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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南平脸上依然是声色不动,问:“你说走,却是去哪里?”
“还用问吗?去县衙门!”黄秉谦一边说着,一边对黄三儿、赵四、刘农三个人一挥手,“还愣着干什么,把他给我绑起来!”
挤在人群中的刘高已经忍耐了半天了,此时眼见蒋南平要吃亏,摸一摸腰间暗藏的软剑,一个踏步就要往前走。忽然间觉得肩头一紧,原来是有人按住了他。回头一看,正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内卫统领费耀。
他眼中顿时满是疑惑,不知费耀此举何意。就见费耀将他轻轻一带,往回一拉,拉到了自己的身旁。
刘高低声道:“统领大人,怎么回事?”
就听费耀低声说了一句:“不要轻举妄动!”
“怎么?现在蒋先生有难!”
费耀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刘高知道费耀的脾气,此时也不敢多问。
义学的门口,蒋南平气定神闲地往黄秉谦的面前一站,脸上的神气看不出有半点的畏惧或者恐慌。只听他沉着地说道:“黄善人,用不着捆绑那么麻烦,我同你一到去县衙门就好。你放心,路上我觉不逃跑,你只管押送就行。”
他说话的时候,双眼灼灼放光,盯住了黄秉谦不放。黄秉谦在他的目光照射之下几乎有些不敢直视了,一边闪烁着目光,一边略带着些犹疑地喃喃自语道:“这...”
华先生终于忍耐不住了,上前一步拦住黄秉谦道:“黄善人,蒋先生已经答应跟你一起去了,你还这儿嘟嘟囔囔地费什么话?”
黄秉谦没料到蒋南平会这么痛快地答应,但是又不敢不绑。他自己一向都是反复无常,所以以己度人,认为如果不绑蒋南平,他在路上肯定会玩花样。可是转脸一看华先生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想要上前绑人却又不敢。
正在犹豫之中,就听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声:“黄秉谦,还用去什么县衙,本县在此,就在这里审查不就行了!”
“本县”这两个字一说出口,不啻在场上响了一个炸雷,大家齐刷刷一起转头,向着说话的那人看去。
就见人群之中一个人走出来。他穿着一身便衣,白色的方巾,淡绿色的长袍,要建一条蓝色的丝绦,看那样子是个读书人的模样。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杏黄长衫的年轻人。
这里有大半人不认识他,但是黄秉谦、华先生等人却认得清清楚楚,此人正是济阳县的县令海风吹。
黄秉谦一见海风吹出现,不自觉地膝盖一软,往下一跪,口中道:“县大老爷,您怎么来了?”
众人一见黄善人都跪下了,知道来者不会有假。乡里的百姓素来见着官儿就害怕,看见个里正保长腿肚子都打哆嗦,更别说来的是县太爷了。当下齐刷刷地跪倒一大片,口里抖抖索索地呼喊道:“小的们见过县大老爷!”
蒋南平定睛看去,说话的正是海风吹无疑。他的出现倒还并不令人特别惊讶,可
是等到看清楚他身后那个年轻人的面目上,蒋南平却真正大吃一惊。他连忙朝着海风吹的方向撩起衣襟跪倒在地,低头不语。
海风吹和那个年轻人一前一后走上前来到蒋南平的面前。海风吹向着蒋南平双手一伸,道:“蒋先生,请起,请起!”
蒋南平微微抬一抬头,表面上看去像是对着海风吹,实际上却是望着他背后那个年轻人,嘴里诚惶诚恐地说道:“有大人在此,小人不敢起身。”
海风吹看似不经意地回头看了那个年轻人一眼。那人用既不显眼的动作微微点一点头,海风吹于是笑道:“蒋先生,本县请你起身,你还有什么不便吗?起来吧。”
蒋南平这才站起来,垂首侍立在一旁。
海风吹又走到黄秉谦的面前,黄善人身子伏在地上不敢动弹。
只听海风吹道:“黄秉谦,听说你要把蒋先生押送到县衙门里去,是吗?不劳你费心了,本县今日恰好到了石羊乡,这里就是临时的县衙门,本县来一个现场办公。黄善人,说说吧,蒋先生犯了什么罪,需要你亲自动手将他送到衙门?”
他一口一个“蒋先生”,字里行间显得非常亲近,明眼人哪能听不出来他们之间的关系?黄秉谦就算是再迟钝,也知道海风吹暗藏的意思是什么,所以除了身子微微发颤以外,一个字也不敢说出来。
他不说,海风吹偏偏催得厉害。就听他道:“黄善人,你既然是原告,就应该尽述陈词,怎么,没话说么?要是再不说话,本县可要定你一个搅闹公堂,欺诳朝廷命官的罪名。你也是秀才出身,知道这个罪名意味着什么吧。”
海风吹故意把后面一句话加重了语气,让黄秉谦感受到这句话的威力。
果然,此话一出,黄秉谦头上顿时冷汗涔涔,不一会儿已经是汗流满面,后背上也隐隐透出水痕,看来已经是汗流浃背了。
黄秉谦是秀才出身,再加上这几年经营自己的产业,官商两面多有交往,对于官场上的条例和罪名摸得清清楚楚。
他知道“欺诳朝廷命官”这个罪名可大可小,如果官府有意维护的话,最多罚几个钱了事;可是官府要是有意整你,那么这个罪名可以让自己满门抄家,全家流放。
常有人说“灭门的知县”,一个县令在官场上虽然不过是个七品芝麻官,但是要对付一个白身的老百姓,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所以听到海风吹如此说话,黄秉谦除了哆嗦,已经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了。
这时旁边的年轻人走上一步,轻轻拍了拍黄秉谦的肩头,温和地说道:“黄先生,别集,海县令的意思是让你说清楚蒋先生的罪名,又没说要治你的罪,你怕什么?”
这个青年说话的声音并不大,语气也决不严厉,相反还给人一种和蔼可亲的感觉。他如此一说,黄秉谦顿时感觉身上的负担轻了不少,抬头看一看那个年轻人,道:“这位公子,您是?”
那年轻人
笑道:“我是海县令的朋友,今天特意陪他前来,没事儿,该说什么你就说吧。”
黄秉谦点一点头,对着海风吹道:“县太爷,这位蒋先生自称是朝廷的人,还说出了一堆耸人听闻的话,说是朝廷准备在石羊乡买田、分田。在下虽然是个白身,但是朝廷的法度也还懂得一点,他这么平白无故地说出血没凭没据的话出来,在下觉得蹊跷,所以想请他到县衙门里当着您的面说个清楚,也给我们乡里的百姓解惑。”
海风吹点点头,道:“好,黄善人,你很聪明,也很尽职,如果换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的。好吧,你既然质疑蒋先生的身份,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蒋先生的确是朝廷的人,昨日他还是我县衙门里的书吏,不过从今日起,他已经...”他迟疑了一下,望着那个年轻人。
那个年轻人微微一笑,道:“从今天开始,蒋先生就得升一升官了。他如今是济州农署协理,负责济州农桑事宜。”
白胡子老头杨双路咂咂舌头道:“农署协理?那么和知府大人相比怎么样?”
跪在地上的黄秉谦横了他一眼道:“还什么知府大人?农署就是管理咱们庄稼人的所有事情,换句话说,他就是咱们济州三十万庄稼人的父母官。”
杨双路还是有一点不相信,又拿眼睛看海风吹。海风吹看了一眼那个年轻人,点点头道:“没错,从今日开始,蒋先生就正式上任了。”
他转向蒋南平道:“蒋先生,哦,不,下官应该称呼你为蒋大人了。蒋大人,既然石羊乡是下官的治下,蒋大人刚才又有说了那么宏伟的计划,也不必到济阳了,咱们就在这里现场办理如何?”
蒋南平笑道:“好,我原本答应乡亲们明日开始买田一事,看来可以提前了。”他转身对杨双路、白汗巾等人道:“诸位乡亲,请各位暂且回去,我和县令大人商议之后,最早今天就能够给大家一个答复。”
杨双路也是明白人,一见蒋南平这么说,再看海风吹的脸色,就知道这件事已经八九不离十了。当下心中大喜,对着众人挥一挥手道:“乡亲们,咱们先回去,待会儿蒋大人、海大人自会来找我们的。”
他在乡里颇有威望,这么一说,大家喧哗了一阵子,全都四散走了。
黄秉谦向海风吹等人告辞之后,转身也要走,却被那个年轻人给叫住了。只听他道:“黄善人,你先留一下,我们还有事情同你商量。”
黄秉谦一听脸上一白,不知道是凶是吉,就用眼睛看海风吹。海风吹点点头道:“你先别走,留在这里站一下。”
现场只剩下蒋南平、海风吹、那个年轻人、黄秉谦、华先生、五爷还有远远站在一边的费耀等人。
蒋南平看一看背后的义学,对着那年轻人道:“咱们就把这义学作为临时办公的衙门吧?”
那个年轻人却一摆手,道:“不用,我现在有一个更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