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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和成立,帝国军和伊谢尔伦革命军停止战斗。”
当尤里安.敏兹把这个消息传回去的时候,伊谢尔伦要塞便沉浸在一片欢喜女神扔下的花朵当中。因为伊谢尔伦舰队可以说是在一种几乎孤立的形式下进行战斗的,完全的灭亡是大家预料中的结果。
然而,光必伴随着影。由于希瓦星域的会战,伊谢尔伦军产生了二十几万的死者。可以说参战者的40%都阵亡了,情况极为凄惨。尤其是“蔷薇骑士”生存者只有二百零四名,并且每个人都受了伤,下场十分凄绝。想起五年前当攻略伊谢尔伦要塞时,蔷薇骑士还高达一千九百六十名的景况,就不禁让人觉得在这个动乱的时代,他们能建立起让人震惊的勇名也是极其当然的事。
但当包括华尔特.冯.先寇布、维利伯尔.尤希姆.冯.梅尔卡兹、路易.马逊等人为主的战死者名单传回来时,伊谢尔伦整个气氛便显得肃然起来,约十万人的留守部队抱着十万的感慨哀悼着他们,先寇布的死讯对女性们而言尤其是悲叹的对象。
没有了帝国军的妨碍,伊谢尔伦要塞和超光速通讯便得以明确地收到尤里安的身影。菲列特利加.杨对着他的身影说道:
“尤里安,你真差劲。如果杨提督还在的话,他一定要责骂你的。”
尤里安能正确地了解菲列特利加所要表达的意思。当菲列特利加身处伊谢尔伦军要塞这个安全地带时,尤里安竟然和帝国军之间开启一战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尤里安感到安心。因为他没有把杨的未亡人带到战场上来。就如同以前的杨威利对自由行星同盟是不可欠缺的存在一样,菲列特利加.杨是共和政府不可或缺的存在。而且对尤里安而言,她是一个不可侵犯的、应该被守护着的人。菲列特利加不带一丝嘲讽的,对尤里安表示了她的谢意。
“那么,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让我听听你的计划。”
“我将率领残兵前往行星海尼森去。是和帝国军同行。我应该可以在那里见到皇帝的。到时,我打算向皇帝提出我的提案。”
“什么提案。”
“各种提案。”
此时,尤里安把他计划的一部分构想说给菲列特利加听。那就是和强大的银河帝国共存,使民主政治的精神和制度恢复的方法。具体说就是请帝国军让出伊谢尔伦要塞,更可能的话,要求他们认同行星海尼森的内政自主权。在帝国内制定宪法,设置议会,重修宪法,使整个帝国朝开明的方向改进。这或许需要长年累月不断的努力。然而,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对他们这些耗尽了武力,泅过血海,好不容易才得以上岸和皇帝见面的人而言 ̄ ̄
“ ̄ ̄如果事情顺利,那个人也就可以回海尼森了。”
菲列特利加以这种表现承认了尤里安今后的外交战略。菲列特利加也不想固执于伊谢尔伦共和政府这个固有名词。如果让奥利比.波布兰的方式来表现的话,那大概就是“伊谢尔伦是个好女人,可是并不适合做个家庭主妇”地球上的条件和难攻不落的防御力使得伊谢尔伦要塞成为无可比拟的军事据战。然而,如果以和银河帝国共存为前提的话,包括“雷神之锤”在内,强大的要塞的存在反而会造成负面效果吧?伊谢尔伦也应该结束其对民主共和政治的任务了。
结束了和尤里安的通讯之后,菲列特利加对在一旁的卡介伦说道:
“卡介伦中将,你也听到了,我们和伊谢尔伦要塞别离的日子似乎已经到来了。能不能劳烦你处理那些必要的事务?”
“哦,就请交给我来处理吧!杨夫人,我一定会处理到让帝国军没有吹毛求疵的机会。”
旧自由行星同盟同盟军中被称为最高官僚的这个人信心十足地接受了任务。在菲列特利加和他说话之前,这个不像能干官吏的人正有些心不在焉。当他看到死者的名单上有伊谢尔伦要塞防御司令官的名字时,在沉默了数秒钟之后,喃喃地说道 ̄ ̄先寇布啊,那个人也死了啊?!
当菲列特利加对着丈夫能干的前辈兼幕僚行了一个礼正要离去时,卡介伦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对着她的背影说道:
“啊,杨夫人。我太太吩咐要我邀请你今天晚上一起吃晚餐。晚上七点莎洛特.菲莉丝会去接你。”
“谢谢,那我就接受你们的邀请了。”
卡介伦一家人的好意温暖着她的胸口。
菲列特利加进了房间。就是那间她的丈夫杨威利还健在时就一直使用的双人房。当菲列特利加不是格林希尔小姐,也不是杨的未亡人,而是杨夫人的时候,这个房间成了他们夫妻最常逗留的生活场所。如果伊谢尔伦要塞要交给帝国军的话,理所当然的,这个房间也得让出来了。对她一个人来说,这个房间是太大了。即使已逝去的人的体温可以给她一些温暖 ̄ ̄
菲列特利加对和杨前后四年在生死与共的战舰休伯利安的舰桥的回忆有很强烈的感情。那个经常盘腿坐在指挥桌上,编织无数的魔术和奇迹,希望成为一个历史学家的身影焊烧在菲列特利加的记忆当中,如果要消掉她对这个男人的印象,那就只有消去她所有的记忆。
而那个休伯利安也在希瓦星域会战中永远消失了,成为另一个名将维利伯尔.尤希姆.冯.梅尔卡兹的墓标。菲列特利加觉得这样或许比较好。休伯利安不见了,伊谢尔伦回到帝国军的手上,而菲列特利加也没有怀孕,杨的血统完全不留在这个世上。然而,菲列特利加忘不了,尤里安也忘不了,忘不了杨威利就活在他们身边。忘不了他的表情、他的动作、他的生活。
坐在床缘,菲列特利加对着拿在手上的丈夫的相片喃喃说道:
“谢谢你,亲爱的,谢谢你丰富了我的生命。”
战舰尤里西斯存活下来了。存活到最后。然而,在六月三日的今天,它目前的机能几乎已是一艘医疗船了。它收容了原本在其他舰艇上的成员,所有的房间都住满了伤病患者。高级军官的沙龙也不例外。
“我才不要这样就死了。只要一想到到地狱去就会看到华尔特.冯.先寇布戴着可怕的面具,身旁围着一堆魔女,我就不想去了。”
这是奥利比.波布兰中校的感想。他的头部和左下手臂部分都缠着绷带,军服底下是胶状绷带。从头至尾负责舰队的指挥工作,没有负伤的达斯提.亚典波罗一手拿盛着威士忌的纸杯回答道。
“那么,你就多活久一点,在这边的世界称霸吧!没有先寇布那个不良中年在,这里就是你的天下了。”
波布兰没有立即回答。他原本是想说对这个倾颓的天下已没有什么兴趣了,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是另一番说词。
“奥利比.波布兰生于宇宙历七七一年十五月三十六日,八零一年六月一日溺死在美女们的泪湖中,享年二十九岁。我原本已经为自己写好墓志铭了,没想到却用不上,真是遗憾哪!”
亚典波罗若无其事地点点头,突然又装出一个高兴的表情。
“啊,你的生日已经过了呀!已经三十岁了吧?是吧?”
“真是罗嗦!就算我三十岁了,对中将又有什么好处?”
“如果没什么好处我就不能高兴,那不就像欲望强烈的费沙商人吗?对了,我们的司令官到哪里去了?”
“去安慰那个因为父亲死亡而伤心欲绝的女孩了呀!”
击坠王回答道,轻轻地举起了纸杯,像是对“伤心的女孩”的父亲表示无言的敬意。过了一会儿,亚典波罗也仿效着他的举动。
ii
寻找卡琳花了尤里安比预期中更长的时间。结束了和帝国军的协调工作之后,他找遍了尤里西斯舰内每一个地方,可是就是找不到。波布兰或许是故意不说吧?他只装出一副不知情的表情。当尤里安一路走一路找,来到斯巴达尼恩的机库时,他听到了低沉的歌声。那是一个美丽的声音,可是音调却有些停顿。并不是唱歌的人音乐方面的才能不足,而是因为感情过剩的缘故吧?
可爱的人啊,你爱我吗
嗯,我爱你
一直到生命结束的那一天
嗯,我爱你
一直到生命结束的那一天
当冬之女王摇起铃声
花草树木都枯萎
连太阳也沉睡
然而,当春天一来,鸟儿们回来了
然而,当春天一来,鸟儿们回来了
—— ̄ ̄
“卡琳!”
穿着军服的少女应声回过头来。两个人都不知道脸上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唱完了歌,卡琳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妈妈好喜欢这首歌。她说以前曾唱给华尔特.冯.先寇布听的。分手之后,她还常常一个人哼着呢!”
“卡琳,先寇布中将——”
“我知道。”
卡琳摇了摇头。激烈得仿佛要把她淡红茶色的头上的黑色扁帽给抖落。
“什么嘛!一副被杀了五、六次也会马上复活的表情,为什么会死呢?我还打算要向他报复的 ̄ ̄”
“报复?”
“是啊!我原本打算要把我生下来的婴儿送到他的面前,告诉他,是你的孙子哟,祖父。对那个不良的中年来说,这是最有效的复仇方式——”
少女把脸低了下来,黑色扁帽落在地上,无声地弹跳着。这个时候,尤里安做了正确的行动选择。他没有捡起黑色扁帽,而是把少女的身体拉过来抱个满怀。少女没有反抗。她紧紧依在少年胸前,一边重复着同样的话,一边哭泣着。
“爸爸、爸爸、爸爸 ̄ ̄”
尤里安什么话都没有说。他一边抚摸着光亮的淡红茶色头发,一边突然想起了奥利比.波布兰曾说过话。“听着,尤里安,女孩子的眼泪就像溶化了的冰糖一样甘甜、美丽”
过了一阵子,卡琳抬起了脸。泪水未干的脸上带着羞涩和感谢的表情。
“把你衣服弄湿了,对不起。”
“很快就会干的。”
卡琳爽快地接过尤里安递过来的手帕,突然似乎有什么冲动驱动着她,她以很认真的口吻问道:
“喜欢我吗?如果真的喜欢我,就不要光点头,明明白白地说出来。”
“喜欢啊!”卡琳这才用手帕擦擦眼角的泪水破涕为笑。看来就像雨还没有完全停,阳光就从云间射下来一样。
“民主主义真好。”
“为什么?”
“因为,下士可以命令中尉啊!如果是专制政治就不能这样了。”
尤里安笑了笑点点头,再度紧紧地抱住了卡琳。将来他们更成长而结婚时,对他们的家庭而言,六月一日一定是他们永生难忘的日子吧?那是他们的父亲去世的日子,也是他们开启个人历史新页的日子。
当尤里安回到高级军官专用的沙龙时,波布兰迎向他。
“嘴唇右边沾上口红了。”
尤里安慌忙用手擦了擦嘴唇仔细端详,亚典波罗笑了起来。
“啊,仪式已经结束了吗?太好了!太好了!”
“很可恶耶,中将。”
“可是你难道不知道爱人并没有擦口红吗?”
“现在知道了。”
听到尤里安这样回答,亚典波罗又笑了起来,做出了认输的表情。
“对了,预定什么时候和皇帝会面了吗?”
“还没有。总得等到皇帝的身体好一点的时候再说。”
“话是没错,但是,皇帝的身体真的会好得起来吗?听说不是一种绝症吗?”
亚典波罗压低了声音,表情也带着真挚。从理性和感性两方面来看,尤里安能了解他的感受。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是一个远超乎单纯的憎恶和否定的存在。光一想到失去他时的失落感就够让人感到可怖了。尽管他是一个敌人。或许就因为他是一个敌人才让人有这种感觉。
“最好是趁能跟他谈时好好谈谈,免得后悔。”
“嗯 ̄ ̄”
“可是,人啊,不,应该是人类这种东西,非得流几亿公升的血才能让大家坐下来好好商量怎么解决问题哪!”
“您觉得很傻吗?”
“哎,我没有这种评论的资格。因为我也是一个为侠气与醉狂而流血的人啊!”或许真的是很傻。然而,当人们认清这种愚昧时,人类是不是就能够进化呢?尤里安无意要亚典波罗认清这一点。他倒是希望对方永远保有阳刚的反权势的骨气。
“谢谢你啊,年轻人。然而,夏天有夏天的歌,冬天有冬天的歌。如果老是穿着夏天的衣服,到了冬天就会感冒的。哪,要按照季节来选择相配的衣服啊!”伊谢尔伦军以各种表现和态度来吊唁死者们。另一方面,帝国军那边却有些不一样。代表军部的将帅们虽得以免于战死,但是,他们所付出的代价却是太达巨大的不幸事件的来临。因为全军的大元帅,也就是莱因哈特皇帝已经确定是患了不治之症。会战结束之后知道了事实真相的艾杰纳保持着沉默,他微微地挥着手,把手帕盖在脸上。
相对的,猛将毕典菲尔特提督的反应就很激烈了。在经过了一段失落的时间之后,他大发雷霆地吼叫。
“为什么?为什么奥贝斯坦那家伙不死而是皇帝要死?这个宇宙间还有正义和真理吗?大神奥丁只贪图贡品吗?”
“不要闹!毕典菲尔特!”
“我能不闹吗?”
“我是有理由才叫你不要闹的。第一,陛下虽然是生了病,可是,不一定会死。如果一级上将率先就心浮气躁的话,士兵们一定会受到影响。”
米达麦亚的声音中有着沉痛和严厉双重的情绪,具备了镇定僚友们激情的力量。
“第二,想想皇妃和亚历克大公吧!他们远比你有资格悲痛。你最好明白这一点。”
“没错,元帅这么一说,我就无话可说了。我太轻率了。”
率直地承认自己的过失之后,毕典菲尔特把激情都封进自己内心深处。他的率直正是米达麦亚所钦羡的。米达麦亚自己也想诅咒神的不公平。自从六月一日以来,他的胸口就一直隐藏着一股痛切的思绪。希瓦星域会战以出乎大家意料之外的形式结束之后,他虽然感到极度的疲劳,但是,他却必须藉助酒的力量才能够入睡。他一边把酒往杯子里面倒,一边对已逝去的知己们说着话。
“吉尔菲艾斯、罗严塔尔,还有坎普、雷内肯普、海伦法特、斯坦梅兹、鲁兹 ̄ ̄拜托你们。拜托你们不宵要把皇帝带到天上去。这个世界还需要皇帝啊!”米达麦亚有一天晚上突发奇想。那不是平常的他所能想象的。如果充满了锐气和活力的莱因哈特皇帝进了天国之门的话,他是不是会在那边召集生前的朋友和部下们征服整个天域?这个情况是很适合那只闪耀着金色光辉的有翼狮子的。他是一个永远的征服者。永远不知道恐怖和停滞,向无限挑战的勇者。那就是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不是吗?
米达麦亚不禁苦笑着,他的内心却有着把这个梦想成真的欲求。有着人类历史上最大版图的最强霸主竟然死于疾病,这是米达麦亚所不能忍受的。纵然知道人没有不老不死的,但是,他总觉得莱因哈特是被允许例外的。而他痛切地感受到,在追随莱因哈特的六年间,对米达麦亚本人而言,那也是他人生中的极盛期,每一天都是由黄金和鲜红染成的金光灿烂的日子。
iii
六月十日,尤里安.敏兹随着银河帝国军的大舰队降落在行星海尼森。这是自从杨结婚当天,他前往地球之后第一次回到母星上。
尤里安觉得海尼森也变了,这或许是因为他是透过感伤的眼睛来看这个星球的缘故吧?至少在两年以前,这个行星是支配统治半个宇宙的国家机构中枢,是人力、物力资源集中点,人类社会的要地。最明显的差别是居住及来往于此地的人们的表情一点生气都没有。看来就像毫无怨言地接受现状,蹲踞在颓废的悬崖斜面,安于大帝国边境的地位,随时准备滑落历史的深渊一样。
“自由.自主.自律.自尊”亚雷.海尼森所提倡的民主和政治的价值观跑到哪里去了?怀着满腹的疑问,尤里安先行到医院去探望姆莱中将。
姆莱中将还在医院中接受治疗。他在拉格普尔监狱事件中所受的伤并发了腹膜炎,情况一度陷入了危急状态。现在好不容易度过危机,状况在安定中恢复了,六月底就可以出院了。把尤里安迎进病房的中将高兴地握着他的手,询问各种事情。
“是吗?决定要放弃伊谢尔伦要塞了啊?”
“我想大概是这样。不久之后我要和皇帝会谈,除了这个交换条件之外,实在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一个时代要结束了。虽然微不足道,但是对你我而言,确实是有一个伊谢尔伦时代啊!对我来说,那是我最后一个工作的地方,但是,希望那是你们前往下一个时代的踏板。”
姆莱的语气仍然带着浓厚的说教气息,然而,尤里安却没有不快的感觉。正因为这个人的意识太过井然有序,杨舰队才得以发挥其能力和个性。对原“杨威利及其一党”这种鸡尾酒来说,这个人是不可欠缺的基酒。
有一个像姆莱中将一样的人物是很好的一件事。尤里安这么认为。一个把自己当成是职业人而不是军人,在伊谢尔伦上奉献一切心力的人。尤里安已经不想请求姆莱回到现役活动上了。
同一天,对于“驻留”在海尼森的伊谢尔伦军的待遇问题,尤里安和帝国军的瓦列一级上将之间有过交涉。当时,瓦列兴味盎然地注视着尤里安的脸说道:
“我的确在地球上见过你。我记得没有错吧?”
“没有错。我是曾经和瓦列提督在地球上见过面。”
“是在地球教本部,我想起来了。”
瓦列点点头。二年前,尤里安以费沙藉独立商人的身份前往地球,和当时负责讨伐地球教的瓦列碰过面。
“对不起,那个时候骗了瓦列阁下。”
“什么话,根本不需要道歉的。每个人的立场不同嘛!”
瓦列挥手。那是讨伐地球途中失去的左手。
“不管怎么说,我们都失去了很多老朋友。”
瓦列的话让尤里安感到一阵黯然。而在和奈特哈特.缪拉谈话时,这种感觉更强烈。
“你跟我到底是谁比较幸福啊?你们在杨威利死前,根本不知道会有这种事。而我们却被赐与了时间去做心理准备好接受皇帝死亡的事实。然而,你们的哀伤是从起点开始的,而我们却先面对了终点,然后为了满足心灵的饥渴而不得不向前出发。残存下来的人 ̄ ̄”
缪拉省掉了述语,他的心情在尤里安的内心产生了共鸣。是啊,对残存下来的人而言,旅程仍然要继续下去,一直到和死者们再度相见的那一天。而且是不能飞跃过这段时间的,得一步一步走到那一天到来为止。
尤里安觉得能和奈特哈特.缪拉等银河帝国军的名将们心灵交流是一件很可喜的事。然而,或许这件事也会在后世遭到痛烈的批评:
“如果早知道会这样,一开始就好好谈不就得了?何苦非得要牺牲这么多的生命?难道他们只不过是指导者为了完成预定的工作而用过就丢的道具吗?”
尤里安他们是不是也要甘之如饴地接受这样的批评?尤其是战死者的遗族们的责骂更是令人难堪。
尤里安没有其他选择的余地。为了获得今天这样的局面,就非得先战不可。如果在自由行星同盟降服后就服从银河帝国的主导权的话,杨威利首先就会被谋杀,而民主共和政治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吧?尤里安是这么想的,然而,那是他的价值观,而抱着和他不同价值观的人应该很多。
而这里就有一个有自己价值观的人物存在,在尤里安会面之前,他在旅馆的房间内忙着做一些计算。他的部下见状不禁奇怪地问道:
“您在干什么啊?高尼夫船长。”
“复利计算。”
波利斯.高尼夫给了一个明快的回答,部下马利涅斯克歪着头。
“复利计算是什么?”
“到目前为止提供给伊谢尔伦那些人情报的代价啊!”“您要拿代价?”
“当然。第一,如果我说要免费服务,伊谢尔伦那些人也不觉得好过吧?”
“大概吧?”
“至少我是不会好过的。我和达斯提.亚典波罗那些人是不一样的,我可不会为侠气和醉狂而赌上生命啊!”“是这样吗?”
忠诚而且坚实的事务长站在反论的位置上,避免做更深入的议论。计算结束之后,波利斯.高尼夫像是对自己的将来有了新展望似地点了点头。
“决定了,马利涅斯克。如果伊谢尔伦那些人能在这个苛酷的游戏中获胜的话,我就从事情报买卖的工作,做一个新时代的商人。”
“啊,不管怎么说,贩卖良质的商品获得信用而扩大事业是一件好事呀!”
马利涅斯克的回答倾向于一般论。
波利斯.高尼夫前往伊谢尔伦首脑部的投宿地去。尤里安和亚典波罗为了办理让“生还”海尼森的士兵们回家的手续而去会见帝国军的瓦列提督了,而奥利比.波布兰和凯斯帕.林兹则在旅馆的谈话室中带着无趣的表情进行象棋大战。看到波利斯.高尼夫的脸时,波布兰立刻就丢过来一句话。
“哟,费沙的能干人士,你们的鲁宾斯基先生可好?”
“死了。”
“什么——?”
“是医院方面传出来的情报。他原本就因为脑肿瘤而剩下不到一年的命,不过在皇帝回到海尼森前后,他就拒绝进食了。现在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绝食吗?可是,这样不像是黑狐的作为啊!他不是那种专抢夺他人东西以延续自己生命的家伙吗?”
这是一般人的见解。至于这个见解是不是正确,在短时间之内,这些人是不会得到解答的。
iv
六月十三日二十时,在市内英格鲁德街的医院中,有一个患者死去了。这个在宪兵队监视下的脑肿瘤患者叫安德鲁安.鲁宾斯基,享年四十七岁。尽管雷射照射的治疗也无法挽救他的生命,但是,他原本应该还有一些时间的。然而,鲁宾斯基似乎看不出在病榻上的生命还有什么美感可言。
鲁宾斯基用自己的手把维持生命的装置拔了下来。当负责的护士发现时,他已经陷入了昏迷状态。他那目中无人、平静的的表情虽然尖锐,然而,却散发着一股奇异的精气。
鲁宾斯基的脑波正确说来应该是在二十时四十分停止的。他的死讯立刻传到了帝国那边,性急的官僚们就急着整理与鲁宾斯基有关的记录和资料。皇帝病危之际,鲁宾斯基的死也不算什么感慨或刺激,但是,事实上接下来的才是真正的主戏上场。
震动出现了。医院的地板在一瞬间上下移动,接着便是强烈的左右摇晃。陆续有人倒在地上,有车轮的床滑动了起来,架子倒了,药瓶掉落在地上。
这不是地震,而是有什么东西在地底下爆炸了。从旧同盟时代开始到现在,一直从事着和政治无缘的活动的地质局地震解析电脑证实了这点。报告立刻被送到帝国军首脑部门去,于是他们采取了大规模破坏行为的应对措施。这个体制是奥斯卡.冯.罗严塔尔元帅任职统帅本部总长时就确立的。
“旧同盟的最高评议会大楼崩坏了”这是最初的报告,周围的地面都陷落了,倾倒的建筑物多得必须以打为单位来计算。帝国军治安部队也因为情况危险而无法接近。灾厄之夜才刚刚开始。刚结束战役返回家园的帝国军又必须在地上四处奔走以处理各种事态。
市街各处发生了大大小小的火灾。爆炸声四处回响,火焰喷向夜空,不断扩大的烟雾更加深、加厚了夜的黑暗。根据现场状况的判断可以明白这是一项人为的灾害。而且皇帝所投宿的国立美术馆的迎宾馆正好位在火灾发生区域的中央。
这件事让帝国军将帅们不得不想起了去年三月一日晚上发生于海尼森的爆炸及火灾。在四处奔走指挥灭火、急救、维持治安、控制交通之余,他们还采取了营救皇帝的行动。
火势逼近了国立美术馆的临时大本营,当毕典菲尔特赶到时,莱因哈特虽然已穿好了军服,但是却只让近侍艾密尔.齐列陪在身旁,坐在房间的躺椅上。他苍白俊秀的脸上带着微微不解的表情,拒绝了“黑色枪骑兵”司令官要他离开的请求。
“非得死在海尼森的话,就死在这里吧!我不想像难民一样四处逃窜。”
可以眺望冬蔷薇园的这间寝室确实是行星海尼森上莱因哈特最喜爱的地方。橘发猛将这时候发脾气,对着年轻的君主吼道:
“您说什么话!皇妃和皇子正在费沙等着陛下您平安归去哪!如果保护陛下平安是臣下的职责,那就请恕臣下无礼。”
毕典菲尔特对着部下黑色枪骑兵们下了命令,六个强壮的士兵便把莱因哈特连同躺椅一起抬了起来,像搬运贵重的美术品一样,从沙龙送往冬蔷薇园。在这期间,欧根少将准备了地上车,确保住逃离火场的生路。莱因哈特和艾密尔便被送往安全地带了。
关于这件事“艺术家提督”梅克林格留有记述的文章。
“皇帝之所以能够平安无事安全是毕典菲尔特的功劳,但是,就因为他对艺术,尤其是美术品一点都不感兴趣,所以一切事情都在快速的情况下被处理了。如果他还挂念着那些美术品的话,事情就会被延误而产生重大不幸的后果吧?这实在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 ̄”
梅克林格虽然承认毕典菲尔特求出皇帝的功绩,但是对于他完全没有兴趣去抢救那些凄楚品,造成贵重的绘画和雕刻被烧毁的结果,却无法不感到深切的遗憾。然而,这一天晚上,烧毁的不只是艺术品。
火势延续了三天,海尼森的街市一片火海,好不容易把火势控制住时,市街已有30%被烧毁了。被烧死或行踪不明的超过五千人,而受害者则高达此数的五百倍之多,火势甚至逼近了中央宇宙港,连豪气的米达麦亚也考虑是不是要把刚刚在海尼森着陆的舰艇弄到上空去避难。
军务尚书奥贝斯坦以连火焰也为之却步的冷彻态度执行着自己的职务。他命令部下搬走了与军务省有关的文件,在这期间,他还出动宪兵队检举可疑的人物。而被检举的人当中有安德鲁安.鲁宾斯基的情妇多米妮克.尚.皮耶尔,她成了解开这事件的关键人物。六月十三日的爆炸和火灾原本和鲁宾斯基的死有关连。
“是吗?这个事件是安德鲁安.鲁宾斯基献给皇帝的血腥花束啊——”
宪兵队在战栗之余开始周密地调查整个事件。
事后大家才了解,鲁宾斯基在自己的头盖骨中埋了利用脑波来控制极低周波炸弹的控制装置。当他死亡,脑波停止的同时,深埋在旧自由同盟最高评议会大厦地底下的炸弹就会动作。鲁宾斯基的“自杀”使得极低周波炸弹在莱因哈特皇帝停留于行星海尼森的时候爆炸,他的用意是想皇帝一起带走。这种行为不像是鲁宾斯基这样的人会做出来的死前挣扎,但是,因脑肿瘤的恶化而引起的理性减退可能是使鲁宾斯基采取了类似恐怖分子的手段而不用他所擅长的精密的谋略的主因。鲁宾斯基的遗体和英格鲁德街的医院一起付之一炬,他的人生也以葬礼的仪式终结。
“以这样的形式结束对银河帝国的挑战,对鲁宾斯基来说一定是极不甘愿的吧?可是我一点都不同情他。因为他也不是那种喜欢让人同情的人。”
多米妮克.尚.皮耶尔如此淡淡地说道。她不吵、不哭、也不为自己辩护的沉着态度让宪兵们留下了强烈的印象。有几个对她留下了或公或私的记录。其中有一篇文章是这样的:
“ ̄ ̄在场询问的军务尚书,突然问起了生下已故罗严塔尔元帅遗孤的女人行迹。多米妮克.尚.皮耶尔第一次微微露出惊讶的表情回望着军务尚书,然而答案却是不知道,而军务尚书也没有再追问。”
由于多米妮克.尚.皮耶尔所提供的资料,帝国军明白了旧费沙自治政府、地球教团、已故优布.特留尼西特三者之间的秘密协商。这只是三者根据自己的利益而相互利用的计划,根本谈不上协调体制。尤其是安德鲁安.鲁宾斯基的健康情况开始恶化的时候,三者的有机结合便逐渐扭曲、变质、分离。这个事实事后也被追踪出来,给了后世的历史学家和政治学者们一个有高度趣味性的研究课题。而这个爆炸事件也就被称为“鲁宾斯基的火祭”
至于多米妮克.尚.皮耶尔被宪兵拘留了两个月,最后以不起诉处分而被释放了,之后就音讯杳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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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里安日后一直无法忘记和银河帝国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正式会面时的情形。而他也没有必要刻意去忘记这件事。那是六月二十日下午的事,季节似乎和月历稍有出入,当天的天候有些许的薄云,穿着夏服可能会有一些寒意。尤里安穿着自由行星同盟军中尉的正式服装前去赴这个充满荣誉的约会。因为皇帝也会穿着军服见他吧?另一方面是因为已逝的杨威利也曾穿着军服和莱因哈特面对面谈话。
莱因哈特在旅馆的中庭等着小他六岁的客人。榆树荫下放着白色的桌椅,尤里安在艾密尔的引导下来到了皇帝面前。调整了自己的呼吸,行了一个礼之后,莱因哈特以身体示意他坐下来。尤里安脱下黑扁帽,点了点头坐了下来。
“听说你只有十九岁?”
“是的,陛下。”
“十九岁时,我还是高登巴姆王朝的上将。姓也还不是罗严克拉姆,当时还觉得自己什么都能做,和朋友两个人想要征服整个宇宙 ̄ ̄”
“陛下已经实现这个愿望了。”
“ ̄ ̄唔。”
莱因哈特点点头,但是,那未必是一种自觉性的动作。倒像是他藉着点头的动作把自己拉回现实一样,他改变了话题。
“第一次和你见面时,你说了大话。你说为了罗严克拉姆王朝,你要贡献良策。现在,我给你机会去证明你的豪语不是无所根据的。”
“不,陛下,当我第一次和陛下见面时,我只是看着陛下,打从心底赞叹而已。”
莱因哈特面露不解之色,尤里安于是做了说明。他说,在两年前曾在费沙拜见了皇帝坐在地上车内的样子。然而,要勉强莱因哈特记住这件事实在是太没道理,毕竟这件事只对尤里安有特殊的意义。艾密尔送来的咖啡香气形成了初夏的云霞飘散在他们两人之间。
“那么,你调配了什么样的药好让银河帝国不受死病的侵袭?”
回答这个问题正是尤里安来这里的目的。紧张的寒气在尤里安的意识范围内奔窜。
“首先,陛下,请您制定宪法,接着请您召开议会。这样形式就底定了。就是所谓的立宪政治之器。”
“做了酒器之后就必须倒酒进去。哪种酒比较适合呢?”
“酒要散发出香味是需要一些时间的。寻找适合立宪政治的人才,而要使其营运得更顺利是需要更多时间的。”
尤里安发现到皇帝并没有那么多时日时,他闭上了嘴巴。莱因哈特微微地动了动眉头,用白晰的指尖敲弹着薄磁帛的咖啡杯。
“你的目的似乎有点偏了吧?你想在银河帝国这个酒器里面注入立宪政治的酒?这样一来,或许民主思想就会超越银河帝国了。”
瞬间,尤里安无话可答,莱因哈特见状不禁低声笑了笑。尖锐而辛辣的笔在中途就变了质。他似乎对尤里安强韧而富有弹性的政略有了兴趣。莱因哈特止住了笑,把话题一转。
“我要回费沙。有人等我回去。大概这趟最后的旅行会有价值吧?”
尤里安无法回答。皇帝敢面对死亡,而且根本不重视它。尤里安从来不知道有人能这么坦然地面对死亡。除了一个人,而那个人已经在去年死了。
“你也到费沙来吧!”
“这样好吗?陛下。”
“这样比较好。你应该对一个支配者去畅谈你的抱负和见识而不是我。皇妃远比我更具政治家的见识。你把具体的事情对她说也许会更好些。”
日后,尤里安觉得那不就是莱因哈特皇帝最大空间的闲聊了吗?当天,莱因哈特露出了疲倦的样子,会见只持续了三十分钟就结束了,尤里安怀着目的没有达到的缺憾感退了出去。
离开临时大本营,尤里安回头看着装饰在玄关上的“黄金狮子旗”那是征服全宇宙伟大霸主的旗子。然而,看在尤里安的眼里,那只勇猛的黄金狮子仿佛在鲜红的衬布中低垂着头。
达斯提.亚典波罗和奥利比.波布兰在当天晚上有这样一段交谈。
“到最后还会有什么变卦吧?不会有默默结束的落幕的。”
“那不是你的预测,而是希望吧?”
“总之,我要跟尤里安到费沙去。这样我就可以看到最后的一幕了。”
“军务怎么办?”
“交给施恩.史路。因为那家伙虽然比我缺乏独创性,但是,责任感却比我强一千倍。叫拉欧帮他。那,击坠王大人要留在海尼森吗?”
“哪有这种事?从小我就不喜欢留守这工作。”
波布兰烦躁地戮着绑在头上的绷带。看着他绿色的瞳孔中闪烁着活力的光芒,亚典波罗笑了笑。
“听说姆莱那个老伯伯想要隐居,我们可不能这样。在确认幕落下来,剧场的收支呈黑字之前,我们都要陪着尤里安。”
就在同时,尤里安接受了贝伦海特.冯.舒奈德临行前的告别。他要留在行星海尼森,先把自己的伤养好,从帝国军或说是正统政府所采取的行动来考虑该如何处理已故的梅尔卡兹提督部队的生存者,然后再等待时机回到帝国本土。
“你是要到梅尔卡兹提督的遗族那边去,是不是?”
“是的,梅尔卡兹提督的旅程已经走完了。我要把这件事告诉他的遗族,然后,我的旅程也可以划上休止符了。”
还会再见面的。舒奈德说着,同时伸出了手,尤里安紧紧地握着他的手。既然是生离,总有一天会再见面的。尤里安衷心希望舒奈德的旅程会有满意的结局。
 ̄ ̄宇宙历八零一年,新帝国历零零三年六月二十七日,银河帝国皇帝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搭上已经修复好的总旗舰“伯伦希尔”朝着帝都费沙前进。对莱因哈特来说,他最后一次的恒星间飞行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