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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由张莎亲珍过的谭轩病情再一次加重,单璠看见的谭轩躺在床上如死尸,谁也不理。这样的情况是单璠看到过的第三次,她当然了解不到轩哥内心的世界,其实说来也简单,谭轩一直都在害怕阮青海被凌澈推开的瞬间,俩人已暗生情愫,回忆里的画面感很强烈,即便谭轩他个人都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可脑袋里就是挥之不去。
姐姐云梦祯暂时决定在湘潭城多待些时日,单璠问及:“昨天小医女的药不管用吗?”
单璠是妹妹,好多事都不具备经验,云梦祯耐心道:“小医女开的方子都是镇心驱寒的,只能起辅助之效,追根究底,还是只能靠轩哥一个人挺过来。”
可现在轩哥瘫了啊,单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云梦祯怕单璠这丫头脾气劲儿又上来对着谭轩大手大脚,说道:“我们可能要在湘潭城多待几日,现在天色还早,轩哥由我看着,小璠你可以出去逛逛,但天黑前要回客栈,也不能走太远。”
本来就贪耍好玩儿的单璠得知自己可以出去逛街,果真就扔下卧床不起的谭轩去了,云梦祯想笑又觉着生气,倒是床上躺着的谭轩说道:“小璠一个人出去我不放心……”
能让轩哥提起一丝精神来,云梦祯欣喜之余说道:“轩哥这么瞧不起我们小璠吗?这鬼灵精身上有钱到哪儿都吃得开。就算被人盯上了不碍事,轩哥不知道小璠的技道跟道力,偷偷摸摸地已有小成了。”
谭轩脸色惨淡像个重病患者,但听云梦祯这么肯定,便没再纠结。
“感觉怎么样了?”
“很累,不想动。”
“要喝点水吗,我去拿。”
“麻烦梦祯了。”
云梦祯不娇作,得到谭轩的首肯去把茶碗端来,用勺子给谭轩服下清水。
一个人诶,此时出门在外的单璠是自己一个人,刚一脚跨出客栈大门的那一刻,心中就有股神圣庄严的气氛笼罩自己,自豪地仰望那碧海晴空,站在原地觉着比啥时候都要好看,无拘无束的单璠两手叉腰感受着新鲜大地的气味。
身上有钱啊,在克莫山不能够体会到的滋味,光是想想就让单璠内心满满。
买东西不问价钱,有中意的就掌心向上递给卖主一锭银子,也没意识到自己有可能会被卖了高价,但单璠只要心情愉悦,摊主找回她多少散钱单璠就收多少。
左右一串糖葫芦,右手拿着刚买的一枝碧绿发簪往头顶戳去,晃了晃脑袋没觉得会掉落,单璠又满心欢喜舔着糖葫芦,一时之间的心境美丽无限。
“各位路过的朋友,小子陈雍庭为大家表演杂技,还望大家伙儿赏个脸给个面儿看看咧。”
前方有人在赚吆喝,听声音还很熟悉,本意望一望没打算凑过去,可瞧见窜动的人群,单璠也被勾起好奇心,快步跟了上去发现已人山人海,想要一探究竟,单璠在人群里喊着借过硬是挤了进去。
“哇……小哥哥原来是你啊!”
单璠惊喜于陈雍庭要表演杂技。
陈雍庭一瞧单璠到场,笑容更为灿烂,他手里握着一把木质长剑,反手握剑柄扔向半空,在剑端坠落之际,仰头的同时身形下沉,用额头卸去了长剑趋势,竟是稳稳地让木剑竖立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单璠瞧着陈雍庭左摆右摆的身躯,知晓这是为了平衡,她率先鼓掌道:“很厉害啊小哥哥……”
但却只有单璠一个人在鼓掌。
陈雍庭身后有人影晃动,单璠细看过去是老道人,他手里提着一口大呲花瓶,手法呈旋转式扔向了高空。
果然不出单璠所料,剑尖之上又多了一块快速旋转的大花瓶。
此时才有人们高举喝彩。
陈雍庭的杂耍是跟师傅悟的,是他跟师傅学的技道,思想多怪的他因缺钱花,今天忽然跟师傅说起了卖艺,师傅开始时反对,还质疑陈雍庭你会卖艺干嘛跟他出来混江湖,陈雍庭的回答自己乱想的,却把师傅气得要打人,这不是变相地说他的技击之道是耍猴吗?
以至于扔完这只大呲花,师傅他老人家就没在上过场了。
陈雍庭法子很多,用剑挑针这样的细致活儿都能做到,倒也打脸了师傅说他的剑都拿不稳,单璠很惊奇陈雍庭能够横剑之上立起一根细针来,她扯着嗓子在人群中大呼过瘾,极具女中侠气的豪迈。
但是最后收钱的时候被师傅印证,湘潭城看热闹的多,他们宁愿把钱给在神佛墙角下跪向他们磕头的小乞丐,也不愿把钱给陈雍庭这样卖艺讨生活的。当陈雍庭端着破瓷碗笑着将手伸向周围看客时,绝大多数的人都选择沉默走开,陈雍庭不信邪,饶了一大圈下来,除收到俩三铜板外,周围的人该散的都散了。
起初觉着自己有能力的今早可以大赚一波,信誓旦旦的陈雍庭还跟师傅说赚的钱算他大半,师傅说你有本事全都是你的,陈雍庭还不开心好一会儿,他赚的钱不想独吞。
当他此时低头望向那几乎是空碗的第一笔钱财,陈雍庭闷闷不乐,这是距离三年前离家出走又一次被抛弃的感觉。
是单璠一只手举着糖葫芦,一只手伸到他陈雍庭闷闷不乐的脸下。
这只半握的手背白皙如玉脂,陈雍庭慢慢看清手背上的深色经络时,那只手忽然打开。
‘叮叮……’一阵金石磕碰。
单璠添着糖葫芦串儿,开心地问道:“小哥哥,没想到你这么有本事啊,会画符咒会杂技,你还会啥啊一块儿告诉我得了。”
本来没有单璠还能坚强好几年这样生活的陈雍庭突然哭了,根本控制不住的那种,蹲下身去就埋头不起。
单璠不知陈雍庭经历过什么,他负气离家出走发誓要跟家乡人好看,历经三年跟了个好酒捉鬼的师傅发不了财,但秉性上乘的陈雍庭没过跟师傅各走一边,只想着真的能够捉到一只师傅口中那可以卖到好价钱的僵尸。当街杂耍卖艺是迫不得已,赚不到钱本来还能接受,大不了再去跟野狗打一架,杀一只来吃填肚子。
单璠有点紧张,她蹲下身来,关心道:“小哥哥你干嘛哭了?”
陈雍庭顾不上单璠,埋头的他哭得很激动。
抽搐的肩膀让单璠内心跳动,她手里拽着没有吃完的糖葫芦,计上心来地把糖葫芦伸到陈雍庭的面下,试图道:“每次我被娘亲说得哭的时候,爷爷就送我糖葫芦吃,可甜了,我只要吃一颗就不哭了,小哥哥你也尝尝?”
埋头哭泣的陈雍庭一睁眼就瞧见了糖葫芦串儿,油亮晶莹的糖果让他心神归心。当然不能在小孩子面前丢面,蹲在地上的陈雍庭扭过身去,胡乱地抹掉眼泪,却被单璠笑道:“我都知道你哭了,你干嘛还背着我,好假打哦……”
这混迹道灵的路程不能说艰辛,可算得上枯燥,生活将陈雍庭弄得像个乞丐,单璠是他的第一位朋友,万不能让小孩子给小瞧了,难免好面的陈雍庭站起身来,反倒很在意单璠的境况,他说道:“小妹你给的钱太多了,你拿回去点,将来也好有个应急。”
陈雍庭抓起碗里的大半银子就要塞给单璠,被单璠拒绝:“我还有钱咧,小哥哥你瞧。”
单璠两根手指捻起钱袋在陈雍庭面前晃荡两下,面前的小哥哥却被他身后的师傅推搡着,单璠旋即明白了老道人意思,抿嘴笑着。
陈雍庭感受到来自师傅的压力,讪笑着将钱全递给了师傅,师傅拿到钱后,低头数着碗里的银子走开了。
一家面馆里,大方的师傅说要请徒弟和单璠吃一顿,陈雍庭盛情邀请单璠,说能吃他师傅一顿是一顿,今后怕是连他这个唯一的徒弟都要看师傅脸色才有一顿好的,单璠一听来了兴趣,当着老道人的面儿问道:“师傅平时对你很小气啊?”
陈雍庭瞧了一眼与他怒目相向的师傅,没敢造次。
老道人却不予单璠置气,他神情舒缓,笑容可掬道:“小丫头啊,昨天的事儿对不住啊,老头儿先罚一杯……”
“老师傅我没生气……”
老道人端酒的动作很迅速,单璠想要阻拦,手还在半路老道人的酒已下肚,陈雍庭在单璠耳边低语道:“我师傅酒鬼一个,他就是想喝酒了,跟你道不道歉都是次要的。”
得知真相后,性子随和的单璠咧嘴笑着,模样可爱。
看到徒弟跟小丫头窃窃私语,老道人猜想没好事,揪着陈雍庭的耳朵怪道:“你小子看见人家姑娘可爱是不是忘了师傅的厉害了?偷偷摸摸搞什么名堂呐,信不信师傅不传你捉鬼的功夫了?”
陈雍庭没敢与师傅正面抗衡,只能嘟囔道:“你也没怎么传我啊……”
老道人一拍木桌,气道:“画符咒就不是了?”
陈雍庭耷拉着头,不敢再搭腔。
老道人恨恨盯了眼这不成材的徒儿,神情在望向单璠的过程中变得温和,这时面馆老板端来三碗面,老道人主动接过亲手送到单璠面前,说道:“丫头,你别听我这劣徒胡说,之所以让他如此艰难全都是为了磨砺他,动不动就离家出走的孩子不让他多吃点苦,当真不知道家里不惯着他到了江湖上就有人惯着他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单璠觉着这样的道理好似就是这两天梦祯姐灌输到自己身上的,正思考间,掏心地儿的老道人为了证明自己说辞的严谨性,继续道:“你知道他先才为什么哭吗?”
单璠摇头。
老道人屁股稍稍向前挪了挪,道:“雍庭一个人离开家乡就是为了多挣钱,可这小子跟着我出来三年多了,我这师傅也没用,没让他赚到什么,刚才我数了数丫头你的赏钱,林林总总加起来有五十两诶,老头我做十场法事都赚不了这么多,看得老头心里都乐开了花。何况我这多年来一直被人瞧不起的徒儿,一来个稍稍对他好他肯定哭成鼻涕虫啊。我再悄悄告诉你啊,这么多年我们师徒俩什么苦没吃过?什么难没渡过?老头都没见过雍庭哭过呢,小丫头你这些银子啊,真是雪中送的不是碳,是荣华富贵啊……”
话多的老道人目光盯着单璠丫头,轻语道:“这人的第一次啊,来得突然的都是刻骨铭心的。”
单璠嘻嘻一笑,没成想自己不经意间成了小哥哥心头里的刻骨铭心,她也当然愿意相信,小哥哥哭得太突然,就好比当初自己不识庐山,打死也不进山洞去见单修的最后一面,以致成了人生一大憾事。
陈雍庭慢慢地吸着面条,像个文弱书生,单璠笑道:“小哥哥你吃面条的样子跟我姐姐好像啊……”
陈雍庭慢吞吞的眼神在躲闪着,单璠瞧着怪异,问道:“小哥哥你怎么了?”
却是老道人冷不丁说道:“估计这小子有问题要问你,害羞罢了……”
陈雍庭抬眼挤兑出四条抬头纹,望了一眼师傅,旁边单璠的小手搭在他拿筷的右臂上问道:“小哥哥你有啥就问,就冲你送我的符纸,咱们之间就言无不尽啊……”
师傅是不敢顶撞的,就算要也不能在单璠面前,陈雍庭闷声吸面条,一句话也不说。
老道人说道:“师傅来猜猜啊,雍庭是不是想问小姑娘姓谁名谁,家住何方啊?”
“咳……”呛到了喉头的陈雍庭咳嗽一阵。
单璠正大光明地笑着,道:“嘿嘿,我是单族人,单名一个璠字,今年十七。”
陈雍庭悄然点头,他那话多的师傅兴奋道:“我就说小姑娘是单族人,你小子还不信,这回该信了不?”
单璠道:“老师傅你咋知道的?”
老道人没直接回答,想再一次在单璠面前展示自己的能力:“小姑娘口中说的姐姐就是云族族长之女云梦祯,那气虚不足的男子则是当今的而立状元郎谭轩,小姑娘你的身份更是大得不得了啊,单族二公子千金,单老族长的掌上明珠啊!”
瞧着一脸正义却在此刻尽显老神棍模样的老道人,单璠又听道:“要说老头我是怎么知道的,这好猜啊,前几日有人找谭公子比试,由你姐姐出面的不是,小姑娘你可不知道,云梦祯的灵力外溢已经在道上传得沸沸扬扬,活脱脱地要将单二公子挤下灵力第一的领袖人物啊。”
听见有人夸姐姐,单璠笑容灿烂,她道:“师傅,听你这么一说很有道理诶,但是师傅知不知道我轩哥今日为何连床都下不来了?”
老道人活了好几十岁了,头一回见到说话这么隐晦的小姑娘,但看单璠天真活泼,他思绪一转,道:“这谭公子是道上公认的在道力上最有能力追上林门主的大人物,两年前被星冥帝国的公主凌澈给逼得心境受损,道上有传言谭公子自行卸力被高人所救,目前境界只在恒听,哎,要我说不如就让他成个废人得了,倒还能够静下心来在克莫山耕种瓜果,平淡了却此生……”
单璠听着迷糊,老道人解释道:“我这么跟你解释啊,谭公子需要失去一样很重要的东西来跟这道心境受损对抗,你明白吗?”
单璠摇摇头。
老道人继续道:“就是分散注意力啊,一身御统道力卸去,成为一个普通人回家耕田去,稍微有点脾气有点自知之明的人,都不会想着再去高攀什么星冥帝国的公主了嘛。”
“不行啊。”单璠说出了谭轩广为道灵界流传的身世,“轩哥是灵神界的人,将来要是一身残废地回去,会被他父亲瞧不起的。”
老道人匪夷所思道:“道灵界之外真有灵神界?”
单璠点点头,道:“不止灵神界,我父亲还说了还有个魄魂界就在我们头上。”
“神界?”
单璠郑重点头。
单璠不惊奇这些,只问道:“师傅啊,那我轩哥怎么才能治好呢?”
老道人反问道:“那凌澈你能绑回来嫁给你谭公子不?”
单璠不屑道:“我还绑她呢,我轩哥当着整个道灵界的人追了她两年都不讨好,我见都不想见她呢。”
老道人畅怀一笑,道:“那解药就在谭公子当下了嘛……”
单璠不懂,那老道人继续道:“都三十几的人了,不会一挫折就像雍庭这般钻牛角尖儿,师傅打赌谭公子都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他只是在等他那股子劲儿过去,谭公子不傻。”
“平时都还挺好的,昨天突然就倒下了……”
“诶……谭公子这事儿要是放到我这小年轻徒儿身上来,指不定寻死腻活咧,师傅年岁大,是过来人,挺挺就过去了,不然能够这么轻松地给你俩讲这些?”老道人一副望穿的模样,“亦或者身边发生个什么大事儿,保管一下就从床上跳下来你信不信?”
单璠没经历过,想象不到这其中的缘由。
老道人一瞧单璠这丫头听不进去,也不怪她,只是催促着陈雍庭:“快些吃,一会儿师傅带你去换一套新衣裳……”
“我不去……”
老道人嘿呀一声,道:“好不容易有个单姑娘给了赏钱,咱们捉鬼的也要置一身行头出来,不然走哪儿谁都以为咱俩是要饭的,要说咱们生意不好,其实跟着装还真有天大的关系,你瞧出门化缘的和尚又有哪个穿的邋遢了?还有师傅的竹箱坏掉了得再换个新的咧。”
“我不去……”不知因何故钻牛角尖的乖徒儿不被自己说服,老道人干脆从怀里掏出银子来,挑了俩颗成色最闪亮的给徒儿:“既然你不要,可不是师傅不想给啊,这些你拿着,就当分账了。”
“师傅!”陈雍庭突然站了起来,一声厉喝吓得老道人打了个激灵。
到底是拿人手短,老道人来了脾气也不硬气,当着单璠的面怪道:“今早师傅是说过不要你讨尚来的辛苦钱,可这些都是你刚给为师的你忘啦,现在想要全拿回去,信不信为师治你个大不敬?”
陈雍庭气势软了下来,将桌上师傅分给自己的银子收下,揣进了胸怀,坐下时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不想花单姑娘的钱。”。
老道人碎碎道:“正好啊,你好好收起来你的那一份,将来都别花就是了。”
陈雍庭闷闷不乐,毫无顾忌的单璠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小哥哥不乱花钱是好孩子啦,但不能跟长辈置气,你瞧这一点我可比你做得好,都是哥哥姐姐说什么我照做什么。”
老道人极是道:“你瞧瞧人家单姑娘!多懂事儿!”
陈雍庭俩手紧握放在在大腿上,支撑着身躯,一副小大人模样的单璠将他弄得越发拘谨,他不敢看笑容灿烂的单璠,只能畏畏缩缩地点点头,说一声知道了。
不再发火的老道人心里早已乐开了花,瞎子都看得出来徒儿喜欢上了这位单族大小姐,再看着未经人事的单姑娘对自己的徒儿也有一些好感,若这桩喜事要是能成,他就用不着整日过着跟狗抢地盘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