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开启天堂的钥匙 > 第二章 丝网如丝

第二章 丝网如丝

飘天文学 www.piaotian.net,最快更新开启天堂的钥匙 !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

    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李商隐《无题》

    丝网早报编辑部的大门虚掩着。芷楠和实习生小邓坐在各自的办公桌前忙活着手头的工作。两个人的面前都是厚厚的一摞稿件,还有新出来的报纸,散发着浓重的油墨味。

    社长办公室的门紧紧地关闭着,时不时传出来几声沉闷的咳嗽和来回踱步的沉重的声音。

    社长是一个爱抽烟喝酒的老头儿,个子不高,脑袋上早就是沙漠绿洲了,体型看起来像个膨胀的棉花包,走起路来轻轻的,怕的是惊动了楼下的其他人员。

    木地板隔音效果太差了。他好像总是用脚尖走路,像是夏夜雨季来临之前刮过一阵沉闷的风。

    丝网早报大楼的年代跟它的名字谐音很接近,它的年龄其实已经接死亡了。

    政府早就想把这里改造一下。新任市长姓王,是个山沟里飞出来的凤凰男,年龄不大,可志向不小。

    市里开会,早就想把这个地方整治一番,该动迁的动迁,该报废的报废。

    各个地产商也在打着这个地方的算盘,看看占地面积还是很大的,把这里改建成个商场或者超市,再建造几栋商品房,几个停车场,再建个娱乐广场,那可是比现在看起来舒服多了。

    市委领导多次开会想把丝网早报迁移到新的报业大厦,但是,现在的老社长,总觉得这个地方虽然台面上看不怎么上档次,但是这里的地段还是很好的,来来往往的人也很多,刚下火车的人们,一走出车站就能够看见现代建筑包围中的丝网。

    它的谐音听起来颇让人震撼,而且,它的立意也很深远。

    早在八十年代报业刚成立的时候,百废待兴,各界才子名人荟萃,给新的报业起一个代表性的名字,群策群意,献计献策,最后采纳了一位参加过CZ上过战场杀过鬼子的退伍老兵,也是一个著名的新闻记者的建议,就取了丝网这么个名字。

    意思是要对社会上发生的一切事情,哪怕是蛛丝马迹,都要一网打尽,于是,丝网从此出现在S市的各个书报亭。

    不过,丝网招聘却成了问题,谁会来丝网上班那不就等于送死吗?一开始,连上门的都不多,但是来了的一般来讲也就留了下来。按照社长的话说都是有骨头,不怕死的。

    大楼对面就是新开辟的一个广场,一到晚上,对面广场上人流涌动,川流不息。

    大楼后面有一个小的花园,种着几棵有把子年纪的古树,最粗的要四五个人环抱才能够搂得过来。

    小花园里摆放着几把躺椅,平时很少有人过来坐坐,偶尔有个把老人过来,但是,屁股还没有坐热乎,人就站起来走到别处去了。

    椅子跟人一样,没有人气的时候也是孤独寂寞的,寂寞得上面长了很多毛茸茸的青苔。旁边店铺霓虹闪烁,跟这幢大楼的古朴沉稳形成鲜明的对比。

    几经风雨,几度春秋,丝网报业大楼像一个饱经风霜的老兵,气派十足地矗立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大千世界,笑看各路来客。

    身披皮草大衣的淑女贵妇与蓬头垢面,提篮卖花的流浪女郎;西装革履,燕尾翩翩的绅士新贵与破洞牛仔;裘皮大衣裹着的香闺小姐与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瘦弱孤儿;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流浪汉与他的黑得让人透不过气来的黑狗……

    昨天那个可怕的噩梦弄得她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直接影响到了芷楠的工作状态。整整一个上午她哈欠不断。

    芷楠问小邓昨天让你联系的那家公司的老板联系好了吗?他什么时间可以接受我们的采访?

    嗯,那个家伙别看身价不高,可气场不小,说最近一段时间没空,今天F洲,明天M洲的,小邓顿了顿接着说,不过,我倒是听到了一个好的素材。

    芷楠说什么素材?不会又是某某高速连环相撞,死七伤八,惨不忍睹。天天车祸,天天死人,活人都被折腾死了。这样的素材人们都看腻了,吊不起他们的胃口了,要写就写一个新的话题,时效性强一点的,噱头好看一点的,这样咱们的头版才有市场。

    小邓放下手中的笔说,楠姐,你真是好口才,我还没有张嘴你就把我给堵上了,你知道我想说的是什么吗?现在高速死人是快,可是有比高速死人更快的。

    那不是高速是什么,飞速?飞机失事了?飞机去哪儿了?芷楠俏皮地眨巴了一下她那双凤眼。

    芷楠有着一双很漂亮的凤眼,她的眼睛看上去总是笑盈盈的,人们都说她的眼睛会说话。

    小邓说总归也是死人。

    芷楠笑不出来了,她苦笑了两声。生死,生生死死,死死生生。死了的是一种解脱,可是活着的却因为死了的而受牵累,何苦呢?咱们的新闻,咱们的报纸,咱们的杂志,咱们的电视台能不能少一点死亡,多一点新生啊!

    小邓呵呵地笑了,说死了才有看头,死得不正常更有看头,死得惨不忍睹才是人们最想看的,现在的人们心态都不正常,过着不正常的日子,看着不正常的新闻,他们倒觉得自己是很正常了?咱们还不就是靠报道死人吃饭,人不死,谁会看?活人还不是靠着死人赚钱,靠着死人吃饭?

    芷楠说小邓,求求你别说了,我现在一听到死这个字就恶心,我真的要吐了,说着咳咳地干咳了几声。

    她忽然一下子想起昨天夜里那个恐怖的场面,那个死亡的场面,那把天堂的钥匙,那殷红的鲜血,那流淌的线条……她的胃里说不出的难受。

    小邓看芷楠这个样子也就不再说了,他吐了吐舌头。拿起身边的佳能照相机检查起来,里面是一组他前几天刚拍的一些照片。他按着前进键和倒退键随意地翻看着。

    年轻的小白菜,笑得纯真而自然,还带着些许的腼腆;谢顶发福的男人,正襟危坐,西装革履,神采飞扬,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挥斥方遒。

    旁边是面容姣好,体态婀娜,发髻慵懒的一个年轻女人,身着蓝色旗袍,长款,婀娜的身体一下子拉长了很多。

    女人腋下夹一公文夹,给单薄的身体增添了几分书卷气,深沉而厚重。

    女人的笑一律是克隆过的,笑不露齿,低眉顺眼,柔情似水。小邓看到这里不由得舔了舔嘴唇,伸了伸舌头,像极了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的酸的那只馋嘴的狐狸。

    他的小眼睛眯缝着,自言自语地说咋咱就没有女人看上呢?你看那么年轻的一个女人怎么就会看上大叔级别的男人呢?

    芷楠说你是不是又心理不平衡了?社会就是这个样子,没有什么理由可讲,你觉得般配的人家却互相看着不顺眼,你觉着不顺眼的人家反而能够白头到老。说到这里,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好像在回忆什么,又像是把回忆的镜头一个个枪毙掉。

    是啊,是啊,多少年的小伙熬成个爷们啊!小邓说这句话的时候明显地把爷们两个字加重了分量。

    呦,说得很爷们嘛,光说不行,还得真的是个爷们才行,要比个爷们还爷们。最近,又去相亲了吗?

    芷楠端了杯茶,翘着二郎腿,蜻蜓点水似地看着小邓,仿佛他真的变成了一个纯爷们。

    还相亲呢?都是见光死,在网上聊得好好的可爱妹纸,一见面就变麻脸大妈,现在人们的生活水平都提高了,脸上怎么都吃成这样。都是条件太好了,添加剂太多,激素太多造成的。

    芷楠说也是,哪有不添加化学品的食品,全ZG市场找不出一份!

    小邓说添加剂还好一点呢,转基因才是最可怕的。社会发展了,人们不是学着更多地自我保护,自我保养,倒是更多地自我残害了。芷楠说嗯,是呀,文明发展得越早,越是学会了损人但不利己。

    他们俩就是这样,活没有干多少,可是抱怨牢骚倒是不少,这不,他们俩说着说着就把话题扩大化了,空气污染,雾霾严重,臭氧破坏,全球变暖,各样的大问题都来了。

    芷楠起身走到饮水机前加了些热水,打开手提包把那些红枣,枸杞,玫瑰,当归,黄芪呀一咕噜拿了出来,一个小袋子一个小袋子地封着。

    她从各样的袋子里取出几片,几瓣,然后加在杯子里,顿时,不大的茶杯变成了一个百花园。

    条件降降,妹纸早晚还不得变大妈,不就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吗?她往往是大事化小。咱们这些外地来SH市的,不比他们本地人,终身大事有人帮着撮合,还不得靠咱们自己的运气,网上虽然听起来有点不靠谱,但存在的就是合理的,有这么个平台总比没有这么个平台好,多登录几个,早晚能够碰上个合适的。

    小邓说嗯,我倒是不着急,就是我妈每次来电话都要唠叨上几遍。他说着有点不耐烦的样子,按键的速度更加快了。

    芷楠说我那个时候还不一样,不然也不会这么急着就跟了我们家那位。

    小邓说还好啊,你们那位还是很不错的,不然咱们社里闲置的那么多科班英雄,干嘛非要到外面寻找那山寨版的草莽!你说对吧?楠姐。

    对对对,她喝了口茶,把杯子放在了桌子上。

    小邓说草莽英雄可是你自己给他封的哦,我们可是没有那样的特权。

    芷楠呷了一口茶说嗯,当然没有,除了我,谁也没有权利给他封号,那可是我的地盘。哈哈,我的地盘我做主!

    最后这一句话,她们两个几乎是同时说出口。笑声顿时撑破了整个办公室。

    芷楠笑得歪倒在椅子上,细长的双腿几乎要把椅子给踢翻了。小邓乐得搓着双手喊万岁。

    当心被咱们的死亡社长听到。芷楠小声地提醒着。站起来把椅子挪了挪,继续坐在上面,随手翻了翻摆放在文件夹里的资料。

    风井公司的资料还没有整理出来?她若有所思地问。

    他只顾着看相机里的风景了,没有回答她的话。她看了看他继续说你把上次风井公司的资料找出来,我看一下,有没有咱们可以下手的,据说风井公司的老板可是很有看点呀,那可是条大鱼,不,应该说是大鳄。

    小邓点点头,嗯了一声,不错,姜还是老的辣呀,资料都在资料室里,等会儿我去找找看。可是他的手里依然拿着相机没有动。芷楠悄悄地走到他的身旁。

    哇,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呀,我们的小邓什么时候也学得这样怜香惜玉了。

    相机里是一张年轻干净白皙的脸,大大的紫葡萄般的眼睛含情脉脉地看着相机外的人。小邓,有眼力!她站在他背后提高了嗓门。

    小邓说有眼力什么呀?他说着又翻过一张,一只满是老人斑的手搭在了紫葡萄的香肩上,看貌相,那个男人六十几岁,一张干瘪的核桃脸上一双鹰隼般的眼睛,鼻梁高挺,秤钩倒挂,双唇紧闭。

    小邓说这老先生怎么看怎么像爬行类。

    芷楠说我看着也是,像极了鳄鱼。小邓说对,我也正想到这里。

    这个男人看起来很不一般呀,跟这样的一个美女,这样的一个姿势,看来故事必定精彩哦,不过故事也太老套了,这个年代谁还会怀疑一个玉女的贞节,一个老板的正派。

    芷楠这样一说。小邓也仔细地打量起了这个男人,托着下巴思索起来。

    芷楠问:你什么时候拍到的?什么会议上?

    小邓说我想想看,哦,对了,是参加一个企业庆典的时候,好像是……G州……哦,我想起来了,他就是风井的老板。

    芷楠说:叫什么名字?

    小邓说大概是姓周,具体叫什么我怎么一下子想不起来了。芷楠说姓周的,G州的,是不是做医疗器械行业的?还是GD省的龙头企业?

    小邓说是的,对呀。

    芷楠说:周普仁?

    小邓想了想说好像是,嗯,一定是——对,就是他呀,楠姐你怎么了解得这样多……你们……认识?

    芷楠说这些想法不知道怎么跑出来的,竟然还都猜对了。认识倒是不认识……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她做出绞尽脑汁苦苦思索的样子。不过,思索归思索,一听到这个名字,她的心里咯噔一下,这个名字确实有点熟悉呀!

    采访都安排下去了?胖胖的社长从门外走进来,确切讲应该是挤进来。

    他那个块头,对于那扇三四十年代的门来说实在是压力不小。

    解放战争以前,人们的身材体重,估计骨感都称不上,也就一张皮加上几根骨头的分量。

    所以,看看JF前的建筑跟现在相比虽然典雅大气,但那牛舌头一般条带形的门,和那羊肠子一般狭窄逼仄的楼梯,还是木头的,想想看人的体重能够重到哪里去?

    丝网大楼的楼梯也是木头做的,平时一个身材中等匀称的男人走上去,那纤细脆弱的楼梯都有点难承其重量。

    胖胖的社长每踏上一步都要缓冲一下,不是怕他的血压冲上去,而是给楼梯一个缓冲的时间,不然踢踢踏踏不停地走的话估计报废的就不只是社长大人一个人了。

    所以,每次社长上楼梯之前都要先向前迈开左脚,然后喘息一口,伸出右手提起右裤管,半个人悬在半空,好像这样一来,就减缓了楼梯的压力似的。

    不过,社长的心是略微踏实了一点,不过那种感觉跟KZ的时候穿过草地,飞夺JSJ的铁索桥时候的提心吊胆好像没有多大的两样。

    都安排得差不多了?社长一走进就开口了。

    就等着人家的回应了。芷楠把茶杯放在桌子上,但是身子却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不能够说差不多,这种话就不能够讲,都多少年了。ZG解放都六十几年了,能够说差不多ZG解放了吗?不能够说的。

    社长一脸的正气,一字一顿,每说一个字,脸上的肉就被拉起,一动一动的,嘴巴里像是咬着只淘气的青蛙。

    芷楠是老部下了,这样的话听得多了,只是她记性有点差,每次社长来,每次问这个同样的问题,她却总是回答错误,不知道她真的是记性差呢,还是故意这样说逗逗社长。

    小邓皱了皱眉头,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仔细地审视着他面前的一堆资料,其实资料的下面就是那个佳能相机,屏幕里显示的正是那个年轻貌美的紫葡萄和那个财大气粗,霸气十足的商场大鳄周普仁。

    越是霸气十足的越是底气不足,信心不够,真正的大鳄不是让人看出来的,是让人感觉出来的。小邓默默地想。

    社长围着办公室转了一圈,又说了几句熟悉得不能够再熟悉的话,见他们两个埋头整理手头的资料,说了几句千篇一律冠冕堂皇的套话后也就无趣地走了出来。

    社长刚一出门,小邓那双蚂蚱眼睛就亮起来了:警报解除。

    芷楠说,唉,刚才说的新的素材呢?说说看。

    小邓说还素材呢?被你一通的烟幕弹给轰上天了,素材早就变成没有营养的黄花菜了。

    芷楠说说说看嘛,或许会有看点。

    小邓说现在没有心思说了,神马都是浮云,神马素材也没有风井公司的素材好,也没有周普仁旁边那小白菜好。我还是好好琢磨一下风井公司的采访提纲吧。

    芷楠说你哪是在琢磨风井呀,你纯粹是在看风景。

    小邓说女人怎么能够理解男人的心呀?

    紫葡萄确实很漂亮。我给你说了做媳妇好不好?芷楠笑嘻嘻地走过来。

    给我做媳妇?你开玩笑吧,人家能跟咱?再说了这样的女人还是留给别人XY吧,我消受不起。

    芷楠说呦,没有看出来嘛,我们小邓绝非池中之物,改日当刮目相看了。小邓呵呵地笑着,他们俩又继续商量明天发稿的事情了。

    时间已经到了吃中午饭的时候了,太阳高高地挂在天上,阳光就像流云瀑布般倾泻而下,高大的建筑物上,树上,空中的飞鸟,水里的游鱼都披上了一层碎玉银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