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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雪地的寒冷包裹,茉然沉沉睡着,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她梦见自己淹没在海水中,苦涩而冰冷。手脚被冗长的藻类生物缠绕束缚,无法动弹。一波又一波鱼群靠近她,又远离。一个庞然大物袭来,齿间寒光毕露,张开血盆大口,伴随着凶恶的呼啸。她扭动身躯,奋力挣扎着,然后一片黑暗,失去了意识。
一抹温暖的白色光柱,将她的灵魂唤回。
她身着白色长袍,伏在地面四处张望。
宋柔轻重得当地将她扶起,软软地唤着:“主子,地上凉,别染了风寒。”
脑袋上又是一疼,苏明风的扇子不留分说地敲了上来。茉然伸手推了推他,撅起小嘴,一顿粉拳。苏明风却一脸温和地看着她,继而浮出一个绝美的笑颜:
“茉然,再见了!”
“什么再见啊……大哥你在说什么?”
茉然伸出手,欲抓住他的衣袖,却见他的身影急速后退,愈行愈远。最终直为化一抹浅蓝,消失在周围的黑暗中。茉然心慌意乱,举步之间被长袍的一角绊倒,单薄的身体重重地落在地面。龇牙咧嘴之时,她抬头看见小柔安然甜美的容颜,在霎那间魂飞魄散。
“小柔……小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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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燃着暖暖的火炉,闺床四周的深色幔帐全部被撩起,挂在帐钩之上。女子的身体被层层厚厚的绒被裹住,额上布满细细密密的汗珠,满脸潮红呼吸急促,一张一翕的薄唇毫无血色。
李仁辅坐在床头,板着一张脸焦急地看着,右手紧握成拳,时时击打左手掌心。一屋子大夫匆匆忙忙地问诊煎药。
女子的眼睛蓦然睁开,惊魂未定地望着帐顶。墨色之中星光点点。
呵……好熟悉的感觉啊!这不是……我大哥送我的幔帐吗?
咦?好奇怪,我怎么在这里?我记得我不是跟大哥一起去了北寒国,归途之中到了兹县吗?而且,我们被一大群穿着黑色斗篷的人追赶逃亡着。哎,莫非我还是在做梦啊?可是,这一切看起来又那么真实,仿佛触手可及。
她习惯性地舒展开身子,低低地唤道:“小柔,把我的衣服拿来……”
床头传来一阵猝不及防的声音,却不是出自小柔之口。
“茉然……茉然,我的好孩子,终于醒了!大夫,大夫快来看看小姐!”
李仁辅黯然失色的面庞,变得十分激动。他赶紧转过身,焦燥地对房中的大夫招手,并大声呼唤。
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大夫应命上前,给茉然一丝不苟地搭了搭脉,说道:
“启禀李大人,小姐的身子已无碍,休养些时日便可完好如初!”
李仁辅点点头,挥挥手,屋里的重任便全部褪尽。
茉然侧过身子,胳膊肘支着床榻,微微用力坐起身来。她望着李仁辅激动而关切的神情,不禁觉得有些好笑。然后她张了张嘴,安慰道:
“李叔叔,茉然没事的。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对了,我大哥呢?”
李仁辅一把将她抱入怀中,紧紧地摁在自己肩头,喃喃地重复着: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睡了三天了,总算是没事,谢天谢地!”
茉然感觉自己快被摁得喘不过气来了,赶紧用力推开李仁辅。她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大叔,她从未见过李仁辅如此反常的话语,如此魂不守舍的样子,心中不免产生强烈的不安,这是怎么了?还有,我怎么睡了三天?昏倒前,我跟大哥和小柔分明是在兹县附近的雪地里的,怎么醒来后我却在央州的风月山庄?
想到这里,她拉了拉李仁辅的衣袖,乖巧地问道:
“李叔叔,我怎么在这里啊?我大哥呢?小柔呢?他们没事吧?”
李仁辅被她的一席话惊醒,愣愣地望着她,嘴唇微微颤动却不语。
茉然见状,心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随即猛猛地推着李仁辅的胳膊,急急地大声问道:
“李叔叔,我大哥呢?我大哥呢?你快告诉我啊!”
彼时,一个黑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潜入房内,跪至床前。宋度的下巴上有许多短短的胡渣,看样子是几天没修理过了。宋柔爱干净,平日里总是三天两头地帮她这个哥哥修脸刮胡子。一张年轻饱满的脸,再无往日的朝气蓬勃,苍白之中泛着蜡黄。凌乱的发丝散落在肩头,毫无生气。
沉默许久,宋度才张口说道:
“主子别问李大人了,嘟嘟告诉您。”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喉咙干涩疼痛,一字一句重如千斤:
“三日前的深夜,我们在客栈接到当地衙役的知会,去兹县衙门,接回了大少爷的遗体。同日,嘟嘟带着苏家的人马,在一个悬崖边找到了主子的白将军,却没有寻得我妹妹的身影。白将军是有灵性的马,它站在崖边久久不肯跟着苏家的人回来,于是所有人都揣测,小柔已经坠崖身亡。”
茉然顿觉五雷轰顶,她有些无法接受宋度的话语,立即从床榻上爬起,疯了似的吼道:
“我大哥在哪里?带我去看他,你们骗人!”
李仁辅刚毅的脸上滑落两行清泪:“在风月山庄大堂中。”
……
南国没有落雪,风月山庄四季常青。此时山庄的所有建筑上,却被一片凄婉的白纱所缠绕。
赤着脚,踏过冰凉的石板,穿过曲折的长廊,发丝凌乱的她,若一个游魂般冲入风月山庄的大堂。
门口跪着风月山庄的家仆,布衣麻履。
大堂内空无一人,寂静而冰冷。
头顶是白色的纱幔,黄色的纸钱洒落一地,一副金丝楠木打造的黑紫色巨大棺椁,置于大堂中央。棺盖没有合上。茉然一眼便识得了她的大哥。苏明风平静地躺在棺木之中,衣襟上仍有发黑了干涸的斑驳血渍。他的面容平和而安详,似是睡着了。
茉然心头一片空白,毫无顾忌地执起棺椁中人的手,却发现他的手僵硬和冰冷。
“大哥……”
她试探性地唤着,没有回音。
“大哥……”
她又低低地唤了几声,依旧一室寂静。
那姗姗来迟的泪,夺眶而出。
她背靠着巨大的棺椁,缓缓地坐到冰冷的地面,伸直了腿,目光呆滞。
冷风扫过,她单薄的身子,在宽大的衣袍裤管中形同无物,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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