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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安是第一次写同人小说,又是第一次写长达3W,历时月余的篇幅,甚至还是第一次写带有那个啥的文。群里有人说我们有太多的“第一次”是给了纳兰,笑,确实如此,也只有纳兰的文才能给我们这样的动力吧。自觉能力微末,不敢保证出文无瑕,如有错处,还请各位多多包涵。
此文诞生初衷,是群中朋友们的对燕容二位情商方面的怨念,我不小心地为这怨念地展开加了尽量合理四字,再加上荫子与瓣瓣近一个月锲而不舍地督促下,才终于有了今天这化不可能为可能的长文。可以说没有荫子没有此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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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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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金殿重逢
容谦被青姑小心地扶着,站在阔别三年之久的朝堂上。但在场的每个人都看得出来,容相的眼睛瞧得是金銮殿上方的画梁,心思大约正飘在天外罢。只是见他一脸莫测地表情,又让人不敢妄测这位昔日权臣的想法。直到所有的人战战兢兢地陈述完最近燕国的各项事务,又由殿上唯一看起来没什么情绪起伏地燕王纯熟谙练地处置完一切后,容谦才姗姗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眼前坐在龙椅上,身材明显拔高的青年,已长成为举手投足间初具名君风范的合格君主。这使容谦有种错过了自家孩子重要的成熟期的遗憾,而这遗憾也甚至超过了他心下暗藏的欣慰与得意。容谦正在考虑他留守在京郊的三年中,完全不去看一眼这孩子,是否是种巨大的损失。
容谦轻叹,这些年中他想过会变成白骨在地上躺五十年,想过回去小楼交份检讨,也想过与青姑一起开个茶铺\"老死\",却唯一没想过还要重新以容谦这副受过凌迟之刑的残躯来面对他养大的孩子。毕竟论文搞砸了,皮囊搞残了,连名字也变成了传奇,但怎么看,受到摧残最严重的人,却似乎不是他呢。
容谦知道,今天是他三年后第一次重新站在燕凛面前,但也是最后一次。经过轻尘一闹,几乎使所有诸国局面大变。那场为了维护阿汉地恣意妄为,使得尚缺历练的燕国受到牵连,也使得尚缺大事磨砺地燕王再次因思虑不足,而面临性命之虞。
封长清以重伤之躯寻至他处,跪请援手。却不知道如今的容相,空负高人之名,所托的却仅是一副刚调理到可以堪堪自理的孱弱之躯。但即使连小指也不能动弹一下,容谦终究也还是容谦。
他不由苦笑着想起劲节原身入世的时候对他说的:“小容,你和我都注定放不下。”
燕王被救下时,举国都松了口气。但没人得知,容谦的身体也达到了极限,敏欣甚至有点幸灾乐祸地通知,小容即将变成浮灰飘完剩下的四十多年的预言,十分有望在近两日内发生。
灰就灰吧,如果没有青姑,他这三年差不多比变成灰的三百年还惨。
本着一旦尘埃落定就玩消失的容谦并没有再次如愿。当敏欣在通讯中兴奋地咋呼着小容上当,庄SIR收到上头通知,他们这批学生是历届分数最高,所以可以免罚之时。刚得脱身的燕凛恰好率着为数壮观的群臣百姓,齐唰唰地跪了整片,几乎看不到边的人群一下将容谦围得走投无路。于是史官高高兴兴地下笔:左相容谦,因护主有功,即日,被燕王亲自用御辇轰轰烈烈地接回朝中…
金殿之上,燕凛拼命压抑着剧烈起伏的情绪,迅速地处理着他不在燕京时候堆积的公务。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迫切地希望朝议快点结束,也更没有像今天这样渴求着做到事事完美。从他有记忆开始,就无时无刻不盼望能对他投以欣赏的目光的那个人,今天终于重又站在他的面前,用耳朵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甚至在偶尔投向他的一瞥中,毫不掩藏地给予无声地嘉奖。
眼眶开始微微泛出潮意,燕凛瞪大自己充红的双眼不敢丝毫懈怠,更专注地投入于桩桩事务之中。他不敢看堂下之人右手空落落的袖管,不敢看那已然消瘦却依然挺直的身躯,更不敢看那人在不经意的地方,需要屡次借力于扶持着他的女子以勉力站立。容谦依旧穿着同过去每日上朝时那样的绯色朝服,也依然能将红色穿出旁人绝对无法模仿的从容淡定。但燕凛却轻易地从中分辨出了今昔的区别,他已不敢想起变得孱弱的容谦,在曾经着起那席衣物时是何等地神韵风采。
他想开口赐座,却怕自己出声哽咽,令容谦难以接受。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提醒自己身为帝王地责任。只能在心里努力说着:“三年了,容相,朕为你治理这片天下三年了,你看看啊,如今它的样子可使让你满意?”
“退朝”“容相请留步。”
“臣等恭送吾皇。”
随着荣公公尖细地宣礼声,整个朝会终于结束。
礼毕的众卿,如潮水般,瞬间走得干干净净。
燕凛挥手摒退侍从后,疾步拦下正往殿门慢慢行走的青姑与容谦,不明就里的青姑紧张地护在容谦身前:“皇上?请皇上放我们回去。容大哥……身体不好。”
燕凛皱眉,他隐约记得这个女子:“朕谢过姑娘与容相的救命之恩。既然容相身体有恙,不如先扶入后殿,稍作休息。”
青姑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看容谦,又看看明显不愿失望的燕王。还是容谦轻笑着道:“既然皇上都这么说,就扶我过去吧。我与他也确实有日子没见了。”
青姑点头答应。一时将容谦扶入后殿,自己也随着宫女的引领在另厢歇下。只有燕凛为容谦肯破例的留下而暗暗欣喜若狂,甚至打消了原本立刻想他找说话的念头,让疲惫的容谦好好休憩。
日暮最后一抹余辉斜斜地照进殿堂,床上之人轻转身躯苏醒过来。有侍女鱼贯而入,端盆,把盏,掌灯,顷刻将一桌精致的宴席放好。青姑推开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华裳的青年在宫婢们的辅拥下,很自然地整理梳洗,长发扎起。一切都是那么流畅合拍,她的容大哥果然是这个世界才有的人。
容谦对她招手:“还没吃晚饭吧,过来吃,不想尝尝么?”
青姑低嗯一声坐下,却在看到旁边侍女持壶的纤纤玉手时,还是迟钝地紧了下自己粗糙的手掌。不过她早不已不是三年前那个捧着残羹,躲入草垛哭泣的女孩了。她已经可以从容地在容谦为她夹了一筷菜后,回一个青涩的笑,并在随后有礼有节地迎接了饭后赶来的燕王。
仿佛是感觉到了什么,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她不理解。但她却信任救过她的容大哥,她一步步地随着他走来,陪他这两日翻覆天地地作为。在他身边发生再不可思议的事情,只要他面不改色,青姑也就能泰然随着。直到今天,她忽然有种不安的预感,想不到怎么疏补。
离殿前,她回头:“容大哥,茶馆关了时间长了……我怕,路人渴时会喝不到我们家的茶…”
话没有说完就止了,她觉得这好象又不是她要说的意思。
半晌空白,没有回答。然后容谦笑着点头道:“早点睡吧,明天早起。”
青姑微喜,明天早起嗬,也许是…可以回家了。
她扭头推门:“嗯,你也好好休息。”
没等青姑走上几步,容谦忽然又轻道一句:“谢谢你…”
青姑一楞,这是从来没有的事,他常骂她,毫不客气地接受她的照顾,责怪她没有管好茶摊,或收错了茶钱。
“容大哥,不用…”
她红了脸,急急走出去,不忘反手轻轻关上殿门,却没有听到后面还很轻浅地跟着三个字:“对不起……”
烛火噼啪,无奈轻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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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秉烛夜话
青姑走后,屋里的闲杂人等退了干净。偌大的后殿,只见一人双手扶膝端坐,一人倚着床榻斜靠。
又隔了很久,端坐着的青年道了句:“京郊茶摊啊……”然后苦笑,“原来不是长青运气好才在事发后轻易地找到容相……他终究还是为容相留了朕一招。”“容相这是不肯原谅我么?”
容谦心里暗笑,不原谅你还来救你,我不是撑的么?嘴上却并不松口:“皇上江山初定之时,要做的事情很多,不便当初如此寻找臣下。且白龙鱼服,实在有些无视基业的胡闹。”
燕王心中一窒,抢白:“可是,容相,朕当时以为你……”
“皇上以为什么,以为我已归隐山林?还是已陈尸荒野?”容谦不觉微带笑谑的问着。
谁知燕凛倒抽一口气,低下头,将脸埋在阴影中,略带颤音说着:“以为容相不愿意再见我……”,容谦这才忽然悟到,话又说重了。
空气中一丝难耐地尴尬。
袍子的一角已经被燕凛攥的没有衣形,此时的燕凛完全没有在朝堂上的威风,时间仿佛回到两人还只是师徒的时光。
燕凛来时有很多话想说,当着容谦的面却说不出来了。此时更是因为那句陈尸荒野,心脏抽痛到几乎停滞。陈尸荒野,在知道容谦为他所做的种种安排后,他最害怕的就是那种可能,所以才搜遍京郊,所以才一直坚持不给容谦建衣冠冢,没有任何祭扫。倒是一月中总有几天偷偷溜回空关的相府看看,摸摸那里的旧物,回忆当初容谦对他说的每一句话。他害怕自己从此没有可能对恩师做出感谢。害怕某天要亲自面对被自己残害的身体。自过去障目的少年盛气被移除后,燕凛的每次回忆,对他来说都是痛苦的。想到容谦在自己幼年的温和护持,年稍长时的故意疏远,及至最后的反目成仇。容谦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每一步安排都是为了让他的治世更加稳定,都是故意激他奋起独立有所作为。
今日再见,又是被他救了性命。只是容谦的情况让他大为吃惊,欣喜过后,是漫长地疼痛。经过几个时辰的休养,只是让容谦有力气斜靠在床头同他长时间对话,风采不减,却是过于清癯了,燕凛死死盯着容谦披着外衣的右腕,看他用常人不喜用的另一只手扶着下巴,考虑问题。燕王眼中的惶恐,还是如三年前容谦麻利地亲手扭断它时一般,并无多少衰减。
大抵亲历淳于化那场谋乱的人,在亲眼见过那些不可思议的奇迹后,早已经将容谦视为神人,容相消失的真相也被当成历练后的归隐。以至于当真实的活人依旧带着残躯,重新出现在他们面前时,打破神话,反而一切显得尽在梦中。正是这样的事实,刻刻提醒燕凛,当年他颁出的弑杀令有多么残酷。
燕凛本来是希望与容谦再见时,能确认自己确实是众所期望的名君的。却在在面对容谦的无心戏问时,连句辩白也说不出口。他依然有种无论自己怎么做,都做不好的错觉,这些年的努力,似乎都不值一提。
堂堂燕王竟是如孩子般结巴着说:“容相…恨朕么?我知道错了。…这…容相这次不要再走了,让朕补回过去的错误可好?”
容谦腹诽,当时我确实有一巴掌拍死你的冲动,不过屁股都打过了,气也早消了。若真是想补,单凭你几年的孝顺哪里会够?大人有时也是很小心眼呢。当然腹诽归腹诽,开口的语气倒依旧不失一相风范:“其实我也知道让皇上担心了。这些年你做的很好。”
仿佛奖励一般,没有用“皇上”,用了“你”。
容谦说:“皇上亲政初年,臣留驻京郊。见吾皇张榜减税励商,平和治世,村中百姓无不兴农乐业,臣便使青姑于官道旁支起茶铺,初时生意寥寥,渐而人流渐丰,官道之上时常车马济济。次年,秋粮入库,又逢丰年,村中翁妪得了闲钱,也会偶来铺中聊天。那段时日,茶铺中最热的话题,便是传说新登基的皇上,派遣暗史,在秋收时办了多少贪吏。第三年,官道上原本零散的诸国的难民忽然增多,渐生乱像。吾皇颁令,着流民修缮河工,使不少流民得以果腹。而附近村落因为河水泛滥而被迫在春汛时迁徙的情况,也因此绝迹,民,无不赞颂。”
燕凛沉默,容谦的谈话中,细数的都是自己这几年的治世。所举的例无一不是从小茶摊得出的点滴,苦心可见。
他不敢相信,容谦竟似乎是在褒奖他?三年来,他的太傅原来一直都在关注着他的举动,他的每一点作为?从他的描述中,燕凛也发觉,容谦在这三年也确实没有与朝廷有过任何瓜葛,否则,即使只需要问问每天跟随于燕凛的封长青,都能了解到比现在详细数倍的讯息,但越是如此,才更显难得。燕凛边揣摩着容谦的想法,边反问自己,如果身处在同样的身份下,也能否做到如容谦般准确入微的推测。于是欣喜的神色也为之一黯。
容谦轻喘了口气,又道:“然而,皇上的性子到底还是急了,才会导致今时之祸。原本减税兴农,通关利商此二策好处良多.依照我国库储备的情况,减税亦可勉力以节流以支撑,唯独通关兴商这一条,虽然能弥补农业税收上的损失,却稍嫌冒险急进了。楚国方覆灭,秦王新登基。当此诸国蠢动观望时兴商,便如开门揖盗,后患无穷呀!”
“至于皇上与秦国的联姻……”说到此处,容谦稍顿:“为帝者,婚姻虽多难自主,但我并不希望你在终身良伴的选择上,亦然是只为燕国。一则,秦国权争之势未清,贸然介入弊大于利;二则,皇上初临大宝,锋芒过露于以后发展大是不利。”
又止了半饷,他才重道:“……即使是联姻……只要两国长期相交和睦,考虑周详后,未必会没有幸福。”话音中似有心事重重,一句“可惜…”终究没有说出口。
“整肃官吏时,皇上下了番气力,不单时机选的好,整肃范围也控制的很好,亲政之初,不易动摇过大,皇上这次只针对了一些小有权势的下级官吏进行整肃,并做到点到即止,却也刚好能杀鸡儆猴,收到使其他官吏收敛的效果。能忍得这一时,可谓为成大事者。”
“三年时,诸国战火纷纷,皇上对难民的处理做的很好,但也并不够好,能河工者多为壮年男性,而流民中,往往因战火导致举家迁徙,其中老弱妇孺又何止少数,阖家无一壮年者又何止少数。常言授之鱼,莫如授之以渔。皇上若能在设所收容妇孺时,使各行工匠授以技能,并设工坊容纳,流民之患便算处理得更为稳妥些了。”
烛火摇曳,殿内两人,虽是一说一听,却都神情专注。面目严肃的燕王,甚至边听边斟茶,递于容谦润嗓。
燕凛的目中映着明灭的光线,待容谦茶水入喉的间歇,慎重地唤道:“容相…”
“经过容相提醒,朕果然还是欠缺良多,朕的老师非容相不可,这次,便不要再走,留下辅佐朕可好。”
容谦不答,只是双眼望着手中未喝完的茶水出神。
又隔良久,燕凛悴然:“容相……太傅……,朕,”完全不顾帝王的架子,恳求的意味竟是一声强过一声。容谦心中叹气,他想起今日留下的目的,既然时间无多,那些话,再拖也还是要说出来的。
“其实容谦并未恨皇上,你以十五之龄亲政,能如此做已经是很好了。只是聚散离合自有天意,并非容谦不留,而是你我的缘分至此已尽,所以容谦今日留下为得是与皇上做一永别。过了今晚,容谦非走不可。”容谦披衣正坐在床头,上半身挺得笔直,显示着说这些话时应有的郑重。微颦的眉下,是一双直视人心的双眸。
燕凛大惊,他未想过,自己期盼过整整三年的人会出现在面前,更想不到这份惊喜都还来不及消化,便会听闻到离别。他不由痛心道:“容相,你果然还要离朕而去啊。”
三年来,燕帝挺拔了不少,正式接手国事决断的他,开始真正学习懂得区分人言的真伪。容谦的态度,初看似乎并不坚决,燕凛却分辨出其中没有任何可回旋余地的决绝。可他好容易等回朝思暮想的容谦,又怎能甘心,不做任何努力就放他离去?更何况……燕凛又重新注视了一下容谦的情形,担忧的情绪,萦绕在心头越加沉重。他怎么能放心让容谦在这种身体状况下,离开他的视线。
于是燕王不得不再次恳求道:“容相。”歉疚不安的心,使得他的语言贫乏到除了呼唤那个名字外,找不到其他的表达方式。半句话不到,自己便陷入了如何劝说的纠结中。
此时已近三更,容谦交代完这许多话后,觉得眼皮沉重,见燕凛没有继续作声,就干脆大方地闭上眼睛靠在床上假寐。燕凛呢,见容谦也不发话,只道他疲了,也不敢冒然开腔。只专注地苦想,如何开口。于是一时间整个寝殿,静可闻针。
入世之初,容谦的身体底子很好。虽然年近四十,从外表看去,清俊儒雅犹如未及而立之年。只是后来内里崩坏得厉害,再如何调养也无法挽救了。燕凛看见室内通明的烛火,映在容谦面上,虽掩饰了他苍白的脸色,却将那些衰败憔悴的细节照得一览无余。那眼角与眉心攒起的浅浅细纹,那鬓角的丝丝银亮,那毫无血色的双唇……。燕凛越看越觉得愧疚,一边焦急着不知道如何留他明日别走,一边又生怕真的就此看一眼少一眼,越发不肯将目光移开分毫。
沉默得实在太久,闭眼假寐的容谦终于受不住那灼热的注视,睁眼,对这自己一手抚养长大的孩子笑着逐客道:“这般晚了,皇上也该累了吧。”
燕凛颓然,他明白再不说点什么,容谦即将离去的事实就不可挽回了:“既然容相明日便要去了,请允许让朕为容相更一次衣吧,只此一次。”
更衣,也就是将外袍褪下,除去鞋袜,散开发髻,余下中衣入睡即可。只是这种事情由一位帝王服侍臣子去做,自然是逾越规矩的。燕凛料定容谦欲辞,沉声续道:“容相于朕亦师亦父,朕曾对容相教辅之恩一直铭感五内,不敢或忘。自容相当日离去之后,每每思及,无可舒解。今好不容易得以相见,明日仍是一别,自此再难相见,容相可否破例一次。”
容谦本来就是小楼之人,对世俗的君臣之礼也不守得那么严格,见燕凛说的恳切,也就做了默许的态度。
燕凛坐在床边,解开了容的发髻,细细梳了。又扶小容坐正,取下容谦披的罩袍,放在一边,褪衣的时候,他先小心谨慎地的褪出右边,避免碰触小容的右手。然后再褪左边,但却还是在裸露于中衣外的左手肌肤上,看到了几块不一样的凹陷,这些疤痕沿着容谦的比常人略瘦左手,一直蔓延到中衣下面。燕凛顿住,一双手抖了两下后,对容谦更衣的事,做的比之前又更轻缓了几分。
容谦有些头疼,他开始怀疑留在宫中的决定其实没什么好处。燕凛的表现让容谦不用看也能感觉到年轻的君王的心中正藏着多少剧烈的起伏,低垂着的发丝下应该是副欲泣的表情吧。
声音几经克制后,从喉口漫出时,依旧走的不成调子:“今后,就让朕就一直照顾容相可好。像容相曾经照顾朕那样。不要再走了,朕一定听容相的。”
容谦闻言心中一抽,还是硬下心来故意道:“胡闹,不走难道还要替你上朝,替你做王么!”
燕凛抬头,竟然说好。这下小容傻了眼,燕王红着眼眶跪在床前:“没有容相,这天下,对我有什么意义。从我刚会走路开始,我就记得有个人站在我面前,弯下腰对我说从今天起他就是我的太傅。他手把手地教我习字,教我骑射。在父王仙去后,为我抵御外戚的祸患,为我治理这个国家。没有他,我也许没有登基的那天。是他让我走到这御座上,让我觉得天下重要。从小到大,我最在意的就是他的眼光,我想让他夸赞我,他教我的每一点滴我都做了的时候,他消失了,一转眼就是三年,现在却还说还是要和上次一样抛手走掉,既然要走为什么又要回来,不怕我毁掉这个国家么?”
小容震惊:“皇上言过了,我教你不是为了取而代之,皇上才是继承大统之人,万事需为国家与黎民着想。”
“国家国家,容相的心中果然只有国家。”燕凛痛苦地摇着头:“容相记得你什么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对我笑了么?我努力花了大半夜写的字,你看都不看一眼,狩猎时我猎来再多的猎物,你也只冷冷走开。你开始驳斥甚至无视我的每一次政见。纵使我再不服气,燕国还是在你的掌握下日渐兴旺。”
燕凛紧拽着容谦的衣袖:“容相可知我那时侯有多生气,我暗暗积攒势力,希望等到我亲政的那天与你清算,到底也只是为了换你的一眼正视。后来我如愿地手握大权,却终于做下残忍的事情,我竟赐予你…凌迟。政变发生的那天,当我用箭对准你的胸口,要杀你的那一刻,我都没有觉悟过来,你却推dao大军,救下我的性命后带伤隐去。我……我怎么做也及不上你,我只是一位昏君。”
“从此我开始明白,你的每一次安排,都是为了这个国家,为了让我成为合格的君王。忆起你的每一点作为,都让我知道我错了。可是太傅,我是你的什么……?我只是你治理这个国家的工具么?太傅,我记得小时候是多么仰赖你。在你消失后的每一天我都承受着悔恨的痛苦,我急于让这个国家安定昌盛给你看,我为你励精图治,为你迎娶皇后,为你在乱世中尽力维系着燕国的中立。我只等你回来,回来告诉我,我做的对。等你原谅我,继续陪在我的身边。”燕凛越说越激动,终于神情哀恸,眼泪溢眶而出:“可你为什么还要走!太傅,你是想让朕愧疚一生么!”
领口在燕凛的拉扯下滑开了几分,容谦尴尬地一手支床防止因重心倾斜而倒在对方身上,却没有另一只手去维持胸口的衣衫完整。竟然造成一副美大叔香肩半露、欲拒还迎的假象。
唉,拉拉扯扯成何体统。也许是燕凛的话,确实是接近事实真相的。小容想得头大都大了一圈,谁能想到十八岁的小皇帝,还会抱着人的袖子号啕大哭,看这架势,今天要没有个合理解释,燕王陛下下半辈子的狗皮膏药是当定了。然而……他已没有时间再留给这孩子了。难道就欠着一个解释让燕凛记心一生么。容谦不忍,他今天留在宫中,为的就是给燕凛一个彻底的了断。容谦想了想,还是咬牙对燕凛道:“皇上……,请听我说……皇上可知道小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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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怨怼横生
容谦早已通过小楼的同学得知,阿汉尝试过有技巧地提及部分小楼真相却不使闻者灰飞湮灭的方法。不是此时已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让燕凛冒险。所以即使现在提及,谈到小楼的部分也依然说得隐晦模糊。唯一挑明的只有三点:第一,容谦来自小楼,必回小楼。第二,昔日因小楼与燕凛结缘,今日师徒缘分已尽。第三,不要问及小楼,不要妄图靠近小楼。
燕凛初闻小楼时整个人瘫在椅上,一言不发,两眼忡愣地盯着容谦说完每一个字。
最后十分艰涩地喃喃:“…原来如此…朕早料容相谪仙般的人物不能出自凡世,结果容相还是给朕很大的惊喜呢。你不许朕询问小楼,小楼也不会涉足人世。那又如何解释你我师徒一场,你的涉世难道就不是干涉了么。”
嘴角浮起二分自嘲般的冷笑:“说什么求一种顿悟,说到底还不是将燕国视为小楼的工具了,是么?”他往后疏远了几步:“容相口口声声的缘分已尽,若真是小楼让容相那么为难,直说也无妨,又为何编造出缘分这种低劣的抛手理由,或者朕更该感谢容相体恤燕凛。是么?”
见容谦不出声否认,燕凛心中又凉了几分,脸上之前的泪痕还没有干,加上现在的笑泣,俊秀的脸庞竟然显得有些扭曲狰狞:“好,容相对朕果然是很好…。”
容谦叹气,起码恨比歉疚好,这也算是一种解决办法:“承蒙皇上高看了,臣也不过是界凡人,昔日种种自有因果不必再表。今日所述也请皇上忘记为上。皇上若是怨恨,看在先帝的份上,不要拿百姓社稷来出气。”
燕凛冷哼:“容相好客气,朕倒不知还有你这样的凡人。”
他瞪着床塌上手扶衣襟的容谦道:“小楼中人看似洒脱避世,不求闻达不取富贵,却比要金子银子的凶险上何止百倍。燕凛不知什么福气,使得容相为我太傅。如今利用完了,就躲回小楼,还说着缘分已尽,今日是最后一面,才来看朕。”
说着燕凛仰头大笑。
笑完目光森林:“好一个忧国忧民的神仙,只是故事里只有神仙没有暴君怎能成为佳话。倒不如让燕凛当成恶人,成全太傅才好。”
容谦见燕凛步步迫近,有些发呆,他也想过常人听见小楼后会有些过激的举动,但眼前这位的情况明显是高于了他的预料。
燕凛逼近容谦,连发梢都透着冷意,偏偏又语音温谦:“容相,朕小时曾听您讲过一个故事,大约是说,遇到天上的仙人落到凡间时,若不想她离去,要迅速藏起她的羽衣,将她带回家中,无论她如何哭泣哀求,都不要将羽衣给她。只有这样,她才会留在人间。”
燕凛走到床前,一手扯去了床边的帘子,低头俯看着容谦。容谦有些惊讶原来这三年他心中的小孩已经长得那么高了,高到他在这个角度需要用仰望来观看燕凛的面容。只记得要开口安抚,却完全没注意燕凛刚才那些话的意思。
燕凛铁青着脸,目光凛凛地对着容谦道:“我那时就在想,有什么仙人能敌过容相的风姿。看来当时还未曾真的了解过容相呢。”
容谦只觉眼前一花,整个背脊就被贴在床板之上。待他从震荡中回醒过来,身上忽然增加的压迫之力又让他不知反映。眼见眼前的景色从床顶的帐子,转换为燕凛因为愤怒涨红而扭曲的脸庞时,他甚至因不适而皱了皱眉头:“皇上……这是……?”
燕凛怒吼:“不要叫我皇上!”他俯下身去,掰开容谦护颈的左手,拉扯着容谦的衣服,“这世上没有容相,也没有皇上!”
“皇上……请冷静。”容谦的态度,再度激怒了燕凛,他吼着:“我是凛!不是皇上。”手下越发粗鲁利落,只一瞬,容谦的衣物就从此仙去,化为了地上的布片。留下赤裸着上身的容谦躺在那里傻眼,半顷前他若还不明白燕凛要做什么,现在是开始明白的时候了。
于是顾不得刚才那点被拉扯的疼痛,第一次他想寻找不在他字典里的逃离二字。他本能地想推开猛一头扎进他怀中的燕凛,却是推之不动,怀中传来呜咽之声,胸前竟是泛起一片潮意。
容谦试着移动身体,反遭到更紧的压制,越发无法动弹。三年前他按着燕凛打屁股时,那小孩也像现在的他一样被压得无法动弹吧。到底什么时候开始角色逆转的?他有些哭笑不得,如果有后悔药卖,他一定想清楚,相见没有好事就不要见。有些话说出来会使对方受到巨大刺激就绝对不要说。但,现在这情况怎么办,莫非是祈祷不要被小楼的同学看见么?恐怕是万一不行了,用意念给关键部位打码更实际些。
“……皇上,抬起头来看我,你我乃是君臣啊…”他无力地吟道,做最后一次唤醒燕凛理智的尝试。
燕凛闻声,抬起头来。竟是张涕泪纵横的脸庞,少帝哭湿的发丝有几缕贴在面额,发冠也在刚才的扑撞中松散,两只眼睛肿胀通红,此时倒已哭到哽咽无声。他望了容谦一眼后,瞬间几乎流尽的泪水又忽然丰润暴涨,像似挣扎地猛摇着头,重新撞进容谦的怀中。霸道地压着容谦,双手疯狂地在容谦身上游走,抚触,颤抖着寻找宣泄的出口。
容谦为燕凛的哭容震慑,他呆呆的忆起刚才的那一瞥,燕凛投在其中绝望入狂的神色,他终究是看透了也看懂了,原本心中积攒着对那孩子的爱怜与愧疚,几经压抑终于也无法再骗到自己,他的身体也不容许继续挣扎,为了不伤到燕凛,容谦干脆放弃动弹,由着燕凛的索取起来。也罢,只当是该给的代价吧,过了今日,这具身体还不知飞散何方,既然曾经确实伤了那孩子……只当是最后的补偿。
待到燕凛的眼神渐渐清明后。他转过头发现容谦倒在那里,不能动弹的样子,不由惊得身形轻晃。容谦失了很多血,成片的桃花在身下绽放着,更衬得他脸色煞白。一身青紫红肿的痕迹,汗水随着呼吸起伏不断沁出,砸落,将桃花再度晕染,他紧闭着双目,连轻颤的睫毛上都悬着几滴沉重的水珠,整个人有如瓷器般脆弱,昭示着他刚才经过的怎样的风暴,令人光看都觉得辛苦。
燕凛不可置信地伸出手指,颤抖着轻磕了那滴汗珠。眼见它消融在指间,濡湿了容谦的睫毛,容谦却没有睁眼,只是轻微地往后缩了缩。心脏猛的一下被揪起,燕凛终于想起来,这是他第二次真真实实地伤害容谦,伤得那么彻底。他也忽然想起,整个过程,容谦似是一直在压抑容忍。在他狂怒的时候,却根本没有想到身下那人,就是他的太傅。“容相……”燕凛的声音充斥着悔恨和惊惧,他想起,容谦行刑那日对他的关护;想起,容谦今日再次撑着救起他的瞬间,想起朝堂上容谦对着他嘴角泛起的那一缕微笑;想起,他的太傅曾是何等清淡之人,这些他曾经甚至愿意用性命去交换的矜贵,已被他亲手毁去,教他如何面对,又情何以堪。手,虚攥在胸口,指甲几乎要陷到肉中,燕凛直想把他作乱的黑心揪出,不再受此煎心之苦。
容谦听到燕凛之前的呼声,勉力半天睁开眼睛,却发现燕凛奇怪的样子,心下不由哭笑不得,什么状况,受害人还要安慰施害人么?做错事情要有付出代价的觉悟啊,于是虚弱地一声低呼,果然成功使燕凛停下手中的自虐,眼巴巴地往向他,受惊似的神态,让容谦有种他才是施害人的错觉。容谦忍受着周身似要散架的痛楚,向燕凛微微倾了倾身,抿出只名叫安慰的笑容,又倒回床榻。只这几度的邀请,足以让燕凛哭着重新扑向容谦,再无须其他言语。他流着泪细细吻着容谦的断肘之处,细细的温柔的吻着他的所有的伤。只紧紧地拥抱,再紧紧地拥抱,他犯了错,却哭得比谁都凶,整个吻的过程都在哭。
他把头埋在容谦的怀中,大骂自己是禽兽,忘恩负义,猪狗不如。容谦也只好撑着回抱了他,一边抱,一边自己郁闷。骂吧骂吧,燕凛若猪狗不如,他不也成了禽兽的老师,花那么多精力带大一只禽兽,这亏大了。想着,又顺手抹去燕凛的眼泪。才一抹净,燕凛的眼泪就更加努力地收复了失地。他捉住容谦不及收回的食指轻啄,只反复地讨好地喃喃起久远前的称呼:“太傅……太傅……”。他一路攀附着凑近,直到捭着容谦的肩膀坐好,啜饮起他的双唇,再将舌探入他口腔,刷过齿列,交换彼此的津液。
难道的确养了只狼?……容谦脸色沉黑。身体一僵,被燕凛自动忽略为容谦无奈地反映。却不知,正是燕凛这一口,把自己送到了案板之上。半晌,结束了舌吻,燕凛结巴着开口:“太傅……太傅恨朕也可以…燕凛做了这样的事…只是不要再走了好么?”
容谦喘着气,也隔了半晌,才用看似空茫的眼神瞟了他一眼,却不说话,只把目光移入床顶的一角。许久,才放出一声幽幽悲叹,砸得燕凛又是一阵胸口巨痛。
“凛,可知这世上有许多即使人间帝王也无法干涉的事,譬如星辰,譬如人寿。”
“自我在双十年华从先帝手中接过尚在襁褓中的你,为你欢喜时开始,人生短短数十载,竭尽心力,并非只为得国运昌盛而已。如今临走也是因你而有所不舍。但万物皆有它的极限…”他盯着燕凛看道:“以凛的聪敏,不知如何看待容谦的能力?”“容相来自小楼,自然非常人可比。在燕凛心中,容相由如神人。”容谦摇头,笑:“你见过一身残疾,任你欺负的神仙么?”燕凛颓然。
容谦字字凿凿道:“正是因为我屡次犯禁,小楼已经宣告我这个身体达到了极限。”
燕凛惊慌,他忽然明白了容谦为什么要比他想象中看起来还要衰弱的更深层的隐因:“容相这话是什么意思?不会吧!容相不是刚才还和凛说要你要回小楼的么,他们不会袖手旁观吧?!难道是小楼用这个理由威胁你回去么?”
他紧张地握住容谦的肩膀查看起容谦来,“容相哪里不好,我会寻遍天下名医来医治的,未必离开小楼就不行!”
容谦皱眉:“疼,哪里都不好,不要再晃了……。”
燕凛赶紧放手。
容谦喘了气,继续说:“如今我一旦离去,必不能回来。小楼对于我来说,是个终究要回去的地方。小楼也确实是有超过当世的能力,但越如此越不能随便插手。并不是他们不肯医治我,而是我这身体已经没有救了。”
话才出口,燕凛的脸色一下变得刷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