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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罗伯特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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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罗伯特其人

    爱德华先到布兰德上校那里道谢,随后又带着他的幸运高高兴兴地去见露西。到了马特利克大楼,他高兴得简直出奇了,这使得詹宁斯太太第二天来道贺时,露西便对她说,她生平从来没见过他如此高兴过。

    露西自己无疑也是开开心心的。她同詹宁斯太太一样,由衷地希望大家能在米迦勒节之前安适地在德拉福牧师公馆聚到一起。同时,听到爱德华称赞埃莉诺,她也不甘落后,一说起她对他们两人的友情,总是极其热诚,感激不已,立刻承认她对他们恩重如山。她公开宣称,无论现在还是将来,达什伍德小姐再怎么对他们尽心尽力,她都不会感到惊讶,因为她相信达什伍德小姐对她真正看重的人是什么忙都肯帮的。至于布兰德上校,她不仅愿意把他尊为圣人,而且真心盼望他在一切世俗事物中,确实把他当成圣人对待。她渴望他向教区缴纳的农产什一税能提高到最大限度。她还暗暗下定决心,到了德拉福,她要尽可能地充分利用上校的仆人、马车、奶牛和家禽。

    自从约翰?达什伍德来贝克利街走访,已过去一个多星期了。从那之后大家除了口头上询问过一次以外,再也没有理会他妻子的病情,因而埃莉诺开始觉得该去看看她了。然而,履行这种义务不仅违背她自己的心愿,而且也得不到她同伴的鼓励。玛丽安不仅自己断然不肯去,还坚决阻止姐姐去。詹宁斯太太呢,虽然允许埃莉诺随时可以使用她的马车,但是她太厌恶约翰?达什伍德太太了。即使她很想看看最近那次事件之后约翰?达什伍德太太是个什么样子,并且很想当着她的面替爱德华打抱不平,但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再去看到她。结果,埃莉诺只好单独前去作一次她最不情愿去作的访问,而且还冒着同嫂子单独会面的危险。对于这个女人,其他两位女士都没有像她那样有充分的理由感到反感。

    马车驶到房前,仆人说达什伍德太太不在家;但是没等马车在宅前转过头,她丈夫碰巧走了出来。他表示见到埃莉诺非常高兴,告诉她他正好打算去贝克利街拜访,还说芬妮见到她一定会十分高兴的,说着便邀请她快进屋去。

    他们走上楼,来到客厅。里面没有人。

    “我想芬妮在她自己房里,”约翰说,“我这就去叫她,我相信她决不会不愿意见你——决不会的。特别是现在,更不可能——我们一向最喜欢你和玛丽安。玛丽安怎么不来?”

    埃莉诺尽量给妹妹找了个借口。

    “我想单独见见你也好,”约翰回答说,“因为我有许多话要对你说。布兰德上校的这个牧师职位——这难道是真的吗?他真的赠给了爱德华?我是昨天偶然听说的,正想去你那里特意再打听打听这件事呢。”

    “这是千真万确的。布兰德上校把德拉福的牧师职位送给了爱德华。”

    “真的,哦!这真叫人吃惊!他们既不沾亲带故,又没有什么交往!再加上目前牧师的薪俸又那么高!给他多少钱?”

    “一年大约二百镑。”

    “不错嘛——把这个能进益的牧师职位推荐给后任者——假定前任牧师年老多病,牧师职位马上就要出现空缺的时候就推举,那布兰德上校就可以得到,我敢说也许能得到一千四百镑。但他为什么不在老牧师去世前就把这项买卖敲定下来?现在嘛,确实为时太晚了,再开高价卖出就难办了,可是布兰德上校是个聪明人啊!我感到奇怪,在这样平常的一件事情上,他竟然这么没有远见!不过我相信,几乎每个人的性情都是变化无常的。考虑再三,我觉得情况很可能是这样的:爱德华只是暂时担任这个职务,等真正把圣职买走的那个人成年后,再正式交给他。对了,对了,就是这么回事,请相信我好啦。”

    可是,埃莉诺断然反驳了他的这种说法。她说她受布兰德上校的委托,负责向爱德华转告这项提议,所以当然应该有权了解赠送的条件的。她哥哥见她说得有根有据,只好折服。

    “这事真是让人感到惊讶!”他听了她的话以后嚷道,“上校这样做的用意何在呢?”

    “用意很简单——想帮助费拉斯先生。”

    “好啦,好啦,不管布兰德上校怎么想的,爱德华却是个非常幸运的人!不过,你别向芬妮提起这件事。虽然我已经向她透露过,她也能经受得住,但她总是不喜欢听人说来说去的。”

    听到这里,埃莉诺好不容易忍了半天才说出这样的话:她认为芬妮若是真的听说她弟弟获得了一笔财富,一定会泰然处之的,因为这样一来,她和她孩子便不会因此而有损失了。

    “现在,”约翰接着说,声音压得很低,像要为了表示话题的重要性似的,“费拉斯太太还不知道这件事,我想最好彻底地瞒着她,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吧。他们一结婚,恐怕她就全知道了。”

    “可是有什么必要非得这么小心翼翼的呢?虽然不能认为费拉斯太太对她儿子有足够的钱维持生活会感到满意——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但是从她最近对他儿子的所作所为来看,为什么还要期望她会有什么感情呢?她已经和儿子断绝了关系,永远抛弃了他,还迫使她可以左右的那些人也都抛弃了他。因此,她做出这种事情之后,你就没必要去幻想她会为爱德华而感到悲伤或喜悦。爱德华遇到什么事情,她都不可能产生兴趣了。她可不是个性格软弱的人,一方面丢开孩子的死活不管,一方面还会为自己作为母亲而操心!”

    “啊!埃莉诺,”约翰说,“你说的这个道理是很好,但那是由于你不了解人的天性。等到爱德华举办他那不幸的婚事的时候,她母亲肯会觉得像是从没抛弃他一样感到难过的。因此,可能促进那个可怕结局的每个情况,都要尽量瞒着她。费拉斯太太肯定不会忘记爱德华是她的儿子。”

    “你真使我吃惊。我倒是认为,她此时一定忘得差不多一干二净了。”

    “你完全冤枉了她。费拉斯太太是世上最慈爱的母亲。”

    埃莉诺默然不语。

    “我们现在正在考虑,”达什伍德先生停了片刻,然后说,“让罗伯特娶莫顿小姐。”

    埃莉诺听到她哥哥那郑重其事、果决自负的口气,不禁微微一笑,镇静地答道:

    “我想,这位小姐在这件事上是没有选择权的。”

    “选择权!你这是什么意思?”

    “照你的说法推想,对莫顿小姐来说,不管她嫁给爱德华,还是嫁给罗伯特,都是一个样,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是的,是没有什么区别,因为罗伯特实际上要被当成长子了。至于说到别的方面,他们都是很讨人喜欢的年轻人——我不知道哪个比哪个更好。”

    埃莉诺没再说话,约翰也沉默了一会儿。他最后说出了这样的看法:

    “有一件事,亲爱的妹妹,”他亲热地握住她的手,悄声低语地说道,“我可以告诉你,而且我也愿意告诉你,因为我知道这事肯定会让你感到高兴。我很有理由认为——真的,我是从最可靠的人那里听到的消息——我倒不是听见费拉斯太太亲口说过,但是她女儿听到了,我是从她那儿听来的。总而言之,有那么一门亲事——你明白我的意思,不管它有什么缺陷,相对来说,却会更符合费拉斯太太的心意,也远远不会像这门亲事那样让她这么恼火,听到费拉斯太太用这种观点考虑问题,我感到很高兴。你知道,这对我们大家可是一个十分可喜的情况。‘两害相权取其轻,’她说,‘这本来是无法比较的,我现在绝对不会弃轻取重。’然而,尽管如此,那件事也是根本不可能的——不必再想,不必再提了。至于说到感情还难以割舍,你知道——那决不可能了——一切都已经成为过去了。但是,我想我还是告诉你为好,因为我知道这一定会让你感到非常高兴的。亲爱的埃莉诺,你没有任何理由感到懊丧。你无疑是极其走运的——通盘考虑一下,简直同样好,也许会更好。布兰德上校最近经常和你在一起吗?”

    听到这些话,非但没有满足埃莉诺的虚荣心,也没有激起她的自负感,却足以使她神经紧张,头脑发胀了。因此,一见罗伯特?拉斯先生进来,她感到非常高兴,这样她就不用回答她哥哥,也不用再听他说三道四了。大家闲谈了一会儿,约翰?达什伍德想起芬妮还不知道他妹妹来了,便走出房

    间去找她。这下埃莉诺可以进一步增进对罗伯特的了解了。罗伯特这个人举止轻浮,无忧无虑,寻欢作乐,想不到因为生活放荡,他竟然得到了他母亲的过分宠爱和厚待。而他哥哥却因为为人正直,反而被赶出了家门。这一切进一步坚定了她对他的人格品性的反感。

    他们在一起刚刚待了两分钟,罗伯特就谈起了爱德华,因为他也听说了那个牧师职位,很想打听打听。埃莉诺像刚才给约翰介绍的那样,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又细说了一遍。罗伯特的反应虽然大不相同,却和约翰的反应一样惹人注意。他肆无忌惮地纵声大笑。一想到爱德华要去当牧师,住在一幢小小的牧师公馆里,简直让他笑得快疯了。再加上一想到爱德华穿着白色法衣念祈祷文,发布约翰?史密斯和玛丽?布朗即将结婚的公告,这更让他感到无比的滑稽可笑。

    埃莉诺默然不语,冷淡肃然,一动不动地等着他结束这种愚蠢的举动,一面又不由得注视着他,目光里流露出极为轻蔑的神气。然而,这股眼色表现得恰到好处,既发泄了她自己的气愤,又让对方浑然不觉。罗伯特凭借自己的情绪,而不是由于她的谴责,逐渐从耻笑中恢复了理智。

    “我们的确可以把这当成玩笑。”他终于止住了笑声,说道。其实,这事并没有那么值得好笑,他只不过想要没乐找乐地笑一阵子罢了。“不过,说句真心话,这并不是一件玩笑的事情。可怜的爱德华!他永远被毁灭了。这让我感到万分惋惜,因为我知道他是个好心人,也许是个心肠比谁都好的人。达什伍德小姐,你和他交往不多,因此不能像我这样对他轻易评论。可怜的爱德华!他的言谈举止实际上的确不是最讨人喜欢的。不过你知道,我们生下来并非人人都具有同样的能力——言谈举止也不一致。可怜的家伙!你若是见他和一伙陌生人在一起,那可真够可怜的!不过,说句良心话,我相信他的确有一副好心肠,好得不亚于王国的任何好心人。说实在的,这事情暴露的时候,我还从来没有那么震惊过。我简直不敢相信。是我母亲第一个告诉我的,我觉得她是让我采取果断行动,于是我立即对她说:‘亲爱的母亲,我不知道你在这个关头会打算怎么办,但是至于我自己,我要说,如果爱德华真的娶了那个年轻女人,那我决不想再见到他。’这就是我当时说的话。确实,当时我这一惊吃得非同小可!可怜的爱德华!他完全把自己葬送了!永远把自己排除在上流社会之外!不过,不过正如我当时向母亲说的那样,我对此一点儿也不感到奇怪。从他所受的教育方式看,他早晚要出这种事的。我可怜的母亲简直有点发疯了。”

    “你见过那位小姐吗?”

    “是的,见过一次,当她待在这座房子里的时候。我偶然进来待了十分钟,把她好好地看了看。她不过是个地道的乡下蠢姑娘罢了,既没有风度,也不漂亮。我还清清楚楚地记得她。她就是我认为的那种可以迷住可怜的爱德华的姑娘。我母亲把事情对我一说,我就立即提出要亲自和他谈谈,说服他放弃这门婚事。但是我发现,当时为时已晚,已经无法挽救了。因为不幸的是,我最初并不在家,直到关系破裂之后,我才知道了这件事。不过,你知道,这时候我已经没法干预了。如果我几个小时前得知此事的话,我想十有八九我还是可以想出办法来的。我肯定会极力向爱德华陈说利害。‘我的好伙计,’我会说,‘考虑一下你这是在做什么。你找的这门亲太不体面了,你的一家人因此都反对你。’总之一句话,我认为当时是有办法的,但是现在太晚了。你知道,他肯定要挨饿,这是毫无疑问的,绝对要挨饿。”

    罗伯特刚刚若无其事地说完这一点,约翰?达什伍德太太走了进来,打断了这个话题。不过,尽管她对外人闭口不谈这件事,可埃莉诺还是看得出来这件事给她心理上带来了怎样的影响:她刚进来时,神色就有点慌乱,后来又试图对埃莉诺表现得亲热些。当她发现埃莉诺和她妹妹很快就要离开城里时,她甚至还表示关切,好像她一直想跟她们多聚聚似的。她就这样一直说着,陪她进来的丈夫在一旁洗耳恭听着,好像她说的是世上最可爱最优美最富有感情的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