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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云霓最喜旱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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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餐厅外艳阳高照,阴京华的心却寒冷如冰。他一步一步挪到江朝天所在的桌前,端着菜盘的双手微微颤抖,站在桌边,一动不动,强烈的羞耻心和最后的自尊让他无论如何也弯不下膝盖。

    江朝天一伙儿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阴京华,看着他写满悲愤的脸蛋儿,仿佛喝了蜜水一般,欢快无比。又一个跳起的猴子被拍了下去,四九城还有敢跟咱爷们儿叫板么

    动作麻利点儿,愣什么呢跪吧王勇跟了上来,嘴角含笑,眼睛直瞟着众纨绔,一副求求你表扬我的贱样。

    闻听王勇让阴京华跪下,众纨绔发出哄堂大笑,没想到王勇这孙子还私自加了佐料,齐齐对他竖了个大拇指。江朝天也端起高脚杯对王勇致意,意思是这活儿干得漂亮。王勇几时获得过众人的一致肯定尤其连素来看不上自己的天少竟给自己遥敬了杯酒,这实在是太不容易了。此刻,他得意已极,一颗心乐得快要跳出胸膛来。

    张胖子和陈佛生瘟头瘟脑地站在阴京华身后,脑袋低低地垂着,阴京华所受的屈辱,他们感同身受。

    不跪你可以回去了,菜咱也不要了,请吧。王勇又阴恻恻地开始逼宫。他熟谙纨绔的心理,知道他们最担心祸及家人,越是轻松地放过,他们越是多疑惶恐。这套路数他早用得熟了。

    果然,王勇轻轻的一句话摧毁了阴京华最后一丝自尊,心理防线霎时坍塌,当下,就弯了膝盖要跪下去。就在这时,阴京华只觉身上一紧,被提了一下,手头一轻,手里的菜盘没了,抬头一看,立时欢喜地叫了出来:三哥这声三哥是他叫得最自然最心甘情愿的一次。

    薛三哥张胖子惊讶。

    三哥陈佛生惊喜。

    怎么又是你江朝天惊疑。

    来人正是薛向。早在薛向和柳莺儿就餐前就发现了江朝天的身影,早把饭辙打到了他的身上,所以薛向才对柳莺儿说了句不用自掏腰包。这边喧闹一起,他就知道肯定是江朝天一伙儿又在耍衙内威风,刚立起身,又瞧见三个老熟人。当时他就乐了:这饭辙也忒容易寻了吧。再往下看,才发现起龌龊的正是他这两帮熟人。他不急着掺和进去,招呼侍者给柳莺儿上了杯咖啡,拍拍柳莺儿的肩膀,让她稍坐,自己寻饭辙去了。柳莺儿不知道他又做什么怪,不过听他的意思,好像有人帮着结账。她自是抱着能给爱郎省点就省点的心态,点头放他去了。

    薛向就在两拨人附近寻了个座位静观事态发展,原以为以阴京华的纨绔脾气,两拨人还会碰撞一番。哪晓得陈佛生和张胖子专门败坏己方士气,阴京华又是个耳根子软的,人家还没动手,自己倒先软了,这仗还怎么打看着看着,越发地不对劲了,闽南暴发户居然混到要下跪的程度,他实在看不下去了。

    陈佛生算是勉强跨进了薛向的圈子,薛向自不会看着他吃亏;张胖子和薛向虽说并无什么感情,可人家人情做到了做足了,这个人情债,他得记着还;至于阴京华,虽然给他的第一印象相当恶劣,可人家知错改错,小心赔尽,尤其是送给他一台极其珍惜的电视机,这个情可欠得大发了。

    薛向见阴京华要跪下,哪里还坐得住,一是要还人家人情,二是也见不得江朝天一伙嚣张至此。他一个箭步转出身来,一把扶住阴京华的身子,劈手夺过菜盘:京华,干嘛呢,小心点,怎么站都站不稳,这么好的菜洒了可就可惜啦。我老远就闻着香味,寻了过来,一路还嘀咕到底什么菜这么香,没想到是你小子这么好的口福啊。薛向故意装作不知情,给阴京华留下脸面。

    听得陈佛生张胖子和江朝天各自不同的招呼声,薛向抬头一笑:佛生,张处长,江大少,几位都在啊。今儿个,熟人可真不少啊,看来中午的饭钱是有着落了。

    薛向的出现让陈佛生仿佛受了欺负的小孩见到家长一般,眼睛红红地朝薛向奔来,一个闪身就躲到他的背后。张胖子也松了一口气,他在官场里打滚得久了,早混成了人精,听薛向和江朝天打招呼的口气,便明白这位爷不光是在顽主圈里呼风唤雨,对上江朝天这样的顶级衙内亦无半点惶恐。这三哥到底是何等人物,这底牌也藏得忒深了吧

    啊哈,三哥,真巧啊,吃过没,走,中午这顿我老张请了,谁都别跟我争,谁争我跟我谁急。张胖子眉眼通透,见缝插针,知道现在是打破尴尬的最好时机,激动间,竟忘形地怪叫一声。

    张胖子这边说得热乎,妄图化力气为浆糊,不过是剃头挑子一头热。江朝天知道薛向的脾性和手段,可他手下的跟班不知道啊。王勇正逼着阴京华下跪,急着展现他的赫赫武功呢,被薛向突然这么横插一杠子,生生地搅了,又见薛向大模大样的和众人打招呼,视自己如无物,当下就恼了:嘿嘿嘿,我说丫是哪里钻出来的,.

    王勇的妈字刚到嘴边,还没完全说出来,迎面飞来一个巴掌,巴掌迅速在他眼珠里放大,接着就听见一声巨响,再没了声息。出手的自然是薛向,他早看王勇这狗腿子不爽利,这会儿见他敢辱及自己去世的母亲,哪里还按捺得住心火,反手一个耳光,狠狠抽到王勇正抖动的脸上。薛向恨极了他,决定给他个深刻的教训,竟使出五分力气,将他抽得飞出了老远,狠狠撞在还没反应过来的一众纨绔身上,立时冲击得江朝天等人乱作一团,连带着椅子也噼里啪啦倒了不少。

    当当当

    阴京华陈佛生张胖子三人的脑袋同时当机,对眼前突如其来的混乱做不出任何反应。

    江朝天最先从人堆里爬了出来,装斯文的道具金丝眼镜也缺了条腿,打理得一丝不乱的头发业已散乱。他一把扯开领口的扣子,将眼镜狠狠掷在地上,恶狠狠地盯着薛向:薛向,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管好你身边的狗,下次再敢乱咬,就不是只打狗,连狗的主人我也一块儿收拾。薛向稳稳地托着还冒着热气的黑松露煎海鲈鱼,看也不看江朝天。

    你,你江朝天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他气得牙根发痒,可又拿薛向没有一点办法。自上次在薛向面前碰了壁后,他就对薛向进行了一番调查,这一调查就发现问题比想象的更为复杂。这个无父无母的家伙家世倒是不凡,可已经衰落,虽然在四九城的顽主圈里呼风唤雨,但在他看来也是上不得台面的。可不知怎么回事,这家伙摇身一变成了安办的参谋,其中关节他怎么也想不通。再后来,听闻他在秦唐大地震中立下卓越功勋,更被授予特级英雄,他就对这个人更加好奇了,还打算找个机会和他结交一番,哪想到这么快就又碰面了。

    江朝天对付人的手段很多,总的说来,无非是对付当事人和对付当事人的家人两种,可这两种手段放在薛向身上是一点儿也不好使。首先,对付薛向本人。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被他掐死了。光看这小子亡命徒的狠劲儿,还是歇菜吧,王勇被他一巴掌抽得生死不知呢,咱可不去触这霉头。其次,对付薛向的家人。可这小子的家人根本用不着自己对付,浩劫基本就把他家给整垮了,还能怎么对付总不至于去伤害他弟妹那简直是摸老虎屁股,在老虎没死之前,想都不要想。

    江朝天碰上薛向就是耗子拉龟无处下手,且处处碰壁。原本的纨绔之争,家世之争,谋略之争到了薛向这儿,完全成了混混之争,暴力之争,拳头之争。自己这秀气的身体还想多玩几个姑娘,哪里经得起这莽夫折腾,怪就怪这小子不按套路出牌,上来就动手,一点也没有纨绔应有的风范。

    江朝天腹诽的时候,阴京华三人也从震撼中回过神来。霎那间,阴京华对薛向的感激之心,敬仰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用得滥了,本来想换一个,想了半天,愣是没发现比这个更形象的,顿时惊为天人。如果说以前阴京华对薛向只是佩服,现在完全就只剩了崇拜。薛向的家庭情况他也了解了个大概,人家完全是赤手空拳搏出来的地位,面对江朝天,照样敢挥拳相向,压得对方动弹不得,这是何等声威。

    原来瘟头瘟脑的陈佛生也挺直了腰杆,从薛向背后跳了出来,顾盼自雄。原来的熊样儿完全不见了,似乎正在四下里寻找着对手,要来个一决生死。看他这二百五的劲头,就差在脑门儿上贴着我家大人来了,你再动我下试试。

    张胖子则是不住地收紧刚才松开的腰带,先前又气又吓,皮带松得狠了,特大号的裤子快掉了下来。此刻,他表示鸭梨很大,这三哥到底是什么人啊我原本接近你,只想靠着你接触几个比我大个一两级的官员的衙内,走走门路。这下倒好,跟着你把这种级别的纨绔都踩了。丢他妈,过瘾我老张也没白活一回,纵是丢了官,也够老子得瑟一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