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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尚带着安以颜和乐小白走进林间,郁郁葱葱的沉绿间隐约透着肃杀,偶尔传来的喊啸震天,弄得胆小的人忍不住就会两腿打颤。
安以颜自问还不是一个特别胆小的人,但初逢那战场中所特有的肃杀,却还是让她心中略微的带了起伏。
回身去看走在她身后的乐小白时,却见他一脸的沉静,平日里头惯于做笑的脸孔此刻里头却全没了刻意。触及安以颜的目光时,乐小白的眼睛不自觉的圆睁了一下,很圆,非常圆,安以颜很少看见人的眼睛可以圆到那样的境地,也不知道是不是就是所谓的杏眼。
她把头转回去,继续跟着黎尚前行,遇到哨卡时,黎尚便拿出一块腰牌,哨兵便恭恭敬敬的退到一旁让他们过去,而安以颜和乐小白走过时,便总免不了要被好奇心旺盛的士兵看上两眼。
终于行到山内,一片被山林环绕的空地上,穿着统一的褐色战服的步兵将空地全部填满,然而让人感觉奇怪的却是,那战服的样式虽然一致,但颜色的深浅却全不一致,安以颜不明白,这究竟算是怎么回事?总不至于是因为这布料不好,掉色掉得比较厉害吧。
黎尚将随行的队伍留在远处,却带了两人去了嬴阙面前。
嬴阙再不是像安以颜在黎府中所见的那般穿着平常的便服,而是一身的铠甲在身,看起来英气非凡。他站在空地正前方的一个高台上,看起来是人工凿的。
看见三人过来,黎尚微偏过头,微笑了一下。他身旁站着一个大约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神色冷峻,手臂上做着各种各样的姿势。
下面的士兵们随着男人的手势不停的变换着队形,行动迅速,整齐,一丝不苟。
安以颜终于知道了那肃杀的喊声是来源于何处,第一次亲身站在近处看着这样的演练,远处的士兵们连成一片,数不清究竟有多少。
本是陌生得无法再陌生的景象,却激起了她心中很是熟悉却被掩埋了已久的东西。像是在无声沸腾的水面,将所有的翻滚掩在下面,却无法阻挡住热气蒸腾。
喊声再次震天的时候,安以颜的身子忍不住一震,心中蛰伏良久,被荒谬和愤怒的情绪刻意的压制和遗忘,乃至憎恨的东西再也不愿就此消沉下去。
本是因为内心挣扎而行之于外的反应,却被嬴阙误会,转过头来,他看着安以颜,眼中略带嘲讽和戏弄,“怎么?娃娃,害怕了吗?”
安以颜半晌没有说话,她急于安抚下心中蠢蠢欲动的小兽,无力去顾忌嬴阙示威似的挑衅。身在一个虽没有明显的男尊女卑,但到底世世代代由男人统治的国家长大,嬴阙永远都搞不明白男人怎么能与软弱或是被保护疼爱这样的词汇联系在一起。尽管安以颜和乐小白,两人看起来没有一个是强货,但在嬴阙心中,他们却始终都是西硫国的代表——软弱而没有力量的西硫国。
所以尽管,相处的月余间嬴阙已将两人当成了不错的玩伴,至少是消磨时间的良好去处,但在自己的军队面前,仍不免的将面前的人当作敌人来挑衅。
不过安以颜却没有回应她,这有些无趣,让嬴阙觉得失望。虽然他的本意就是要吓吓他们,但真的见到了他们被吓怕的神情,却并不愉快。所谓的挑衅,本就是要有反抗才会让人觉得有趣,敌人反抗得越是厉害,征服的趣味也就越大。而挑衅到一个懦夫,对于一个自认为是强者的人而言却无疑最为扫兴。如同小心翼翼的在雷区行走时,却一脚踩在****上,瞬间倒更希望听到地雷引爆的声音。
静默了半晌之后,安以颜却突然开口说道:“这些士兵不容易。”
嬴阙疑惑而愕然的看她,她便指着下面,神色认真的说道:“至少让他们吃好穿好。”安以颜的话,说得无比认真,她是想要委婉的提醒嬴阙,至少不要让他们穿着掉色的衣服。不管于衣服的实际作用上有没有影响,看起来却总不太好看的嘛。
然而这话却让嬴阙更加郁闷,安以颜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倒显得他有些暴戾,而且他也实在看不出来她凭什么认为战士们吃穿得不好。嬴阙撇着嘴,“我的战士们吃穿得都好。”
安以颜凝思片刻,“那是洗涤剂的问题吗?”
嬴阙被安以颜的无厘头弄得烦乱了,“你说什么呢?”
安以颜指控,“你看他们的衣服深浅不一,掉色掉得太厉害了。”
嬴阙愣了一下,盯着战士们的衣服半晌,随后气结,“那是白的!白的衣服。战场上沾了血,洗不掉,才变成了褐色。我国的战士以穿着血染的褐色衣服为荣,那是他们在战场上英勇杀敌的证明,那血里面有他们的,也有敌人的,衣服颜色越深的战士,就越是好的战士!”
安以颜愕然的听了半晌,然后傻傻的点头,“哦,这样啊,那早说啊!你让他们拿着衣服在女人坏事儿的时候去给女人垫下面,那颜色染得不就更深了嘛。犯得着上战场特意的去蹭血嘛!”
安以颜一副事不关己的冷嘲口吻,说得嬴阙吹胡子瞪眼睛的却不知该如何回嘴。
安以颜哼了一声,将头转向一边,任由嬴阙去瞪。
然而视线所及,却又是乐小白瞪圆眼睛的样子。他的视线,牢牢的定在底下的矩阵中,一动不动。乐小白瞪圆眼睛的样子,本来是只像某种受惊的小动物一样的惹人喜爱,但配合下嘴角抿起的弧度,却让人感到肃杀,与那下面的气氛正好相得益彰。
安以颜突然的开始好奇起这孩子的来历。
然而在当晚,她溜进他的屋子,爬上他的床去追问为何他会在那军队的面前那副样子时,却被他反问,“那你呢?看见那样的场景时在想些什么?”
问这话的时候,乐小白仰面躺着,几乎像是闪着亮光一样的眼睛紧紧的盯着上面,却又什么也没有去看。
安以颜伸手硬掰过乐小白的脸来,让他的视线定在她的身上,“我当时害怕了,什么也没想,就是害怕了。”
乐小白侧了身,将脑袋挤进安以颜的怀里,声音闷闷的,“我也是,我也害怕了。”
安以颜不信,“你撒谎!”
乐小白说:“真的,真的害怕了。怕自己有一天也会变成里面的一份子。”
安以颜惊惶,“你要叛国?”
乐小白气结,“我说的是变成西硫国军队中的一份子!”
“那有什么好怕?”安以颜嘀咕。
乐小白哼了一声,没有回答。安以颜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只是轻轻的在他的后背来回抚着。如果她不故意的去问那句捣蛋的“你要叛国”,乐小白兴许是会回答她最后的问题的,但乐小白是一个不愿与人牵扯太多的人,其实安以颜又何尝不是。所以问的人是自己,不想让对方回答的也是自己,真是别扭和讨厌。也许应该将人生的目标定位为改变这样惹人厌的性格上,这是安以颜入睡时最后进入脑中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