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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若是为了攻克天岚,冒些许风险也确实值得。”
李奇鹏冲着郭羽作揖道:“将军深谋远虑,属下钦佩。”
郭羽哑然失笑:“参军平日里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想不到这拍起马屁来竟是毫不含糊。”
“属下句句属实,郭将军可不要凭空污人清白。”
宋军得胜,近日来始终绷着一张脸的李奇鹏也难得露出了些许笑意:“今日郭将军立下不世之功,若是大将军泉下有知,必然…”
李奇鹏的话突然顿住。
“果然啊…”
郭羽深深地看了一眼李奇鹏:“你果然是大将军的人。”
“郭将军早就猜到了吗?”
“半月前在军帐之中你尚且处处针对于我,结果等我被王上拜为征南将军后,你非但没有使绊子,反而尽心尽力地帮扶我处理军中事务,如果这样我还猜不到其中有问题,那我怕不是脑子里少了点什么。”
郭羽叹息一声:“可是大将军死前交代的,让你为我设下些考验?”
“不,大将军只是叫我辅佐于你,至于考验之类的,全是属下自作主张。”
李奇鹏说道:“那日出兵天卫关,大将军突然把我叫到跟前,说如果自己出了什么意外,南征军便交由郭将军来接管,大将军还让我务必尽心辅佐郭将军。”
“那日郭将军在军帐中亮出王旗时,我便知晓,大将军恐怕已经身殒。本来我是应该按照大将军的意思,直接将你推上这南征军统帅之位,但…”
“大宋南下乃是大将军之夙愿,这南征军如若落入无能之辈的手上,不仅将葬送数万大宋儿郎的性命,大将军九泉之下,也恐难瞑目,是以,我这才自作主张,为郭将军设下些绊子。”
李奇鹏眼中满是感慨:“事实证明,大将军是对的。郭将军年纪虽轻,领兵之才却是不下于当年的大宋军神,当真令人敬佩。”
“我哪比得上老爹。”
郭羽摇头道:“只不过是运气好些罢了。”
“运气又何尝不是实力一种,将军莫要过谦。”
“行了行了。”
见李奇鹏这般说,郭羽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你再这般吹嘘我我可顶不住了。眼下已没什么事,参军你这些日子也劳碌辛苦了,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诺。”
李奇鹏作揖离去,郭羽晃了晃自己的头。一夜未眠,再加上连场大战,他早已是疲惫不堪,此刻脑子也变得有些混沌。
他迈步走出军帐,猛地吸了两口新鲜空气后,顿时精神了许多。
此时天卫关内,除了城头少许站岗的甲士外,剩余的皆是回到帐中休息
了起来,是以周围异常的安静。
随便叫过一名甲士询问后,郭羽径自朝着散城军的营地走去。
领着雪甲骑突袭齐军中军得手后,郭羽先是与卢伯交手,然后组织宋军攻关,接着又要处理诸多战后事宜,直到现在他才得空去找自己这帮兄弟。
天卫关一战,散城军并非主力,伤亡应该并不会很多,在先前李奇鹏的汇报时也特意提及了此事。
但尽管如此,郭羽心中依旧有些沉重。
别的暂且不提,那伪装成战俘的三百死士,又能回来几人?
慈不掌兵,这种大道理郭羽自然懂得,但…
那终究是他数年来朝夕相处的兄弟,不是参军伤亡汇报中那串冰冷的数字。
郭羽自嘲的笑了笑。
明明是自己将他们派出去当死士,眼下却又摆出一副担忧的嘴脸。
沉默中,郭羽终是来到了散城军营前。
或许是没有必要,营前并没有安排守卫。郭羽直接走进营中,迎面正好碰到低着头兀自前行的侯锦永。
“锦永。”
听到声音,侯锦永顿时定住身形。他抬起头来,见是郭羽后,连忙抱拳道:“见过郭将军。”
郭羽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继而说道:“你这是有事外出?”
“是。”
侯锦永低头说道:“末将有事找郭将军。”
“正巧我也有事要问你,边走边说吧。”
郭羽率先迈开步子,“这些日子太忙了,连个散步的时间都没有,锦永你且陪我走走。”
“诺。”
“诺个锤子诺,这几天我听这个诺字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你再跟我诺我可要打人了啊。”
“是。”
“……”
郭羽将双手负在脑后,如同在散城时一般,吊儿郎当地朝前走着,“你找我什么事?”
跟在郭羽身后的侯锦永微微沉默后,开口说道:“末将想向郭将军汇报散城军的伤亡情况。”
“我已知晓。”
郭羽微微低头,声音中听不出情绪,“战死五百七十二人,伤两百六十三人,其中有三十九人重伤,十六人纵是康复也成残疾。”
“现在是五百七十三人,刚刚有一名甲士重伤不治而死。”
“嗯。”
郭羽点点头:“死士回来多少?龙涛那小子呢?”
侯锦永轻声道:“三百死士归来二十六人,五人残疾,十一人重伤,剩下的也是人人带伤。龙统领虽是受伤不少,但终究只是些轻伤,并无大碍。只不过…”
“鲁统领战死。”
郭羽脚步微滞
。
“另外,还有一人让末将把这个交与郭将军。”
侯锦永从怀中拿出一封沾着血的书信,递向郭羽。
信封上的血早已干涸,留下一道暗褐色的印记,接过信件的郭羽沉默半晌,开口问道:“这是…”
“这是小赵写给自己妻子的家书。”
或许是担心郭羽不知小赵是谁,侯锦永又补充说到:“小赵便是在散城时的城门卫之一,名叫赵日天。”
“嗯,我记得他。”
想起自己每次出入散城时都会见到的那张憨笑的脸,郭羽脸上的神色愈发沉重起来。
“他…”
“他刚刚死了。”
“归来之时,他虽然看起来满身血污,但模样确实精神得很,我们还以为他没事,结果刚刚突然倒了下去。”
“军医说他失血过多,照理说根本不可能回来,能撑到现在,全靠着一股气。”
“他临死前让我把书信交与将军,说希望将军日后回到散城时亲手把书信交给他家中的妻子,那样他会很有面子。”
“他说郭将军可以先拆开,看看里面的信有没有被血给沾到,如果有,还郭将军请帮忙重新写一封,等送信时也不要与小芳说他已死了。”
“他还说一直想感谢郭将军,但却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郭羽紧抿着嘴。
他拿着那封沾着鲜血的信,昂起头,往东北方望去。
在那里,有一座散城。
城中有着无数百姓。
他们有的是散城军甲士的父母,有的是妻子,有的是子女,又或是亲戚,朋友,邻居。
尽管身份各不相同,但无一例外的,他们都在等待心里所想念着的那个人归来,等待着团聚的一天。
可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所等的那个人,再也不能归来了。
从玉门关到天卫关,这一路上,千余名散城军甲士埋骨他乡。
郭羽手指微微有些抖,他拆开那封书信。
里面的信果不其然已被鲜血沾染,信上内容已是看不太清。
郭羽勉强辨析着信上的内容。
小赵的字迹并不是很好,七扭八歪的,而信上所写并未有什么特别,只不过是些寻常发生的事情。语言质朴且平淡,但字里行间无不透露着自己对妻子的思念。
如果没有血迹,那名叫做小芳的女子收到这封信,想来一定会很开心吧。
她会不会读着读着就笑起来,接着珍而重之的将这封信收起,一边想着自己的夫君,一边等待着那永远不会有的下一封书信的到来?
郭羽将信件合起,轻轻放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