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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蜀国这样占据绝对地利的国家,不同于九州其他,无法拿强大如斯的秦国做例子,因为秦国也和他国不同,对于秦人来说,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御,所以谈论表现平平的大梁,梁国没有特别厉害的军属,也没有有利的地形,所以由边境到内陆,兵力的部署是逐渐加强的。
所谓的外松内紧,便是这样一回事。
而蜀国则不同,因为外部地形的原因,派遣最强大的军队镇守是举国安全的保障,所以对应的,蜀国的军防布置可以用四个字概括,外紧内松。
洳水也算是蜀川出名的大城,军防布置自然非那些错落的小城池可以比拟,可通算全城,哪怕把太守自家养的护卫算上,也才区区两千人的部队,骑兵寥寥无几,满打满算也就百骑不到。
难以想象一个庞大的城池中,只有两千的军士,按洳水的活跃程度算,民众至少过三十万,两千的军士,分开来算,一个人要保护一百五十人,放在其他地方,这可是要闹笑话的。
可蜀川有这个能力,因为这两千卒,不是为了抵御外敌,而是为了压制内患,仅此而已。
黄纸烧尽,长香恰好到三分之二处,习凉跪倒地上朝灵位一拜。
起身的少年忽然拉了拉温轲的衣角,有些不好意思道:“公子,待到事情办完后,能否把那幅画送给我?”
“这画像不是我的,所以我现在没法答应你,”温轲瞥了少年一眼,提着短剑,转身走到茅屋门前,道,“好了,该走了。”
门外军马后方,有个身穿白灰狐裘的男子,光看身材倒也还算得上体面,倒八眉头下一双精亮的小眼睛格外突出,虽然男子面相有些显老,可脸上红光满面,想来是保养得当。
男子名叫郭圆,乃是洳水太守,在职二十一载,经历了蜀地投仓危国的变故,风雨后,如今早已年过半百。
看着从茅屋中出来的少年,男子不由皱起了眉头,他实在难以相信,眼前那个俊俏的少年值得他调动洳水半数以上的兵力,整整一千一百人,贴着城墙围绕,像篱墙般,将茅屋一丝不漏地堵住。
讲真,习凉没见过多少世面,如今跟在温轲身后略微瞅了眼,便迅速低下头去,一个劲儿地咽口水。
斗笠负在身后,少年面无表情。
郭圆上前一步,摸了摸脑袋,沉声道:“我真是想不通,为何你们伤了蜀川军士,毁了我洳水城头后,非但不跑,反而作茧自缚地躲在茅棚屋里头,莫非是天气寒了,冻伤了脑子?”
温轲摇了摇头,笑道:“你说错了,我们并没有躲,而且,也从没想过要跑。”
直到面对人山人海,将少年的言行举止看在眼里,习凉才真的相信先前那句“走吧,在千百军士到来之前”不是因为少年害怕,而是单纯的不想费工夫。
他应该会像那画像飞舞的法术一样,用那个招术把自己送出城外吧?习凉心想。
“你们认识这洳水的太守吗,我找他有事。”
温轲垂眉看着短剑,突然开口道。
郭圆的脸色瞬间沉下去,寒声喝道:“等你们进了审责监,再来找本太守说事吧!”
言罢,郭圆给了周围军士一个眼神。
“要活的。”郭圆耍下最后一句话,开始缓缓后撤。
前排的弓弩手闻言撤下,数十名步卒提枪奔上,一时间,数十支明晃晃的钢矛挺到温轲眼前,上下各有一批,矛头一致
,锁在少年肩胛骨和腿侧。
温轲面上波澜不惊,右手使劲,大袖扬起,起伏间隙,袖中好似有深潭漩涡一般,爆发出巨大的吸引力,数十人手中长矛齐齐脱手,少年压袖,长矛倏的掷在地上。
钢铁长矛根根拍入地面,铿锵作响。
侧腿,温轲一脚踢中其一,腾起的长矛甩土后拍在还未回神的军士腰腹,五大三粗的儿郎们顿时四仰八倒,散作一片。
安静了不少,郭圆见少年身手了得,正要下令不问后果,却被温轲抢言。
温轲仰头,高声道:“郭太守,有个交易要和你做,把你儿子,叫做郭准文的那个叫出来,绑好,让给我身后这少年手刃了,便能保你洳水将士免去皮肉之苦。”
“事到如今还口出狂言,众将士听令,不问死活,让他把嘴闭上。”
习凉颤声道:“公子,有些过头了啊……”
温轲回首一笑:“已经很公道了。”
右手抬起,少年以口咬袖,将宽长的袖子拉起,手中握着短剑:“其实我没有学过剑术,以前看过一个女子的剑,名为养意剑,那家伙挺厉害,以不拔剑养剑意,长久下来,积累的剑意越发浓厚,这种剑道有一项铁律,那就是只有达到一定的程度,才能拔剑。”
“多一分,少一分,剑道便付之东流了。”
箭矢飞窜,融入黑夜,火光之前,每一支都像是隐去了身影般难以琢磨,时间似乎停止了,温轲握剑,脚下不知不觉已经凝成一幅荧光淡弱的图阵:“女子的剑道,是学不来的,我还看过一个老头的棋韵,号之太玄棋势,压手十三式,子子落地后回收激射,仿若雁回砥石。”
“一子。”
温轲以剑为棋,足下内力横生凝结棋局,棋盘外百来支锐利箭矢纷纷停下,悬空微颤。
言罢,一剑悄然落地,如棋子入局,百箭皆折!
此刻还在西齐养伤的绿竹翁可能很难相信,与他一战破地登天后的少年,竟然吸纳了他的成名技,改出一部独特的剑术来。
十三叠十三,落地成滂云棋局,一剑后幻作十三剑,触土为滂云剑阵。
身处剑阵,习凉木然。
血水飞溅,竟如暴雨倾盆!
……
自从德妃死后,九狼殿便像一座野殿,鲜有人迹,除了萧舒卿每隔几日便会来看看外,便是当今大梁皇帝,也嫌阴气过重,不愿前来。
萧舒卿身子不好,每次进九狼,都要多加一件柳絮棉卦。
殿外雨声稀疏,入殿,一把油纸伞悄然收起后垂下,雨水顺着纹路汇集在伞尖儿,滋了一地。
青年侧首:“有劳了,我皇兄他不喜欢见外人,所以还请应山兄弟在外等候片刻。”
壮硕如山的男子微微低首,恭声道:“是,殿下小心。”
似乎是才想到,青年止步道:“你也不用跟来了。”
应山鬼身后有个少年正在虚张铁弓,他拍了拍漆黑的弓身,严肃道:“殿下放心,我会好好看着这大块头的!”
萧舒卿闻言,很无奈地对壮硕男子笑了笑。
一如既往,大殿之内寂静得像是荒野,这里没有宫廷侍卫及内侍,因为三皇子一见到宫女或是侍卫便癫狂如魔,青年抬首环顾,发现四下甚至有不少皇宫内院的野猫,正伏在梁上,低声糜叫。
抬臂,以袖遮口鼻,萧舒卿继续前进。
“四
皇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如果说九狼殿好似荒野之地,那这苍老的声音便如同孤魂野鬼般叫人心悸。
萧舒卿闻声低首作揖,冲着一片漆黑的内院微微弯腰:“薛公公,舒卿有礼了。”
薛百之,当年深得德妃照顾的大内总管,德妃死后,薛百之也向梁王主动请示,愿摒弃大内总管一职,照顾痴傻的三皇子萧舒臣,因为众人皆知,萧舒臣自患病开始,便只认得德妃、萧舒卿和薛百之,除此之外,他人难以靠近丈内。
“皇兄在休息吗?”
青年站直,抬眉轻声道。
黑暗中晃出一个鲜艳的红袍,在暗的掩护下显得深红透紫,薛百之喜欢红色,因为他的第一件官袍是德妃亲手缝制的,用的是鲜艳的红色,区别于内官青尔。
红袍老者躬身:“三殿下在屋内看雨。”
萧舒卿见怪不怪,点了点头道:“那就好,没打扰到皇兄休息,薛公公,我先进去和皇兄聊几句,稍后再和您说有什么打算。”
“看来是很重要的打算。”
薛百之微笑,花白的鹰眉略略扫下,他笑起来像是一只年老的野猫,不露眸子,却好似有利爪尖牙在暗处等待伏击,若是陌生人见了,必定心中打鼓,可萧舒卿自小也是薛百之照顾的,所以这种笑容在青年看来反而很亲切。
使近身箭的少年曾眼巴巴看着薛百之一席红袍,不敢动作,回去后心有余悸的和萧舒卿打小报告说:“那位公公的笑好可怕,难怪当不上内殿的大官儿了!”
萧舒卿那时候赏了少年一个爆栗后轻声道:“就算再可怕,也好过宫中那些颇有血缘之人。”
房门轻响,入房后青年看到那个倚在窗口的身影,顿了顿,道:“皇兄,舒卿来看你了。”
身影清瘦,却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儒士风范,男子面相俊美,和萧舒卿不分伯仲且七分相像,此刻却是衣着凌乱,或者说,他向来都是如此,薛百之定时为他整理衣服,整理一次,乱一次,老宦官好像也从未不耐烦过,很细心的,一次一次。
没有回话,男子依旧在看雨,好像他本就是雨中世界的人,雨外的任何人任何事都与他没有关系,雨中才是他的天地。
青年习以为常,自顾自在男子身边坐下,伸手替九狼摆好酒盏。
萧舒臣不喜欢喝任何带味道的液体,包括酒,所以酒盏里头盛的是清水,且薛百之每过半柱香就会在酒盏里换好新的清水,因为若是盏中水尽,男子会主动去接屋檐下的雨水来喝。
“皇兄,我们要走了,我们一起走,母妃的话,已经命人暗中送出去了,葬在风水宝地,我想,离开了大梁,离开了父皇,她会很开心吧?”
萧舒卿怔了怔神,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看到兄长的嘴角勾起,很梦幻。
愣了片刻,青年似乎确定了自己看走了眼,暗中苦笑病根越来越深了,良久,整理好思绪的萧舒卿柔声道:“今后梁国不再会有狼鲤。”
可天下,会有狼鲤的。
七月二十一,大暑。
闽州南宋境内荷花已开,咸潮的海风跃过桑海城城头,吹在两人周身。
斗笠被少年随意按住,他抬首露出笑容:“这里离八屠山也不算远,路过路过。”
“在这,用乌潭之名,把武榜第一踢下来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