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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道上,一支大约五十人的商队缓慢朝前行。
那商队的头领正骑在一匹骏马上,他吆喝着催促手下前进,不时偷瞄眼队伍中那辆黑色的马车。
“大人…”
一名护卫打扮的男人来到头领面前,他先是瞟了一眼马车,旋即低声说道:“大人…这车中坐的究竟是何人?怎的大人连自己的马车都让与了她们?”
“不该问的别问。”商队头领摆了摆手,“但你一定记住,路上无论出了什么意外,都务必保护好车上的贵人。贵人若出了事,我们这些人的脑袋加起来都不够砍。”
“…是是。”尽管不解其意,护卫还是应了下来。
“你放心,届时到了散城,好处少不了你的。”商队头领又看了一眼马车。
似这等身份的贵人出手一向阔绰,只要能安稳到达散城,想必是收获不菲。
“可大人…如今齐国正与我大宋交战,我们大摇大摆跑去人家地盘上是不是有些不妥?”护卫的语气有些担忧。
这趟的酬劳是诱人,可就怕有命挣没命花啊。
他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宋齐两国素来便是死敌。二十多年前,九州尚是五国并列。当时的宋王赵彻拜仅弱冠之年的郭仪为大将军,挥师南下,短短数年间横扫九州,连灭三国,仅余西南的雍国未破。
天有不测风云,就在郭仪兵临雍都虞城、北宋即将一统江山之际,宋王赵彻竟身患急病,死于军中。
宋王殡天后,他手握重权的结拜兄弟吕昭举兵起事,建立齐国,席卷九州。不但使宋国多年之功毁于一旦,更教十万宋军精锐进退无路,最终全军覆没于祁州,就连那有“军神”之名的郭仪都殁于此役。
经此一战,北宋元气大伤,不得已龟缩在燕州之地。自此便视齐为死敌,多年来两国攻伐不断,势同水火。
“你懂什么?”听到护卫的话,商队头领有些不屑。
“散城不同于齐国其他地方,这城是当年走投无路的亡国之人所建。齐国占据襄州后,为免再度被卷入战火,他们派人前往齐都天岚,向那齐王吕昭表示归顺。兴许是因此地太过偏远,齐王也不在意,连驻军都不派,只教他们自己处理,甚至就连城中的驻军也俱是由百姓自行组建。”
“现下的齐王即位后曾想过收服此地,故而于几年前派一人到那散城当城主。奈何那人性子恶劣得很,这刚入城的功夫便将一对挡了他路的老夫妻打死。后来啊…”
商队头领说到这里故意一顿,他冲着护卫眨了眨眼,“你猜后来怎么着?”
“怎…怎么着啊?”
护卫被头领这表情弄得头皮发麻。
“这散城的老百姓连带着当地守军直接反了!当夜把城主府围得是里三层外三层啊。”
“然后呢?”护卫非常自觉地接道。
“然后百姓们就打进城主府了呗,结果你猜他们看着什么了?”
头领也不等护卫接话,直接继续说道:“城主,连带他手下那些个恶奴,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尽数死在了府中,而且皆是被人一枪捅穿了脖子。”
“竟有此事?”
头领点了点头,“出了这档子事,齐国也没有追究,只是又派了个人过去当城主。那人估摸着也是被排挤的,要不然能被丢到那种地方去?总之啊,如今这散城仅名义上是齐国之地,实则早已成了无主之城,我们这趟过去自然无事。”
两人交谈的声音不小,车厢中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想不到这小小的散城竟还发生过这等事,真是令人称奇。”
马车内,身着鹅黄长裙的娇俏少女转了转她那颇为灵动的杏目,似是对接下来的散城之行颇为期待。
“公主…”
听到少女的话,侍女脸上露出些许无奈,苦
笑道:“公主莫要再闹了,两国交战之际,公主你万金之躯岂能独自深入敌境?趁还来得及,赶快回去吧…”
“哪里是独自。”
对于侍女的劝导,少女根本不理,她笑嘻嘻地说道:“本公主这不是还有小笛你陪着嘛?”
闻言,小笛越发哭笑不得,“话虽如此,可真到了要紧时刻这奴婢也不顶用啊,望公主莫要任性…”
“你说本公主任性?!”
少女瞪了瞪眼,旋即伸出手往小笛腋下的搔去,后者哪里遭得住,一边扭动身子躲闪着,一边不停求饶。
“奴婢…奴婢知错了…”
“哼,知道错就好!”少女扬起下巴,那得意的模样瞧着格外俏皮。
兴许是小笛那过于幽怨的眼神让她觉着过意不去,少女开口解释:“可不要以为本公主是去玩的。正如你所说,眼下两国交战,且已对峙多日,我宋人虽善战,但为防北面蛮人的侵袭,实在拿不出太多的兵马应付齐军。每日听那关外的叫嚣声,大将军是终日愁眉苦脸,刘爷爷那满头的白发都给气黑了几根。”
说到这里,她叹了一口气,“偏我王兄还不争气,成日不是与庞公玩乐,就是与王嫂…咳,你说我王嫂那般好看的人儿,怎的就看上他了呢?”
少女语气里满是不忿,显然对口中的“王兄”颇为不满。
对于这些话,小笛默默低着头,自是不敢答。
少女又道:“王兄不急,我却急得很。兴许是算到了我的心思,那黄先生托人来告诉我只需去趟散城,便可尽退来犯之敌。所以本公主就偷偷带着你来了。”
“可这宋齐战事是一个小小的散城能改变得了?再说公主你又能做得了什么?”小笛脸上满是质疑,“那黄先生平日里就神神秘秘的,常年不见人,可疑得很,莫不是要害公主?”
少女的注意被自家侍女的前半句话吸引,“什么叫我又能做得了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小笛连忙低头认错,以免主子的狼爪再次落在她身上。
少女这才摇了摇头,继续说道:“黄先生是大宋的贵人,对大宋可是有大恩,怎会害我?若不是他,昔日先王怎能在天岚与军神结识…”
一说起军神小笛便来了兴致,她凑到少女跟前,“那军神当年真威风得很,白马银枪的风姿不知教多少少女为之魂牵梦萦,即便是当下,也有不少女子感慨自己晚生了二十年哩!”
“没错没错,白马银枪,天下无双。似军神这般绝代风华的人物,如何能不令人心向往之?”说着,少女眼中也是流露出憧憬之色。
瞧着少女的模样,小笛忍不住打趣:“公主年已及笄却不曾有婚约在身,难道也是因念着那军神大人?”
被说及女儿家的心事,少女不由得俏脸微红,“哪有…婚约什么的…咳,眼下国难当头,本公主岂有心思想那儿女私情。”
“可奴婢昨日夜里还听公主念叨什么白马大英雄…”
少女一时大窘,起身往小笛身上扑去,一主一仆登时闹作一团。
良久,小笛又一次求饶后少女才松了手,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说道:“怎的,还不许本公主有个小小的希翼了?”
“许,许!”小笛满脸堆笑地将脸凑了过去,“那敢问公主殿下的希冀是什么呢?”
少女迟疑半晌,将手抱在胸前,轻声道:“是有一个似军神那般的人,手持银枪,身骑骏马,披着件顶好看的白袍子,每当我陷入危难之时,他便会好似天神下凡般将我救出…”
话音未落,马车蓦地停住,二人正奇间,一声惨叫自外边传来。小笛当即将少女护在身后,扬声问道:“发生何事?为何有人惨叫?”
“大人见谅。”
那商队头领的声音在车厢外响起,“也不知哪里
来了匹白马正挡在路中间。那马看着不像是个有主人的,手下人想收服此马,不承想却为其所伤。大人若是心急,我等将那白马赶走便是。”
少女心头一动,开口道:“不必,且待我下去看看。”
“公主,你的白马大英雄来了。”
看着自家侍女那嬉皮笑脸的模样,少女抬手做打状。
“错了错了…”小笛缩了缩脖子,拉着少女就下了马车。
看见二女走出,外面的人们一时间全都怔住。
那小笛相貌就已是不俗,她身旁的少女却更甚。清丽绝伦满身贵气,宛若画中仙降世。商队里的人何曾见过这般好看的人儿,当下不禁都屏住了呼吸,生怕惊扰了仙子。
“那白马在哪里?”
见众人不出声,少女开口询问。少女声音清脆悦耳,有如出谷黄莺。
“禀大人,就在前面。”
商队头领往前一指,少女顺着他的动作望去,随即见得一匹白马拦在路中央,正低头默默吃着路旁的杂草。
几名商队护卫趁它吃草,蹑手蹑脚地上前想要将其制伏。眼看他们已到近前,还没来得及出手,那白马头也不抬,一蹄一个,直接将几个护卫全部被踢翻。
在一众人的惨叫声中,白马昂起它那硕大的马头扫了他们一眼,打了个响鼻,模样颇为不屑。
瞧见白马那神气的模样,少女不由大为惊奇。她抬手止住再欲上前的众人,自己带着小笛走出。
“大人…小心啊。”商队头领见状不禁捏了一把汗。
少女没有理会头领,径自迈步来到白马跟前。
这马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色,又通人性,显然是匹难得的良驹。少女第一眼瞧见便心生欢喜,她伸出小手轻轻抚在白马的头上,轻声念叨着:“好马儿,乖,跟我走吧…”
兴许是她的动作教这白马觉着舒坦,它非但没有像先前对待侍卫那般将少女一蹄踢开,反而舒服得微微眯起双眼。
俏丽的少女与雪白的骏马安静地依偎在一起,夕阳的余晖撒在一人一马上。看着这一幕,周遭的人们不由得有些痴了。
“好你个操蛋玩意儿,竟然躲在这里泡妞!”
一道怒喝声蓦地将这宁静的美好打破。
听得声音,白马猛然睁开双眼,它浑身一抖,迈开马腿就跑,只留下少女惊讶地站在原地。
“还想跑?”
伴随着脚步声,一个灰头土脸的男子自商队的后方冲出,他的模样颇为狼狈,身上所穿的袍子更是脏兮兮的,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男子健步如飞,他脚下一蹬,整个人直接凌空飞起,身躯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随后稳稳地骑在了正欲逃跑的白马身上。
“好身手!”商队中人不禁为之叫好。
“过奖。”
男子朝着众人咧嘴一笑,满是灰尘的脸上露出口白牙来,而那被他骑在胯下的白马则是变得垂头丧气,再不复先前的神气。
“这位…额,公子。”
见白马面露委屈少女心中有些不忍,开口说道:“这白马可是阁下的?若是,不知能否割爱?我愿出白银五…”
少女满是诚意地打着商量,谁知那男子却根本不理她,调转马头便走,走时还不忘冲白马嚷嚷。
“大早上踹我一脚就跑,真给你能耐坏了!”
“老子追你追了整整一天!你看看我这幅样子!为了追你,初恋送我的白袍子都跑脏了!”
“嘿!你还跟我摇头晃脑?你不是愿意跑吗?小骚货,看老子今天不骑疯你!”
一人一马,就此绝尘而去。
一旁的小笛看了看男子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呆在原地的少女,口中喃喃道:“白袍…骏马…原来公主中意的是这等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