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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滂沱,倾盆而下,酒楼外,瓦当之上流下的雨水如注。
雨水淅淅沥沥的,模糊人的视线,对面那扛药材包的男子也看不清楚。只是模糊得看出,他身材高大,四肢修长,动作快速敏捷。雨水将他浑身都打湿了,他身着短袖,一双脚也露在外面,而他的鞋却放在板车之上,用油纸遮住,想来是怕被雨淋湿,所以将外套和鞋子都脱下,放在了板车之上防雨。
那板车上少说也有一二十袋药材,也看出是什么药材,一袋一袋沉重得似乎能将那男子的肩膀压下去。而那男人却一边两袋,快速地将药往药铺之中搬,以免被雨淋湿。
木梓衿目不转睛地看着,只觉得那身影实在太熟悉了。她的心不由得轻轻地抽了抽,忍不住起身,朝着外面跑了出去。
她跑到药铺前停下,突然想起自己脸上还有黄粉不能淋雨,便快速躲到药铺的屋檐下,见那人扛着药材进了药铺,又跟了进去。
“客官,你来买药吗?”立刻有药店的小厮来热情的招呼,“请问您有药方吗?本店什么药材都有,一应俱全。”
她盯着那消失在堂内的身影,讷讷地问道:“刚才,那进去的人是谁?”
“什么?”店铺的小厮愣了愣,才知道她不是进来买药的,而是来问人的,态度立刻就冷了起来,淡淡的说道:“那是我们家药铺请的,专门帮忙搬运货物的。就是一个苦力。”
“苦力?”她咬牙切齿,心头瞬间充满了歉疚,“你们药铺这么大,难道就不能多请几个人?就他一个人搬这么多的药材,你要累死他吗?”
“客官,您到底要不要买药,若是想看病,我们这里也有大夫看病,若是没事,就请您好走,不要闹事。我可告诉你……”
“怎么?你也要赶我走吗?”小厮还没说完,木梓衿突然听到身后一声沉沉的呵斥,那小厮的话音戛然而止,趾高气扬的嘴脸立刻垮下去,瞬间变得惶恐惊惧。
“将……将军。”他颤颤巍巍地叫道。
顾明朗冷冷地将她一瞥,不和他多言,说道:“刚才这位姑娘问你那人是谁,难道你没听懂吗?”
“回、回将军,小的、小的的确不知啊,那人,才来没几天啊。这都是掌柜的负责的,我只负责……”
“那你带我们去见他。”顾明朗大手一挥,也懒得跟他啰嗦,直接抓了他让他带路。
那小厮被顾明朗拎鸡仔似的给拎了起来,连忙讨好着去带路。
此时下雨,药铺中的人也不多。木梓衿走得很急,一路之上也见到许多人,都是些搬运打扫做体力活的人,也就是那小厮说的苦力。
“将军,那刚才的人,就在里面。”小厮说着,指着一间房,似乎是存放药材的地方。
木梓衿连忙跑了进去,房内浓烈的药材味刺鼻又熏人,远远地,便听见从里面传来切药、碾药和捣药的声音。偌大的房间之中,坐着三个人,一个个如木头人一般,似乎被上了发条,坐在地上,麻木机械地重复着手中的动作,连有人进来都没有发现。
那几个人形容消瘦枯槁,脸色暗黄,直起身来拿药时,甚至可以看见眼中布满的血丝。
这些人一看便知是劳作过度,睡眠不足而导致的过度疲倦,体力不支。
满屋子的药材,从地上堆放上去,架子上摆放着竹编,主编有成人双臂宽,一次从上到下整齐摆放,里面放满了各种各样的药材,分类码好,一眼望去,这偌大的房间之中的药材,几乎看不到尽头。
这么多的药材,只有两三个人处理,只有一个人搬运……
一股怒火从心头腾升而起,她大步走进去,咬牙切齿,可怒火又发泄不出来。直到看到一张包裹药材的单子,才知道这是京城最大的药铺回春堂!
京城之内,药铺不说上千也有上百,各种妙春堂、济慈堂、同仁堂多如沙数。可最有名,最大也最叫得响亮的,便是这回春堂。回春堂内,各种珍贵药材不管多么难得,都是应有尽有,并且价值绝对高,品质绝对好。连皇城之内,大部分药材,也是回春堂供应。算得上是皇家药材供应商。
可正是如此,才能店大欺客吗?正是背后有皇家撑腰,所以才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压榨劳工?
这些劳工,怕是已经三天三夜没有睡觉了吧?
死死地咬着唇,压抑住内心的怒火,她抬头,也瞥见顾明朗脸色阴沉,双眼氤氲着暴怒。
她转身,蹲下身看着一个切药的人,问道:“请问刚才那个搬运药材的人去哪儿了?”
切药的人木讷地顿了顿,颤抖着伸手指了指房间最里面,然后又木然地低头切药,动作虽然快速,可也十分迟钝。
她立刻起身往房间内走,这房间通风明亮,可将每一个主编内的药材都晾晒到。她快速地走了几步之后,便见到一人,正将药袋之中的药材倒出来,随后小心翼翼地放在竹编内,熟练的铺好。
他至今浑身都还是湿的,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单薄的衣服经水浸透,冰凉刺骨,再加上风一吹,他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眼看着他就翻好了一个竹编正要离开,木梓衿立刻追上去,紧紧地盯着他的脸。
这人也正好直起身来,诧异地看着她,“请问你是……”
“赵大哥,是我啊……”木梓衿上前一步,离他近了些。
此时正是赵知良,当初他随自己的远房表叔来到京城之中,也顺便将逃亡的木梓衿带进了京城。在京城之中沉浮漂泊数日,为了安全起见,她从来没有想过来找他。她也一直以为,他在京城里跟着自己的表叔过得很好。可是,如今事实,似乎并不是如此。
赵知良诧异不已,见鬼了一般看着她,将她从头看到脚,脸色变了几变,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颤抖着指着她,“你怎么……变成……”
怎么变成个女人了?他不是木梓衿,宜水镇的小郎中,木淮山的儿子吗?当初两人兄弟相称,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撒尿玩泥巴这样的事情都一起干过。怎么,好兄弟,变成个……
他张了张嘴,双眼一翻,似乎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一般,仰头就倒了下去。
“张大哥!”木梓衿一惊,伸手去接住他。还未碰到他的衣角,一人突然从她身后蹿出来,飞快地将赵知良扶住。
“他怎么了?”她问道。
“他发烧了。”顾明朗摸了摸赵知良的额头,说道。
“那快给他叫大夫!”木梓衿急忙说道。
顾明朗立刻将赵知良扶了出去,找了人来帮忙,将他安排在了一个干净舒适的房间之中。又让人请了大夫,诊了脉,又开了方子。
木梓衿看看赵知良,又看看这个大夫,终究还是将气忍了,她说道:“我有一事不明,还请大夫为我解答。”
大夫年纪虽大些,可依旧耳聪目明,他抬头看着木梓衿,客气地说道:“姑娘但说无妨。”
木梓衿看了看旁边的顾明朗,说道:“您也是大夫,医者仁心,难道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眼睁睁地看着这药铺里的人被折磨压榨?”
大夫脸色骇然大变,险些从凳子上摔下来。
“大夫,您不妨说实话。”顾明朗沉声道。
那大夫是知道这顾明朗的,却依旧很是无奈惊惶,“将军,这……”
“但说无妨!”顾明朗咬牙道。
大夫犹豫了一会儿,说道:“老夫也实在不知道啊。这,这一切都是掌柜的吩咐的。我也只是……”
顾明朗大手一挥,“好,我知道了!”他对他挥挥手,说道:“我会私下去找掌柜的。”
木梓衿也不管如今这回春堂里面到底有什么鬼,她只想把赵知良带走。让他离开这个鬼地方,她可以去求宁无忧,让他在京城之中,随便给赵知良安排个职位,总比在这里做苦力要好。
大夫一走,床上的赵知良慢慢地睁开眼眼睛。他迷迷糊糊看到床边坐了个人,那人一身繁复考究的女装,衣衫如水般丝滑柔亮,勾勒着那人的身姿纤窕。再往上看,便是精巧并不精致的下巴,那下巴之上,一张暗黄色的脸,倒八字的眉毛。分明是及其难看的,可这张脸,他看了几十年,从小看到大,无论是她的音容笑貌还是一举一动,都刻骨铭心。
他一眼就能认出来!
但是为什么,怎么变成了女人?
难道是他病糊涂了?还是在做梦?
“赵大哥,你醒了?我是红线啊。”忽然听见有人在他耳旁轻喊,那声音很熟悉,他睁大眼睛,看见一张嘴在自己面前张张合合,意识也渐渐清醒了过来。
他一下子惊坐而起!
“你醒了!”木梓衿双眼一亮,“我是红线啊!”不管如今情如何,还是得搞清楚状况,不要在顾明朗面前暴露了真实身份。
“红线?”赵知良蹙了蹙眉,“你……你,”他梗了梗,又问道:“我怎么了?”
“你劳累过度,又生了重病……”她说道,想到刚才的一切,又觉得气急,拉住他的手,“你跟我走,不要留在这家药铺了!”
赵知良虽然高大,可如今病着,身体疲软,被她这么带着怒火一拉,还险些被拉下了床。幸好旁边有顾明朗扶着,“他的病没好,没有体力,要走也要等会儿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