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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以前都是在骗本王?”他的态度疏远冷漠。
“不!”她摇头,“我从来都没有说过自己不是女人啊。”她跪直身体,“我……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被我父母当做男孩儿来养,说是男孩儿阳气重,可以镇住当仵作的煞气和晦气。”她有些仓皇的解释着,“我也习惯自己是男人了……没想过要骗人啊……”
宁无忧的神色看起来很怪异,那双一向懂得控制情绪的眼中一瞬间闪过太多的情绪。他盯着她,最后又背过身去。
懿德堂的灯光明如白昼,将她的影子描摹得很淡,他看着地上那抹清淡纤细的影子,心中不知是何滋味。总之,五味陈杂。
那一晚,与她分别,让她留在自己身边,她拒绝了。
如今,她主动回来,他却对她的态度似乎有些改变。他一开始得知她被捕,甚至有些气愤。气愤她当初不肯留在自己身边,若是她识趣留在自己身边,或许她就可以逃过那场打击与浩劫。亦或者,就算他父亲遭到毒手,他也可以帮她调查清楚。
可之后的两天之中,他竟将那份气愤化作了担忧。担忧她遭到不测,担忧她已经被捕,或许会遭到刑部的酷刑。
刑部的卷宗从他这里来来往往,他从未觉得如此重要揪心过。
看到她手札的那一刻,他在想什么?
也许她被刑部抓了,所以连随身携带的手札都被搜了。或者她死了,所以刑部的人将她的手札拿过来,让他审查结案了。
或许,太多的或许,他都没想到,她会主动来到自己这里。
既然从一开头就想留她下来,那么如今顺势而留又何妨?
他从袖口之中拿出一张雪白的锦缎,往背后一扔,扔到了她的脸上!
“本王最讨厌脏兮兮的人!”他转身,嫌弃的看着她,见她衣服凌乱污脏,身上甚至有大大小小淤青,整个人看起来又糙又脏,不修边幅!哪里有女人像她这样的?简直不男不女!
“想要留在本王身边,至少把自己收拾干净点,别总这副样子污了我的眼!”他冷冷地说道,又转头,“红袖!”
红袖立刻悄没声地就走了进来,行礼道:“王爷。”
“去给她准备洗澡水,让她洗洗干净。”
木梓衿立刻从地上站起来,看了看红袖,见她一副云淡风轻的,绝不多问的模样,就知道她是一个合格的侍女。
“木先生请跟我来。”红袖将她带到了懿德堂东侧的房间,“请先生稍后。”
木梓衿点点头,准备等候人抬热水进来。又听见有人对红袖说了几句,红袖有些诧异地看了看木梓衿,点了点头,带着人走出去,将门关好。
木梓衿终于进入热水之中清洗时,终于感觉自己可将全部的惶恐与担忧放下。至少,宁无忧是愿意留下她了。
而当人的思想放空时,优思便涌上来。她静静地呆在水中,一动不动,直到红袖再一次推门进来,手中捧着一叠衣物,放在一旁的桌上,走过来说道:“木姑娘,还却什么吗?”
木姑娘?
这个称呼让她怔了怔,自己活了十几年,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称呼自己。
从小到大,父母叫她梓衿。取自“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之意。据说这是父亲所取的名,因为她母亲小名阿梓,所以将“子”改为了“梓”。
张大叫她木头,赵知良叫她木兄,其余的人,叫她木先生……
木姑娘……也许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不需要,谢谢。”她抬头见红袖目光掠过水面,静静地看着自己的——胸!她全身一僵,头皮一麻,立刻双手环胸,警惕地看着她。
红袖轻笑一声,又转身从刚才的桌上拿了几个小瓶子过来,“这是王爷特意吩咐给你擦伤口用的。”
“哦。”她点点头,“谢谢。”谢完之后就可以出去了吧?她知道,也许宁无忧不太相信自己是个女人,所以让红袖进来看她洗澡,确认她到底是不是个女人!难道他真喜欢男人,非得要确认自己是个女人才肯死心?
她心头恶寒,觉得宁无忧真是个道貌岸然的男人。
红袖将药瓶子放在木桶旁的小凳上,轻笑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木梓衿被红袖的笑声激出了鸡皮疙瘩,等她出去之后,立刻浇了热水在身上,使劲儿擦。
穿女人的衣服她不太熟悉,研究了一阵子之后,总算穿好开门出去。红袖已经等候在外,“王爷请姑娘过去一趟。”
她立刻又回到了懿德堂,听见宁无忧正和纳兰贺说话。
“楚王府之中,在册的侍女可有多少?”宁无忧问道。
纳兰贺并没思索,回答道:“如今进京的,加上留在苏州的,一共是四百二十人。”
宁无忧将手中的一本册子递给纳兰贺,说道:“我记得,在苏州时,原本有个叫做红线的侍女。”
纳兰贺立即将楚王府名册拿出来查看,“是的,可那个叫做红袖的侍女,因为随同进京,在路上染了天花去世了。”
“她尸骨埋于何处?”宁无忧问道。
“因为那晚赶路匆忙,又遇暴雨,她又是得的是天花,同行的人担忧会传染,所以将她就地深埋了,连碑都没立。”纳兰贺说道。
“可若是这位侍女没死呢?”宁无忧将册子拿过来,用手指点了点那“红线”的名字,赫然是在如今王府下人的名单上。
纳兰贺一怔,转头又看见站在门口身着女装的木梓衿,霍然明白,立刻说道:“对,她并没死。虽然她染上了天花,可当时有王爷身边的大夫医治,她的天花就好了。得天花的人,活下来的也不少,她能遇到王爷,是她运气好。”
“嗯。”宁无忧点点头,“你去吧。”
纳兰贺躬身退下,走出门时若有似无地看了木梓衿一眼。
木梓衿进入房间之中,宁无忧将她从上大小打量了一番。她五官清秀立体,身姿挺如玉竹,也许是做惯了男人,所以行动之间少了女人的秀气和婉约,反而多了飒爽与英气。倒是有一番别样独特的美感。
贤王宁浚的目光是不会错的——她的确是个美人。
只可惜,也许是她少有穿女装,所以看起来有些别扭不习惯。呆呆地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将放在案几上的一张她的海捕图像展开,仔细对比,摇摇头,笑道:“果然生了一副犯罪的样儿。”也不知是令人犯罪,还是她长得犯罪!
她眉头一蹙,欲怒又忍住。见他拿着图像走过来,放在她面前让她看了看,“若是仔细看的话,还是能认出来。”
她心知肚明,刚才换上女装那一刻,她自己在镜子面前照了半天,除了衣服不同以外,其他和男装的自己没任何区别。她得想办法掩饰自己的容貌,至少,让自己学会更像一个女人。
她看着那张海捕图像,突然想起自己的手札和为父亲买的附方牡丹被人搜走了。她看着宁无忧,说道:“王爷,不知我身上的东西,被您府上的人拿到什么地方去了,能否还给我?”
他从身后书架之上的抽屉中拿出她的手札,“这个手札你没让人看见过吧。”
“除了您之外,没有其他人。”她说道,自己平时都喜欢在晚上的时候拿出来记录。
“那就好。”他再将拿包牡丹粉给她,“这是用来干什么的?”
她小心翼翼的将拿包牡丹粉拿过来,又仔细包扎实了一些,放进怀中,“这是我为父亲买的药。”
“你自家就是开药铺的,为什么要到别的地方去买药?”
“我家只有我和爹爹两人,没有请外人。所有的药物要自己去山里采,采得到就有,采不到就没有。”她淡淡的说着,声音有几分颤抖,深深呼吸,平复气息,又说道:“我父亲脚上长了冻疮化了脓,他就自己开了一个方子。我照着方子为他抓药,可差了左盘龙和这牡丹粉。所以就去镇上的一家药铺去买。”
她细细地将那日的经过一一讲述了一遍,他走到软榻前坐下,吩咐红袖进来添了银碳,懿德堂之内温暖旖旎,火炉之中的火光如纱,氤氲出绮丽柔和的红,她平静地讲述着,苍白枯槁的脸色似乎被这轻柔的光照得红润了些。
红袖给她的是府中初等侍女的衣服,王府之中,就算再低等,服饰穿着也讲究个体面,虽不是上好的缎子,但也是考究的假缎。乍看之下,与上好的绸缎并无区别,只是样式简单灵活,方便活动,但是却没有绸缎织锦繁复的纹理和暗纹,少了华贵的润泽。
这样的低等面料,被她穿成个男人的模样,也是少见。
她讲述完毕之后,他若有所思。“第一,你父亲这个案子,疑点太多。但是,如今事发地点远在宜水镇,案发时,你并没有在现场,很多线索只能靠推测猜疑,并不能作数,所以,单凭你这么说,无法想清楚。第二,按照宜水镇捕快的说法,他们是有人亲眼看见你父亲喝了你为他熬的药,亲眼看见他咽气的。既然你说,你看着你爹喝完药之后,就离开了,那么就是说,那捕快的话,其实是假的。又或者,这期间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