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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韬一生见过无数穷凶极恶的暴徒,可是像姓沈的这样冷酷而残忍,一言不合就砍人首级的做法他还是第一次经历。
他手上的长矛向上举了多次,但又无奈的放下。可要让他当着姓沈的面把武器放下,却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姓沈的像看戏一般看着郭韬犹豫的样子,笑道:“郭将军既然不肯就范,那我就开始计数了。一、二...”
郭韬衡量了一下形势,即便这个姓沈的身边那个女子手段厉害,可自己手下有二百人,对付他们两个不成问题。只是大批的精工还在对方船上,万一他真的发起疯了,终究还是投鼠忌器。
这边姓沈的计数已经到了尾声:“八、九、十!”话音一落,他的右手重又举起,然后用力放下。
那边船上手起刀落,只听扑通一声,又一颗人头落地。郭韬已然气疯了,催马挺长矛就要来刺姓沈的。
也就在郭韬催马的同时,姓沈的旁边那女子轻舒长臂,抓住姓沈的腰带向后一纵,已经退出三丈开外。与此同时,另一道黑影如一道黑色闪电,瞬间落在郭韬马前,单手拽住缰绳。那马前蹄一扬,稀溜溜暴叫一声已经人立起来。马的力道何等之大,可抓住缰绳之人就像钉在地上一样,纹丝不动。
郭韬低头看时,原来是姓沈的背后的另一名蓝衣骑马者。
那姓沈的笑容可掬地看着郭韬道:“郭将军,你要是这么不守规则,那也就别怪我无情了。”说着右手起落两下,那边又是两颗人头被扔在水中。
郭韬狂怒之下还要前冲,可马前那名蓝衣人手劲十足,郭韬的马匹竟然动弹不得。
姓沈的又道:“现在还有四十六人,郭将军,你要考虑清楚,他们的性命可全在你的手中。”他说的时候面色和缓,但是语气却非常严肃,显然不是在开玩笑。
郭韬在马上呆立良久,忽地将手中长矛一扔,跳下马来,对着姓沈的道:“姓沈的,我可以放下武器,任你处置,不过我手下这二百人你让他们回去。剩下那四十六名工匠你也放走。不然的话,我拼着这条命不要,和你们做个同归于尽。”
二百人队里的副队长是祁鹏的哥哥祁鲲。他上前一把拉住郭韬道:“都督,千万不行。这帮人狼子野心,放下武器您就是自寻死路啊!您是千金之躯,广平城的安危全在您一人身上,您可千万不能如此!”
郭韬将他一推,继续对姓沈的说:“怎么样?我看你要的不过是我一人,我这条件你不会不答应吧?”
姓沈的没说话,用眼睛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郭韬。他脸上惯常的微笑慢慢隐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表情,带着些嘲弄,也有些敬佩。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说道:“可以,你让你的士卒先走。”又转头对那女子说,“希真,给那个祁鹏解穴,放他们一起走。”
这二百人一个个抄着兵器正要一拥而上,郭韬回头对他们怒吼一声:“还不快走!再不走,我就在此自杀!”
祁鲲、祁鹏兄弟眼见郭韬那副倔强的神情,知道再说无益。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冲着郭韬跪下磕了个头,拉着队伍往回走去。
郭韬见队伍走得远了,回头看着姓
沈的道:“姓沈的,我那四十六名工人你还不一起放了?”
姓沈的忽地变了脸色,冷笑道:“郭韬,你真是呆气十足。那些人是我的人质,放了他们你还肯投降吗?”
“你...”郭韬气得说不出话来,想要上前,可又不敢冲动,呆在那里,一时不知所措。
姓沈的笑了:“郭将军,你也不用气恼。说到底,这也是您自愿的。放心,我敬你是条汉子,不会为难与你。你先随我上船,我有话对你说。”
他向河边一指,那艘大船已然靠岸。船上人放下一块搭板,姓沈的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郭韬毫不迟疑地一步跨上搭板,走上大船。
这大船长约二十丈,船体宽阔,光是甲板上就能站上四五十人。船体的上部是一座三层的雕楼,雕梁画栋,甚是堂皇。看这船的规模,底部的船舱只怕容积更为庞大。
千岁河是一条河面宽广、水流丰沛的大河,所以这艘类似于江船形体的大船在河面上看起来也不显得局促。
郭韬上船之后才发现,那四十六名精工包括被砍杀的四具尸体依然在船上无影无踪了。想来是已经转移到船舱里面去了。不过速度之快,且有悄无声息,这姓沈的手下人做事倒是麻利的很。
姓沈的和两个保镖也上了船,他一指大船上的雕楼道:“郭将军,请到里面一叙。”
几个人进了雕楼二层一间大厅。桌面上早就摆满了茶水点心,新鲜果品。姓沈的略显殷勤地请郭韬就做。郭韬也不客气,径直寻了个座位坐下。姓沈的在他对面坐下,身边两个保镖则在他背后肃立。
双方坐定,姓沈的一拱手道:“郭将军,我们见面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我先说明一下,在下不是蒋南平。”
郭韬冷哼了一声,说话间带着一股子咬牙切齿的味道:“我在就知道了你这个王八蛋不是蒋先生。你姓沈!”
“哦,”姓沈的略略有些惊讶,“这你都查出来了。郭将军倒有些手段!”
“我没那个本事。是你的同伙陆广平告诉我的。”
姓沈的惊讶中带着一丝疑惑:“怎么,他没死?”
“陆广平只告诉了我你姓沈,其他还没来得及说就死了,这也是拜你所赐吧。”
姓沈的点点头:“他到还挺顽强,恐怕是一直强忍着一口气等你回来想向你说明真相吧。”
郭韬腾地站起来,向着姓沈的怒道:“阁下如此阴险残忍,郭某从所未见。请问,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姓沈的却毫不在意,好整以暇地掸一掸身上的浮尘,这才道:“小生姓沈,名慕韩,宁燕人士,一直仰慕郭将军的大名,总想拜晤。不过你我乃是敌国,见面不易,所以想了这么个主意。”
“沈慕韩?”郭韬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是个相当陌生的名字,以前从来没听过。他见对方自亮了身份,也就坐下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沈慕韩,你这见面的手段闻所未闻,是不是太灭绝人性了。”
“人性?”沈慕韩笑了,“以郭将军的人性来看,就是体恤流民、轻信朋友、为了区区五十个无名工匠就把自己交给敌人。这便是你的人性吗?”
郭韬气急
反笑,半晌才道:“仁义礼智信,这不是圣人教导的人伦常理吗?”
沈慕韩看他的样子,脸上的笑容更甚:“我只用了区区五十个人就把让宁燕闻风丧胆的郭大将军活擒了过来。你认为,圣人之道是救了你还是害了你?”
郭韬顿时语塞。在他的心中,救人是天经地道的事情,见死不救才是违背良心的。他道:“难道我会眼睁睁看着你将这五十人尽数杀死,那和畜生有什么区别?”
“那你想过没有?”沈慕韩站了起来,走到郭韬的面前,“我用五十个人的代价抓到了你。从此广平城群龙无首,人心浮动,城防从此形同虚设。我宁燕正可趁此良机一举拿下。”
一句话说的郭韬猛然警醒,他本能地将手握住刀把,一步步向沈慕韩走去。
沈慕韩却毫不在意:“郭将军稍安勿躁吧。你现在杀死我也没用。我这船上早已准备妥当,暗箭、短弩、火药、地雷样样皆有。大不了大家同归于尽,用我这个无名之辈的性命换你这个价值连城的将军,说什么都值得了!”
直到现在,郭韬才明白沈慕韩的用心,他擒住自己,好造成整个广平的恐慌。目前宁燕和契陵正准备大举进攻广平,自己这个军事领袖的被捕,将会对广平的防御造成多么巨大的影响啊!
想到这里,一阵巨大的恐慌袭上心头,他再也站不住,瘫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沈慕韩道:“郭将军,你我虽是萍水相逢,我却一直敬重你。今天我不揣冒昧,也要教训你一二了。”说着,他站起来走到郭韬身边坐下,继续道,“郭将军,你可说是累教不改了。”
郭韬惊诧地望着他,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即便是自己的长官,也没有这样毫不顾忌地批评自己。
只听沈慕韩说道:“你放流民入城的时候,难道没想到其中会有隐患?可是你还是放他们进来了,因为你不忍心听他们哭爹叫娘的哀嚎。你给陆广平腰牌的时候难道没有一丝犹豫?可是你还是给了,因为你觉得他是推心置腹的老友,不会骗你。我让你放下武器的时候,你难道没有迟疑吗?肯定有,但你还是做了。因为你不忍看见五十个无辜的人被砍头。郭韬,你的仁义害了你,也害了广平。”
这些话一字一句向钉子钉在郭韬的心上。他一声不吭,一动不动,只有从他微微颤抖的双手上才能察觉出他的内心正在经历怎么样的起伏。
沈慕韩又站了起来,继续道:“待会儿船会驶向河中间。等我们离开之后,这船上就剩下你和那五十个工人。到时候炸药点燃,玉石俱焚,你就到阎罗殿去忏悔这些教训吧。”
他走了几步,回转身又道:“当然你可以跳水逃生。不过据我所知,这五十个人没几个会水的,船的舵把也被我给破坏了,你要是想和五十个人一起走肯定不可能。”
郭韬坐在那儿,木雕泥塑一样,浑似没有听到沈慕韩的说话。他的心里一直在想:我错了吗?我错在哪儿?
沈慕韩和两个保镖走到门口,再次转过身来。他看着郭韬失魂落魄的模样,脸上微微显出笑容:“郭将军,送你一句话,如果你大难不死,或许会有用:你的敌人无耻的程度会远远超过你的想象!不过,这句话你很有可能用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