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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一片豪情,似大江之水,波涛滚滚;相府却是一片安宁,如古井无波,深不见底。偶尔一两声虫鸣,震裂这片安静,却又慢慢恢复。安静的夜里,却有一道影子,从屋檐一跃而过,但眨眼再看,却是什么都没有。让人怀疑:那不过是迟归的燕雀,找不到回路。
“师妹!师妹!”窗棱上现出一个身影,低声叫着。
“什么事?”数寒披衣而起。
“斋内密保,楚天傲两日前在奉原葫芦口大败敌方骑兵。”
“快给我!”窗一开,一个黑衣人闪身进入卧室,蒙着脸,看不到相貌,但身形却是个女子。数寒晃亮火折子,就着微光看信。她一身月牙白的睡衣,头发散在一侧,许是刚醒,脸上还带着三分懒散,显出与白日不同的娇丽。快速看完后,就着火折子,她把信一点点地化为灰烬,一场夜风吹来,最后的纸灰都不知散落到了何处,似乎从来就不曾有过什么。“明日,朝中就能收到捷报。清晨我就让韩梦去办,京城各大茶馆酒楼会在第一时间大肆传扬此事。”
“还有斋主交代的事,不知道师妹办得怎么样了。”那黑衣人也不解下面纱,仍是只露出一双眼,不过光凭那双眼,也能看出其果敢睿智。
“你转告斋主,数寒自有分寸。”她小心地吹熄火光,“出去的时候小心些。”一点头,黑衣人腾身飞上屋檐,几个起落,已经远去。
她站在窗口,看着来人离开的方向,叹了一口气,不过旋即又是一笑:楚天傲,你比我预计的还要赢得早!
她用指尖细抚窗棂上的花纹,一点点、一寸寸,仿佛那里刻着的是一封久读不倦的情书。低低的,她吟起那首《摊破浣溪沙》:
“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
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多少泪珠何限恨,倚阑干。”
设计了这么多,只为扭转局势。云轩斋以救济天下苍生为己任,但靠什么救呢?一碗粥、一件衣?……天下万民,如何能救得过来!要救的,是这个国家——国泰则民安。只盼苍天也能明白她的心意,虽然她把那么多人卷入纷争、送上战场,但是,请让他们走得顺一些,少受一点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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援军来了,粮草物资也来了,而且经过葫芦口一役,守军们的热情空前高涨。趁着敌军溃败,一时无法反扑之际,楚厉两人在军中了解具体情势和地理。除了地图,厉云鲲还动手制作了地理模型,山谷沙丘、河流平原,无不一目了然。即可以方便作战时观看,又通过动手强化了对地形的熟悉,一举两得。
不过,在制作过程中,也有一事引起了两人的注意:慕升卿对于周围地理的熟悉程度,可以说是了如指掌,连哪里有个小洼地都知道。后来才知道,他是在战场上被余老将军捡来的孤儿,自幼在军中长大,这边塞,可以说就是他的故乡。可能也正因如此,他才有比别人更犀利的战略目光和理性判断的头脑。
“结合你所发明的强劲机弩,专门的加强队已经训练出来。”练兵场上,楚厉二人正在进行巡视。
“御史大人、军师好啊!”迎面有位统领过来打招呼。“刚来还没好好休息,就投入练兵了。真是我夏渊国之福气啊。”
“薛统领!你我都是领朝廷俸禄之人,哪敢不尽心呢?”他回礼道。“只有早日平定边关,才能对皇上有个交代吧!”
“不错不错,但行军打仗最戒急躁,军师虽有妙计,但还是稳中求胜的好。”薛弘回道,“当然这只是末将的一点浅见。呵呵,我还有事,先走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楚天傲对厉云鲲说,“军中右相的人就以他为首。撇开其立场不说,此人倒确实是个人才,善守城、拉锯战。当年平川一役,单以一万兵力对抗对方的五万铁骑,死守厉城三月,拖住了对方的脚步,为后来的和谈做了很大贡献。”
“此人若是能为我所用,倒能省不少心。”厉云鲲道。
“人生哪能事事顺心!”他抚了抚袖上的褶皱,“而且,稍多些挑战,云鲲你不是更有兴致么?”
“哈哈,知我者三哥也。”厉云鲲大笑,“当年诸葛亮舌战群儒,凭一己之力动一国之兵,我要的也就是这份气魄与业绩。”
笑完之后,厉云鲲扶住他的肩,“三哥要不要和我打个赌?”
“莫非云鲲你要效仿孔明,与周瑜立军令状,来个草船借箭,树立威信。”他望望城外的漫天飞沙,“可惜这里不是赤壁,我也不是周瑜。”
“既生瑜,何生亮!那是因为他们属于不同的立场。还好,我们是在同一战线。而且,”厉云鲲看向他,“我最不愿意为敌的人,就是你。因为——你太强。”
“太高估我了吧!”
“没有,”厉云鲲直视他,“因为——无欲则刚。”看起来,他像是最想得到的人——权利、地位,都是他所需要的;但同时,他又是什么都可以舍弃的人。这样的人,最可怕,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
“我也不希望有朝一日,会与你在战场上相见。”
是夜,楚天傲被速招往中军大帐。进帐一看,大小将领几乎都到齐了。厉云鲲正在看墙上的战略图,一看他来了,笑着说,“我们连草船都省得造了。”他的第一反应是:敌人有行动——送上门的猎物来了,怎能不激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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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云鲲在奉原大捷。”再次收到边关的快报,方永煜笑得嘴都合并不拢了。“你没见到今天万恒钧在朝中的表情,哈哈……”
接过他递来的折子,数寒细看:厉云鲲率边关守军筑堤拦潼河。引敌军进低谷,炸堤淹之。敌方溃乱,厉伏兵于敌军逃亡之路,生擒敌将两人,俘虏五千余,缴兵器弓箭无数。收南顺、抚河、永川、潼关四城……
“更厉害的是这里,”方永煜指了指近末尾的一句话——我方无一人伤亡,“能做到这一步,连我也不得不佩服他啊!哈哈,寒儿,今天是我有史以来最高兴的一天。当然,你的荐才之功也不小啊!”
方永煜沉浸在胜利的喜悦里。
“今日向义父道贺的人应该不少吧。”慢慢放下折子,她微笑着问。
“那是当然,这样的事……哈,举国同庆。”
“那风家呢?”
风家?方永煜捻了捻胡子,“他们还是没有什么动静。”
“既然是举国同庆,那么风家作为名门世家,有所表示,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你是想……”
她一笑,“好久没吃云片糕了,义父不想试试吗?”
“呵,好,那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做。”
“是!”她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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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京中突然出现了一件奇事,让人津津乐道。一直不问朝政的风家突然上了一道贺表,庆祝朝廷三年来的首次大捷。有人猜测,估计风家终于看清时局,表明立场了;也有人说,风家锦上添花,又送了个大人情,看来也在为以后做打算……
外面众说纷纭,但作为这件事的中心人物——风在行,却是清闲下来,不去流连京城的灯红酒绿,而是难得地待在书斋。耳边还回响着那一席话:“公子善于填词,平仄都堪称完美。一般来说,好诗是字字珠玑;但绝句,却是前面的诗句平淡,而在最后用点睛之笔做雷霆一击。公子,喜欢那种呢?”
“好诗?绝句?”风在行默默念着这两个词。忘不了,珠帘之后那双眼睛,微微一瞄,似乎就能看清人的心思。这样的女子,他还是第一次见。想起那个女人临走时说的话,“更大的危机下,我会倾我所有,但也请公子能够帮我。而且,公子必须帮我。”看着她那双坚定的眼睛,他不知道那种自信是从何而来。但是,自己却在那样的目光下热血沸腾。他摸摸自己的心口,连这里也开始鼓荡了吗?她说,他可以不做对左相有利的事,也可以对右相置之不理。但是,他应该做一个男儿该做的事,一个夏渊子民该做的事。
一直以来,他都是作为一个风家人而活着,他是为风家的声名而生的。尽管他有时候痛恨这一点,但不可否认地,他又依赖于这一点。所以他愿意与楚天傲交厚,因为,他欣赏楚天傲靠自己的力量得到想要一切的个性。但现在,突然有人出现,告诉他,他也可以做到这一点。他能吗?他不知道。但是,或许,他真的可以为三哥做点什么!为夏渊……
他脑中又浮现出那双在黑夜里依然明亮的眼睛。那个女人,居然跑到勾栏去,在竹帘后以一曲满江红吸引到他的注意。而要他帮的也并不是任何一方,而是在关键时刻稳住京城的大局。所有人都以为他站在了左相这边,但是,他却是作为了一步暗棋。那道贺表,只不过是一个幌子。这样的女人!!风在行突然想,她和三哥倒是很像呢。但是两个相像的人在一起,会不会更多摩擦呢?毕竟大家渴望看到的都是自己想要的东西,而不是自己——这样才能互补。他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微笑,玩味之心又起——真期待看他们两人并肩时的场景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