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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因女朋友不批准,才没去成。”林生正经地说。
“什么?你谈过女朋友?”她脸上大有不平之色。
“谈过啊!女朋友说,等她大学毕业了,当上导员,再一起去,享受免费之旅,来回只花一半的钱。”林生边说边笑起来。
“你坏!你坏”吉丰用拳打了他胳膊两下,又道:“真是的,谁承认是你的女朋友了?你连刚才那部电影都没看懂,一点都不会浪漫。”
林生这就轻松了好多,“我连工资都没领到,没资格谈女朋友啊。”
“谁要你花钱了?今天午饭,我请客。”
“不行。我说了,要谢你,必须我请客。”
吉丰嘴又翘了起来:“谁稀罕!你要谢我,我就走了。”
“不谢,不谢,你看电影里法国男女欢宴,有让女士掏钱的吗?”
“你要掏钱也可以,必须先把这个塞进钱包里。”她说着,便从包里掏出一张大团结,指示道:“今天庆祝一下,把这一张花完。”
林生心想,若花你的钱,我以后岂不是更没有话语权?急忙推道:“我身上的钱够用的,我妹妹前几天又给我寄了二十元。”
“用你爸妈种地卖粮钱也就罢了,你妹妹打工的赚的血汗钱,你也能用得心安理得?你可知道,她是为了供你读书,才停止了学业,去帮人看柜台的!”吉丰的话总是说得直白切近,却又让人挑不出差在哪里。
“你——”他简直不知如何回答,这时才后悔,不该向她吐露妹妹为供自己读书而主动辍学的事。。
“今天吃饭可以让你出钱,但是必须用我这一张。”她又把那张大团结塞进他的手里。
他没办法,只好将钱接过来,塞进包里,四周巡视一下,发现有家的店铺标着“国营”字样,虽说门面不大,看上去倒也干净,便说:“去那里,怎么样?”
她不屑:“切!那破地方,你也让我去?吃出病来怎么办?”
他心想,这样的店,自己是从不敢进的,那是因为嫌贵。“这一带你熟悉,听你的,行了吧?”
“什么叫行了吧?吃个饭,还不阴不阳的。告诉你吧,从西单到三里河、木樨地,没有我不熟悉的店铺,这一片,都是我的地盘!”这话说的,霸气十足。
林生的不爽也已发酵,但他仍在尽力克制。“听你的,你是女王,可以了吧?”
吉丰也听出了林生的话里有点烦,便稍作收敛,做出微笑的模样。“复兴门内有家烤肉宛,很上档次的,齐白石最喜欢去那里吃。咱们只要一份烤羊肉,一份青菜,10元钱也能下得来。前面上15路,站就到。看,15路来了!”说着拔腿就跑。
林生跟着她挤上车,没再吭声,直到在烤肉宛门外,又排了半个小时的队,快到一点半了,才吃到她说的那些东西。
“林生,我这次去井冈山,想顺道去你老家看一看,怎么样?”吉丰吃得少,她掏出纸巾,一边擦嘴,一边说。
林生笑道:“去我老家?是访贫问苦?还是调查我的底细?”
“二者兼有吧。我想看看你父母,还有你妹妹,她名字叫什么来?”
“别去了,那地方穷得很。再说,我妹也不认识你。”
“过去你认识我吗?”吉丰用眼睛瞪他。
林生知道失口,便说:“我老家那地方不通汽车,进城只能搭乘手扶拖拉机,还有三轮蹦蹦车,乡里人叫‘放屁虫’,能把你给薰死。”看着那张大有多云转晴迹象的脸,他又补充道:“再说,你自己去,我怎么放心。”
吉丰面上终于露出真正的笑容。“说真的,我特别想去你老家瞅瞅,看看那块贫穷的地方,怎么会出你这样的才子。”
“我可不是什么才子,打杂的,校对工。”
吉丰不理他,继续说:“还有你妹妹,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就为了别人而牺牲前途。她叫什么来着。”
“草草,大名舒草生,我妈割草时生的她。”
“看这名字,多有乡土气息!”吉丰好像快要看到了田园风光。“你们家是凤凰村吧?什么地区,什么县来?”
林生不应答,他实在不愿意让吉丰去自己的老家,除非有朝一日她真能成为自己的媳妇。好像很难,他心里想。
“对我保密?”她笑着,仍在坚持。“别忘了,我到你们系,找王至善他们,一查档案便知。”
林生依然不应答,起身去柜台那边,把账结了。饭菜有些贵,就这点东西,居然要十一块九。不过还好,在林生计划之内。
吉丰见他一直不愿提供家里地址,又有些生气了。不过她没有纠缠这事,出了饭店的大门,便以命令的口吻,对林生说:“把你包里的钱掏出来,让我看看。”
他稍有犹豫,还是从后屁股兜里掏出个破钱夹来的,两角钱一个的那种人造革的,边上磨损得快要开线了。
她并不嫌弃那包,只是轻轻地打开,从里面掏出两张“大团结”,脸色立即变了。“我给你的钱,就是这张簇新的,你居然没用!”
林生愕然:“这钱,上面写着你的我的么?”
“这张就是我的,倍儿新,和我手里的另一张是连号!能骗倒我张吉丰的人,还没生出来呢!”说着,她竟叫了起来。
“你……你过分了吧?”林生也有点急。
“你根本不听我的,就会阳奉阴违,骗子!”
“太过分了!”林生见周围没人,嗓门也大了起来。
“我哪儿过分了?你说,说啊!”吉丰毫不相让。
林生真的动怒了:“别以为你帮我留在京城,我就得事事听你的。告诉你,该领的情我领,该感的恩我感,但要我就此做你的奴隶,处处听你使唤,没门!我宁愿回乡下种地,再去煤矿挖煤,也不愿在人指甲缝里,过下三滥的日子!”说到这儿,林生转脸就走,脚疾如风,片刻就过了马路。
吉丰面色霎白,僵在那里。
突然吹来一阵风,将她手中那张簇新的“大团结”吹飞了。
她好似没了感觉,像根苗条细柔的木雕,一直杵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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