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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长安道异常冷静,在这路人本就稀少的长安道上,那一袭白色长衫风度翩翩的青年公子甚为惹眼。这青年公子自然便是范慎,他今日一早便依张宏之言向那京兆府而去。
手持着几册薄薄书册的范慎,踏着昨夜繁华所遗留的痕迹缓缓行着,他的脚步甚为从容,在这位范门世子的身上,属于他的似乎从来都是那份淡定自若,即便今日他所要去做的事确实在他心中掀起了不小的风浪。
将手中这些所谓的罪证交到京兆府所含着的深意,范慎当然再为清楚不过,这其实根本是将他范门陷入与京中所有世家处于敌对的绝境中,所以即使当时因张宏的那些言语范慎确实心有所动,但在后来他回到府上仔细又思虑了遍这事可能会带来的影响后,他也不得不犹豫起来。
可这些犹豫也终于在他父亲范善稍显隐晦的几句话后被范慎压制,转而终于决然。其实说来范慎也真的很不明白为何父亲大人也是那般的看好那少年张宏,他不可能不知道若是真依那少年所言去做了,会为范门带来怎样的凶险。
但不管怎样,既然父亲大人都未曾反对,并且似乎也隐隐赞同,那范慎倒也真无须再有太多顾忌。
范善所言甚为简单,其实总结起来也不过仅仅是五个字,但也就是这五个字促使范慎下定了决心,决心将他范门的未来彻底交在那少年的手中。
立场要坚定。便就是这五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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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辰尚早,范慎步至京兆府时,京兆衙门不过才刚刚打开那道黑漆漆的大门,而即便那门是在范慎注视之下被人推了开来,范慎也依然不曾直接入内,反而依循旧例规矩,先是走到一旁击鼓,随后才由衙役的领引之下向着那京兆府而去。
之所以这般做,其实也是范慎在宣示着他今日的诸般举动仅仅是他个人之举,而与范门无关。
两旁衙役按部就班站好了位置,在范慎含着笑意期许下,那一名身着朱红官服的京兆府尹自内堂而步步走出,但也便是那朱红官服却是让范慎瞳孔收缩。朱红官服乃是五品以上朝臣才能穿戴,而依范慎所想,在京兆府尹崔日用高升刑部侍郎后,理应是京兆府七品司丞前来主事,显然应不该是朱红朝服。
虽仍是面色自然而微笑着,但其实范慎已然微有苦涩,他与张宏本来的计划便是将这些事先呈报于京兆府,而京兆司丞肯定不敢受理,如此之下,他须送往刑部定夺,这期间需要几日的过程,而这几日正是范慎与张宏所要争取的时日。
可眼下竟是刑部侍郎崔日用直接出来受理,这便堪堪扰乱了张宏与范慎所计划已好的事。不过,此时的范慎倒也顾不得奇怪为何今日崔日用不曾早朝,他这时自是深知已无退路。
将手中书册由衙役之手递往京兆府尹崔日用案前,坦然而立身那处的范慎自然不须下跪,他在很早以前便顶着举人的身份,故而,当范慎看着崔日用面无表情而翻看起那些书册时,虽是惊讶崔日用的亲自前来,但范慎也仍然依先前计划那般,口中言道:“京城人士范慎,举告城南王氏,城南吴氏,城中郑氏三家,行不义之事,残害黎民百姓,祸乱乡邻,以势欺人。”
伴随着范慎字字落下,崔日用显然也未曾料到这位范门世子竟是要状告那三家京中名门,而这等京城高门间的争斗在以往根本不可能会放在台面之上的,所以这时的崔日用也终于知晓了为何平王会在先前通知他今日不必早朝要亲来京兆府。
当满面震骇的崔日用放下手中书册而抬头向范慎看来时,这时的他真的很奇怪那位范公子为何仍能镇定从容,甚至也还如先前一般微笑着!他难道真的就不知道他今日所行之事会为京中带来怎样的风波?
京中高门之所以素有名门望族之称,乃是因为这几个家大业大的名门都至少有几个家中之人在朝为官,好比如范善便是有着国子祭酒一职在身。所以这些名门间的争斗一向都不是任何人敢轻易参合,这其中的水,已然是深到足以撼动朝堂根基的地步。
这是一个极大的难题,换是其他官员怕早便早早打发了这位范公子先行回府,转而将此事再向上呈报,直到刑部,再到陛下手中。因此,这时台下的范慎在看到竟是崔日用亲自过堂时,虽有惊讶,但也仍不会以为他会亲自主理此事。一个小小的京兆府尹,即便兼着刑部侍郎一职,怕也仍是不足以来处理此事。
崔日用在范慎说完后,认真打量着这位范公子,如同范慎所预料的那般面色颇为难看,阴晴不定之下自有许多犹豫挣扎。可接下来崔日用所说之言却是再次出乎了范慎的预料。
“既是范公子有足够的证据在此,那本官自当受理。”像是未曾看到范慎那些再也不复存在的微笑,崔日用在开口之际也是极为苦涩,他当然知道这京中高门之间的事根本不是他一人所能承担。但他却也不得不即时承担,这其中的不得已实在乃是崔日用深明平王李隆基一早送来的密信之中究竟有何深意:“来人,传王氏,吴氏,郑氏三位主事过堂。”言罢,崔日用在衙役出府通传之时,也挤出一丝微笑来:“烦劳范公子在此处稍歇片刻,待当事之人来堂,本官定会依据而夺。”
范慎大为惊愕,他很不解这位崔侍郎的雷厉风行,也真的不明白为何这位崔侍郎竟真的敢来主审此事。
先前的所有计划谋划似乎到这时已然都是出乎了范慎与张宏的意料,因此这时的范慎确实稍为慌乱了起来,尽管他在向崔日用还礼之时仍显镇定,但实际上范慎已是轻皱了眉目:“谢大人,学生这便在一处等着。”
崔日用摆手,不再多言,却是认真翻起范慎所递的那些书册证据,在他翻看着书册之时,虽是时时面露惊讶骇然,但实际上他对这些所谓的证据早已见怪不怪。那些所谓的名门望族,表面光鲜之下有多少污秽不堪之事,崔日用自是不会陌生。
也在范慎逐渐由惊慌而慢慢镇定了下来时,他站在一旁看着台上的崔日用,认真思虑着究竟为何会有这么多的意料之外,而依现下局势看来,即便崔日用仍然不可能在今日审定此事,但也始终不可能避免的会加剧王氏三家的报复之心,这样一来,不仅大人张宏的计划会遭到破坏,便连他范门的处境也会尤其危险。
这很简单,并不难理解。先前张宏与范慎的意思是将此事扩大影响,造成便连皇帝陛下也不得不对此事采取冷处理,也便是不处理的局面来。可现下崔日用已然是开始了处理此事,即便他到最后可能也只是处理不出任何结果来,但他毕竟仍然是处理了。
冷处理不处理与处理了但没有结果这二者显然是两个极端不同的概念,与前者稍显温和之意相比,后者自然更能让王氏三家来的怒意十分。
也在范慎如此苦思而未曾有任何眉目时,前去通传王氏三家的衙役回转,而范慎在看到那回转的衙役时已然看清了在他身后随着的三位衣着气度均是极为不凡的人。
刑部侍郎,郑经略,内侍,王伦,御史中丞,吴尽用。
这三人虽非各自家中族长,但由其在朝官职来看显然也是在家中地位不低,而由这三家所派应堂之三人来看,当可看出他们的怒意以及誓要与范门对横的决心。
崔日用一人面对这三位职衔品阶都不比他低多少的朝上官员自然不敢托大,在他忙迎向台下之时,范慎虽是流露出了些惊慌的意味,但他心中却是极为镇定,他当然知道越是此时他越不能慌乱。
崔日用与那三人客套罢,范慎这才上前见礼,无论如何说来,他毕竟乃是晚辈。
“见过郑侍郎,王内侍,吴中丞。”范慎含着微笑一一见礼,虽然遭到的乃是他意料之中的冷颜以及不屑,但就礼数而言,他依然是做足了功夫。
“倒不曾想,范善的儿子长大了倒是成材了,竟是敢诬告起我等,莫非你真以为你范家在京中还如前朝一般风光?”郑经略在范慎说罢,冷嘲热讽。而其他两位却只是晒然一笑,坦然而坐在崔日用所搬来的座位后,根本不再去看那范慎一眼。
于是,在这些虚礼都尽罢,崔日用极为认真的拿起案上那几册书册来,向着台下四位都不是他所能得罪的大人物,含笑言道:“这其中怕是有些误会,但既然诸位都已然至此,那今日自当审理清楚,免得日后诸位会生间隙。”
随后敷衍了崔日用几句,虽然崔日用的言语间似乎是显露着今日定会审理完结此事之意,但实际上台下四位却是谁也不会相信他真的能了结此事。
“范公子,本官且来问你,这些凭证你究竟是从何而得?是否可信?”崔日用坐在堂上,面向台下独独站着回话的范慎而言。
先是看了眼身旁坐着,气焰嚣张的三位长辈,范慎在崔日用言罢,这才施施然一笑,不卑不亢而向着堂上回道:“这些凭证皆乃晚辈整理收集,自是可信。”
崔日用稍稍皱眉,他听得出范慎话中的决然,于是在他转过头来看向台下那三位大人时,不免因那三人面上的居傲而稍有不忿,这毕竟乃是京兆府衙门,乃是他崔日用的地盘:“不知三位大人可有何说辞?”
郑经略率先起身,却不曾直接回崔日用所问,反而径自言道:“分明乃是诬告,我三人因他范公子毕竟乃是晚辈,不屑计较,故而崔侍郎可传唤外间讼师,自有他来作答。”
讼师,乃是大户人家应对官司之时所聘请的言辞锋利,博学多才的人,这些所谓的讼师不仅要口舌利,更要精通大唐律法,往往能凭一张口舌颠倒事非黑白。
听闻郑经略口中的讼师,范慎当然苦笑不已,他今日乃是一人前来,先前当然不会料到崔日用居然真的会当堂审理起此案来,故而他并没有带着家中讼师前来。
“准。”崔日用随意摆手,示意那三位大人可由讼师来代劳问话。
在崔日用言罢,自外间却果然有一名年近四十之儒雅讼师前来,这讼师自然顶着举人身份,如范慎一般只是向崔日用见礼罢,随手与范慎开始辩驳。
到这时,范氏世子范慎的才能这才完全显现了出来,而即便是与这专业驳斥官司之讼师言辞起来,范慎也丝毫不曾落得下风,二人籍由大唐律法,再到范慎所告之那三家的罪行,言辞来往,锋芒毕露。
范慎这般全才大才,不仅是那郑经略三人未能料到,便连堂上的崔日用显然也是惊讶,谁能想象这位文武双全,风流倜傥的范门范公子竟然丝毫不比这职业的讼师逊色?于大唐律法而言,范公子的学识似乎还要高于这位讼师一筹。若非这讼师每每顾言而提极他范门间的阴暗之事,怕是范慎也根本不会与他费如此许多口舌。
谁都知道这场堂上交锋根本不会有任何结果,谁都知道无论范慎再如何的巧言擅辩也终究不可能将那三家定罪,可尽管如此,这一场堂上争辩也堪堪由清晨便一直持续到晚间,其间范公子的旁征博引更是让崔日用听来都连连暗中叫好,而郑经略三人却都是目露讶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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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对于京兆府的那场无休无止的辩驳争论,此时的城南王氏府上却是安静一片,在王氏三家都各自派出家中地位不低的族人前去应堂之后,这三家的家主也都在王府相聚,所商之事无非乃是昨夜因家中三个晚辈所引来的滔天祸事,以及今日一早范门所有的举动。
随手转动着手上那枚代表着王家家主身份的指环,这个年岁近五旬,但却面上光洁,仅有几缕胡须,而自显雍容气度的王氏家主王子京轻轻皱眉而看着坐在他台下两侧的老狐狸:“二位世兄来说说看,那少年如此狂妄而不将我等放在眼中,究竟如何来应对?”
能带着各自家族在如此混乱朝局下安然自保,这厅内的三人自然都是经历了一生的荣辱沉浮,无论是由心智或是气度而言,各有一番独到之处。所以在这个时候太平公主府态度极为明显,而平王李隆基与陛下似乎都甚为暧昧之时,这三人自然深知就对付那少年一事而言,谁若做了这出头鸟,谁日后更有可能面临家族覆灭的结局。
郑经同乃是郑氏家主,他与郑经略是一母所生,而那郑言在郑家的确仅仅是个偏房所出不大得重的少爷。但在王子京言罢,面沉如水的郑经同却是阴阴一笑,开口言道:“还能如何?家中晚辈都已遭那少年毒手,我等若再是视若未睹,那日后又何以立足京城?”
“还有那位范公子。”吴超然接口,作为吴家家主,吴超然自小便具大才而深得上任家主喜爱,后来更是在年岁越大越来沉稳后,家主之位再无悬念落入他手:“实在很难想象,以他小小范门竟也敢螳螂挡臂,虽说他范门近些年来与公主府关系不浅,但也仍不足以这般悍然而与我等撕破面皮。”
都是一些废话罢了,在这二人说罢,王子京轻拈胡须,眯起了眼睛,他当然知道这二人虽然都是表现的足够愤慨,但事实上也不曾说出半分实质性的话来,到这个时间他们三家显然不能团结一致。
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这些东西在京中世家之间那是不曾停止过之事,故而在那二人言罢,王子京也是轻叹一声,随即苦笑,却是深知三家中无论是谁也不敢轻易表现出敢于太平公主那个女人作对的态度来:“无论如何,我等也须尽快迎回家中晚辈,那三个忤逆之子虽是做出此等令人作呕之事来,但毕竟仍是我家中之人。”
“难。”吴超然断然而道:“那少年既是敢有此举,必定是存了不留后路之意,所以依我之见,那少年之事不妨且先放着,待这二日将范门鼎定之后再说。”
“吴世兄可是怕了?”郑经同悠悠而道,他那一双生的奇大的眼睛也透露着许多调侃,郑家与吴家本就连年暗斗:“范门再如何折腾也根本不会有任何结果,此乃众所周知之事,而我等家中晚辈,则是多在外一些时日便多许多危险。”
“既然郑兄如此决然,那家中晚辈吴戈一事倒要劳烦郑兄多助。”不咸不淡,吴超然言次一句罢,依旧缓缓而拈起面前暖茶,俯身浅饮。
城府啊,隐忍啊这些东西在这三位京中名门家主的身上自然是只多不少,所以若论耐性而言,便就似现下这般,那谈到明年也根本不会有任何结果。所以王子京轻皱的眉目皱的更深,在他摆了摆手,示意那两位暂停口舌之争罢:“两位世兄切勿此时争吵,依愚兄之见,倒还是迎回族中晚辈为先。”
郑经同撇了撇嘴,吴超然刚要开口去说些话来,却听外间传来一阵笑声,而当这笑声落在厅内之时,三人都是下意识的皱紧了眉头,乃因这所来之人他三人都是听出正是这时他三人共同的大敌范门家主范善。
范门在京中一向被这等真正的名门所不齿,其中原因除了范门底蕴不够外,倒也还因为现任家主范善的放浪形骸,这个本该斯文儒雅的范门家主非但没有一分读书之人的气度,倒更像一个粗蛮无知的野人。不然为何不见通报便听见范善这笑声?
“三位世兄好雅兴。”果然是范善,他是一人前来,自他入厅后,根本未曾多看这三位京中手握大权之人任何一眼,便就径自坐了下去。
“小儿粗野无知,多有得罪诸位世兄之处,还望诸位世兄切勿与晚辈一般见识。”范善,这位早前在王公公身前显得卑微,在自家府上显得儒雅温文的范门家主,在此时却根本是一个不拘小节的粗野之人。
仅是皱了眉,他这三人自然都是奈何不得范善,谁能不清楚范善与公主府那位王公公的关系?于是在范善言罢,郑经同那双阴坏焉然的双目却是轻轻转动,随后言道:“你范门公子倒是传承了你的遗风。”
分明是在嘲讽他范门都是粗野无知之人。
可范善根本不因此语而怒,他甚至依旧微笑着,在他转身而看向郑经同时,却随即又将眼睛在厅内三人面上都看了一遍:“范慎的事,自然便是他父亲我范善的事,你三人若是有心要动动我儿范慎可不妨先试试我范某人的手段。”
范慎之事先前乃是说好仅仅以范门世子身份去做,可这时的范善却尽然将事都揽到了自己身上,这不能不看得出范家父子的团结。
“再者,这也是王公公的意思,范慎此举怕定不是你三人所能轻易动摇。”范善肆无忌惮的笑着,眼睛微眯:“不知在坐三位,有谁敢忤逆王公公的意思?”
“狗仗人势。”
厅内三人都存着这般心思而不屑时,却也不得不将范善这一言放在心上,他们这三家其实并非如同太平公主之言至少有两家乃在王公公手中,分明是尽数归属王公公掌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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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宏那一夜所行猖狂之事,确实有许多都出乎了他的预料,可无论如何在这几日内京中倒也还能处于安宁之局面,这其中大多功劳要归属于太平公主府对张宏丝毫不加掩饰的回护,以及王公公后来也莫名其妙的袒护着张宏。
范慎这几日依旧每日要去京兆府,其实这几日来范慎也是受尽了苦头,且不看他在堂上与那讼师辩来驳去,看似出尽风头,彰显了尽他的才学渊博,但事实上,连续几日这般下来,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都让范慎大觉疲惫,可他无可奈何,他仍不得不日日如此而为张宏在台面拖着那三家。于是随着范慎所行之事拖的时日越久,京中原本的硝火之气反而逐渐冷淡,在这几日内,谁都看得出来,无论是范慎也好,那三家也罢,都远远不到置对方于死地一步。
范慎那处之事对于张宏而言自然再好不过,他原本极是担心在平王李隆基插手此事后会让那三家更为恼怒,转而对他竭力出手,可却实不曾想到那一向对他存着许多敌意想要置他于死地的王公公竟然在这时悄然出手,将平王李隆基所期望的京中世家与太平公主冲突一事抹于无形之中的同时也确实给了张宏缓冲的时间。
王公公这突然的出手,非但是张宏所不能想到,便连平王李隆基怕也是未曾想到。
于是在这许多张宏都不能料到的意外之下,张宏这几日虽是日日存着许多凶险,但确实比他预期要好上许多,尽管朝堂之上向陛下弹劾韦和的奏言不曾减少,也尽管范慎这几日辛劳已然不足以再按奈乃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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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为难过的日子也终会日日过着,即便战战兢兢,但时日依旧很快便到了张宏至大唐年代的第一个岁末,所以这时的张府内,处处张灯结彩,洋溢着喜气的同时,便连玉儿的脸上也终于能够看见出一些笑意。
毫无疑问,与外间的凶险之事相比较而言,玉儿的微笑才是张宏最终安心的所在。
这时的张府内,张宏正在后院处陪着阿娘,叶婶,玉儿,妖妖等人,他看着他面前这每一个他最为在意之人都是满面欢笑时,确实让张宏得以最大的满足感,之所以日日将自己陷入凶险争斗,最后所求的不正是现下这般场景?
看着若馨那丫鬟将一朵梅花别在了妖妖的黑发间,而妖妖却是随即便将梅花摘下扔在地上时惹的若馨嘟起了嘴角,张宏不免失笑再去看向玉儿,这时的玉儿却依旧陪伴着阿娘与叶婶在做一些刺绣,满院的融洽都让张宏心情畅快。
“去,唤叶天过来,这个时候理应陪着家人,一家团聚才是。”含笑而对一旁的富贵言着,张宏的眼睛却不曾从阿娘的身上移开过。
富贵笑了笑,满脸的皱纹挤在了一处:“少爷,您已经唤他三次了,可小少爷似乎仍在读书。”
“这如何行得?”张宏转身,刚要亲自去书房唤叶天过来,却见叶婶笑着制止了他:“宏儿,且由他去罢,他这时多看些书日后也好帮帮你。”
讪讪一笑,张宏就此也打住脚步,只是看着若馨那些丫鬟依他之言在包着所谓的饺子时,张宏不免对富贵再道:“看看有谁家是在京中的,送些钱物过去,顺便也将府上这些下人都打发回去,这时他们也理当陪伴在家人身旁。”
“少爷真是好心。”富贵数年如一日般的微笑不曾让张宏觉得不舒服。
只是也在富贵向那些下人走去时,前院的李年却是偷偷来了后院,在他向张宏见礼罢,忙也打着眼色示意张宏。
自是明白李年的意思,张宏随李年往前院走去,不过刚刚跨过那道圆门,李年便忍不住开口言道:“少爷,又发现了一批来历不明之人在府外徘徊。”
轻轻皱眉,其实这几日不仅时常有许多行踪诡异之人在府外走动,便是昨日李年等人也还擒下了一名刺客,而至于这刺客的身份,根本不待李年等人盘问,便已然自尽身亡。
“再密切注视着吧,若有异动,当场拿下。”张宏吩咐着,却也无其他办法,即便他隐隐知道这可能是那三家向他所示警的一个讯号,但他依然没有任何办法。
太平公主与王公公或许能够制止那三家有大的举动针对张宏,但毕竟那三家都是京中名门,若要暗中对张宏施些手段其实十分轻易。
也在与李年一路向前院走着时,张宏一眼便可看到常霸那威武的身躯犹如守护神一般牢牢站在前院那凉亭之中,而也当张宏忍不住向常霸走去时,却也深知之所以今日府内仍能安庆一片,其中大多倒是归功于常霸。
有常霸在此,再来再多的刺客,也伤不到张宏家人。
唤常霸坐了下去,张宏只是微笑看着常霸却不开口,而常霸笨拙,在他一如往日那般傻笑之时,只是知道这时候的妖妖,他的妹妹过的很好,那便足够。
“今夜你要睡在后院,陪在妖妖身旁,知道么?”张宏温声对常霸言着,其实他对这一双兄妹,实在感激甚多。
常霸傻笑着,虽是点头,但却言道:“常霸还是在这里守着,妹妹在后院,常霸放心。”
很朴实简单的一言,却叫张宏感慨良多。
而也在张宏与常霸说着话时,范慎却终于在这日落时分自那京兆府衙门赶了回来,他这些时日所受的折磨,的确不是一般人所能想象。
“大人。”范慎那些微笑,这几日连连都变成了苦笑。
张宏不以为意,只是摆手示意范慎不必见礼时,却也随口道着:“早便说了,既是他们能用讼师,你为何不用?这会儿又来装可怜,可不是自寻苦吃?”
“讼师在下不放心。”范慎苦笑而道着,其实他当然深知他范门那些隐秘之事根本不能去找讼师,只能由他一人承担。在范慎言罢这一句,随后又道:“今日倒还如往日一般,那三家似乎也只是想着拖下去。而崔日用也根本没有要了结此事的意图。”
“不难理解。”张宏向旁坐了坐,为范慎挪开位置,在范慎坐下后,这才言道:“范门,王氏,郑氏,吴家既然都属王公公掌握,那也根本不会出现两败俱伤的局面,此事我先前已予你言过,至于崔日用,在平王殿下不曾得到如他所期待的那般局面时,他既然先前敢接下此案,便不能轻易结案。”
“可这几日见平王殿下似乎根本不曾在意那几家没有与太平公主冲突。”范慎摇头叹着:“由此可见,平王殿下先前的意图倒恐怕并非大人所想的那般是想坐享渔翁之利。”
范慎所言这一事,却也正是张宏百思不得其解之事,依他所想李隆基在眼见京中世家根本不曾与太平公主府有所冲突时,即便不会大为失望,起码也该有些动作,比如让崔日用手段再干脆一些,再逼迫那些世家几分。可这几日李隆基却仿佛似是彻底放弃了此事,他非但不仅再没有了丝毫作为,反而只是日日笙歌,似乎已经达到了他的目的。
“平王殿下的深意哪是我等所能猜透。”张宏苦笑,对于那日后的一代雄君,他始终不敢断然究竟他意欲何为。
也在张宏与范慎皆是深思平王李隆基深意时,自府门那处却见高不危也是在今夜过来,而若仅仅是高不危一人倒还不足以张宏侧目,奇便奇在随高不危身后的乃是尚书左仆射张说,这让张宏很为不解在这等本该家人团聚时张说为何来此。
无论如何,不管是安插高不危所栽培的那些人一事,或是对于朝上为韦和开脱一时,张说此人对于张宏都表现出了足够的诚意。所以乍见张说到来,张宏也忙迎了过去。
京中炙手可热,风头正盛的尚书左仆射张说,在见张宏迎过来后,却根本未有以往的那些亲和微笑,这时的张宏倒反而显得极为紧张。见此,张宏自然不免奇怪,拱手时也开口问道:“可是发生何等大事?”
张说四下看了看,而高不危与范慎都是会意,各自走向一旁后,张说这才压低了声音:“今日早朝罢,在下便一直随在陛下在尚书省。”
自然,张宏不解,他当然不会知道陛下在尚书省为何会让张说显得如此紧张。
而张说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他今日前来本就是要通告这位对他有提携之恩的少年,故而,稍为一顿,张说又道:“在下这时前来是要告之予你,御史大夫兼中书门下平章事,窦怀贞窦相公等人今日提及立东宫之事!”
再看着此时张说的紧张神情,这时的张宏也不禁连连倒吸着冷气,他当然知道这册立东宫一事可能会带来怎样的巨变,可他不理解,他不知道这此时他所行的那些事后果未平,影响仍存,还未解决之时,那些出身太平公主府的人为何又要多此一事?难道这会是太平公主的意思?
一波未平,一波再生便是指眼下之时。故而张宏一派的认真时,也再次问道:“未知……陛下何意?”
张说依旧稍显紧张,却是满含深意而看了张宏一眼:“妄自揣摩圣意乃是死罪!”
这是一个提醒,也是张说的表态,似乎他无意参与东宫之争。于是张宏也不再多问,只是拱手向张说言谢:“多谢张相公点醒。”
张说摆了摆手:“在下这便回去了。”刚要起身,却随即又似突然想起来,又对张宏言道:“这几日你要小心一些,据我所知,刑部郑侍郎,内侍王侍郎等人正在谋划算计予你。”
张宏神色一黯,却是看着张说便就这般匆匆离去,这时的他当然知道王公公再如何的压制那几个世家却也终究不可能完全掌握那些世家的举动,一些小动作若是家主在后的支持,怕是王公公也管不了的。
看着这岁末之时处处的万家灯火,又有几人能够知道在东宫册立一事掀起之时会有多少祸端?
这几日的平静,似乎也算到了尽头,无论是东宫一事可能会有的冲击,又或是那三个世家接下来的手段,都让张宏处于了极大的危机之中。
在张宏转身而走向范慎,高不危二人时,轻声叹息着却也深知他在这京中已然越发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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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书评疑问:平王李隆基不会自毁长城而将张宏推向太平公主。他之所谓有这一举当然不是如张宏所猜想的那般,只是想要京中世家与太平公主为敌,他好得利。作为日后的一代雄主,李隆基的高观远望,不是张宏全部能够料到的,尽管他有着前世的记忆。
透露下……李隆基这个时候还不会与太平公主彻底决裂,他只是察觉到公主府的王公公很不简单,所以想试试王公公究竟掌握有多少权势,有多大能耐。之所谓这样去试探王公公,其实是因为李隆基知道范家是王公公的人,所以想看看京中还有没有其他世家乃是王公公掌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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