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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风吹见大家都不做声,各自在向着自己的心事,觉得应该趁热打铁把买田的事情推下去。
他咳嗽了一声,环顾了众人一眼,道:“如今黄秉谦已经将田卖给朝廷了,而且是明码实价,诸位都表个态吧。”
文胖子挠一挠后脑勺,道:“县太爷,我还是没想明白,黄鳝鱼,哦不,黄秉谦家里有田二千多亩,怎么才卖了一千两银子?这合着一亩田连一两银子都不到啊!”
海风吹回头望了黄秉谦一眼,慢条斯理地说道:“黄秉谦家里有二千亩良田的确不假,可是这些田产是怎么得来的,不用我说你们大家也知道。朝廷能够给他一千两银子,也算是对他的恩典了,不是吗?”
这些大户之间一向都是同气连枝的,互相之间做了什么事情彼此都清清楚楚,海风吹这么一说,大家心中无不深深一震,看起来县太爷对大家私底下的这些勾当已经摸透了,黄鳝鱼十有八九就是被抓住了把柄,因此才这么容易就范的。
他们这些人做的事情大致上都差不多,不必黄秉谦好多少,听到海风吹这么一点,有的人心里开始动摇了,本来还咬紧牙关不准备卖田的,如今已经盘算着朝廷能够用多少钱来收购自己的田产。
但是田产毕竟是大户们的摇钱树,金饭碗,哪能被海风吹几句话就给吓到,因此绝大部分人仍然给自己打气,下定决心除非鱼死网破,否则哪怕一分田也不会卖出去。
大家各自在心里打着自己的算盘,许久仍然没有人说话。
蒋南平打破沉默,对着刘立初道:“刘员外,你的意思如何?”
刘立初经过昨晚的一夜惊魂之后,已经是惊弓之鸟,只要官家说什么他就认什么,一听蒋南平问他的态度,连连点头道:“小的愿意听从朝廷的吩咐,将家中所有的田产全部捐献给朝廷效力。”
蒋南平笑着摇摇手道:“那倒不必。我说过,朝廷是有法度的,按照章程来办事。既然有市面上的低价,就按照低价来执行吧。海县令,刘立初家中田产多少?实卖多少钱?”
海风吹又拿出那一本子虚乌有的账本。这次他坐在厅堂的首座上,除了蒋南平在身边,前后左右都没有人,谁也不知道他手里的那个账册是真是假。
就见他一页一页地翻过去,一边看,一边“读”,娓娓道来,琅琅上口。蒋南平越看越佩服,真没想到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济阳县令竟然有这样惊世的才华。
他手中的账册虽然是假的,但是读出来的数字和条目却是千真万确,这一点刘立初心中清清楚楚,他只道海风吹已经掌握了自己确凿的数据,心中更无疑问,还没等海风吹念完,就道:“县太爷,你不用再念了。我家共计田产一千九百七十一亩,一共花费了纹银四千二百四十四两。我不敢多要,只求朝廷给我四千两银子的本钱就行了。”
海风吹合上账本,道:“刘员外,这可是你自愿卖田的,朝廷并没有逼迫你。”
刘立初点点头,苦笑道
:“当然是我自愿的。小的还愿意立下字据,以便后来查证。”
海风吹笑道:“好,准备两份纸笔,让刘立初和黄秉谦分别画押。”
仆人很快就送上了两份纸笔,刘立初毫不犹豫地签字画押,然后将文书恭恭敬敬地递给了海风吹。
黄秉谦倒还有些犹豫,不过事已至此,箭在弦上,就算是反悔也没有用了,他嘴里嘟囔了两句,也在文书上签上了自己名字。
海风吹将这两张文书摊开,摆在座位旁边上的案几上,又环顾了一下众人,道:“黄刘两位大财主已经把事情都了结了。诸位也都表个态吧。“
又是文胖子首先站了起来,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道:”县太爷,我不知道黄鳝鱼和琉璃球是怎么回事。明说了吧,我家里田产你应该最清楚,一共是一千二百三十四亩,每年光地租就可以收二万两银子。我刚才说了,除非有人愿意出三十万两银子,否则我的田产是铁定不卖的。”
海风吹冷冷道:“文仲达,你家里的田产数目你报的一点也不错,只是这两万一年的地租是怎么来的?按说,丰年时候每亩地的收成折合成银子最多是五两,即便你的地租按照六成来说的话也就是三两,一千二百亩的收成是三千六百两,即便是一年两书甚至三熟的庄稼,也不过是一万零八百两,哪里来的两万两这么多?”
这一下子就把文胖子给问住了。他当时是一时兴起,说走了嘴,把自己家里的实底告诉了县太爷,如今真有点追悔莫及。
“这,这...“文胖子一连说了好几个“这”,却终究“这”不出来了。
海风吹冷笑一声道:“文仲达,你说不出来,我替你说出来好了。你的一千二百亩地,只有三百亩用在耕种上面,而且是对佃户收的是重租,一年两熟的稻子,你按照每亩八成来收,光这三百亩的稻田,你一年就有六千两银子的进账。不过对于另外那一笔进项来说,这点钱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在座的自然有人知道文胖子的勾当。他们这些大户,表面上看着团结一致,其实骨子里也希望对方栽跟头,这样自己能够趁机从中得到些好处,所以这些人并不说话,只是笑嘻嘻地听着海风吹继续说。
另外一些人虽然知道文胖子的每年能赚不少钱,但是却不知道这些大笔的进项到底是哪里来的,听到海风吹这么说,全都好奇地伸长了脖子,瞪大了眼睛,生怕漏掉了什么。
文胖子听海风吹的口气,似乎对自己做的那些内幕勾当一清二楚,心中顿时大惊。他不知道海风吹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心中一阵阵的忐忑不安,既想让海风吹说下去,好听一听他到底知道多少;同时又不敢让海风吹继续往下说,怕他把自己的内幕揭穿之后,那就几乎等于身败名裂了。
此时海风吹那眼睛看着文胖子,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那意思很明显,识相的赶紧把田产卖掉,我不揭穿你的老底,否则话说出来了,你的脸上着实的不好看。
文胖子当然
看见了海风吹的眼神,也明白他的暗示。可是他不知道海风吹到底知道多少,心中还有一丝丝的侥幸,脑袋瓜子转了一转,想出一个主意,于是道:“县太爷,我地租上面盘剥过高,确实也是贪心太重。违背了朝廷规定的佃户应交地租的上限,这点是我的不是,我情愿将这三百亩田产尽数捐出,供给朝廷作为买田分田之用。至于剩下的田产嘛,毕竟是我用真金白银买来的,而且不存在地租上面的盘剥,也没有违反朝廷的律法,希望朝廷还是能够酌情考虑,为我留一点薄产,以度晚年才好。“
海风吹听他这么说,知道是在试探自己。这个文胖子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咋咋唬唬,莽莽撞撞,心中倒是确实有些花花肠子。看来不好好地点一点他,这家伙不会觉得疼痛的。
于是海风吹站起来,不慌不忙地走到文胖子的面前,慢慢伸出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笑道:“说实话,你那剩下的九百亩土地,确实不存在盘剥地租的情形,也没有违规租给旁人耕种。只是我想问一句,高息放贷,光凭这一点,朝廷有没有权力抓人?”
这一句话出口,把个文胖子吓得魂飞魄散,因为海风吹这一句话正好点中了他的痛处。
原来文胖子虽然用八成地租残酷地盘剥佃户,仍然还嫌不足,觉得这样子赚的钱不够多,因此煞费苦心地动起了脑筋。
当时最赚钱的买卖就是高息放贷,虽然朝廷规定了民间放贷的利息最多不能超过本钱的一成,但是因为这个行业的需求旺盛,黑市里借钱和放贷的极多,把个利息炒得越来越高,最厉害利息已经高达本金的六成以上。
文胖子瞧着放贷是一门赚钱的好生意,但是苦于自己没有多少本钱,一直不敢下手。后来有人提醒他,他那些田产就是最好的本钱,这才是一语点醒梦中人。
虽然朝廷明令土地不得抵押,但是架不住破产的农民越来越多,因此黑市里抵押田产的事情层出不穷。文胖子的田产很多,又有路子,不怕抵押出去之后要不回来。于是大胆地把自己的九百亩田产全部抵押出去,换回巨额的本金,然后拿出去放贷。
他找的都是靠得住的牙行,放贷的手段多样,再加上自己的本金巨大,牙行也不该得罪这样的财神爷,因此每次放贷都是稳赚不赔。赚了钱,他再把自己的田产给赎回来,重新抵押出去再去放贷,就这么一来二去,一年怕不是没有三四万两银子的进账,他随口说的两万两银子的进项还是怕树大招风,少说了不少。
可是这样一来,他就触犯了两项朝廷的律法。首先就是荒废良田,因为他的耕地没有用来耕种,而是用来抵押,这是朝廷明令禁止的。其次,高息放贷,这自然也是违禁的。
按照天顺的律法,对这两项违法活动打击都非常严厉,轻者全部田产没收,重者抄家流放,首犯秋后处斩。
所以当海风吹说出高息放贷的时候,文胖子已经吓得魂不附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