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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药师将药方递给旁边的小厮,那小厮立刻麻利地出去为顾明朗抓药,又转身问道:“将军是要在回春堂吃药还是将药拿回去自己煎熬了吃?”
顾明朗蹙了蹙眉,“若是拿回去吃,少不得又要被母亲唠叨,还是在这里吃吧。”
那小厮应了出去,又有小厮在门外恭敬地说了声:“少东家来了。”
话音一落,就见着一二十七八岁左右的男人走了进来。这男人锦衣常服,宽袖束腰,腰间佩戴环佩香囊,银冠束发,简约雅致,手中一把折扇,此时正合着。
他的着装并不耀眼煊赫,一身淡然浅色,所佩戴的饰品也不奢贵夸张。想来是因为家姐儿子刚去世的缘故。
木梓衿看向他,这男人五官端正,可比起宁无忧宁浚等人要差了许多,再加上他回春堂苛待拥仆的缘故,她对他的印象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这男人,便是刘蕖之弟、中书侍郎之子、回春堂的少东家——刘芃。
刘芃一走进来,立刻看到了顾明朗,立即行礼问候:“顾兄,近来可好?”
“好。”顾明朗点点头。
刘芃一见小桌上只放着两盏茶,立刻觉得怠慢,连忙对身后的小厮说道:“顾兄来我这里,怎么能只喝茶?将回春堂今日做出来的解暑的茶点端上来,”他说着,又看向木梓衿,微微疑惑,“这位姑娘是……”
“这是楚王府的红线姑娘。”顾明朗说道。
刘芃脸色微微一凝,不由得肃然凝重地看了看木梓衿,顿了顿之后,才行礼道:“原来是鼎鼎大名的红线姑娘,久仰。”
“不敢当。”木梓衿立刻回礼。
刘芃暗暗查看了这房内的情况,似乎也慢慢明白过来,他微微眯了眯眼,看向顾明朗,低声说道:“顾兄,今日我陪长姐去荐福寺烧香供佛,长姐对我说了些话。”他慢慢走到软椅前坐下,对其余几个小厮挥了挥手,那几个小厮很有眼力劲儿地退了出去,识趣地关上了房门。
“顾兄,你老实告诉我,我外甥的死,是不是顾家……”
他话音未落,突然被顾明朗打断,“顾兄,此事尚未查清楚,不能武断下结论。”
刘芃微微拧了拧眉头,压低了声音,“那顾兄今日带楚王府的人来做什么?”他眸色陡然一冷,蓦地想起刚才的黄药师,有些气急败坏地咬牙道:“难道顾兄是怀疑,我回春堂为琛儿配制的鹤灵丹有问题?”
“有没有问题,都要查清楚才好。”木梓衿很是客气地说道:“若是没有问题,自然能够证明回春堂的清白,可若是有问题,刘公子怕是会有些麻烦。”
刘芃转头冷然看着她,冷笑了声,“红线姑娘虽然说是楚王府的人,可刑狱之事,还是刑部与大理寺在管,虽然你美名在外,又有断案的才能,但是你如今怀疑回春堂,未免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
“刘兄,”顾明朗蹙了蹙眉,说道:“红线查案,连皇上都默许了的,何况,琛儿的死若是意外便罢了,若是有人暗害,还得要查清楚。事关顾刘两家,必须谨慎。红线是受我之托才来查案的,还望刘兄担待些。”
刘芃深吸一口气,轻轻地用扇在敲了敲手心,“既然如此,为了我外甥,我自然会配合的。想来你们刚才也询问过黄药师了,鹤灵丹一直是他在负责配制,而我这里有鹤灵丹的配方。待会儿我会让人给你们一份,但是这是我刘家祖传的方子,可千万不能外传。”
木梓衿点点头,“多谢。”她想了想,又说道:“黄药师说他有几个徒弟,也是负责配制鹤灵丹的,不知那几人如今在回春堂没有。”
“在的,”刘芃点点头,又扬声向外喊了声,立刻有小厮进来,他吩咐道:“让黄药师的三个徒弟进来。”
很快,黄药师的三个徒弟便走了进来,三个徒弟分别报了姓名。
“我叫王春来。”
“我叫孙斌。”
“我叫袁逢喜。”
木梓衿问了些基本的问题,这三个人都只是负责简单的配制,每个人负责不同的流程,最终问道万子业时,三个人都纷纷蹙眉。
“你们觉得万子业这个人平时如何?他可有什么异常之处?”
“哎,万子业这个小子,平时不配制药的时候,总是抢活儿干。”袁逢喜有些不满地说道。
“他负责配制鹤灵丹的哪个环节?”木梓衿又问道。
“他平时负责采血。”袁逢喜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因为采血要采新生小鹿的血,那是杀业,我们为医者,都不愿意杀生造孽,所以就都回避了这个环节。但是万子业很是勤奋,也不挑剔,每次鹿苑有小鹿出事,他便会去放了小鹿的血带回来。”
“这么说来,他其实勤勤恳恳的,没有什么错。”木梓衿若有所思。
“是没错,”袁逢喜点点头,“可是回春堂来的客人一般都是权贵富豪,千金公子什么的,若是伺候得好,总会得到赏赐,万子业没事儿的时候,总喜欢讨好那些有权有势的人,总能得到不少的赏钱和好处。所以我们回春堂的有些弟兄,总觉得他抢了别人的好。”
“就是!”孙斌鄙夷地说道,“万子业那小子,有一回还跟我抢生意。甚至还差点和我打起来了。”
“为什么?”木梓衿问道。
“有一次来的是明瑛郡主,”孙斌说道,“明瑛郡主来了,自然人人都不敢怠慢,可那次万子业那小子跑得贼快,抢在前头讨好了明瑛郡主,从此之后,凡是明瑛郡主来,都点着要他伺候。我们连看一看的戏都没有。”
木梓衿心头的疑惑更多,一时间千头万绪,却始终找不到线头。
她轻轻地咬着唇,没再问。刘芃见状,摇了摇手,示意这三人出去。
她看向刘芃,问道:“刘公子,既然万子业能在回春堂得到这么多的好处,那他为什么要突然离开?”
“这个我真不太清楚。”刘芃蹙眉,“他那日趁我在回春堂,突然就跑来说自己不想干了,问他原因,他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你要知道,人人来我回春堂做工,那都是签了契书的,每人不到固定的时期,不能随意离开或者怠工。我本来不想让他走,可那日恰巧明瑛郡主在,她无意间就为那万子业说了几句情,我也不好拂了明瑛郡主的面子,便将契书还给他,让他走了。”
“明瑛郡主……?”木梓衿觉得有些头痛,微微闭了闭眼,又摇摇头。“刘公子可知如今这万子业人在何处?”
“我哪儿知道?”刘芃摇头,“离开了我回春堂,我就不再过问了。”
从回春堂之中出来,外面日头已经当空普照,街道上行人依旧摩肩接踵,川流不息。木梓衿与顾明朗一同出来,向顾明朗道谢。
“红线,琛儿的事情明面上已经结案了,可依旧千头万绪。宋奎英的事情依旧比较紧急,若是忙不过来,便将琛儿的事情先放下,破了宋统领的案子再说。”顾明朗说道。
“我自然知道轻重缓急。”木梓衿说道,只是宋奎英的案子与顾允琛的案子有诸多相关的联系,在找到确凿的证据之前,也不好告诉他。“皇上并没有给定期限,宋统领的案子,我会尽全力查办的。”
辞别了顾明朗,木梓衿便回楚王府。
按照惯例,她若是在外面有了线索,便要去向宁无忧汇报情况。懿德堂之外,绿荫盎然,雅致幽宁,王府庭院之中,有鹅卵石铺就的小道,曲径通幽,疏影横斜。
日头太高,照在人身上灼热滚烫,她尽量走有树荫的地方,地上斑驳的光屑姗姗摇曳,如零星洒落在地的星光。王府之内,屋宇房檐飞拱画廊,皆是精妙唯美,每一步都是华景。
走入懿德堂,暖风轻送,清晰雅致。精巧的设计和布置,让懿德堂冬暖夏凉,怡人闲适。
若是没有外人,她可以直接进入,但只能留在外厅。恰好进入时,宁无忧正躺在软榻上,轻柔华服如云般迤逦轻垂,飘逸宽松的衣袖与领口清逸惬意。他此时身上穿的是夏日里最平常的常服,宽松透气,颀长的身躯在柔软衣料的映衬下,显得挺拔英俊。
她慢慢走过去,发现他手中轻轻地捏着一张纸,软榻上的小案之上,放着一个信封。
她识趣地在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来。
既然是在读信,那么她就不该靠得太近,以免看到不该看的内容。
但那信封和信纸太过华丽别致,不得不让好奇心重的她深深地看了一眼,而且印象极深。
那是一张很考究奢华的薛涛笺,纸张玫红色,华美雍容,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连隔着几步远都能闻到,馥郁悠然、飘繆隐约。纸张纸张,印着花鸟山水,据说每张薛涛笺之上,根据信的内容与写信人传达心意的不同,印上不同的图案。她忍不住好奇地抬眼看了看,远远地隐约看出那纸张上似乎印着并蒂莲,并蒂莲之下,有一对水鸭子。
大成国的人好风流风雅,有些千金公子会用薛涛笺。但是薛涛笺昂贵,制作也比较繁复,并不易得,所以很少有人用。而且,薛涛笺华美,精致柔美符合女儿家的喜好,男人并不爱用。
所以,宁无忧手中的信,是一个女人写给他的。
而且,还是一个有钱的、风雅的、有文化的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