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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后罩房虽遗弃多年,但王府陋室也强于一般殷实之家。屋子里火炕、座椅、褥子、炭盆、香炉……一样不缺,又燃了三、四盏灯台,不大的屋室一下明耀了起来。
寒冷刮风的夜里,灯火总令人向往,但垂手侍立在屋外的十来名侍人,没一个敢觑一眼,都背对着屋子并排站立。他们中只有李进忠有点胆子,立在窗沿外面,缩着脖子往没糊纱的窗柩里望。
一望之下,只见朱棣、仪华一人坐在炕几的右边,一人靠在褥子倚在炕几的左边,他们身旁分别有陈德海、阿秋两对立而侍。往下末位的座椅上,由李婉儿陪坐着;她的对面是两椅一几,一椅坐着抱三郡主的乳娘,一椅坐着为三郡主包扎伤口的良医。
大概是十指连心,上药包扎的过程里,三郡主也断续的哭着。每听到了一声猫儿似的叫声,李婉儿就嘤嘤低泣几声,却又忙咬泛血丝的唇忍住,一副咽下委屈吞下泪水的模样。
仪华没有李婉儿忍受哀痛样子,但她的心里却十分不好受。她听说过三郡主犯病、喝药,几乎都不会哼一声,可见那时她下手有多狠。现在回想起来,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竟用谷粒粗的金针扎了婴孩指尖,甚至还因慌乱错手,在三郡主手背上划下一条深长的血痕。
时间一点点流逝,仪华的心在凌迟。
越小半个时辰后,良医处理好伤口,朱棣问道:“她怎么样了?”
医者父母心,何况是对一个体弱的女婴?这使深谙谨言慎行的良医,也忍不住带了一丝怒意:“伤三郡主的人,是蓄意为之,此人下手极狠。三郡主手上的伤口不浅,又延误医治时辰,这伤痕是消不了了。”
闻言,仪华紧闭的双目动了动,一滴泪水无声的从眼角滑落。
李婉儿亦哭,泪如雨下,像断了线的珍珠从脸上滚落。却是不敢放声大哭,便转过身,用双手捂了脸,任谁也没看见那双水眸里一闪而逝的异光。
一时间,屋子里只有呜咽的啜泣之声,一种肃穆的气氛漫向四周。
“陈德海,你送李氏母女回去。”隔了许久,朱棣面无表情地看着陈德海,下命道:“三郡主身体羸弱,你明日找一名乳娘一名医女留她身边伺候。”
乳娘听到还要找乳娘伺候三郡主,她哭声歇了一歇,似乎在想:不是已经有她伺候了吗?
陈德海怜悯的瞥了一眼茫然的乳娘,就领了朱棣的话。不一会儿,他就在房外备了肩舆,让一名嬷嬷抱了三郡主,另有两名膀大腰粗的嬷嬷架起乳娘往外走。
没反应过来的乳娘,任由嬷嬷把她一直架到门口,才如梦初醒一般,开始发了疯似地挣扎哭喊,却只喊出了一字“王”,已让人一把堵住了嘴,随即就听到一声斥责远远而去:“你谋害三郡主,还敢反抗……”
飘远的声音传到屋内,仪华终于睁开双目,她看见朱棣脸色铁青,浓眉都要挤到了一块儿。
而李婉儿却盯向仪华,久久不能移开眼睛。
原来如此!
先前仪华挺直了腰板的话,原来仰仗的是朱棣的维护!
难怪她敢……
“婉次妃,小的已在外备了轿,还请您早些回去歇息。”陈德海带了两名面生的婢女走了过来,打断了李婉儿的凝视。
李婉儿移去目光,见了那两名婢女,她无血色的面上,刷的一下又白了三分,一时竟怔在座椅上动弹不得。
两名婢女得了陈德海的眼色,对看一眼,就上去一左一右扶起李婉儿。
李婉儿顿时激了一下,涣散的目光有了一丝清明。她任陌生的婢女扶她走了几步,在经过火炕的地儿,她停下又望了一眼炕上的两人,才福身告退。而望去的那一眼的瞬间,她觉得自己生下三郡主的这一年里,她毁掉了过往几年来隐忍换得的优势,仪华却在生下曦儿的这一年里,转劣为优。
李婉儿乘轿走后,院子里静得出奇,连呼吸声也可闻。
留在屋内的良医,似乎察觉到什么,大气也不敢出一下。阿秋也很害怕,却不低头收敛气息,只是频频担忧的望向仪华。
仪华为自己做了心理建设,勉强保持了温和的语调,道:“阿秋让李进忠送良医回医馆。”
良医听了忙去觑朱棣的神色,见朱棣无异议,恨不得立马飞奔出去,可阿秋却迟迟不挪动脚。
见状,仪华又向阿秋投了个放心的眼神,阿秋虽还是放心不下,但想着仪华如今身子金贵,终是依话离开。
等他们走了,屋子里便只留了朱棣、仪华二个人。
仪华捧着手炉轻轻地抚了一下,又抚了一下,如此无意思的抚着,心里却组织着语言,是该说一声对不起,她没想到自己会下手那么重?还是说这一切是为了王府、为了小郡主的声明着想,才不得以出此下策?可俗话说将心比心,她想若是受伤的是曦儿,那么自己肯定不能原谅,不管有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这样想着,所有的话到了舌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时,朱棣胸中的怒气却再抑制不住,他一起身踢开将炕前的一只炭盆踢翻,烧得火红的碳什四散滚开。
仪华很吓了一跳,一声惊叫脱口而出:“王爷,您……那是火呀!”声音里是掩不住的焦急。
在外听得声响的阿秋,更是吓得惊恐不已,即刻带了内侍冲了进去。见满地散着冒火光的碳什,几人忙找了火钳去捡。
“出去!”朱棣目光扫向他们,面庞已染上一层怒色。
几人在朱棣目光扫来时,不约而同的低下了头,形如惊弓之鸟的退下。
在内室门帘放下后,朱棣转动目光,盯着仪华半晌,突然大步走去,一把抓住仪华的手,俯身怒骂:“该死的!你有没有脑子!那种场合你竟然敢……敢如此胆大妄为!你想过被发现的后果没?你还要不要命!你还要不要做这个王妃!”
仪华被骂道一愣一愣的,全然呆怔住了。
朱棣见她那样又添了一把柴火,怒气更炙:“蠢女人!亏你还生养了朱曦,你就没一点自觉?你就不为你肚子里的孩子想一想? 有一个有谋害罪的母亲,他们这一辈子也就看到头了!”吐了口浊气,咬牙切齿道:“若她是个正常人,你那样刺激她,她会不撕扯挣扎?还会一动不动的,就猫叫二声?你一个行动不便的孕妇,能止住奋力反抗?啊?你说呀?怎么不说了,你不是聪明的很吗?哼,自以为是!”
仪华这回有反映了,她哭了,委屈的哭了。
是,朱棣说得没错,她是胆大妄为了,是鲁莽行事了。可她这样做,为的是整个王府,甚至也是为了他!再说不是没有被发现吗?而且还成功的隐瞒了三郡主的病情,就连当时在场的王府诸人,也对三郡主是痴儿的看法动摇了。如此,她觉得自己即使错了,朱棣也不应该这样吼她,还当着外面十几个侍人的面,这不是让她下不了台吗?
孕妇情绪波动大,仪华自然也一样。于是,一时心绪转动间,仪华不禁悲从中来,又想起她被朱棣连累被迫逃亡,结果到头来连一句对不起、感谢的话也没有,反而怒目相视……这般,仪华越想越是委屈,无声的落泪也渐渐成了小声的哭泣。
朱棣看着仪华哭得似泪人儿一样,他满腔的怒火忽然化作一股青烟,消散了。
又看灯光下,仪华一张白净的小脸,泪水纵横、疲惫难掩,朱棣想起了仪华的动机是为了王府和他,想起了她陪自己吃苦的那三个月,也想起了她小小年纪就为自己生下了子嗣,冷硬的虎目里极其难得的闪现了一缕愧疚之色。
行随心动。朱棣心肠软了,手也缓缓松了,不知不觉地伸手抚上了仪华泪迹斑斑的颊:“……别哭了,本王不说了你了。”放轻的声音里有些僵硬,泄露了说话者的别扭。
仪华听了却哭得更厉害了。
朱棣揩着泪,只觉指下的肌肤温腻嫩滑,不觉间流连忘返,在仪华巴掌大的小脸上细细摩挲,从她光滑的额头、青黑的黛眉,小巧的翘鼻,红润的双唇,尖尖的下颌……之间游走,正爱不释手之际,哪知仪华哭声愈烈。
朱棣忙惊觉的收回手,有些无措的看着仪华。仪华却好像没发觉,仍然一个人哭得伤心。
“好了,别哭了!”朱棣的耐心用尽,又见仪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迟疑了很一会儿,他才动作僵硬的揽着仪华坐在炕上:“本王都不说你了,你就别再哭了!”语气有着未察觉的无奈。
冷不丁被拥入一个硬邦邦的胸膛,仪华身子僵了一下,感到对方动作的细心,刻意避开她高隆的腹部,也不知是什么使然,她身子就软了下来,静静地由着朱棣拥着。
……
静谧温馨的时间转瞬即逝。
仪华心里的哭意都散了,积压的情绪也发泄了,理智回来后想起方才的举动,她不好意思的钻出了朱棣的怀抱。
朱棣感到怀里一空,一种失落感刚袭上心头,就听仪华吸着鼻子,压低了声音道:“臣妾失礼了。”沉默了片刻,又说:“时辰不早了。”
没去细思那抹心绪,朱棣已站起身,冷静道:“恩,是时辰不早了,本王送你回去。”说完出去换了侍人备轿,准备离开。(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