,现实生活中的他却距离那些应该被征服的星群们有数万光年之遥,守着没有主人的宫殿,接待像特留尼西特那样的人。如果在他完全没有进入战场的情况下而达成了和平及统一的话,他固然会为君主的丰功伟业感到高兴,另一方面却也不得不感到些微的不满。
当克斯拉到达司令部的时候,瓦列也踏上了归途。一个月后,这三个人应该各自身处于相距数千光年之遥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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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一日,傍晚的寒风扫荡了春天前锋白昼那畏缩的形象,冷气就用厚厚的透明半蓬攫住行星海尼森的角落。晚上十点,皇帝的近侍艾尔密.齐列在皇帝告诉他已经没事,可以去睡觉之后,便回到隔着一条走廊的寝室去。他换上了睡衣,把罩上一层乳白色的窗户开了个小缝,令人颤抖的冷气伴着冬蔷薇的香气扑进他的鼻孔,少年轻轻地打了一个喷嚏。在寂静的夜里,这个声音听起来格外清晰,在广大的庭园里警戒的士兵们送来了怀疑的眼神。艾尔密关上了窗户,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作为睡觉前的仪式,然后他正想钻进被窝里。就在这一瞬间,像窗形一样的白色光块照亮了房间的中央部分。才刚刚发觉光芒变成橘色时,一阵巨大的声响便朝艾尔密扑来。他醒悟到似乎是什么东西爆炸了,少年慌忙从床上跳起来。
爆炸声不断地侵扰着艾尔密.齐列的耳朵。他不由得捂起了耳朵,一边担心地要往皇帝的房间跑去,结果发现穿着家居服的莱因哈特已经站在房门口了。在四周由亲卫队员所围成的人墙中,金黄色的头发因为橘色的光芒的照映而闪闪发亮。
“发生什么事了,奇斯里?”
“现在正在调查当中。不管怎么说,陛下,请尽快随属下避往安全场所吧!”
向来有灵猫捷豹之称的亲卫队长闪着黄玉色的眼珠说道,皇帝点了点头。
“艾尔密,来帮朕更衣。帝国皇帝穿着家居服逃跑,简直就是提供同盟人说笑的题材嘛。”
奇斯里原本想说时候不对,但对艾尔密来说,所谓的命令就是皇帝口中说出来的话。他毫不犹豫地跟在莱因哈特的后面进了房间,帮年轻的征服者换上黑色和银色的军服。无视于窗外的光、影和爆炸声所组成的狂响曲,换好了自己的衣服后,皇帝看着艾尔密穿着睡衣的样子不禁失笑,他把自己的家居服披在忠实的少年身上。
皇帝在走路不发出脚步声的奇斯里带领下离开了冬蔷薇园。在黑色和橘色的光芒交互辉映之下,诸将官都担心皇帝的安危,力劝他弯下身来,然而,莱因哈特默不作声,仍然抬起他那金黄色的头。而身披着过大的家居服的艾尔密则以崇拜的眼神看着莱因哈特那种临危不乱的姿态。
火灾在黎明的第一道曙光越过地平线的时候平息了。火灾原因的调查工作于第二天早上立刻展开。调查工作当然和救助伤者同时进行,但是起火原因很快就查出来了。那是旧同盟军转移给民间,用于开发矿山的杰服粒子引爆装置在能源来源被切断的情况下出现错误操作,而某处的小工厂彻夜作业所产生的火花引发了火灾。
这个大火结果变成了火灾,是同盟政府的崩溃和帝国的政治权力确立之际所产生的责任体制的私生儿。但是,当时几乎每个人都认为这是蓄意纵火。这样的看法自然比较适合当时的状况。帝国军认为是旧同盟军的余党意图利用混乱时的恐慌制造事端而故意纵火的。但事实上并没有任何组织趁机作乱。在混乱之际各处虽然都有暴乱产生,但都在初期就被控制下来。这固然是因为米达麦亚和缪拉的沉着指挥使然,但最主要的是帝国军根据罗严塔尔周密筹划的紧急事态处理标准而有效率的出动,控制了重要的地方,不使产生任何动摇之故。
不管怎么说,一定要有犯人才行。如果没有严惩犯人不能安抚人心。烧毁的面积在八百平方公里以上,死者及行踪不明者达五千五百名之多,其中以不熟悉地球环境的帝国军士兵占了半数。除此之外,许多的历史建筑物都化成了灰烬,但是对帝国军来说,这件事原本无关痛痒,正因为如此,甚至有人说是帝国军欲藉着这把火将旧的弊端一扫而光。宪兵副总监布连塔诺上将从几个“候补犯人”中,选中了以前在同盟国内被视为好战主义团体而横行无阻的“忧国骑士团”的残存组织。
帝国军也不是没有考虑到忧国骑士团有可能因为镇压的行动而成为反帝国的英雄象征之可能性,然而,根据搜查的结果显示,从宇宙历七九六年到七九九年之间,忧国骑士团和地球教之间有资金及人员方面的交流关系,此事一经表面化,帝国军也就认为没有再顾虑到会发生其他误会的必要性,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是有许多人深信一定是他们的所作所为。再者,自从去年夏天暗杀皇帝未遂事件发生之后,帝国的政府和军部就订立了一条不成文法律--凡是和地球教有关的人事,即使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还是可以加以弹压。
一时之间,和忧国骑士团及地球教有关系的人共有二万四千六百名成为举发对象,但实际上被检举的人不到二万人,因为有五百二十名因抵抗而被射杀,另外的一千名则逃走了。帝国军从他们的指挥部没收了许多武器,结果很讽刺的,这反而给了帝国军弹压的正当理由。
于是,布连塔诺得以保全他身为治安负责人的面子,但是已经化成灰烬的都市重建工作却成了重要的课题。
三月十九日,帝国军的最高干部们齐聚冬蔷薇园的临时大本营。这一天,皇帝要公布罗严塔尔元帅的处分结果。大家都猜测罗严塔尔对于帝国军能将几天前发生大火所伴随而来的混乱情况减到最低有莫大的功绩,或许处分将可降到最低的程度。然而,皇帝的宣告在一瞬间几乎冻结了所有出席者的心。
“罗严塔尔,朕决定解除你统帅本部总长的职务。”
无声的喧哗急速地升到人们听觉可及的程度,然而,在最初的宣告之后,莱因哈特接下来的公布内容驱散了冬蔷薇园里人们的不安。
“朕要重新给你任务。你将以帝国新领土总督的身份驻守海尼森,负责掌管旧同盟所有区域的政治及军事之各项事宜。新体育运动总督的地位及待遇将与各省的尚书相当,你将只须对皇帝负责。”
恭恭敬敬地低垂着头的罗严塔尔,秀丽的脸上泛起了血色。这可不是轻微处分啊!只存在于人们想像的地平线对岸的莫大光荣正跪拜在他的面前。他稍稍改变了金银妖瞳的角度,朋友的身影对映在那黑色和蓝色的瞳孔中。米达麦亚如同自己喜获荣升一样,喜形于色。
罗严塔尔被赋与了他在任职统帅本部总长之前所指挥的舰队,同时又收纳了克纳普斯坦及格利鲁帕尔兹两位上将的舰队。如此,他将拥有舰艇三万五千八百艘,士兵五百二十二万六千四百名。这在银河帝国中是继皇帝莱因哈特之后第二强大的武力集团。除此之外,由于是皇帝亲自宣告总督的地位和阁僚相匹敌,所以这就意味着罗严塔尔在制度上和军务尚书奥贝斯坦具有相等的地位。当然,在实战能力方面,罗严塔尔是远远凌驾于军务尚书之上的。
莱因哈特的决定不只针对罗严塔尔一个人,他同时也发表了随之而改变的组织和人事上的变更。
“统帅本部由朕自己统辖。我会设立幕僚总监来辅佐,这个职务就由舒坦梅兹一级上将来担任。因为要成立新领土总督府,所以你驻屯干达尔星系的任务也同时终止。”
事实上,最初这个席位是莱因哈特为希尔德准备的,但是伯爵小姐以她没有指挥一兵一卒的能力而坐拥如此高的职位恐会招来诸将不满为由婉拒了。
“但是,以上的人事要在使占据伊谢尔伦要塞的杨威利一党屈服之后才会生效。”
莱因哈特那铿锵有力的声音在分列两旁的文武百官之间撒下了一张无形的、近似颤栗的密网。
“朕要在各个势力、各地方的反乱分子尚未蠢动之前讨伐杨威利一党。如果再给他更多的时间,不但会让他强化了战力,人们也会说朕和朕引以为傲的军队畏于一个人的奇略而推卸统一宇宙的责任。朕要在此宣告,在朕没有让杨威利跪在我面前表示屈服之前,朕就不回奥丁或费沙”
莱因哈特的声音形成了一首没有乐器的交响曲,应和着诸将官的霸气。不知道是由谁先发起的,一阵阵热烈的欢呼声撕破了冬蔷薇园的香气和冷洌的空气。
“莱因哈特皇帝万岁!”
莱因哈特又把鲁兹一级上将从最前线调回来,任职费沙警备总司令官;把瓦列一级上将从奥丁叫回来参加前线作战。之后,莱因哈特便先行回宫去。
当莱因哈特环视着冬蔷薇园,在不很宽敞但感觉相当舒服的沙龙中坐下来之后,艾尔密便送来了咖啡。而希尔德则在莱因哈特把咖啡杯放回盘中时带来了令人意想不到的问题。
“陛下,那个女人怎么办?”
有那么一瞬间,莱因哈特似乎无法刺激自己的记忆区去寻找“那个”代名词指的是谁,所以希尔德只好再作补充说明。
“属下指的是在罗严塔尔元帅私人府邸里的那个立典拉德公爵一族的女人。”
“啊”莱因哈特闻言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只闪过一抹不关心和困惑。事实上,这个叫爱尔芙莉德.冯.克劳希的人存在与否已经不在莱因哈特关心的范围内了,但是他还是试着去了解。
“听说已经怀孕了,把那孩子拿掉应该就没事了。”
“听说已经怀孕七个月了。这个时候要中怀孕对母体来说太危险了。”
“那么,伯爵小姐,你觉得怎么做才好呢?”
“请恕属下直言,属下也没有自信这样做是不是最好的方法,不过,是不是可以把那个女人从罗严塔尔元帅的私宅中带到某个地方去,等孩子生下来之后,再送去认养。”
“不能立刻就把她从费沙送回原来流放的地方去吗?”
希尔德反对这个做法。她觉得应该考虑到宇宙船的震荡会对这个时期的胎儿或造成不良的影响。如果发生流产或死产之类的事,可能又会撒下另一个悲哀和憎恨的种子。或许罗严塔尔本身也有过同样的看法吧?
“朕知道了,就交给你去处理吧。”
莱因哈特简单地把事情的处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他的心已经开始漫步在贯穿星海,漫长而规模宏大的长征之途了。他不想把眼光放在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身上。希尔德很了解他的心情。莱因哈特并不是无情,只是他把自己丰富的感性都奉献给宇宙这个唯一的存在了。如果他的冷酷的,他就会下令处死爱尔芙莉德,斩断将来可能形成祸害的根源。当然也有人会把这个做法视为一种“安抚”
“如果讨伐了杨威利,完全统一宇宙之后,陛下就可以回奥丁和大公妃见面了。”
话还没说完,希尔德就已经后悔了。皇帝的声音中罩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不该说的话就不要说太多,伯爵小姐。这事与你无关。”
“是,很对不起。”
希尔德坦直地道了歉。老实说来,莱因哈特实在也太任性了,他曾经派希尔德以私人身份到姐姐的佛洛依丁山庄去,实在不能一句话就否定伯爵小姐和这件事无关。
但是这种近乎少年般不成熟的心态,还是在希尔德可以充分容忍的范围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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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行星费沙的地下深处有一间与外界严密隔绝的房间。躲在这里长达一年的人们现在正悄悄地移往距离市区约五十公里之遥的欧克纳岗山地,藏身于针叶森深处没有人知道的雄伟建筑物里。这些被帝国军登记在非友好名单上的五十位通辑犯都由一个人支配。
在装有暖炉的沙龙里,放下两层窗帘的是一名叫安德鲁安.鲁宾斯基的人。他曾是费沙还是自治领地,拥有内政自主权时的自治领主。他在莱因哈特占据费沙夺取权力宝座之前,藏入了地下而逃过帝国军的追捕。如果现在甘为帝国军的傀儡,稳坐总督地位的博尔德克知道这件事的话,他一定会咋着舌头,把原来的主人送上断头台吧。现在,鲁宾斯基忍住性子当一个黑色森林的隐者。
“皇帝莱因哈特和罗严塔尔之间的裂缝似乎已经修复了。不仅没有肃清他,反而还任命他当旧同盟领土的总督。你的工作好像造成反效果了。”
“看来似乎是修复了。然而,皇帝赐给罗严塔尔的地位和战力对一个臣下来说是太大了。至少军务尚书奥贝斯坦会这样想吧?裂缝只是被隐藏起来而已,绝对不会就此消失的。”
“你布的网还真广呢!”
朝着鲁宾斯基罩下一张冷嘲热讽之网的女人是他的情妇--歌手出身的多米妮克.尚.皮耶尔。鲁宾斯基把这股嘲弄的波动吸进他那魁梧的身体中,同时继续说道。
“现在,皇帝的弱点便是他那美丽的姐姐了。如果格里华德大公妃有什么差错的话,皇帝一定会狂乱不已。英雄和明君就会一瞬间消失了,剩下的就只是个激动而难以自制的黄口孺子而已。”
“你觉得这样就很好对付了吗?”
“至少比他发狂之前还好对付。”
鲁宾斯基以沉着得近乎没有感情的表情回答,把威士忌酒杯送到嘴边。
“可是,事情是不是能成功呢?”
“就算没有成功也无所谓。即使没有成功,只要暴行是有企图的,就可以产生充分的效果。那个金发孺子就会醒悟到他的人生不只是前进和上升了。他的权势在不断扩大的同时,也不断为趋为空洞。现在他是站在膨胀的气球上。”
这个时候的鲁宾斯基看来就像一个用胃壁吸收从威士忌酒杯中所喝下的液化阴谋,然后转化为自己能量的非人类。
“如果姐姐成为刺客行刺的目标,皇帝莱因哈特就会放弃新领土回去见姐姐吧?这个时候,和皇帝产生过嫌隙的罗严塔尔就会忍不住堕落天使的诱惑了。”
“反正都是你在煽动的嘛!”
多米妮克重复着刚才的反应。对鲁宾斯基冷嘲热讽的语气似乎化为她的一种特性了。
“因为在讲求必要性之前,火上加油的功夫是你所擅长的。搞不了海尼森的大火也是你一手策划的。”
“你这么高估我,真让我高兴,不过,那次的事件却是偶然的。四处纵火玩得太过份的话,在灭火之前,自己就会先被烧死的。但是,既然发生过一次火灾了,能够利用的话就要尽量利用。”
“你真是废物利用的天才。”
银河帝国的幼帝艾尔威.由谢夫二世、兰斯贝尔克伯爵亚佛瑞特、原帝国军上校休马哈及其他无数个专有名词都被收进鲁宾斯基的道具箱里了。连费沙地底下的支配者--地球教的干部名字也是一样。
“对了。”
对于鲁宾斯基没有立即回答一事,多米妮克不认为有什么特殊的意义,然而,鲁宾斯基的反应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费沙的黑狐”以隐藏了自己情绪的声音说出了这句几乎要震情妇耳膜的话。
“怎么样?多米妮克,要不要帮我生个孩子?”
在一瞬间的沉默之后,多米妮克爆出了一句逆耳的回答。
“然后再让你杀了?对不起了。”
即使这一句话化为一把看不见的刀子刺穿了鲁宾斯基的胸口,他的脸上仍然没有任何表情。以前,他曾经杀了企图篡夺他地位的鲁伯特.盖塞林格。而那个青年就是鲁宾斯基的亲生子。多米妮克是这个杀子事件的共犯。
费沙前自治领主以干涩的眼神目送着留下洒遍名为“辛辣”香水味的情妇背影。
“不是这样的,多米妮克,是好让我被样啊!”他的声音低得无法传到多米妮克的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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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坐在冬蔷薇园草地的一角,凝视着即将被傲慢的春天击退的冬蔷薇。法伦海特、毕典菲尔特已经率领着麾下的舰队朝着伊谢尔伦要塞方面前进了。米达麦亚、罗严塔尔、缪拉、艾杰纳等一级上将也都磨拳擦掌做着远征军出发前的准备。他们的目标是纵横旧同盟领地,突破伊谢尔伦回廊,再回到帝国本土。不管是在构想或实行方面,这次的作战可以说是除了莱因哈特以外,没有能做得到的盛大行动。
“或许我是受到诅咒而出生的。”
皇帝低沉的声音敲打着冬蔷薇枯萎的花瓣,服侍在一旁的艾尔密.齐列闻言不禁露出了惊惧的样子。
“我喜欢战争多于和平。只有流血才能使我的人生染上色彩。或许还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做”
“可是,那不是因为陛下希望统一宇宙的缘故吗?”
艾尔密比当事人更显热心地强调。
“如果能够统一自然就有和平。如果陛下感到厌倦了,不是还有其他的银河系可以去吗?”
没错,统一就会带来和平。但是将来又会怎么样呢?他所散发的生命光辉必须有足以承接这种光芒的敌手存在才能显出其华丽啊!难道就如这个凭着想像描绘出远景的少年所说的,前往别的银河接受挑战吗?
莱因哈特伸出了他那只有画家靠着想像力才能画出来的极其优美的手,抚摸着少年的头发。
“你是一个体贴的孩子,常常会为我着想。我很想给那些会为我着想的人幸福的”
很明显的,莱因哈特这些话大半是对着自己说的,所以艾尔密也就没有做任何回答,他只是专注地凝视着充满了忧郁气氛的皇帝美丽的侧脸。一如往昔,莱因哈特不能相信自己可以给那些可以衬托他的爱情和热力的人们任何幸福。他甚至怀疑对他所爱的人来说,他竟然是一名凶神。但是,他虽不曾忘记自己以前所立下的誓约,却也没有想过该去完成这些誓约的义务。
时序进入三月,从海尼森方面躲过帝国军的巡逻潜入“解放回廊”的旧同盟军舰艇和民间船数量大幅度地增加了。当四月的脚步接近时,他们所发出的情报显示战争水位明显地上升到危险的刻度。
皇帝宣誓要扫灭杨一党,命令毕典菲尔特和法伦海特两位一级上将做先头部队。海尼森已成为帝国军最大的军事基地。作战的时机快速地成熟了。
察觉莱因哈特意图的杨威利也脱去了怠惰的外衣,翻遍了他脑细胞的所有角落,全力拟定迎击的作战计划。想要以有利的形式实现他的构想,他就不能放弃军事上的抵抗。他的部下们也都充分发挥了“侠气和醉狂”的精神,随着司令官的作战计划做布署。巨大的伊谢尔伦要塞因为内部充满了人力上的能量而达到饱和状态尤里安.敏兹事后甚至可以回想起这个赌上生命的“祭典骚动”的细节。
菲列特利加拭去目不转睛地盯着作战图的杨额头上所浮现的汗珠。卡介伦则和数字继续缠斗着。先寇布就像寻参加射击比赛的骑士一样把弄着他的装甲服。波布兰忙着为重新编组而成的斯巴达尼恩各中队挑选着酒名作为代号。姆莱正经八百地整理着文件,费雪默默地检查舰体,而有舒奈德随侍在一旁的梅尔卡兹则只要他在一旁待着就可以稳定士兵们的情绪了。亚典波罗一边编组舰队运动的模式,一边不停地记下名为“革命战争的回想”的笔记。而第一次上阵的卡琳,也就是卡特罗捷.冯.克罗歇尔则满脸振奋。
就算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别离,以及有多严重的流血战斗等待着他们,对杨舰队而言,伊谢尔伦要塞都是祭典的广场。充其量他们只能满身冲劲地、喧闹地去享受这个只有他们可以完成的祭典。
宇宙历八零零年,新帝国历二年的三月,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和杨威利即将在从伊谢尔伦要塞到艾尔.法西尔星域的“解放回廊”地带展开自从巴米利恩会战以来第一次面对面的交战。他们自己都还没有预测到这个战役为他们两人带来了有生以来最大的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