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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娘子忽然叹了口气:“岩哥,我真不懂你,今天你杀了那么多士兵,心真狠!以前你是公子哥儿,却有着菩萨般的心肠。你变卖家产,开仓放粮,成天和灾民们混在一起。说得难听点,你就是个叫化子头,整日里领着灾民去要饭。汤小姐本来要嫁给你的,可是你那样胡闹,汤家就悔婚了。但你也不在意,仍旧天天写诗,去求那些富豪大户们放粮赈灾……”
“哦,写的什么诗?我都忘了。”我微微一笑,心里却有些虚。
“你风花雪月的诗是写了不少的,但写得最好的,还是那首《劝赈歌》,让人看了想哭。但那些大户老爷们看了却直笑,说你迂腐。那时,你天天脸上堆着谦卑的笑容,恨不得给那些老爷们下跪,可是最多也只能求到三五升米。那时我劝你,反了吧,你不肯。你说刀兵一起,天下生灵涂炭,大明朝内忧外患,就算咱们能推翻朝廷,这江山也决计坐不长久,反而会被他人坐收渔翁之利。你说你能做的,惟有放下举人的架子,去尽力帮助灾民。”
红娘子说到这里,叹息了一声,仰头沉思起来,似乎那淡淡的苍穹里潜涌着如烟的往事。我听她说起李岩的过往,脸上平静如常,心中却波涛汹涌起来。在我以往的印象中,李岩在起事前,他的所作所为虽然是慈悲心怀,却不免有些迂腐,看不清这世间的真正出路。在起事后,又盲目投奔李自成,不仅让自己命丧黄泉,还功败垂成,让清兵趁乱轻易得了天下。生灵重遭涂炭,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惨绝人寰。说到底,李岩又是看错了人,上错了桥,说到底还是见识不够明智。可是听红娘子这么一说,再仔细一想,我不由得对李岩有了重新的认识,对李岩的景仰之情,犹如天上密密麻麻的星斗。
先说德吧,能变卖所有家产,放下文人架子,领着灾民去要饭,这整个大明朝,恐怕也只有他李岩做得出来。那些大善人,不过是拿出一点余财积些阴德罢了,又有谁能象李岩这样做得干脆彻底,直逼释迦牟尼舍身饲虎的高度?伟人啊,这才是真正的乞丐之王。回想自己曾为一个患白血病的孩子捐出一个月的工资,当时心中还颇为自豪,自认为自己比雷锋还雷锋,我的脸上不禁火烧一般。如果我再提前穿越三年,会不会只顾着自己的那方小天地,和汤小姐恩恩爱爱地过着小日子?我能象李岩这样不顾温饱,毅然变卖家产开仓放粮,将自己的饭碗砸掉不算,还将自己嗣父的粮仓也搞垮,救活一人算一人?恐怕,貌似,应该,很难很难……
再说才吧,能这么清醒地看清局势、预测未来的,这大明朝里又有几人?那些义军的首领们,天天喊着劫富济贫、为民作主,一心想推翻朝廷,又有谁看到了山海关外那如狼似虎的清兵?又有谁曾好好地想一想,推翻皇帝后该做什么?李自成就是这样垮掉的。李岩其实是具有大才智的高人,又哪是我这等凡夫俗子可比的?我不过是借了穿越者的优势,才勉强看清一些问题,抓住一些机会。而李岩却在历史的层层迷雾中,早就看穿了真相。至于李岩被迫起事后控制不了局面,那却是因为李自成和那帮文臣武将太过强悍,已非李岩的能力所能控制。
所以,象李岩这样德才兼备的好干部,到最后必然悟透了人生,被神界组织部选拨走了。这才有了这个烂摊子,留给我来收拾。可是我和李岩虽然处事风格迥然不同,但也应算是殊途同归吧。我虽然不去向富豪们要饭,但造反造得成功的话,不是更能彻底地解决问题吗?
想到这里,我微叹一口气:“男人嘛,就得对自己好一点,对别人狠一点……”
红娘子见我沉思了半天,却说出一句这样的话来,大为失望,甩甩头,大步进了军帐。
我的高论还没发表完,于是不甘心地追了进去,迎面却碰上宋献策意味深长的目光,看来,我先前扯红娘子衣袖的小动作,早已被他尽收眼底了。
我脸上微微一热,赶紧将了宋献策一军:“宋军师,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想问问你。你可得跟我说实话。”
宋献策的眼神立时严肃起来:“李师长尽管问,宋某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大约是因为我的笑容有些贼吧,我还没开口,宋献策的眼神就开始有些慌乱起来。不出他所料,我问的就是他最怕的那句话:“诗诗对你怎么样?”
宋献策努力做出一副镇定的神情,我却知道他心里正翻江倒海。现在诗诗也变成了老宋的软肋。诗诗名叫张韵诗,就是那个第十九号宋夫人。她嫁过门去后,据传把老宋侍候得舒舒服服、眉开眼笑。不过,之后又有更新了的谣传,说她也把老宋管得服服帖帖。只要老宋胆敢多看那十九个年青女兵一眼,老宋最近收藏的那些古董花瓶,就会无端端地违反万有引力定律,忽然在老宋头上碎裂开来。乖乖,比我选美时更惨。
可恶的是,自从诗诗事件发生以后,军中的光棍们都对我考察女干部的眼光大为质疑,宁可终身打光棍,也决不肯请我作媒,一时弄得我门前冷落鞍马稀,再也没有了考察女干部的机会。其实这怎么能怪我呢?谁叫老宋长那么矮,诗诗偏又那么高,用花瓶敲起脑袋来不是格外顺手吗?
见老宋一时讷讷地答不出话,我呵呵一笑,把话题一笔荡开:“那永宁和宜阳在什么地方?”唉,我真怀念从前,怀揣一本地图册就敢天南地北地闯荡。要是现在手中有一卷中国地图,也不用问这么弱智的问题了。
宋献策沉吟了一下,正色答道:“永宁与宜阳均在洛阳附近,其中宜阳与洛阳仅咫尺之遥,朝发可夕至,比杞县至开封的路途还近。李师长,我有些担心,李闯王攻下永宁后,又发兵宜阳,看样子,也是要夺洛阳。”
“糟了!”我一拍大腿:“李自成要和我抢生意。我们离洛阳尚远,恐怕黄汉忠今晚就得出发,而且路上不得停留,要一路向西,尽快到达洛阳。老宋,你们立即挑选二万骑兵,明早就动身,同样不得停留,直奔洛阳。要与黄汉忠保持五十里路左右的距离,以免沿途被官兵察觉。”
“下官遵命。”宋献策眼中闪过一丝坚毅,却又笑道:“李师长,投闯王一事,看来我也不用再问你了。看你的这番布置,显然就是要和李闯王一争高下了。”
我笑着拍了拍宋献策的肩膀:“知我者,老宋也。你要是能抢先攻破洛阳,我给你记大功,再给你纳一房小妾,杀一杀诗诗的威风。”
我说到这里,宋献策当即抱拳讨饶,红娘子也不禁轻笑起来。我顿了一顿,又接着说道:“如果万一李自成先攻下了洛阳,你们就把洛阳东部附近的城池都给我攻下来,特别是登封,别让李自成向河南中部和东部发展。还有,如果你命好,能抢先攻下洛阳,你要做这么几件事……”
我刚布置妥当,李牟他们就回来了。看来黑夜给了李牟黑色的眼睛,却没让他看到光明。几十万的人马活生生地在那摆着,不由得他不信,李牟的骄傲终于被特快专递到西班牙去了。他摇着头叹道:“堂哥,你真够狠的,一下子弄出这么多兵马来。得,我这趟是白跑了,看来你是不会去投闯王了,对吧?”
我呵呵一笑,却有意避开他的问题:“过奖了。李牟,你是从哪条路线来的?”
李牟沉吟了一下,爽快地答道:“从永宁插小路至汝阳,再经禹州和长葛来到新郑,本来是准备去杞县的,结果在这就遇上堂哥了。”
我不动声色地问道:“那你们也是沿这条路线回去吗?”
李牟有些疑惑地问:“那是自然,堂哥问此何意?”
我欲擒故纵:“我们明日就要向禹州发兵,攻打县城了,你干脆跟我们一起走吧。”
李牟急忙拒绝:“军情如救火。闯王有吩咐,传话后立即赶回,不得有误。既然堂哥不愿投闯王,我这就连夜赶回去回话。再说了,你们一打禹州,我们过境就很不方便了。还是连夜走的好。”
我微微一笑:“你回去告诉闯王,我在郑州等他来合兵一处,共打开封。”
李牟吸了口凉气,没想到我胃口这么大,竟要闯王来投奔我。这事情一下子倒过来了,他脸上一时颇有些不自然:“好,李牟马上回去,一定把堂哥的这句话带给闯王。”
李怀琛他们却揽着他的肩头,不让他走:“堂哥,咱们兄弟多年不见,哪有就走的道理,来,先喝上几碗。”
李牟正色道:“闯王有吩咐,外出办事时不得饮酒,还请各位见谅。”
“好,既然闯王军纪严明,大伙儿就别难为李牟了。来日方长,今后有的是喝酒的机会。”我巴不得李牟赶紧走,免得他发现我们调兵遣将,于是拦住了李怀琛的话头:“李牟,你只带了二十个人来,是否太少了?我派人送你回永宁,如何?”
“堂哥的好意我心领了。”李牟一口就拒绝了:“李牟闯荡江湖多年,沿路自会小心,不会露出破绽。”
我微笑道:“哦,那你们快动身吧。明早我们就去打长葛了,你速速过境,不要停留,以免官兵不让你们进城。”
李牟站起身来,匆匆一抱拳,立即带着亲兵们,上马飞驰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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