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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三竿。
醉虾豆腐店。
古凌风躺在床上,瞪眼望着天棚,他沉落在悔恨之海里,仿佛已被这个世界所遗弃。他到现在还不明白为什么昨晚会向“鹦鹉夫人”提出终生不娶来应她的条件?
牺牲一辈子的幸福不说,不娶无子绝父母之嗣是最大的不孝,这代价未免太高了,什么不好提,偏偏提这个?
玩命,不计生死是另一回事,瞪大着眼走绝路其心何安?其情何堪?
小泥鳅到房门口探了好几次头,他看出古凌风情绪恶劣,他不敢问,在他的想法,定与御史府的“仙女”有关。
无法从自我的桎梏中解脱,是世间最痛苦的事,古凌风一夜没阖眼,他为自己所作的愚蠢决定而饱受煎熬。
他心里涌起一阵从未有过的心灰意冷的感觉。
时间的脚步永不会停,已到了午正时分。
小泥鳅耐不住了,这次他不探头,径直入房。
“古爷,该起身了!”
没有反应。
“古爷,是午饭时刻了!”
古凌风猛地起身坐起,布满血丝的眼睛圆睁着。
小泥鳅畏缩地退到门边。
“预备酒!”古凌风终于开了金口。
“我看古爷像是心情不好,一定会喝上几杯,早已经预备了,是马上端到房里来还是等一会儿再”
“摆在堂屋里!”
“是!”小泥鳅转身吐了吐舌头才出门。
古凌风下床,略事漱洗便出房到堂屋就桌落座。
小泥鳅年纪不大,但长时间在醉虾的薰陶下对料理一道颇有心得,选料、配菜、刀法、火候、调味等等都粗具功力,几式家常菜做得既中看又中吃。摆整舒齐,他为古凌风斟上酒,自己也倒了一杯。
古凌风一口把-盅酒喝光,把杯子往旁边一推道:“换个大碗来。”
小泥鳅本想说什么,但看古凌风板着脸的模样便不敢开口了,赶紧到厨房拿了个干净的大瓷碗,倒满。
古凌风大口地喝了起来。
空气很沉闷,谁也没开口。
古凌风喝酒像喝水一样,十斤装的坛子很快消了大半,看得小泥鳅直皱眉,他忍不住开了口:“古爷,这样喝会醉的?”
古凌风横眉竖目地道:“这还要你告诉我?”
小泥鳅噤声不敢再问。
借酒浇愁愁更愁,对昨晚的事古凌风越想越不是滋味,怪谁呢?只怪自己太孟浪,等于自己出卖了自己。
“砰!”他一拳擂在桌上,碗碟全跳了起来,酒菜汤汁洒了一桌子,小泥鳅吓得脸色发白,赶快站起来收拾桌面。
“哈哈哈哈”古凌风纵声狂笑。
“古爷,您到房里躺-会?”小泥鳅嗫嚅地说。
“我还要喝!”
古凌风的身体已在摇晃。
“可是”
“事大如天醉亦休,哈哈哈哈”笑声敛住,赤红的眼茫然望向堂屋门外的空处,口里喃喃道:“女人怪物
冷血杀手岂能栽在女人手里,不行绝不能认输,我要同样让她痛苦,哈哈哈哈”笑声突然中止,-个窈窕的身影进入他的眼帘。
他直望着那身影没有反应。
小泥鳅已发现来人,俯过身去低声道:“古爷,有客人来了!”
古凌风置若罔闻,依旧-动不动。
身影已到堂屋门边。
“凌风,什么事如此高兴?”不速而至的是华艳秋。
“是你艳秋!”
古凌风这时才回过神来。
“你喝醉了?”边说边进入堂屋。
小泥鳅退站一边。
“笑话,我会醉,呃!”古凌风晃了晃。
“还说不醉,连坐都坐不稳了,来,我扶你进房去。”温柔、体贴,由一个美艳绝伦的女人表现出来是相当惑人的。
“你想迷惑我?”古凌风醉眼迷离。
“那也无妨。”
华艳秋春花般笑了笑。
小泥鳅看直了眼,连嘴也张开了。
华艳秋上前,满无所谓地挟住古凌风的膀子,用香肩抵在他的腋下,硬把他架了起来:“走,我带你进去。”
“我自己会走!”
古凌风推开华艳秋,脚步浮跄地进入卧房,手扶桌角站了站,结果还是躺倒床上。
华艳秋跟进,坐在床头椅上。
“凌风,我没见你如此醉过,什么事不顺心?”
“我终生不娶,哈哈哈哈”“什么意思?你准备出家当和尚?”华艳秋的流波妙目瞪大了,柔柔的手,按住古凌风的左上胸。
“不,冷血杀手岂会去当和尚。”
“那你说终生不娶?”
“对,是终生不娶,不娶就是不燃花烛不拜堂,不定名分,但一样可以跟女人这不是很好么?”
所谓酒醉心明白,其实只明白一半,由于理智被麻醉,他把心里所想的全抖出来了。
“你为什么有这决定?”华艳秋茫然不解。
“因为因为我没办法不这样。”
“为什么没办法,总该有个原因的吧?”
“不要问,艳秋,你赞成我的做法么?”他抓住华艳秋的手,醉眼射出异样的光,直照在她的脸上。
小泥鳅在房门外直搓手,他不明白一向冷沉不苟言笑的古爷何以突然会变成这样?
“凌风,这问题我们以后再谈!”
“你不是说要跟我重续旧情么?”用力一拉,华艳秋的上半身仆倒他的身上,另只手把她紧紧搂住。
华艳秋不动了,她要享受她心爱的男人所给她的意外但不正常的温馨,当然,她也不忘利用这难得的时机,像她这样的女人,是不会放过任何有利机会的。
“凌风,酒醉露真情,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你表面上冷漠无情,但血是热的,你那样做,只是为了维持你‘冷血杀手’的形象,我非常了解。”
“冷血杀手”的形象这几个字使古凌风清醒了些。
“艳秋,你大白天来找我-定有事?”
“何必一定要有事,我想你,想来看你不行么?”
“行!不过我仍然认为你是有事而来。”
“凌风,你真难缠!”
“说,什么事?”
“凌风,你刚才说你终生不娶,我不问理由,赞成你,不拜堂、不要名分,伴随你过一辈子,不过你也要答应我,我们同心合力,取到‘神通宝玉’”
“又是谈合作?”
“凌风,我说得很明白了,我们俩是-体。”
“神通宝玉对你这么重要?”
“我想要的东西我-定要得到!”
“包括人?”古凌风更清醒了些。
“我不否认。”
古凌风默然,他对她知道得太清楚,她是说得到做得到的,不择手段,不计代价,天赋的优厚条件形成了她与-般女人不同的性格,任性、恣情,却又工于心计,如果她要掌握-个男人,那男人绝无法抗拒,甘心受她玩弄。
唯一的例外是古凌风,他始终保持独立的性格,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她对他的看法与感受便与其他男人不一样,她觉得他才能配她。
今天,古凌风的行为有些反常,对“鹦鹉夫人”的承诺使他悔恨无已,因而产生了一种亟需补偿的心理。
补偿的心理,自然反射到行为上。
现在,人见人迷的江湖尤物正与他体肤相亲,柔软而富弹性的酥胸紧贴在他厚实的胸脯上,香腮靠着他的肩,檀口吐气如兰,他有进-步相亲的冲动,于是他的手在她的肩背上游移起来,隔着薄薄的绸衣,仍感其肌肤的柔腻,他没有迷醉,只有-种报复的快感,可是对谁报复呢?
是“鹦鹉夫人”还是自己?他不知道。
“凌风,我多希望有这么一天!”声音像梦呓。
“唔!”古凌风的手移到了她的腋下。
华艳秋的呼吸快速起来。
就在此刻,堂屋里响起小泥鳅的声音。
“这位您找谁?怎么可以胡乱闯”
古凌风松手。
华艳秋直起身来。
房门口站着一个人,是“一滴血”毛人龙。
“人龙!”华艳秋轻唤了一声,一面在整理衣衫。
“艳秋,我在外面守候,你却在里面幽会取乐!”声音中充满了怒气和醋意。
“人龙!”华艳秋向房门移近两步,柔媚的声调平静而自然,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道:“我们是在谈正经事!”
“在床上?”毛人龙在醋火中烧之下已顾不到风度。
“人龙,他醉了!”
“你也醉了,是么?”说完,头一昂,放大了声音道:“古凌风,我在天井里等你。”车转身大步离开。
古凌风下了床,酒意已消散了大半,他很明白,一个男人对女人都有独占的心理,不管这女人是什么德性,只要在属于他的时段里,是绝对不容别人分享的,即使是个青楼妓女,一样会有人为了争风拼命,如果说没这点醋劲,他就不能算一个男人。
抓起床头剑——他的第二生命——酒意便全消了。
“凌风,你不要出去!”
华艳秋转身拦阻。
“为什么?”
“我不想看你们两个因为我而搏命。”
“我不是男人么?”
“凌风,你一向都相当冷静”
“这次不同。”
古凌风挪步,华艳秋拉住他的手臂。
“凌风,算我求你,成么?”
“冷血杀手不敢接受一滴血挑战,那不成了笑话?”
“两虎相争,必有-伤,目前情况,似有未宜,我们在办大事,不能给第三者有捡便宜的机会,你该懂?”
古凌风现在已经完全清醒,理性抬头,她说的不无道理,虽然她的目的是夺宝,自己是协助办案的人,目前“神通宝玉”下落不明,但第三者在不择手段地阻挠查案却是事实,这一闹便等于削减了对抗的力量
“这也好办,要毛人龙离开。”
“我尽量说服他,你暂时不要出去?”
“我必须面对他!”甩开华艳秋的手,走了出去。
不到三丈的天井里两雄对峙,一个是当今快剑,一个是第一飞刀手,如果要拼上,真不知鹿死谁手。
华艳秋急急走近毛人龙,抓住他的手,脸上带着笑。
“人龙,你答应过不计一切助我达到目的?”
“不错!”毛人龙的目光仍盯在古凌风身上。
“如果你斗气便会误事。”
“这是两码事。”
“看着我,人龙!”
“你不要阻止我!”
毛人龙不为所动。
“人龙,我求你?”她摩裟着他的手臂,声音嗲得发腻道:“万一你我怎么办?”她伸手去扳他的脸。
“有他便没有我!”
毛人龙顽强地不转头。
“人龙,我没求过人,现在你使我伤心!”美艳脸上浮出了泫然之色,不管是真是假,这表情很感人。
魅力“桃花女”的魅力没几人能抗拒。
毛人龙转过了面,这-转面便等于是屈服。
小泥鳅缩在堂屋门边静静地看着。
毛人龙的右手突然向后-甩。
“哇!”惨叫声中,一个人从作坊通向天井的石磨架边滚了出来,手捂着脸,惨哼连连,看形象是街头混混。
古凌风心中一动“一滴血”名不虚传,他背后没长眼睛,竟然发现有人,而且判断出准确位置一击中的。
小泥鳅奔过来仔细辨认了一下。
“好家伙,黑三,你摸进来想偷东西?”
“你认识他?”华艳秋转身问。
“认识,我挑豆腐卖时,每天都看得到他,是北门的混混,偷鸡摸狗,讹人诈赌,什么好事都干。”
黑三一味惨哼,捂脸的指缝间渗出了血。
毛人龙这时才回过身。
古凌风也步了过来。
“我的左眼,哎哟!”
黑三坐起身来哭叫。
敢情毛人龙这一飞刀正好穿进了他的左眼。
“黑三,你做什么来的,说实话,否则宰了你。”古凌风开口问话。
“大爷,饶命,小人小人是受雇来看风色的!”
“看什么风色?”
“是探豆腐店里的情形,回去报告哎哟痛死我!”
“谁雇你来的?”
“是是一个打扮很古怪留山羊胡的老头。”
“嗯!”古凌风点点头,心里已然了然,道:“听着,你不是赚这种钱的料,你这种角色连杀你都不值得,以后少干坏事,滚吧!”
“谢大爷!”黑三挣扎着站起。
“慢着!”毛人龙冷喝了一声。
黑三打了个哆嗦。
毛人龙上前,拉开黑三捂眼脸的手这时可以看到黑三的左眼血迹淋漓,一只眼睛算报废了。一声惨叫,毛人龙起出了插在黑三眼眶里的飞刀,很小,只及柳叶的-半,飞刀起出,鲜血又淌下来。
“现在可以滚了!”毛人龙挥挥手。
黑三捂着伤处,狼狈而去。
这一岔,古凌风与毛人龙的敌意被冲淡了。
华艳秋望向古凌风。
“凌风,你好像知道主使这小角色的人?”
“是知道!”
“谁?”
“你的新助手西门涛!”
“西门涛,你怎么知道的?”华艳秋吃惊地问。
“我怎么知道你不必问,反正不会错就是。”古凌风不想说出自己险遭活埋和西门涛伤了“仙女”文素心的经过,话锋顿了顿又道:“艳秋,我提醒你一句,西门涛不是小狗可以养得驯,他是一只老狼,当心反噬。”
“我早防到这一点,谢谢你关心。”
“还有一点很重要”
“什么?”
“他可能已经跟‘百灵会’连上了线!”
“噢!”华艳秋目芒连连闪动道:“百灵会?江湖帮派中从没听说过这名称,它究竟是个什么样的门户?”
“一个以恐怖手段控制所属的神秘门户,鬼脸人和卜芸娘都是会中的重要人物,其他的你大概可以想象得到了。”
古凌风在话出口之后,立即感到后悔不迭,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把这机密的线索告诉华艳秋?
这是个严重的错误,他自己是协助欧阳仿办案的,而华艳秋则是在图谋“神通宝玉”彼此的立场正好相反?提供她线索就等于跟自己过不去。
为什么会犯这个错误?
聪明绝顶的他马上便发现了,这是下意识的心理在作祟,以为亲近华艳秋是对“鹦鹉夫人”的报复,而没考虑到行之不当的后果,这正应了俗话所说的聪明人常做笨事。
华艳秋也在想,她的心机跟她的美艳-样超绝。
她朝古凌风微笑着点点头。
“百灵会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古跨风力图恢复平常的冷静沉着。
“神通宝玉在百灵会主手里!”
“为什么?”古凌风心头-震,但表面上不着痕迹。
“凌风,你早已知道,只是今天才露口风,对不对?你既然这样问,我就说出我的看法。”又笑了笑才接下去道:“两年前‘鬼脸人’出面以巨酬策动京师四大神偷盗取‘神通宝玉’,幕后主使之人是个谜,之后,下手偷盗的与出面的先后失踪,变成了悬案。两年后的现在,京里派人翻案,因而引起了”
“这些不必叙述了!”
“好,我简单的择要说明,这桩窃案并非-般民间窃案,而是惊动朝廷的要案,当然主使之人为了要消弭此案,不择手段防止翻案,因而演出了苍龙岩抱玉投岩的-幕,但人算不如天算,狡计未能得逞,成了欲盖弥彰,如果我判断不错,‘神通宝玉’就在主使人的手上,而主使之人,毫无疑问就是百灵会的主脑。”华艳秋说得很有力。
古凌风心里起了极大的震撼,这本是个很浅显的问题,早该推断得到,而过去一直在探索“百灵会”的目的和动机,认为“百灵会”也是谋宝的-方,经华艳秋这-点明,这不正是主使窃宝者的目的和动机么?
“凌风!”华艳秋接着说:“你坦诚告诉了我这条线索,投桃报李,我也把我知道的那个秘密告诉你”“什么?”
“冒充宋三娘演戏的便是”
“我早已知道,卜芸娘,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的?”华艳秋大感意外。
“这你就不必问了,只要不错就是,我不明白”
“你既然知道这是-桩涉及朝廷的大公案,为什么你还要插手,难道你没想到你得到了东西也是犯法的么?”古凌风又问道。
华艳秋略略一窒。
“我知道,但我不是窃盗者,我只是以江湖人的立场从江湖人手里取得”
“艳秋,你真是聪明一世懵懂一时,‘神通宝玉’是皇上赐与王公公的恩物,盗者有罪,谋夺者一样犯法。”
“那你呢?你也不是一样在唔!”华艳秋若有所悟的样子“我现在终算明白你的立场和身份了,我不必说穿,你的话我会回去好生想上-想。”说完,推了毛人龙-把道:“人龙,我们走吧。”
毛人龙不知在想些什么,被华艳秋这一推才从沉思中醒转,口里“啊!”了一声,炯炯的目光射向古凌风。
“古凌风,关于‘蓝田双英’陈尸天水道上的公案我已经查明,你说的是事实,从今以后,过节算是勾销!”
“在下乐于听到这句话!”
“我们虽不再是敌人,但也不可能成为朋友。”
“唔!”古凌风含糊以应,他不明白毛人龙说这句话的意思,江湖上不是敌人便是朋友,而他却说不可能成为朋友,这是指华艳秋介在两人之间的感情纠葛而言么?
毛人龙朝华艳秋偏了下头,当先举步。
华艳秋深望了古凌风一眼跟着离开,这-眼似有意在不言中的况味。
“古爷,这娘们很诈!”
小泥鳅耸着肩说。
“唔!”古凌风不置可否,他的意念停留在华艳秋临去的那一眼上,他想,为了一时的意气用事,对“鹦鹉夫人”作了错误的承诺终生不娶,基于报复和补偿的心理,改变原则与华艳秋亲近,这是明智之举么?
又想,华艳秋明白表示过,毛人龙不是她心目中的对象,自己能出卖人格作她玩玩的对象么?
如此-来,毛人龙很可能又要成为敌人,值得么?
小玉自始就不是自己向往的对象,而对“仙女”文素心自己已经丧失了资格
想着,对“鹦鹉夫人”滋生了恨意。
欧阳仿父女栖身的小屋。
父女俩坐在堂屋里,欧阳仿面包凝重,欧阳如玉粉腮鼓得圆圆地眼角还挂着泪痕,像是有什么令她伤心又气愤的事,两手十指捏了又放,放了又捏。
“小玉,我跟你说过几次了,男女之间的事是不能勉强的,一切都要随缘,也就是听其自然,为什么想不透?比如说,这次你不随我出京办事,也就不会碰上你古大哥,生活还不是照常么?”
“可是偏偏碰上了?”小玉在咬牙。
“小玉,别光只记得你们小时候曾经在-起玩过,人会长大,长大了就会改变,各人的思想便不同了”
“我恨他!”
“别这么说。他是看在上一代的交情份上,才答应挺身出来帮忙我办案,甘冒江湖人不与官府牵缠的大不韪,你应该看到他时时都在生死边缘”
“这点我感激他,但我还是恨他。”
“别忘了我们上命在身,不是谈这种事的时候。”
“您根本就不关心我!”
“唉!你这丫头,竟然昧着良心说话,对你老爹太不公平了,自从你娘过世之后,我这做爹的哪一样”
“有人来了!”小玉站起身来。
脚步声夹着马蹄声停在篱笆门外-
个声音道:“欧阳老爷子在么?祥云堡霍祥云专诚拜见。”
欧阳仿怔了怔,示意小玉进入暗间,然后步到门边。
篱笆外人马有七八骑之多,-个神充气足长髯拂胸的中年人已进了篱笆门,疾行数步,冲着欧阳仿一个长揖。
“区区祥云堡总管任守中,随同敝上冒昧拜访!”
“不敢当,请!”
任守中偏开身-
个貌相阴鸷但不失威严的锦袍老者越手下而出,从容进入篱笆门,边走边抱拳道:“欧阳兄别来无恙!”
欧阳仿出门侧身抱拳道:“堡主大驾亲临,欧某深感荣幸,此番来到贵地,未能趋府拜候,失礼之至!”
“好说!”
“请进!”
“请!”霍祥云步入堂屋。
“任管家请!”欧阳仿向任守中摆手。
“不敢,欧老爷子请!”
任守中显得斯文而恭谨。
“来者是客!”
“如此有僭了!”任守中躬身而入。
欧阳仿望了一眼篱笆外的随从人马,这才跟进。
“客居简陋,不成待客之道。”摆整了一下竹椅,道:“请坐!”
霍祥云再次抱拳。
“好说,小弟特来负荆请罪。”
“堡主何出此言?”
欧阳仿大惑不解。
“欧阳兄与黄护卫此次到南阳来侦办‘神通宝玉’窃案,小弟不察,竟然任令手下介入其中,触犯国法,近日始才知情,不牲惶恐,特来请罪,尚望欧阳兄念在昔年江湖同道分上,包涵免究。”
欧阳仿微一错愕,然后打了个哈哈。
“原来是这档事,堡主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欧某此来并未惊动地方官府,纯粹以特案方式办理,江湖朋友不明情况插手其间是意料中事,谈不上包涵二字,请坐!”
三人分宾主坐下。
“蒙欧阳兄大度包容,小弟万分感激!”
“堡主忒谦了!”
“小弟有句不知进退的话”
“请说!”
“小弟忝为地主,舍下尚有差堪歇足的地方,如果欧阳兄不见弃的话,请移驾舍下,使小弟得以略尽地主之谊。”
“堡主,盛情心领,欧某公事在身,不便搅扰,容事了之后,再趋府拜谒。”
欧阳仿就原座躬了躬身。
“欧阳兄既如此说,小弟便不敢相强了。”笑笑之后又道:“倒是有一层务请欧阳兄俯允,此乃至诚之请。”
“欧某恭听!”
“小弟在南阳薄有所成,堡中不乏可供差遣之人,而且对此一地的黑白两道状况颇多了解,如有驱策,尽请吩咐,当竭绵薄效劳,以赎失察之罪。”霍祥云一方之霸,但言词态度极其谦恭诚恳,可见其对欧阳仿之尊崇。
欧阳仿面露感激之色。
“堡主言重,欧某愧不敢当。”
“小弟的愚忱业已表达,欧阳兄有何见教?”
“这个”欧阳仿略事沉吟道:“既然堡主如此看得起欧某,要再客套便是不识抬举了,目前是有个疑难问题,以堡主在南阳一带的威望,也许可以指示迷津。”
“请说?”
“说是关于‘百灵会’这个门户”
霍祥云的神色立即变成凝重。
“百灵会是个极端神秘兼且严密的组织,江湖上未传其名,小弟也只略知梗概。”顿了顿接下去道:“该会开坛立舵的确实地点不详,据判断当在南阳百里之外,会主据说是个女的,擅长用毒”
“用毒,嗯!请说下去。”
“会中不乏奇才异能之士以各种身份混迹在民间各行业之中,不过截至目前为止,尚无大恶!”
“多承指点!”
“是否该会涉及‘神通宝玉’公案?”
“目前只是存疑。”
“那好,小弟当尽全力展开行动,查探有关该会的线索,如有所得,会随时回报,由敝堡任总管担任中间联络人如何?”
“很好,那就偏劳任总管了!”
“区区极愿效劳!”任守中欠了欠身。
就在此刻,外面突传马嘶之声,三人齐齐离椅站起,总管任守中疾步到门边,向外一望,口里道了声:“发生了事故!”
弹身疾掠出去,欧阳仿和霍祥云齐齐抢到堂屋门,不约而同地“啊!”了一声。
篱笆门外几匹马在不安地打转,五名手下躺倒在地,任守中在俯身探察倒地的人,口里连呼:“岂有此理!”
欧阳仿与霍祥云快步走出去。
“怎么回事?”
霍云祥迫不及待地问。
“全遇害了!”任守中抬头直身,脸色极之难看。
“有这种事?”霍祥云栗叫出声。
欧阳仿心头大震,昨晚此地才发生过血案,不明来路的暗器手遗尸才清理完不久,现在又是五条人命
“堡主请看!”
任守中双手呈上一张字条。
霍祥云接过来,出声念道:“祥云堡雄踞南阳,创业不易,希自重以维和平共存之局,此乃薄儆,尔后如再有敌对之行为,将有严重后果,勿谓言之不预也。”念完,-张脸已变了形,冷厉地道:“百灵会胆敢如此嚣张,视本堡如无物,我霍祥云誓要与之周旋到底。任总管,把遇害弟子尸体搭上马背,我们回堡。”
“是!”任守中应了一声,立即行动。
欧阳仿相当激动。
“简直是目无王法,堡主,你断定是百灵会所为?”
“错不了,遇害的都是死于毒!”
“你刚说过该会尚无大恶”
“小弟收回此言!”
“此等恶行,明显地是藐视国法,与道义挑战,我欧某人绝不放过,望堡主暂时隐密,勿采取以牙还牙之报复手段,尽速设法探出对方巢穴,由官军围剿,务必要擒获首恶,绳之以法,维持官府威信。”
“小弟敬遵指示。”
任守中已把死者全拴搭在马鞍上。
“欧阳兄,告辞!”
霍祥云抱拳之后匆匆就骑。
欧阳仿抱拳还礼,闭口无言。
任守中也抱了抱拳,上马。
一行人马离去。
欧阳仿目送人马离去,呆了一阵,转身回屋。
“爹!”小玉从房里出来。
“嗨!”欧阳仿握拳在手心里重敲了一下。
“我在房里窗子看到下手的人。”
“什么样子?”
“是个蒙面人,行动像鬼魅,极快地在人马之间飞绕了一圈便即消失,那几名祥云堡弟子无声无息地倒下。”
“有这么厉害的毒?看来祥云堡无法抗拒,如果对方有意要摧毁祥云堡,简直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这”“爹,霍祥云看来是个深明大义的人物?”
“唔!可是祥云堡在南阳的名声并不好。”
“江湖上有时黑白难分,您跟他有交情?”
“谈不上,只是我当年身在江湖时有过数面之缘。”
“您对他认识不深?”
“当年他有个外号叫‘冷面鹫’,相当阴鸷。”
“成了名,立了业,人会改变的。爹!眼前的情况已经相当险恶,昨晚要不是‘鹦鹉夫人’派人援手,我们也已遭了毒害,应该采取紧急对策才是?”
小玉满面凝重之色,在这种非常的状况下,显出了她的沉稳干练。
“去找你古大哥!”
“他”小玉对古凌风已经有了很深的成见,马上现出不以为然的样子道:“他能有助于大局么?”
“小玉,我们在办大事,不能掺杂感情,公私必须要分明。”稍顿又道:“老驼子奉他们夫人之命,指定你古大哥是联络人,而目前情况,非与他们协力不可,李氏母女和‘鹦鹉夫人’都是毒道高手,毒才能制毒。”
小玉勉强点了点头。
林家祠堂。
祠堂位置在南阳城西门外五里的地方,周围都是可以种稻的良田,七八户人家零星散布在田畴中,他们都姓林,耕种的是祠堂的公产。
看管祠堂的是一对林姓老夫妇,没有子女。
每年除了祭祖或是族中的特别集会,平时极少人来。
祠堂占地很广,中间是四合大院,东西各-个跨院,分别开有偏门,正院大门非遇祭祖或其他大典是不开的。
西跨院平常人迹罕到,因为是停棺的地方,正屋停的是灵柩,族中有人辞世,遇到山江不利,日子不合无法下葬,便先寄厝在这里。厢房停的是空棺材,是活人替自己预备的寿木,每年要髹漆一次,直到用得上为止。
现在是日头西偏的时候,西院一片阴森。
厢房里三大排的寿材,少说也有五十具之多,就在第三排寿材之间的空架子上坐着两个人,一个是黑袍蒙面人,另一个是装束诡异的山羊胡老者,两人正在交谈。
“西门大侠!”黑袍蒙面人语音深沉道:“现在你已经正式成为本会弟子,希望你一心一德永远效忠本会。”
“是,多谢尊驾的推荐。”
“记住,不能泄露会中的任何机密。”
“是。”
“你当熟记会规。”
“是,属下有话可以问么?”
“不许问,只许听,该让你知道的自然会告诉你。”
“是。”
“昨晚的行动失败责任不在你。”
“是。”
这山羊胡老者正是“地狱客”西门涛。
“现在交代你一个任务。”黑袍蒙面人目芒闪了闪。
“请指示!”
“今晚把‘桃花女’带到此地来。”
“这”西门涛显出为难的样子道:“桃花女华艳秋不是等闲的女子,相当机灵,想要她就范不是件易事。”
“凭你‘地狱客’的能耐对付不了她?”
“属下尽力而为。”
“不是尽力而为,是非达成任务不可。”
“是。”
西门涛只有应承的份。
“现在老夫提供你-个方式,当然,如果你有更好的方法,这方式可以不用,你仔细听着!”说着,把嘴凑向西门涛的耳边,喁喁低语了-阵,然后把-样东西塞到西门涛的手里,放大了声音道:“注意不要让人盯梢。”
西门涛深深点头。
客栈房里。
“桃花女”华艳秋面色凄清,面对着毛人龙。
“人龙,你一定要离开我?”
“我不能不走,我想了很久,也想得很多,决定回关外,长安虽好,不是久恋之乡!”毛人龙也有点凄然。
“我们到此结束?”
“我会追忆这一段情。”
“你曾经答应助我完成心愿,然后一起”
“古凌风比我更适合你。”
“我说过对古凌风只是”
“艳秋!”毛人龙把手搭上她的香肩道:“说一句话你不要生气,我的家世不许我做方小平第二,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凭-个‘缘’字,缘来则聚,缘尽则散,我俩之间已经到了缘尽的时候,高高兴兴地分手不是很好么。”
华艳秋没生气,但脸色变了。
她舍不得毛人龙,但古凌风的影子给她很大的压力,她是聪明人,当然懂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现在,她真想大哭一场,但她的一向做人原则是欢笑,她哭不出来,甚至于流泪也不屑,她有极强的自我控制能力。
于是,她笑了,很凄凉的笑,在她这一段人生历程里,这种笑可能是第-次,比哭还要难堪的笑。
“人龙,我没什么话好说,你的事业在关外,你有一个不同于中原武林的生活天地,我无法勉强你。”
“艳秋,万里间关,也许我们很难有再见的机会,最后一句话,珍惜你的年华,珍惜你的容貌,这些去了便不会再回来,祝你有一个美满的归宿!”他在她的面颊上亲了一下,然后收回手道:“虽说很难再见,但我还是要说一句再见,外加一句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