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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军事会议从当夜晚间就开始了,会议地点就在花厅,参加人有甘南侯纪万钟,这是眼下宁燕最炙手可热的皇族———他的三女儿是皇帝宠信的记贵妃,三个儿子分别是关西三路大总管,掌握军政大权;另一个是他新晋的头号幕僚沈慕韩,此人来历不明,也不知道为什么纪万钟对他如此宠信,反正在甘南侯面前,沈慕韩完全可以做到说一不二。
剩下的三名与会者分别是契陵秘书院大学士,议政八大臣之一的程文范、沅州刺史府的长史石玉和沅州都督刘毅常。
程文范这个人,听名字就知道此人是个汉人。他原是辽东顺州的一个落第秀才,契陵的摩蛤王掳掠顺州的时候一并将他带回了契陵的都城东峰城。他见契陵的读书人很少,自告奋勇充当摩蛤王的文书,因为文笔流畅,才思敏捷,深得摩蛤王的喜爱,一路擢升,最后终于做到秘书院大学士的职位。
程文范对契陵的作用,就好像崔浩之于拓跋焘,或者韩延徽之于阿保机。
程文范自称是宋朝程颐的后裔,对契陵的制度建设提供了很多非常有效的意见,让契陵族这个纯军事化的部落变成了一个政治基础稳定,军事实力强劲的国家,对周边的宁燕和贺马族人产生了巨大的威胁。因此,宁燕国人提到程文范无不恨得咬牙切齿,“汉奸”已经是他们对程文范最有礼貌的称呼了。
鉴于宁燕众臣对程文范不友好的态度,甘南侯纪万钟把程文范和石玉、刘毅常等人分成两拨,隔着一张长条桌子坐下,中间由沈慕韩充当两边的“传话筒”。
会议的主要议题是宁燕和契陵两国联合进攻广平的作战方案。契陵南临宁燕,和广平并不接壤,宁燕愿意提供雄州、青州、沅州作为契陵南下的通道,并由沅州出动三万人马协助契陵完成对广平的合围。
因为有甘南侯在场,协商进行的很顺利。魏永事先交代过,对甘南侯的要求无不从命,所以石玉和刘毅常除了连连称是,没有其他任何表示。
一更天刚过,会议就圆满结束。甘南侯和沈慕韩留在刺史府,自有魏永安排的下人尽心招待。长史石玉也住在刺史府,散会后,他正要回房,身后有人说道:“宇琪,这么早回什么家啊!好久不见了,一起喝两杯。”
他回头一看,正是沅州都督刘毅常。刘毅常长得文质彬彬,却是酷爱杯中之物,沅州的众多同僚都是他的酒友,自己和他也算是酒肉朋友了。
石玉一笑,点头道:“方兄这么有兴致,我就舍命相陪又如何?”
刘毅常摇摇头:“别说的那么吓人,什么叫舍命相陪。你的酒量我还不知道,你我喝到明天早上,那趴在地上准是我。”
石玉仍旧一笑,道:“说吧,哪儿喝?”
刘毅常一指身后的跟随的一个杂役,道:“酒菜我都带来了,咱们也别往远处,就在你房里吧。”
石玉点点头:“行啊,反正会也开完了,明儿也没什么事。今天晚上干脆来个一醉方休,说好了,谁先趴下谁输十两银子。”
“没问题!”
说罢两人带着杂役一同往石玉的房里走去。
看着两人走远,身后不远处的甘南侯纪万钟和沈慕韩相视一笑。纪万钟道:“沅州的官场端的都是些酒徒,难怪这么多年被郭韬压得喘不过气来,每仗必败。”
沈慕韩则没说什么,心里却想着别的事情。
沅州刺史府自然是沅州城内最大的宅子,前后九进,内里还有数座高楼。石玉是魏永最看重的幕僚,因此在刺史府内单独拨了一个小院子给他。石玉和刘毅常进了院子,直奔正东的上房。推门一看,原来房中早已有人,厅中方桌的主位上正坐着自己的主子,沅州刺史魏永。
魏永见石玉的脸上并无惊讶之色,笑道:“宇琪,莫不是你早就料到我在这里恭候?”
“当然。毅常一提到喝酒,我就知道是你安排的。他这个白面书生,什么时候和我赌过赛酒,肯定是您安排下来的。您一定是要和我们商量宁燕、契陵联合进军的事情吧。”
魏永点点头,做个手势,让石玉和刘毅常坐下。那个杂役已经悄悄退出房外,给他们瞭哨去了。
桌上布满了佳肴,还有两坛子沅州白干。这是沅州的特产,酒性极烈,但是在座三人都是海量,喝着烈酒商谈秘事才是他们最快意的地方。
三人喝过一巡,只觉得微微有了点意思。魏永道:“宇琪,毅常,这甘南侯虽然算不上老成,可也不应该这么糊涂了。和契陵联合攻打广平,明摆着是与虎谋皮的买卖,这不是把我们宁燕给坑了吗?”
刘毅常好酒,美滋滋地又喝了一口,才说:“帅爷(刺史手握军政大权,因此身为沅州军事将领的刘毅常称呼他为帅爷),反正这回是鞑子唱主角,我们只是敲敲边鼓。而且决策都是他甘南侯定的,出了事儿,朝廷自会找他问责,与我们何干?”
魏永摇摇头:“毅常,你这话说的不在理。现下的情势你又不是不知道,敌强我弱。我们宁燕的实力不要说和天顺比,就是和契陵交锋也不在上风啊!你是我们沅州军官里的孔夫子,书念得多,总看过历史吧。当年宋金联合灭辽,也是和如今这样,一方外强中干,一方狼子野心,最后结果如何,也不必我多说了吧。我是担心,我们宁燕成为第二个北宋。”
刘毅常冷笑一声,道:“那又怎么样?说个不敬的话,帅爷,鞑子真要打进京都,凭你我的实力,抵抗的了吗?依我看这个甘南侯就是今日的童贯,以为能够靠着鞑子的实力挫败天顺,他也不想想,鞑子里面有好人吗?”
石玉却一直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的吃菜喝酒。魏永看了他一眼,伸手将他的酒杯一按,沉声道:“宇琪,你在想什么?”
“大人,我在想甘南侯后面的那个谋臣。”
“你是说沈慕韩?”
刘毅常一拍桌子:“宇琪,我和你想到一块儿去了,这家伙总是一副阴沉沉的样子。我怀疑,我们宁燕和鞑子联军,就是这小子勾搭的。”
石玉点点头,又摇摇头:“毅常,我总觉得这个沈慕韩不一般。或许,纪万钟想做童贯,可这个沈慕韩绝对不是赵良嗣(赵良嗣,向童贯献计,联合女真部落进攻辽国。从而让女真窥探到北宋虚弱的本质)一类的人物。”
魏永一下来了兴趣:“宇琪,怎么说?”
“大人,我先问你一个问题。那个沈慕韩是怎么说服你同意联军这个计划的?”
魏永面上有些尴尬,不过在石玉面前他一向从不掩饰,于是一五一十和盘说了。
石玉笑了,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在暗暗赞叹,这个沈慕韩一出手就抓住了魏永的要害,把他那个贪慕虚名和享受的心病捏得紧紧的,不愧是甘南侯手里的头号谋臣。
可是这样的人物明知宁燕虚弱不堪,既打不过天顺,也打不过契陵,可为什么还要推给已经虎视眈眈的鞑子呢?这其中肯定有缘故?
他把这个疑问说了出来,魏永和刘毅常都没再说话,默默地低头喝酒。他们也在想同样的问题。
半晌,石玉道:“大人,您能不能查一查,这个沈慕韩是个什么来头。我想先弄清楚他的来历,才能猜到他促成宁燕和鞑子联合的目的是什么?到底此人是想从中取利,还是意图颠覆宁燕?”
魏永道:“我在朝廷内倒有些朋友可以做这些事。不过如今之计,咱们面对这个联合作战计划应该怎么办呢?”
石玉道:“大人,这很简单。刚
才毅常都已经给出了答案,反正唱主角的是鞑子,担责任的是甘南侯,咱们只需要保存实力,静观其变。”
刘毅常面上带着些疑惑:“什么叫保存实力?”
石玉拿起杯子和他碰了一杯:“保存沅州的实力,为了朝廷,也为了我们自己能够站稳脚跟。”
魏永和刘毅常豁然明白,二人一起举杯,三个杯子碰到一起,只听砰的一声轻响,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轻轻的,会心的笑声。
甘南侯纪万钟和沈慕韩回到房中也没有立即入睡。按照吩咐,从人送来了一桌丰盛的宴席,也是两坛子沅州白干。纪万钟说沅州官员尽是酒徒,其实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一提到美酒,他的馋涎能够从嘴角流到地上。
两人入座,各自满上一杯,纪万钟来不及让酒,自己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喝完之后咂摸咂摸滋味,赞了一声:“好酒,入口绵长,回味无穷!”
沈慕韩只是稍稍呡了一口,便放了下来。他夹了一筷子菜,尝了一口,这才说:“侯爷,魏永府里的厨子不错,和京都的比起来别有一番滋味。”
纪万钟却不吃菜,一口一杯喝的不亦乐乎,半坛子下肚,长舒一口气:“痛快,痛快。慕韩,回头跟魏永说说,临走的时候让他给我准备五十坛沅州白干,这就真不错。”
沈慕韩笑而不应,只是吃菜。纪万钟酒到半酣,想起了正事,问道:“慕韩,这次联合行动我们有多少胜算?”
“如果是宁燕单独作战,半分也没有。如果是契陵单独作战,有五分吧。如果是联合作战,大概也就二到三成吧。”
纪万钟一皱眉:“这么低?这一仗要是输了那些谏臣老爷的唾沫不得把我淹死?”
沈慕韩夹着一筷子粉丝,咀嚼了一口,道:“侯爷,这个我不是说过吗。胜固可喜,即便输了我也有后招。”
纪万钟顿时喜形于色:“我就说嘛,慕韩你定不会负我。对了,你刚才说契陵单独作战胜算还有五成,怎么联合作战胜算就跌到了三成?”
“侯爷,你还没看出来吗?魏永等人对契陵鞑子恨之入骨。就看今天他们对程文范的态度便知道,联合作战只会削弱联军的实力。不过这无关紧要,拿下广平并不是我们的目的。”
纪万钟一个劲儿地点头:“对,让契陵和天顺展开混战,我们才好从中渔利。不过,让他们借道青州、沅州,风险还是有些大。程文范这厮奸诈狡猾,万一来个假途灭虢,我们不是吃了大亏?”
沈慕韩眼睛直盯着面前的佳肴:“侯爷,灭虢又怎么样?宁燕的东南部分天下大乱,才正和我们的心意。宁燕的东南本来就诸侯林立,青州、沅州、邓州、登州等十二州各自为政,根本就不停从朝廷的号令,大有晚唐藩镇割据的局面。不如让契陵的鞑子搅和搅和,让他们也知道知道厉害。”
纪万钟眼珠转了一圈,道:“可要是让契陵鞑子在东南成了气候,咱们可就成了宁燕的罪人了。”
沈慕韩拿筷子一指方桌西北角的一盘醋溜熏鱼,道:“大人,有贺马族的布番大王在此,你还担心什么?”
“贺马族?
这个是我们西北的心腹大患。”
“心腹大患也能变成友好联邦的。契陵的摩蛤王占了贺马布番大王东边的一片土地,他们早就怀恨在心了,只是隐忍未发。只要我们这边给一点援助,管保让摩蛤的后院来个热火朝天。”
纪万钟有些犹豫:“我们的援助要是让摩蛤知道了,岂不是对宁燕不利。”
沈慕韩放下筷子,面上很有些得意之色:“侯爷,援助并不一定要我们出面。这个时候,我们就可以动用天顺的力量了。”
纪万钟一惊:“天顺也愿意帮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