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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暮大殿上。
马桑收起了在来疆面前的嬉皮笑脸,一脸正色。
来疆依旧面无表情。
“跪下——”荆刑续一声怒呵。吓得来疆脸都青了,想不到师傅发起火来比娘还恐怖。来疆跪了下去,马桑也跪了下去。第一次见师傅发这么大的火。
还好大殿里没有其他弟子,只有师傅和娘,还有众长老,平辈中看来只有璇儿师姐在场了。来疆算是松了口气,还好丢脸没丢到房木云那儿去,不然她又该大惊小怪地挖苦自己了。现在该担心的应该不是这个吧,师傅发火了,这才是重点!怎么办?怎么办?
“桑儿!你可知错?”荆刑续大斥。
马桑抬起头:“徒儿愚钝,不知错在何处!”
“你是怎样越过层层防线,传书至□□与你暮师叔的?”
“师傅所谓……”马桑听到云里雾里去了,突然望见来疆冲自己挤了挤眉毛,仔细一想改口道,“徒儿不知师傅所谓何事。”
“桑儿何时回的南暮?”荆刑续问道。
“今日卯时。”马桑如实回答。
“为师不是遣你先回几日的吗?”
“马桑经由人间,遇到一个奇怪的姑娘,她缠着我,非说我是清林山的人,还说她认得我。我当然感到奇怪,那小姑娘轻功了得,我在人间躲藏了几日,以防她追着我到了南暮,我费了些时日,好不容易甩掉了她,这才回了南暮。”
“有这等事?哎——”荆刑续转过头望望苏免摇了摇头。
苏免起身:“马桑,本尊看在你师傅的面,和你平日的为人上,姑且信你一回。若要让我发现什么蛛丝马迹,绝不饶恕!”
来疆跪在地上,心中忽然涌起一阵悲哀,为什么娘不会像信任马桑一样信任自己呢!
她知道,他们信他,情急之下模仿他的笔迹给娘传书的。哎,大师兄你可别怪来疆啊,我知道师傅他们很信任你,所以才这般的。原以为娘不会怀疑到我,但,海生的出现,让一切都乱了套。若不是如此的话,我就会死得更惨。还有,小木头也会被我连累。我不想这样子,就只能出此下策了!
“来疆!”荆刑续一反平常对来疆的娇纵态度大呵。师傅是真动怒了!
缓缓抬起头,一眼便望到了殿上师傅投来的想要吃人的眼神,来疆连忙又低下头去。
“抬起头来!”荆刑续振椅,“南暮禁林岂是你说闯便闯的?”
“我……”来疆开口,但最终都没有说出个所以然,师傅跟娘不一样,来疆不敢也不想对他撒谎。
“南暮门规,私闯禁林者,剔除仙骨,废除法力,逐出师门,流放人间!”荆刑续没有看来疆的脸,而是凝视着旁边的但柱旁若无人地说,听不出任何语气。
“师兄!”苏免听得四肢发麻。扯了扯荆刑续的袖子,红着眼眶,茫然无措地看着他摇摇头。仿佛在呵斥或是乞求——苏免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啊!连请求都是命令的口吻。
来疆顿时愣在了原地,没有表情。师傅……
马桑看了一眼来疆,手心直冒冷汗,从未看师傅如此发怒过,来疆你千万不要有事啊!马桑跪着向前移了几步,“师傅!”说着重重的就是一叩首,“求师傅宽恕来疆!”
众长老面面相觑,良久没有开口。
荆刑续闭目哀思:来疆啊,来疆。师伯怎么会不疼你呢?师伯是看着你长大的啊,视你为己出,处处护着你,又怎么忍心伤你呢?但,若要姑息,将置我南暮门规何在!你又叫师伯怎么对得住南暮先辈们啊!师伯不想让天下人说我南暮护短,不能因此落下什么话柄,遭天下人耻笑。南暮的威严是南暮先辈们的血肉和魂呐!后山禁林若要尽燃,师伯就算代你死千次万次,那都难辞其咎!
南暮冥盘阵若是被注入火光,阵芯被点燃,南暮冥盘阵就废了!如此,南暮冥盘封印的力量重涌世间,糜海兽将会快速苏醒,直接打破封印。糜海兽蠢蠢欲动,沉睡的它在等待契机,若南暮弟子进去,阴气阴力会源源不断地被它吸走。禁林就是当初封印它时的那个小小的缺口,那儿的封印比较薄弱,吸光一人的阴气阴力绰绰有余!如若让它吸足了阴气阴力,终有一天它会再次危害世间!现在,若是把阵芯点燃,糜海兽还需要等待吗?到时候,又会有谁还能制止得了它呢?
“来疆!本尊再问你一次!为何独闯禁林?”荆刑续压制住自己的悲凉,尽量表现得十分镇静。
“我想知道那个小树林里到底装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来疆握紧是拳头,指甲因用力过大,嵌进肉里很深很深。
马桑看着如此的来疆,道:“师傅!来疆她不是故意进去的!她,她是被人陷害了!这事来得很蹊跷啊!”
“事实摆在眼前,儿戏!”荆刑续又是一声他自己都忍受不了的怒到极限的呵斥,转身拂袖,荆刑续背对众人,眼眶热热的:“依本门门规,万俟来疆当被废除法力,剔除仙骨,封闭五识,逐出师门,流放人间!即刻执行!”
“岛主!”羽钰长老唇启,腾空离开长老座飞向来疆,“若没了来疆!我南暮如何向巫神一族交代?此万万不可!”
来疆抬头,突然觉得很委屈,望着羽钰长老纤纤白发,忽然很想哭:“羽钰爷爷!”
在师傅和娘眼里,他们都宁愿杀了我也不违背南暮门规!娘,师傅,我在你们的心中真的就只有这么点分量吗?你们要做圣人,你们容不得半点污秽!那就让我自生自灭吧!
羽钰垂首难过地对着来疆笑……
“规矩乃死物,人为活物。规矩人定,破它又如何!”羽钰抓住来疆的肩膀凌空而起飞向一边。
“羽钰!南暮门规不可不依!姑息养奸者,当不配做我南暮弟子!”三长老羽凌离座跟上前去,“你怎敢如此不把南暮列祖放在眼里!”
“三师兄!来疆流落人间,绝翾玉石更易重组,若落入歹人之手,我怕巫神一族不会就此罢休的!”羽钰长老长髯飘飞,来疆回过头,猛地望见了他眼中的细碎的光芒:“羽钰爷爷,放来我去吧,您不必为了我如此!”
羽钰叹了口气,望了望来疆又望向众人:“如今禁林已无大碍,来疆也没惹出什么灾祸。求你们对这个小娃娃开个恩吧!”羽钰落到殿下,放开来疆,猛地跪倒在地,重重地就是三个响头!触目惊心的血顺着他的额头流下,染红了他的长髯,也染红了来疆的眼睛。
“羽钰爷爷!”来疆扑上去哭着叫,试图将他从地上拉起……
“羽钰!”荆刑续最终还是碍不过内心的诘问飞身而下……
“续伯伯——”柔柔的女声从大殿外传来,一白衣女子款款应声而落。
“来者何人?”荆刑续疑惧。
“续伯伯——您把我都给忘了啊?”女子长发随风轻轻飘动,精致的脸上堆满笑容,缓缓走上前去,“晚辈是巫神勾姓族幺女,勾尉瑶。”
“尉瑶!”荆刑续缓过神来,“你怎么……”
勾尉瑶望了望来疆又望望荆刑续:“她,就是万俟叔叔的女儿?”
“尉瑶!顽劣之徒,南暮必严惩不贷!”荆刑续庆幸这个小姑娘找到了南暮,给了他台阶放了来疆。
“续伯伯——我巫族长辈,可都想找个机会来南暮拜访这位万俟姑娘的。家父挂心,特遣我先到此处探望的。说来荣幸,我算是第一个一睹万俟来疆芳容的巫神后裔吧。”
众长老一听,觉得羽钰说得很有道理,若万俟来疆被流放,那南暮必定会得罪巫神一族,将来要是闹僵了,对南暮也是个不小的威胁。于是互相望了望,纷纷下了长老座,跪在了大殿上:“岛主三思——”
“这这这,哎!”荆邢续故意表现出左右为难的样子,总归是要给大家一个合理的结果,“既然你巫族的人来为你求情!众长老也为你屈膝。那本尊也只好网开一面!但,你毕竟戴罪之身,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为给南暮,给巫族,给列祖列宗一个交代,万俟来疆必须被禁足三年,来人,把这个顽劣的徒儿押往地牢,以示惩戒!如有再犯,不管他是谁,我南暮也绝不姑息!”
“岛主圣明!”“长老们都快快起来吧,邢续受不起。”
羽钰没起身,轻闭双眼,对着大殿拜了三拜,而后,径直向殿外飞去:“岛主,我已触犯本门门规,已无颜面再面对南暮先辈,不配再做南暮弟子。来疆罪之既免,我也当去了。”
殿内一干人儿目瞪口呆。风璇儿握着的剑差点没从手中落下来。
“爷爷!”风璇儿追出殿外,“爷爷,你不要璇儿了吗?”
“璇儿!以后的路,你一个人要好好地走,爷爷犯了错无脸再面对南暮列祖了!百年之后,等你学有所成了,爷爷自会来接你的!”
“七师叔——”苏免冲出大殿想要留住他,却也连个背影也没留住。
师叔为了来疆尚且能够放下自己的尊严,尚且能够放下南暮门规,他宁肯破了门规也要保住来疆,而自己呢?做为来疆娘亲的自己呢?虽有心偏袒来疆,却不敢违了南暮门规。说实话,自己真够自私的,为了良心的安宁这般对待来疆。
难道自己真的不够爱来疆,不够爱莫岭吗?杀戒都欲破,又何必在乎越矩呢?苏免啊,苏免,为了莫岭,为了来疆,你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来疆跪在原地依旧没有动,看着殿中的人儿一个个飞离大殿,她突然感觉到一股无法抑制的莫名恐惧。那一个个消失的背影,就好像飞到了另一个世界,她真的害怕,害怕他们就这样一个一个离自己而去,害怕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了。
鼻子酸酸的,眼睛痒痒的,一滴热流从脸庞划过,跌落地底,荡起一阵清晰的回响。眼前的人儿就似一团团暗影,不知不觉从自己的眼前淡漠。最终,消逝……
这时不会有人在意自己吧,现在真冷,比天穴冷。在天穴里,虽然感觉不到冷,但总有一种感觉始终萦绕周身,就好像全身的力量在一点点往下沉,顺着某一个地方,某一个点,一点点往外翻涌,源源不断,无休无止地翻涌。
但是现在,那种不舒服的感觉若排山倒海般再次向自己涌来,全身上下的力量在一瞬间往外喷涌。泪水,为何而流?其实她也不知道。
只是,再见不到羽钰爷爷了。从小到大,除了师傅,羽钰爷爷是最疼自己的了。但是,现在,师傅没站在自己的一边,倒是羽钰爷爷,虽然平时待自己很严,可现在,他为了自己竟选择了离开。
“羽钰爷爷——”来疆仰天长啸,那吼声浑厚得都不像个女孩的声音了。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席卷全身,来疆一下就栽向了一边。
“来疆——”隐约中,她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