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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菲?你是菲儿派来的?
一听这名字,王爷的眼神顿时大放光芒,颤抖地喊了句:“菲儿?她也得到消息了?”
抚额长叹,一晃这么多年,你生母去世,为父也差点走了。
眼中滚落两颗斗大的泪珠。
到底是自己最出色的子女,又把自己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思念她,也是人之常情。
邓少钧扫了一眼世子,看到他瑟瑟缩在一边,脸色铁青,看来这事他没打算告诉李菲。
好一幕豪门狗血恶斗剧。
脑海中出现一部部类似的剧情。
看来,那个被打的郎中,果然不是无中生有,这世子做得那么明显,连市井之人都看出来了。
“敢问仙师尊姓大名?也是金羽宗弟子么?”
王爷李页,这真诚的一问,却打断了邓少钧的思绪,也让他突然不想呆在这里了。
他背过身去,不言语。
“赶紧安排宴席,为仙师接风洗尘。”
“不必了,你既然没事,我也得走了。”
“别啊!”李页苦苦哀求。
邓少钧甩甩袖子,笑了笑:“王爷,我听说你是个糊涂混账王爷,要不是李菲是你女儿,我还真不想救你回来。一颗麝香延气丹,在我们眼里,一钱不值,但也不想用在无用之人身上。”
被别人当众称呼为“糊涂混账王爷”,王府里的人,全都鸦雀无声,连头都不敢抬。
王妃一听这人不大客气,却说得正和自己心意,看邓少钧的眼神,竟然少了一丝愤恨。
哈哈——李页却大笑起来。
“仙师说的对,我本是荒唐王爷。要不是这点荒唐劲,哪能活到七十三呢?如今又得仙丹续命,还能再荒唐几年呢。嘻嘻。”
李页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把邓少钧也给逗笑了。
这脸皮还真厚啊。
“仙师不知,皇祖在时,皇族纷争,兄弟相残。先皇最终得继大统,兄弟都不得善终。我不醉花眠月,徜徉酒肆茶楼,迟早会跟兄弟去了。”
李页的眼睛里,忽然没有那种浑浊之气,瞬间闪过一丝英武神色。
邓少钧心里一惊,哟,难道他这是自污以存身,毁了自己的声誉,保全一家性命?
“仙师明鉴,既然无意于大位,又不可能建立功业,何不就当个糊涂王爷?为皇祖留一条支系血脉,得一世快乐,有何不可?”
“哦,看来……”邓少钧眉头一皱,“李菲还误解你了。”
“啊,哈哈,没事,没事!”李页的眼睛,那道英武神色,又消失了,换上了另一种狡黠。
“仙师如果见到菲儿,就告诉她,我已经被委任为禁军北军大统领,负责皇宫卫戍,可见皇上恩宠,让她不用担心。”
北军统领?邓少钧吃了一惊。
对于凉国的军队体系,他才来一天,当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禁军”这种单位,肯定是防卫中枢的,是京城重中之重。
不知道禁军是分南北,还是分东南西北,但皇宫是在北城,能掌管北军,至少说明当今皇帝对他相当放心。
他这个大统领,估计也是个虚职,平时不管事,只负责占位置。
也就是说,李页荒唐一辈子,最后还成了皇上最信任的皇室重臣。
这才是大智若愚啊!
邓少钧微微一笑,给李页点了点头。
进到王府,这是第一次给人点赞。
“仙师,可肯留下,让我好好招待你?”
邓少钧摇了摇头。
李页略为失望,忽然又跪下,高喊:“仙师既然不愿留下,我还有一个请求,如果仙师不答应,那你这颗丹药,就真的浪费了。”
邓少钧吓了一跳,老是让老丈人下跪,不是个事。
“你说。”
“能再赐我一颗麝香延气丹吗?”
打死也想不到他能提这要求,贪得无厌吧?别说这东西很贵,就算邓少钧视钱财如粪土,不在乎钱,问题是兜里就剩最后一颗。
那还是徐阿年的遗产,本来就没多少。
“王爷,这个丹药你也就只能吃这一回,下次再吃就没用了。你有一颗的福缘,也是足够了。”
“不,我想献给皇上。”
“哦?拿我的丹药,去做你的人情?”
李页脸上露出凄苦的神色,轻声说:“实不相瞒,其实,朝廷巴不得我死,死了就再无威胁。我其实也想死,死了这一大家子,会更安全。但是,你把我救了,又成朝廷的眼中钉了。”
啊?邓少钧听得糊里糊涂,刚才还说任命你为北军大统领,皇恩浩荡,荣宠无比,转头就说朝廷巴不得你死,绕着弯来骗我丹药?
唉!李页叹了口气,幽幽地说:“朝廷的事,复杂之极,荣宠到头就得死了。如果仙师愿意留下片刻,我可以与你细说其中关键。”
算了,算了,不想听。
你家太复杂,又是豪门恩怨狗血内斗,又是宫廷狗血权争,脑壳疼。
默默掏出最后一颗麝香延气丹,递给李页。
众人引颈翘望,想看仔细了,这丹药到底长什么样。
果然是仙家至宝,看着就可可爱爱,烨烨生辉。
好一个修仙之人,这么珍贵的丹药,说给就给,脸眉毛都不带皱一下。
李页大喜过望,帮帮就磕头。
“多谢仙师救我全家!”
“还请仙师多等一会,我要把府里的现银搜刮一下,怕是一时凑不齐几万之数。”
还是第一次听人说,在自己家搜刮钱银的,邓少钧摇摇头:“不用给了,这丹药就送给你,一切都是看在李菲的面子上。”
李页热泪盈眶,这时又思念起好女儿来了。
眼睛移到手上,两眼放光,有了这颗丹药,送给皇上,龙颜必定大悦,他家在皇室的地位更稳了。
看他这样子,邓少钧也有些不解:“王爷,你女儿在金羽宗修道,这后台还不够大吗?你还如此小心翼翼!”
“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毕竟不在近前,事急之时顾不上。”
“有女在山,更要谨小慎微,不要让人总是盯着。人家过于怕你,也不是好事。”
邓少钧明白了,涉及到至高权利的时候,家里就算有个高阶修道之人,也不能太放肆。
“此地事了,王爷,我告辞了。”
“啊,你不留一会?”
“不留了,后会有期吧。”
“仙师道号,如何称呼,我还不知道呢。”
“不必知道,我为李菲而来。”
“吃完饭再走吧?”
“……”
李页扯着他的衣袖,还想再多留一阵,邓少钧只好土遁离开。
在场起码上百双眼睛,突然人就消失了。
哇,这就是仙术!
众人无不顶礼膜拜。
……
邓少钧一溜烟离开了王府,好像办了一件大事,心里轻松之极,不由自主哼起了歌来。
当然,哼的都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歌。
下山来这一趟,意外给李菲老爸续了一回命,大功一件。
而且,想不到李页是那种有内涵的混账王爷,不是真的混账,深藏不露,全身保命,竟然与邓少钧的心境相似,于我心有戚戚焉。
凉国皇室所处的环境,是皇族内部的严重恶斗,人人自危。对皇帝威胁最大的,是品格高尚,深孚众望,清白正直。
对皇帝威胁最小的,就是那种品行低劣,能被老百姓唾沫淹死的兄弟,所以只有把自己的形象搞坏,才能活得长久。
李页深谙此道,这也是一种智慧。只不过,扮演这种角色久了,可能就真的变成这种角色了。
邓少钧能理解他,但不可能欣赏他。只能说,各有活法。
出了城,慢慢走在官道上。
此时已经是下午时分,进城的多,出城的少。
好在是京城附近,一路都有人烟,五里,十里,都有馆驿,因此行人还是蛮多的。
走了大概二十里,忽然看到前面堵路了。
原来一辆牛车,陷在了泥坑里,捆绑货物的麻绳突然绷断,货物往前一冲,重重砸在老牛身上,竟然把牛砸成重伤,再也起不来。
这一下,官道堵了一半。
货主一共赶了十辆车,都是重物,本来就走得慢,这下全停了下来。
货主忧心忡忡,招呼伙计,准备把货先卸下来,再把车拆了,把牛从车下拉起来。
货物都用麻袋装着,重得很,伙计一边照看其他牛车,一边分出人来扛,速度很慢。后面的车趟不过去,无不骂骂咧咧,货主只能一个劲赔不是。
邓少钧实在看不惯,让伙计们都散开,伸出手,装出很吃力的样子,把车一抬,移出了泥坑。再用力一拽,把牛拉了起来。
他自觉已经够低调了,却不料整条路上的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哇,神力啊。”
“这人定是武师。”
“扯吧,武师也没这么大力。”
“难道还是个修真?”
“也不大像,修真哪有那么潦倒,穿的衣服那么普通。”
……
邓少钧没想到这一下,还是太露了。笑了笑,在众人的惊异眼神中,往前继续走。
牛是不能负重了,好在还有备用的牛。
货主对邓少钧千恩万谢,忙跑上前,邀请他一起走。
孤身一人走路也挺无趣的,与这些见多识广的商人同行,正好可以了解这个世界,于是欣然同意。
“兄弟,鄙人是桑牧之,凉国一个不大不小的行商,敢问兄弟如何称呼?”
邓少钧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随便编个假名:“在下叫刘骏。”
“刘老弟,看你天生神力,是习武之人吗?”
“哎呀,就是一膀子力气,也不是什么习武之人。”
“看你样子不是凉国人士,是来探亲吗?”
“诶,也算是吧。”
“那你这次是想去哪里?如果你是去秦国的话,那正好顺路,与我一同去怎么样?”
秦国?邓少钧依稀记得,秦国与凉国接壤,出了凉国就是秦国。
想到秦国,又想起了自己认的“生父生母”,还是算了吧,别去那了。
“兄弟,我看你为人挺热心的,如果你没什么地方去的话,不如来帮我干,愿意吗?”
邓少钧尴尬而有礼貌地拒绝。
桑牧之瞄了他一眼,断定他是探亲无门,正需要钱的人,低声说:“你来帮我跑商,就做我的护卫,每个月给你三两银子。其他人才一两。”
他跑商二十年,阅人无数,绝不会看错的。
在他眼中,邓少钧是外地人,来凉国不管是探亲还是访友,这次定是要离开。从刚才抬起大车的动作,他就看出此人力量远超凡人,应该是练过的。
这身好本事,不去投军,当护卫是最好不过。
自己近来生意越做越大,正是需要这等好手的时候。
跑商给的工钱是最高的,如果在商铺里当伙计,一个月撑死就半两。
客观地讲,这个价格很公道,甚至因为他刚才出手帮忙,还加了几钱人情价。
邓少钧想到怀里那两千两银票,心里感叹,我是不是就算实现了这个世界的“小目标”?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问他:“桑前辈,你这十车,都是铁器吗?”
“对,这次贩卖的都是精铁,拉到秦国去,如果行情好的话,差不多可以挣一半。”
“哦,能挣这么多吗?”
“秦国不出铁,所以利大。当然,那要行情好,一路安全,要是碰上些劫匪什么的,肯定要打许多折扣。”
“那从秦国回来,你带什么呢?”
“粮食,或者布匹,或者秦酒,要看什么好买。哎呀,我看你挺有眼光的,一开口就问到点子上,你是不是干过买卖?来跟着我干,怎么样?”
邓少钧想到怀里那两千两银票,心说,这算干过买卖吗?
桑牧之并没有强迫他,见他愿意跟着走,很高兴,能走一段就走一段,到时再说。
他也是健谈之人,走得地方多,话匣子一开,可就关不住。加上邓少钧现在对什么事都感兴趣,是个好得不得了听众,他的话就更多了,如滔滔之水,一刻不停,足足聊了一个时辰。
……
走了二十里路,车队停下修整。
邓少钧也停了下来,话痨桑牧之邀请他吃点东西再走路。
突然,身后一团白影,如狂风一般,掠过车队。
白影中传来一个阴森森的声音:“道友,请留步。”
风定,白影化为一个老者,站在邓少钧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