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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056):赵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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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接前文,略微提点。

    覃府的小牛倌木子昨夜跑了,整个龙山梢都在传着,赵贵回来学说给老东家听,老东家有点不以为然。赵贵又说木子其实不是人,这才让老爷有点诧异。

    “不是人?!”赵无求还是觉得他的管家未免小题大做,大概好久没机会邀功了,像个事儿就想夸大一番。“不就裤子裆里那点事吗?自古少年多荒唐”

    “老爷,小的不是那个意思!”赵贵一脸神秘,故意凑近一点。“他可能是野人”

    “野人?!你敢逗我?”

    “哪敢哪,老爷!”赵贵先扶赵无求躺舒坦,拉过一把竹椅,挨着他的头侧坐下。“按您的吩咐,我就在他家的田头身上用了点小功夫。刚才他悄悄告诉我,那小子浑身的汗毛又浓又密,覃家老太太给他疗伤亲眼看到了”

    “毛多?毛多算什么?你看只要像个男人哪个毛少?”

    “还有他的姿势”

    “姿势?”

    “对!走路老是佝偻,从不直腰”

    “就不能是人相?”赵无求更是不以为然,笑道:

    “这种人打娘胎里出来就没吃饱过,有一顿,没一顿,莫非你还指望着他能像瑜儿他们一样神气活现?”本来他想说瑜儿瑜儿,然而一想到自己的大儿子现在也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当即改口,神情也就黯然了许多。

    “老爷,小的不是这个意思”赵贵何尝不知道两个儿子都是老爷的心病,大的天生不争气也就算了,小的能争气却也前途黯淡,于是口气更加小心了点。

    “老夫还不是怕你见着风就是雨”赵无求不甘于人前示弱,尤其不能再下人面前。赵贵的口气突然变得畏缩起来,他能不懂?故而借个由头刺一句。

    “小的一直不忘老爷的教诲”赵贵不想再辩,老爷就是老爷,就算骑在你的头上拉屎也只能自个儿扒拉。“覃家的田头老董还说,那货根本不知廉耻,一点不懂人伦,那话儿胀得跟小孩的手臂一样粗,照样在人前没事一样”

    “自小就没管束呗”

    要说西头滚地龙里这样的孩子多着呢,别说老爹,就赵瑜都有点不以为然。

    “老董说他根本就没人的天性”

    “食色性矣,人之大欲”

    “只是旁若无人,实在不可理喻”

    “就这些?!”赵无求想着,不无怀疑。“难道那老太太凭这一些就能怀疑?”

    “关键是他逃跑的时候带走了一根铁链条”

    “铁链?狗带子?”

    “正是!”

    “也许是好玩呗,一个顽劣少年”

    “那铁链分量可是不轻”

    “一条狗带子能有多重?”

    “三钧!”

    “三钧?官称?”

    “不管官称还是私称,身负三钧,翻墙走壁”

    “少年神力,不足为奇”

    “可是覃家的人都想他是野人”

    “野人?!”赵无求突然想起了有关震泽的一些传说,不禁笑道:“莫非还湖怪?”

    “人家没提湖怪,只说像野人”

    “要说野人,我倒读过。”有人突然插嘴,两人一不觉惊,拧身扭头一看,是谁?当然是赵瑜,只见他从中门出来,嘴里一直念念有词:“山海经传有这么一说:枭阳者,其为人,人面长唇,黑身有毛,反踵,见人笑亦笑。”

    原来赵贵说话的腔调,特别喜欢抑扬顿挫,尤其是故作神秘之时,不仅表情十分做作,动作也很夸张,声音变化更是相差极大,有时低得根本别想听清。

    赵瑜没法,便就想找个由头凑近一点,一听野人,更是来了兴趣。

    “对对对,他还喜欢笑,尤其是看到女人”赵贵也没听懂,只最后一句启发了他。“据说不管老的少的,只要是个母的,他都会嘿嘿嘿傻笑个不停”

    “打住!”赵无求瞪了赵贵一眼,立刻欠身迎着儿子。

    “爹爹!”赵瑜笑着,跑了过来。“谁见着野人了?”

    “哼!”赵无求不无嗔道,但还是掩饰不住脸上的喜爱之情。“看你这孩子!正经书不读,反是志怪小说倒背如流,明年大比,你怎么给我一个交代?”

    “谁叫你们在我的窗外说野人的?”赵瑜不怕,反而振振有词地对着父亲。

    “大人的事,小孩少掺乎!”赵无求嘴上虽呵斥,脸上却是依旧笑意不绝。

    赵无求共生了两个儿子,仿佛每个都传承了他一半的秉性,人的秉性都有两面,好的恶的。老大虽是嫡出,却无丝毫上进之心。喜欢享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还嫌麻烦。成亲之后,卧房便是他的全部世界,赵无求怎么骂也没用,然而打却不敢,你想年纪轻轻,已经甩不掉十全大补膏了,还敢再加拳脚吗?真担心有朝一日白发人会送黑发人,又气又急却又无奈。

    次子便是眼前的赵瑜,虽是庶出,却是一点也不自暴自弃,从赵瑜的身上,赵无求看到了自己不甘沉沦的勇气。这个孩子自小聪颖敏捷,能言善辩,从不讲究衣食,也不贪图享受,唯独对书痴迷,恨不能把天下所有的书尽收囊中。手不释卷,一旦拿到对味的书籍,那更是废寝忘食,乐此不疲。

    赵家曾经请过几位先生,但都辞馆而去,均说自己才疏学浅,实在无法胜任,还望另请高明。然而高明岂是容易请的?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赵氏一脉家道不振,早归寒微,当今公认的有才之士都属高门大家,即便不是出身高门大家亦早被人家收入囊中。再说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偶尔有个把漏着,又岂肯俯就末流西宾?无可奈何,只能放任自流了。

    再说当世选官沿袭前朝九品中正之制,一般郡县设小中正,州邑设大中正,这等官员,专门负责评定荐举人才,都有本乡本土德高望重之官出任。然而所谓高门华阀有世及之荣,庶姓寒族无过进之路,那屈指可数的名额,那些华族子弟都要争个头破血流,想都别想人家会把目光扫到这些寒微破落之地。

    除非你能搬动金山银山,可惜赵家还没富到这种程度,再说那些大小中正官员,既然标榜的德高望重,人家至少会在表面珍惜羽毛,礼数不足的不受,关系疏远的不收,但怕礼没收足,反而惹来了参劾,所以单靠送礼也不成。

    思来想去,唯有破格一途,然而不管怎么说,纵然甘罗再世,不也需要一位当过丞相的祖父甘茂吗?于是赵无求想另辟蹊径,再搏一把,也许赵氏一脉再度花开,重拾辉煌的希望,就会在这孩子身上兑现,而他不得不先做牺牲。

    至于赵无求对赵瑜的期望能否实现,还听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