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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波涛打开城门,放宋军入城,北门已失。”
将茶杯放在桌子上,张良元沉默半晌后,开口道:“传令城中守军退守王宫,各部依先前计划行事。”
待军士急匆匆地离开后,张良元自座位上站起身来,抬头望向窗外。
“用二百六十四条人命来遮掩一个尹波涛,真不愧是你啊,毒师。”
雪愈加大了。
张良元微微扬起头,轻声道:“不过不要以为你已经胜了,毕竟…”
他将手掌摊开,伸出窗外,无数雪花落在他那日渐干枯的手中。
他忽地攥起手心,仿佛将整个天岚城都握住一般。
“这场天岚之战,才刚刚开始。”
……
宋军入城的消息很快便传进了齐王宫,听到是那尹波涛将城门打开,吕舒勤愣神片刻后,苦笑道:“当真是报应。”
他抬头问向那军士道:“张公怎么说?”
“张公言一切依计而行,还请王上莫要担忧。”
“城都破了,还让孤不担忧…”
表情苦涩的吕舒勤朝着军士摆了摆手:“下去吧。”
“诺。”
此时的大殿上除了吕舒勤外已是再无一人,这几日他一直拒绝百官觐见,眼下宋军破城,他们便更不会来到这齐王宫。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他的耳根子能清净不少。
虽然宋军破城之事只是意外,但吕舒勤倒是毫不惊讶。
在他看来,即使没有尹波涛,宋军也一定会攻入城中的。毕竟就连天卫关十万精锐都没能打过三万宋军,靠着城中这两万残军,又能顶上什么用?
不过对于宋军入城,张良元事先也早已想好应对之策。
又或者说,宋军入城才是张良元计划的开始。
吕舒勤对于张良元的计策并没有什么信心,但既然已经木已成舟,那索性死马当活马医,由得张良元折腾。
而吕舒勤所能做的,便是在这座王宫中等待。
等待宋军入瓮。
但他还没等到宋军,便先等到了一个他如何都意想不到的人物。
身穿鹅黄色长裙的高挑女子蓦然踏入宫中。她有着一双柳叶眉,眼中有着化解不开的愁绪。
看着面前这名他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的女子,吕舒勤不由得有些惊讶。
上一辈的事情,吕舒勤略微知道一些。
这位曾经的北魏王妃,群芳谱上位居傍眼的绝色尤物。之所以在当年城破后没有沦落为别人的禁脔玩物,全因为自己的父王。
先王一直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她,哪怕在先王举兵起事后,两人再没见过一面。
而在吕昭死后,即使是吕舒
勤,在这件事上也不敢有丝毫的马虎。
他每月都会雷打不动地拨给她大量的金银,时不时地还会派去几个丫鬟仆人,以及暗中保护的侍卫。
而似今日这般见面,在吕舒勤的印象里还是头一次。
正当吕舒勤犹豫该怎么开口的时候,殿中的女子却是先说话了。
“听说天岚北门被人给从里面打开…”
吕灵轻轻一叹:“当年吕家开城投敌,如今别人开城迎宋,还真是因果轮回啊…”
吕舒勤沉默。
“说起来,我应该叫你一声侄子。”
吕灵并没有称呼吕舒勤为王上,“离开这里吧。”
吕舒勤抿了抿嘴。
“这天下本来就是吕家从北宋手中抢来的,没必要执着,今日就当还了便是。”
“上一辈欠下的孽债,不应该由你来承担。你还年轻,若是死在这里,不值当。”
说完这些,吕灵留下沉默的吕舒勤,径自转身离去。而待她走到殿门时,正好遇到那抱剑而来的中年男人。
吕灵微微一怔,冲他点了点头后,迈步走出内殿。
赵文奇停下脚步,他看着吕灵的背影,一时间有些出神。
倒不是吕灵的美貌,而是因为他想起了那个人。
那个得到了一切,却也失去了一切的人。
赵文奇摇了摇头,迈步踏入殿中,来到吕舒勤的面前。
吕舒勤心情本就不是很好,看到赵文奇后,脸色便更加难看了起来。他沉声喝道:“你来这内殿干什么?”
吕舒勤从小就嫉妒他。
父王对这个养子总是笑脸相迎,反倒对自己的态度十分冷漠。
这让向来憧憬吕昭的他难以接受。
他不明白,为什么吕昭与赵文奇的关系,竟然比自己这个亲生子还要亲密。
他厌恶赵文奇几乎是厌恶到了骨子里,当初群臣提议立赵文奇为齐国太子也只不过是一个导火索,真正的原因则是因为…
吕昭死之前,所召见的最后一个人,是赵文奇而不是他吕舒勤。
嫉妒,足以让一个人变得扭曲。
这些年,他穷兵黩武想要吞并北宋,一统九州,既是因为父王死前的不甘,同样也是为了告诉他那死去的父王,他吕舒勤,比赵文奇要强!
但现在齐国所面临的局面,无疑证明了自己的无能。而此时赵文奇又来到他面前,这让吕舒勤如何不恼怒?
若非自己打不过他,吕舒勤怕是会直接提剑过去砍了赵文奇。
听到吕舒勤的质问,赵文奇破天荒地笑了起来。
并非那种嘲讽的笑,而是一种包含很多意味,很复杂的笑容。
“你
没必要如此,不值当。”
“你又知道些什么?”
吕舒勤只觉得那笑容有些刺眼。
赵文奇又是一笑。
他知道吕舒勤厌恶他的原因;知道吕昭对那名唤吕灵的女子所抱有的感情;知道吕昭背叛的真正原因;知道吕昭临死之际所说的话。
赵文奇什么都知道。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对吕舒勤说不值当。
“义父临死之际,拜托我守护这座天岚,直到北宋兵临城下的那一天。”
赵文奇轻声道:“他说一旦宋军到来,就让我护着你离开此地,找一处隐蔽地方,安稳地活下去。”
吕舒勤身体一颤。
“眼下情况有变,我虽不能护着你出城,但你依然可以离开。”
赵文奇抬起头来,望向那低着头看不清表情的吕舒勤:“我想你也知道,这内殿里有一处密道,可以直通城外。什么时候离开,由你自己决定。我只能向你保证,在你离开之前,不会有任何一名宋人进入这内殿。”
留下这样一句话,赵文奇转过身去。他才刚迈出一步,动作忽然停住。
“义父的确是带着不甘与遗憾,坐南朝北而死,但他死前…”
赵文奇再度迈开步子。
“在笑。”
……
张涵文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不清。
大抵是想让他好好感受一下绝望,王柒将他的手脚筋挑断后便不再理他。
身上被戳了几个窟窿,且四肢俱废的张涵文,只能躺在街道上,感受着鲜血一点一点从自己的体内流出。
陷入弥留之际的他,隐约听到身边响起一阵脚步声。
一只大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接着他便感到一股真气在他体内不断游走着。
张涵文微微睁开双眼,旋即看到一张有些眼熟的面孔。
意识不清的他一时之间已想不起来眼前的中年男人是谁。张涵文微微摇头,轻声道:“没用的。”
中年男人沉默半晌,开口道:“你是巽?”
“嗯。”
最隐秘的身份被揭破,张涵文却已经没有了力气去惊讶。
中年男人松开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脸色有些复杂。
良久,他轻声问道:“值当吗?”
值当吗?
是啊,原本拥有大好前程的他,却为了完成庞渝的计策,将人生中最美好的二十年用在潜伏敌国上,眼下更是要以这等近乎残忍的方式丢掉自己的性命。
似乎,一点都不值。
但…
张涵文笑了笑。
这种事,哪有什么值不值的。
(这几章写的我有点脑壳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