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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梓衿不由得蹙眉。
“这原因之二,便是因为,当年先皇与先皇后情深意笃,恩爱异常,因为这云真公主的生母使了不光彩的手段上了位,所以让先皇后不悦,与皇帝的关系失和。因此,先皇才对其母心生怨念,云真公主出生之后,更是让先皇与先皇后之间的关系僵化到极致,先皇便迁怒了云真公主,对这位原本应是掌上明珠的女儿,态度便有些恶劣。”
众人不由得各怀心思,在心中猜度。
“其三呢,”说书人又是一脸的神秘,“话说,那云真公主,是其母早产而生的,早产谓之寤生,很不吉利。故而先皇对她的轻淡更是重了一分。有人流传,其母早产的原因,是因为先皇后嫉妒而动了手脚所致,又有人说……其实,那侍女的一胎,并非……”
“并非什么?”众人好奇想问,那说书人却已经欲言又止,故意卖了个关子,收拾了桌椅鼙鼓,准备拿钱走人了。
木梓衿听到一半,没听到最关键的信息,心头难受得厉害,转头看着宁无忧,殷切地低声说道:“王爷知道吧?知道吧?快给我说说。”
宁无忧无奈地笑了笑,神色有些暗沉,看着她的目光却是温柔宠溺的。
“这些宫中秘闻,原本不会流传到坊间的,但是,当年……云真出生之时,的确有不少流言不知从何传出。其中,最让人震惊的,便是云真其实并非皇兄亲生。”
木梓衿果然惊了惊,“这……怎么可能。还真是匪夷所思,既然说云真公主并非先皇亲生,那总得有证据吧?”
“流言最厉害的地方,便是虽然没有证据,也足可以让人心溃散,在心头中下怀疑的种子。”宁无忧别有深意一笑,“当年,想来我皇兄也是怀疑过的,所以才对云真母女并不亲近,甚至是故意疏离。但他终究没有追查,因为,有些事情,虽然心知肚明或者心怀困惑,但是却不能捅破。毕竟,这关系到皇家的颜面。”
“哦,”木梓衿恍然大悟地点头,“那,云真公主……”
“云真知道这个谣言的。”宁无忧欲言又止,却也知道她想问什么。他略微蹙了蹙眉,说:“云真十岁生辰之时,我曾让人为她带过一份礼物。那礼物,不过就是我无意间得到的一件狐敞,那狐敞较小,也不适合我穿,恰好又遇到她生日,我便转手给了她。却不料,她收到礼物之后,便来找我,见不到我,就在我殿外站了一天。直到我出了殿,她立刻缠着我,一直问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木梓衿问。
“她问我,她到底是不是父皇的女儿。”宁无忧轻轻一叹,“她当时才不过十岁,看起来就像一个街上走失的小乞丐。”
“王爷是怎么回答她的?”木梓衿心中微微一沉。
宁无忧说:“我告诉她,她是公主。”
这个回答似乎天衣无缝,却很是巧妙的避开了云真公主纠缠的问题,似乎是回答了,也似乎是没有回答。
木梓衿又想起那说书人所说的话来,“刚才那说书人,似乎说了云真公主与国子监监生之间……有私……”
“我也听到了。”宁无忧脸色沉了沉,“想来这是那说书人也不敢乱说的。本王会调查清楚。”
两人吃完,便回到马车,天色还早,木梓衿坚持要去韦少铎的住所去看看。
韦少铎的家在京城西侧,纵横如棋盘的繁华京城市坊,一条窄窄的街道,幽幽通往韦少铎如今的住宅。街道两旁的里坊之内,横斜枝桠倾泻溢出,青黄的杏子挂满枝头。
韦家虽然落魄,可韦少铎依旧保持着儒雅清淡的风韵。韦家正门之上,两个方正端庄润厚的“韦宅”匾额,端端正正的挂着。由于韦少铎新丧,虽然他的尸体在刑部,可这韦宅之内,依旧挂着整齐讲究的白布白幡。
木梓衿与宁无忧二人下了马车,让赶车的车夫在宅院外等候。木梓衿上前敲了门,很快走出来一位满脸皱纹头发苍白的老人,自称是苏宅的管家。老人虽然年老,可神态清韵,迈步有力,依旧挺拔、精神奕奕。
木梓衿自称是刑部的人,为查案办公而来,老管家立即恭敬地将两人请了进去,让院中正在打扫的一个妇人去烹茶。
进入正堂,正堂正中挂着一幅松竹临泉水墨画,画上题着行云流水的行草对联:“竹露松风蕉雨,清茶琴韵书声。”
木梓衿与宁无忧在正堂入座之后,管家便去吩咐宅院之中的人准备招待的吃食。木梓衿连忙摇手拒绝,那老管家却依旧热情殷切。木子记只好随他去了。
宁无忧打量着这座二进的院落,只觉得一步一景,幽然雅致,精妙绝伦。从正堂大门看出去,庭院之中掩映着绿竹,绿竹环抱着一方小小的池塘,池塘之内,还有几株尚未凋零的绿荷。虽说荷花早已凋谢,但妙在那份意境。
“庭前细雨东坡竹,池上清风茂叔莲。”他轻轻地说道。
“什么?”木梓衿正好奇地打量着正堂之中的一方小小的屏风,忽而听见宁无忧说话,便回头看着他,“王爷说什么?”
宁无忧抬手指着庭院之中,“这韦少铎,倒是一个很有品味的读书人,看来他很喜欢竹子。”
“是啊。”木梓衿一听,双眼一亮,指着那幅画,还有那屏风,“这上面画的都是竹子。”
宁无忧随着她所指看过去,见那屏风之上,不过寥寥几笔,画了竹子和梅花,留白处写着:“月影写梅无墨画,风声度竹有弦琴。”
木梓衿只觉得那一起一伏起承转合的音调语句很是优美动听,尤其以宁无忧清浅温和的声音念出来,更是醉人。但依旧迷惘,“王爷,什么意思啊?”
宁无忧轻轻地敲了敲她的头,“对牛弹琴。”轻声一叹之后,说道:“梅和竹,一直以来都被文人墨客看做清高孤傲的意象,想来这韦少铎,是以梅和竹之类的自况,来显示自己清白傲骨。”
木梓衿点点头,“看来他觉得自己是个很清高的人。”
“正是。”
恰在此时,那老管家带着妇人走了进来,为两人斟了茶,茶倒是好茶,只是陈年了,味道不如新茶清冽。
老管家得体从容地说道:“招待不周,还望见谅。”他也知木梓衿与宁无忧的来意,便说道:“我们老爷自韦家败落之后,便搬到此处。这里虽然小,又偏僻,可贵在清静,房子也不贵。搬进来时,老爷与夫人稍作修整,便将这小小的二进院子拾掇成了这样。可惜……”他叹口气,“老爷是那种‘宁肯食无肉,不肯居无竹’的人,先前,只顾自己悠闲自在,沉溺于恬淡的生活之中,可日子久了,又不擅长经营,很快就将所剩的家产用完了。又恰逢夫人怀孕,生活近乎艰难。老爷反省过来,便想办法买了所剩的家具玩器之类,后来家具玩器卖完,他又卖了自己的笔墨字画。直到后来,夫人难产去世……老爷从此一蹶不振,便自此得过且过了。”
“为何今年他又要参加科举呢?”木梓衿问。
“那是因为,夫人临终前对老爷说了些话,夫人希望老爷能够考取功名,重振韦家,日后若是谋个一官半职,也不至于落魄狼狈。三年前,老爷也参加过秋闱的,可却没考中。”老管家说道。
“你家老爷,平时可有与人结怨?”木梓衿若有所思,又问。
老管家一愣,连连摇头,“没有。若是真有什么怨的话,便是几年前韦家败落与几个旁系兄弟分家产时。但老爷对钱财之物并不看重,那些人要什么,老爷就给什么,若是这样,还有什么不满,那可真不是什么原因了。”
宁无忧起身,走出正堂,将这二进的小宅院看了看。木梓衿与老管家跟了出去。
“韦少铎平时喜欢书画?”宁无忧问。
“是。”老管家立刻点头,“老爷尤其喜欢书画,自己也常常写写画画。可这几年落魄之后,家中的下人也走的走、散的散,老爷连笔墨纸砚都买不起了,平时画画,都是拿出去卖的。老爷平时也有些挚友,经常照顾他,能卖些钱。卖了钱,他又买纸笔来画。这两年,画的最多的,便是……便是夫人。”
宁无忧微微点头,“带我去你老爷房中看看吧。”
“是。”
老管家立即带路,二进的院落不大,一转弯就到了韦少铎的卧房之中。
卧房简简单单,一张床、一张木桌,一张案几,案几之上全是笔墨,能放东西的地方,全是画轴书籍。木梓衿随手从一竹筒之中拿出一幅画来,展开,依旧是松竹梅兰图,图上依旧题着字:“梅香入梦,月影横窗。”
其余的画都大同小异,所题的诗词,也都是高洁清正的诗词。耳濡目染,木梓衿也懂了一些。
直到抽出一幅美人的画像来。木梓衿一愣,将画拿给宁无忧查看,“王爷,你看。”
“这是我家夫人。”老管家立即解释道,“我家夫人名唤谢明嫣。这画上,还有夫人的名讳。”
木梓衿一看,果然上边写着“嫣然一笑,迫人销魂。”
只是其下还有一首诗,木梓衿却怎么都看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