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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仁皇后心里有些松动了。理性判断,皇帝所说,并无纰漏。宣仁皇后忽然想到了新政的一些动作,于是道:“陛下既然是其他宗室郡王拥戴为君的,那么为什么登基之后推行的新政里,推出了那么多限制宗室郡王特权的政策。陛下不担心这些宗室郡王反扑么?陛下推出新政的时候,继位才两个月啊,难道陛下那时候觉得自己已经控制了局面?”
逄图攸道:“皇嫂,我刚才也说了,要论雄才大略,我不如先帝;但要是论摆布人事、收拢人心,我自信还是有些手段的。虽然当时我继位才两个月,但是通过两个月大丧期间的布置和周旋,我自信已经完全控制了圣都里的宗室和朝臣,而且由于皇嫂、逄稼带头表示衷心,外边那些郡守也都慢慢表态效忠了。皇嫂,我可是追随先帝几十年的,那些朝臣和外头那些郡守,既是先帝的臣子,同时也是我的朋友啊。这一点,是北陵郡王他们所忽视了的。所以一待我继位之后,我就对这些郡守下了很大的功夫。此外,我之所以自信能够掌控他们,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逄图攸稍顿了一下,看着宣仁皇后说,“老丞相洪统和老御史大夫廖峡,当时已经私下表态,对我效忠了。他们指示在外的郡守,为了保证逄稼和皇嫂的安危,一定要拥戴新君,不要擅自妄动。内有宗室的拥戴,外有郡守的服膺,再加上皇嫂、逄稼、洪统、廖峡的效忠,我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宣仁皇后点了点头。
逄图攸又道:“而且大丧期间,还发生了一件事情,使得我与宗室郡王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迫使我不得不立即行动。”逄图攸看着象廷郡王,道,“这事,象廷郡王也参与其中,只是大概一直不明真相罢了。”
象廷郡王惊讶道:“是何事?请陛下明示。”
宣仁皇后对象廷郡王恭敬顺从的态度十分反感。她坚信,象廷郡王已经向皇帝投诚了。
逄图攸道:“就是太庙逄循中毒一案。”
这是大丧期间一件举世皆知的大案,宣仁皇后、象廷郡王全都知道。
逄图攸道:“这个大案,大家都知道。但事情的真相,却并不是大家最后看到的那个样子。我继位之后,与雒渊概、窦吉他们反复商议,又经老丞相洪统提醒,认识到当时我最大的敌人和执政的隐患,是北陵郡王。图修不除,帝位绝不可能稳固。因此,我决定利用大丧中间大祭典的机会,利用紫星罗兰奇毒药理,将其毒杀,以永绝后患。我们的打算是,只要北陵郡王除掉了,对付其他宗室郡王就不在话下,朝局就基本稳定下来了。可是,没有想到,事情中间竟然发生了那么大的变化,融铸家的大郎融崖竟然误打误撞其中,甘兹郡王世桓和他的小孙儿逄循也误闯其中,并阴差阳错的害死了逄循。这事,我原本以为雒渊概他们当时处理的很及时,也很妥当,北陵郡王应该没有察觉。但很快,雒渊概安插在北陵郡王身边的人就发现,北陵郡王当时就知道他自己才是我们想要毒杀的对象,逄循只是被误杀。如此一来,我与北陵郡王的关系实际上就是决裂了,而与甘兹郡王的关系也变得很微妙。此外,大丧期间,北陵郡王积极联络诸王,
告知诸王说,我刚刚继位,就要毒杀拥立我继位的北陵郡王,足见我这个人心狠手辣,以此提醒诸王要警惕我。诸王对我颇为失望。所以,我当时已经处于非常严峻的形势之下,如果我不趁机动手,北陵郡王和其他宗室郡王也会对我动手。这就是我登基之初,立即推出新政,施行郡王郡守共治的大背景。此外,还有一个原因,从政策上来说,我刚才已经说了,我是认同先帝的政见的,世袭郡王制贻害无穷,要想大照长治久安,必须遏制郡王们的特权。”
皇帝所说的太庙逄循中毒一案,象廷郡王早就知道了真相。这个时候,他却只能装作不知。否则,会同时失去皇帝和宣仁皇后两个人的信任。
宣仁皇后细细想了半天,觉得皇帝所说,倒也没有什么破绽。但宣仁皇后还想知道另一件事,于是道:“陛下,妾还有一个问题,请陛下务必如实告诉妾。中秋大火,可是陛下所为?或者,可是陛下默许其他人所为?”
逄图攸脸涨红了,道:“皇嫂。我对天发誓,也对列祖列宗发誓,中秋大火,既非我所为,我也毫不知情。皇嫂请想一想,中秋一场大火,我可都是最大的受害人啊。中秋之前,朝局已经慢慢稳定下来了,新政推行也很顺利,宗亲郡王们也都很服帖。可是,一场中秋大火,把我此前的一切努力都烧干净了。我是何苦呢,为什么要做这么傻的事?”
逄图攸说的很动情,关键是,逄图攸说的很有道理。宣仁皇后也不相信逄图攸会如此鲁莽行事,这绝非逄图攸的行事风格。今日逄图攸一提醒,宣仁皇后也意识到,如果逄图攸的帝位不稳,那么雒渊概和窦吉也绝不会受益,因此也就排除了雒渊概和窦吉背着逄图攸私自放火的嫌疑。
宣仁皇后已经被逄图攸彻底说服了,图攸并非中秋大火的真凶。可为什么今夜把自己召来?宣仁皇后心下推理:“中秋大火虽非图攸所放,但一场大火让图攸十分被动。被形势所迫,只有快刀斩乱麻,趁机解决了我和逄稼,才是最佳选择。图攸能够在我死之前,跟我开诚布公的说这些,也算是他心存仁慈了。下一步,图攸大概就要解释为何要今夜杀我了吧。”宣仁皇后不想听他解释,因为解释毫无助益。宣仁皇后想,“图攸除掉自己之后,马上就会对逄稼动手。所以,应该尽快结束在这里的磨蹭,想办法让须泼焉快速脱身。”
宣仁皇后道:“好吧。妾没有其他问题要问了。陛下也不用再解释别的什么了。妾此前错怪陛下了,请陛下恕罪。陛下能够在妾死之前,跟妾说这些,妾感激不尽。现在,陛下要想除掉妾,妾能理解,这是形势所迫,陛下不得不为。所以,妾并不怪罪陛下。身为人主,很多时候就是这样身不由己。妾只是想问陛下,打算让我如何死法?”宣仁皇后盘算着,等皇帝说完之后,便高声叫喊,让须泼焉快逃走。
逄图攸惊讶的大睁着眼道:“皇嫂,皇嫂这是何意?”
宣仁皇后看着逄图攸那一本正经的表演,笑道:“陛下深夜召妾过来,难道不是要处死妾么?”
逄图攸“嗯”了一声,皱着眉头,显露出自己觉得宣仁皇后莫名其妙的表情。
宣仁皇后道:“陛下尽管动手就是了。妾绝无怨言。”
逄图攸摆手道:“这,这,这,皇嫂这是怎么说的?!”
宣仁皇后心下已经视死如归,因此对惯于表演掩饰的皇帝,竟然心里连反感都没有了,只是以一种居高临下的神情,看着皇帝。
逄图攸连连摆手,神情很沮丧的样子。
“娘娘错怪陛下了。”这是象廷郡王在说话。
宣仁皇后虽然能够对皇帝的作为释然,但对自己的亲兄长象廷郡王竟然与皇帝站在一起,秘密除掉自己,却绝不能释怀,因此听象廷郡王公然替皇帝说话,宣仁皇后想,象廷郡王大概已经把自己打算和北陵郡王联手,共同反抗皇帝的计划全都告诉皇帝了,这大概也是皇帝反复强调北陵郡王以及其他宗室郡王才是毒杀先帝的真凶的原因吧。宣仁皇后心下厌烦透了,但也懒得与他理论,只是十分厌恶的“哼”了一声。
象廷郡王笑道:“娘娘真的是错怪陛下了。陛下今日召娘娘前来,是因为臣找到了中秋大火的真凶。”
宣仁皇后一惊:“啊!”
象廷郡王道:“臣以为,中秋大火,事关朝局以及大照安危,是绝顶重要之事,因此,一经确认消息,立即就马不停蹄从象廷郡国赶来圣都,一进京就立即连夜扣宫求见陛下,向陛下禀报。陛下知道娘娘近日来一直忧心此事,因此听臣简单禀报完毕,一刻也未曾耽误,立刻就着春佗召娘娘前来,告知娘娘大火的真相,以解娘娘烦忧。”
宣仁皇后道:“仅此而已?!”
逄图攸道:“当然不能仅此而已。我们要为先帝报仇,为逄程他们报仇!”
宣仁皇后竟然完全错会了逄图攸的意思。
宣仁皇后心智有些乱了,颤抖着问象廷郡王:“你说,中秋大火是谁所为?”
象廷郡王看了一眼逄图攸,逄图攸道:“快,快,你快如实禀报宣仁皇后。”
象廷郡王一点头,道:“是,陛下。”象廷郡王转向宣仁皇后的方向,道:“娘娘,事情还要从大丧期间太庙逄循中毒一案说起。因为事涉臣的外孙融崖,因此一直关注逄循中毒一案。后来,蒙陛下开恩,融崖由死罪改为流放。融崖从圣都出发去三叶岛之后,臣觉得案件实在蹊跷,担心融崖为人所害,于是派了一支兵士暗中再前往三叶岛的路上保护融崖。未成想,路上果然出了岔子。北陵郡王竟然派人乔装成蒙面杀手,途中截杀融崖,同时又安排他的左都侯珲方假装救下融崖,并令那些蒙面杀手谎称是陛下派出的南宫卫士,杀融崖以泄恨。以此,误导融崖,想诱骗融崖逃至北陵郡国,为其效命,他也以此要挟融铸向其投靠。臣派出的人果断救下融崖,并尽数杀掉北陵郡王的左都侯珲方一行人等,这才使融崖安然脱身,前往三叶岛。但此后,臣就开始怀疑北陵郡王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于是派人秘密监视北陵郡王的一举一动。万万没有想到,北陵郡王竟然心机如此之深,野心如此之大,布局如此周密,手段如此狠辣。但由于北陵郡王一直未露出破绽,因此,臣未敢贸然上奏陛下,也未敢贸然上奏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