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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担心什么,越来什么,送粮一行终是遇到了所谓的“胡子”。
当先几个破衣拉挂的汉子,手里拎着大刀,凶狠的拦住去路,道:“把粮食和值钱的都留下,赶紧滚蛋。”
他们后面,是几十个年纪较小的……孩子。
手里也没什么正经的武器,都是做农活才用的锹镐镰刀斧子之类。
杜霜醉无法把他们和土匪联系起来。尽管阅历浅,可也能看得出,他们大概是饿的狠了的附近的乡民。除了打头三四个还算是壮年汉子外,剩下的都是弱小。甚至可以猜出,还有许多老幼妇孺,都在不知名的深山处藏着,他们不过是来替他们打头阵的。
石头一点都不担心的模样,只叹口气道:“这是找死呢。”
杜霜醉不解的问:“怎么,你就一点不担心这些粮食会失手?”
石头摇头道:“像咱们城里还好些,虽说艰难点,但总归还有个落脚地,还能吃上两口稀饭,像这边就不行了,离北戎太近,三不五时就要被血洗一场,令人防不胜防。听说有几十个村子都被屠光了。年轻的都被拔去当了兵,剩下一群老幼妇孺,没处安身,没地儿吃饭,只能做起这拦路抢劫的勾当。虽说朝廷难以分心管束他们,可他们……你也看到了,多狼狈,能抢到多少东西?咱们手里倒是有粮食,可那是军粮,没了军粮,这仗还怎么打?不打的话。连城里的百姓都得跟着遭殃,是以他们无论如何也落不着什么便宜。”
别看这石头看起来没心没肺的,说起道理来条条是道,很像那么回事。这就是覆巢之下。焉有无卵的道理。
话是这么说,可毕竟虽说都是涂城百姓,立场也不尽相同。城里的百姓也苦,到底没有这些流民们更苦,他们失去了家园,失去了亲人,连自身性命都受到威胁,这会肚子饿的狠了,哪里还能想到什么家国百姓。
只有自己当下肚子饿是最要紧的。也许他们想来,不过是抢些粮食。救活了他们几百口子人,对于粮铺的掌柜们来说,也不过损失些米,他们粮仓里还有许多,再给军队送就是了。
领队的是几家店铺共同推举出来的何掌柜。年纪在四五十岁左右,人看上去就十分精明。出了这样的事,他倒也不惧,自上前去和人交涉。
离的远,杜霜醉听不甚清,偶尔一两句传过来,不外是“此是军令。恳请放行”之类的温言软语。
开始还能讲道理,到后来便交恶起来。一边不肯放行,一边不肯给米,到最后免不得要兵戎相向。
杜霜醉未尝不同情那些流民,可对于护送米粮的伙计也是无限同情。职责所在,断断没有让他们扔下米只顾自己逃命的理儿。
石头在一边道:“其实咱们送的米面。你瞧着够多的了,?得有两三千担,可其实送到军队里,也不过就几天的数。他们那些当年的吃东西,。啧啧,老狠老狠的,一个人能顶乡下汉子三五个的饭量。要按说就是指缝里洒洒,也够这些流民们吃的了,好歹救几条命是几条……不过那些当年的也真是够可怜的,那才真正叫吃了这顿没下顿,说不定下回再吃饭,就少了十之三四了,总得临死前填饱肚子吧。”
要不是杜霜醉有过这几个月的风雨奔波,遇到这样的大事临头,她还真做不出来置生死于不顾的淡然和超脱之态,因此竟还有有闲情问石头:“你到底站在哪一边啊?”
石头道:“我站在哪边没用,咱们说话不算数,想什么都白搭。就是何掌柜也一样,你以为他愿意接这样的差事?唉,总之老百姓就是活受罪,能活一天是一天,谁知道还有没有明天。”
到底这些流民也没能占到丝毫便宜,军队里知道这几天要往营里送里粮食,故此派人接应。他们一出马,那些流民只能四散奔逃。
接下来就好办多了,按说把粮食一交接,何掌柜等人就可以回城了。可杜霜醉却是打算进军营,但何掌柜等人一走,她自己哪还有借口?
好在何掌柜还算厚道,自己掏了些钱,和领队的人通融,将杜霜醉的事一说:“这小子也怪可怜的,说是家里爹娘都没了,无亲无故,这才只身不远千里来找自己的哥哥……说是哥哥,其实大概就是小时候订下的亲事也说不定吧……人是个老实的,我敢打保票,肯定没问题,军爷不如就索性带了他去,好歹替他寻一寻问一问,若果然没有,直接打发了就是。”
这打头的是个千户,姓张,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打眼一瞅杜霜醉,肤白肉嫩的,尽管脸上抹的脏兮兮的,可耳垂上还留着耳坠孔,脖颈下面难得露出来的肌肤也是白晰滑腻的,确实不像个汉子,很显然就是个姑娘家。
他多少也就明白何掌柜的意思。谁家没个亲人?他倒也不是不动恻隐之心。
不到万不得已,哪家的姑娘能这么抛头露面的千里寻夫啊。
他自己已经在心里勾勒了一个苦情孤女寻夫的故事,难得冷硬的心肠动了动,大手一挥道:“行吧,何掌柜也不是外人,我就帮你一回。可话是这么说,但你得给我做个保,万一这小子是北边人派来的细作,出了事,我可找你算帐。”
何掌柜也就再三保证,写了保书,言明但凡杜霜醉有什么事,由他一家老小十几口人性命负责。
临走前,何掌柜交待杜霜醉:“姑娘,我知道你不是个坏人,我能帮的,也都帮了,你自己好自为之。不过我老何说句交浅言深的话,这里不是什么好待的地儿,找与找不着,你都尽早离开这儿的好。”
杜霜醉眼皮子现在是特别浅,尤其离家之后,满目都是陌生人,可并没有多少人欺负她,反倒都肯热心的帮助她这无依无靠的弱女子,因此满心都是感激,一时没能控制住,眼泪就淌了下来:“何掌柜的大恩大德,我都记在心里,您的话我也都听进去了,您放心,我一定不给您一家人惹祸就是了。可我都到这了,总得找一找才能死心,若真的找不着,我自会回去。”
老何叹口中叹气,道:“行吧,事已至此,姑娘请多保重,若是他再回涂城,有什么事需要我老何帮忙,你只管说,别的没有,回家的路费我老何还是掏得起的。”
杜霜醉和何掌柜一行人分道扬镳,和张千户等人回军营驻地。
张千户这一路就把杜霜醉的底细打听了个底掉。
杜霜醉除了自己的名字没敢告诉他,自己要找的人是谁说了个含糊,剩下的倒也没瞒着。只说和爹娘分开,被人卖成了姨娘,因不容于少奶奶,故此被驱逐出府,走投无路,这才来找自己的哥哥杜七。
只说是高高大大,面皮白嫩,不爱说话,至于叫什么,却不太清楚了。
张千户道:“这姓杜的,家是京城的人可多了去了,排行第七的也不少,你连个细致点的名姓都没有,这可难寻。再说你那七哥认得你吗?你认得他吗?”
杜霜醉一口中咬定认得。
张千户道:“也行,虽说人多,可你先在军营里安顿下来,慢慢的寻访就是了。”
杜霜醉打的也就是这个意思。
只要张千户把她要找“杜七”的消息放出去,假若许七在,就一定会明白是她在找他。
事到如今,她也没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张千户果然把杜霜醉带回了军营,将杜霜醉安置到了伙房,平时帮着做做饭菜之类的活计,又再三交待:“没事别乱走,你的身份一旦暴露,可没有你的好果子吃,你要寻访你的七哥,我自会悄悄的叫人帮忙,你可不能私下乱问,知道吗?”
杜霜醉连连应承,说了几车的感激话。
可她哪儿知道这位张千户打的是什么主意。
她这一路上遇到好人多了,多到她原本就良善的心把所有人都当成了好人。
张千户不能说有多坏,只不过有一点自私心罢了。军营里女人少,有那么几个红帐里的女人,都由更高级的将领把持着,能有他什么事?
他离家这么多年,至今还没个妻儿老小,忽然碰上一个孤弱女子,难免要打自己的小九九。杜霜醉的容貌不错,又是孤女,性子也好,看起来又柔弱软善,是个好人选。
虽说天遥路远的到了这儿,是为了找什么杜七,那又何难?只告诉她查无此人就是了,她又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怎么样了。心里再有情,不过哭几场便丢开了手,只要他多费点心思,还不把她乖乖拢络住了?
到时候她孤苦无依,只能靠着他,两人生米煮成熟饭,没几年再生下一儿半女,她也就死心塌地的跟他好好过日子了。
张千户做着美梦,回了自己的营帐。没两天,便悄悄的和上峰回禀,以照顾老乡的名义,把杜霜醉从伙房调到了他自己身边。
他是真正的把杜霜醉软禁到了他跟前。而整个军营驻地,竟谁也不知道多出来了一个杜霜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