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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节:离愁别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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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柔和似碧,空灵若云,博爱如天。

    幽玥醒了,没有欢喜的喧闹,也没有大张旗鼓的奔走相告,只有床边卿天羽缓和下来的面庞,幽玥觉得自己只不过是上下眼帘闭了又睁,根本未深思自己已经从鬼门关前徘徊了一圈,自己做了个梦,梦里一切如仙境般美轮美奂,梦醒了,自己依然睁着清澈的双眸打量尘世间的一切,难道这就是诗人笔下天上人间的流连,佛语中佛之意境的普照。

    古人云:不望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渊,不知地之厚也。不知人是不是不经生死,不知命之短也。

    生命如风,好一个亘古不变的比喻,人生就如同一阵风,匆匆而来又匆匆的飘去,人是不够灵长的神,为何不停下匆匆的脚步,欣赏圆月与流水呢?因为圆月与流水是身边可司空见惯之物,未能领悟其中的仙境与优雅,只有失去之时,在之后的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才恍然大悟,追忆此情此景。

    日升日落,日东日西,三天在你我之间穿过。

    幽玥试图用右臂撑起整个身子,自己已经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了,感到自己快成了一个发霉的柿子了,虽说左胸疼痛依旧,可不是那锥心噬骨之痛,偶尔会痛的幽玥龇牙咧嘴般嗷嗷乱叫,提醒了自己那是伤那支箭,还有那个夜晚。

    三天来,卿天羽一直衣不解带、无微不至的照顾幽玥,无半分怨言无半丝不满,幽玥盯着他忙进忙出的身影,对那夜的情景只字不提,如梗在喉,似乎那夜是他两的痛点,卿天羽若无其事,幽玥只能装聋作哑。

    可有些事发生了就永远定格在历史的某个空间里了,不提不代表没发生,不想不代表可以改变,秋意缱绻,秋果硕累,不因人喜欢这些,它就永驻;秋叶凋零,秋雨凉骨,不因人讨厌这些,它就不存,对人来说事分三种:过去的事、现在的事、将来的事。过去的事就如秋天,真真实实的存在过,只不过是在过去罢了。

    “幽儿,你醒啦,我去端点吃的来”卿天羽像找借口似的逃窜,三天来,他一直如此,好似躲躲藏藏,又似满怀心事,就像夕城里的那一株株开满花的拂树花,临落时,却万般不舍,幽玥在心里长长嘘叹了一口,他不提她亦不说。

    “女儿,娘的乖女儿,你给我站住!”宋夫人一把拉住欲走的宋芊芊,九曲迂回的廊沿像是条走不尽的崎岖山路,两岸因雨水而繁茂的花草不时伸出手攀附住木兰,似要一窥廊内的山山水水,小桥宅,锁窗格,见者均怕梨花落尽成秋色,满廊绿意过春无。

    “娘,你不要说了,女儿知道了”宋芊芊低眉恭顺回道,她的半张脸被阳光打上,竟反射出细弱可见的光芒,肌若凝脂赛雪,唇红偷来梅色染,说的也不过如此吧!

    “听我说,听我说----”宋夫人满口的迫不及待,“你瞧那女的,女扮男装,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那男的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你说万一他们是什么江洋大盗,缉拿囚犯,可就把我们拖下水了……”

    “娘,你胡说什么?”宋芊芊微带薄怒的打断了宋夫人的“推测”,“他们是女儿的救命恩人,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衔环结草,来世为奴为婢也不为过,你怎么可以这样说?”

    “呦呦……”宋夫人掏出帕子擦起了眼角,带着哭腔说:“女儿呀,你从小到大养在深闺怎知人心险恶,你爹到现在还躺在床上人事不知,你哥哥们为国捐躯又怎么样?连个尸骨都未见到,为娘到了这把年纪,就剩你一个了,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这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呀?”

    “娘,你别哭了,女儿错了,不孝,女儿知道娘的一番好意,可……”宋芊芊一时语塞,她正是骑虎难下,一边是生她养她的娘亲,一边是舍身弃命救她的恩人,这种两难的抉择,让她如何做才好?父亲病卧在床上,生死未卜,哥哥们命丧黄泉,尸骨无存,自己是全家的希望,母亲一心依她的容貌、婚姻换取荣华富贵,可她的心早飞到卿天羽身上,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若人的情与爱可以收放自如,自古以来,还会有那么多的痴男怨女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写的又是哪般呢?她的情与爱不能说,无所托,“娘,你不要说了,女儿去看看幽姑娘可醒了“

    “砰---“是碗触地,瓷器破碎的坚脆之音,久干的木栏拼命吸许着碗中流出的汁液,那一刻空间、时间都停止了,宋芊芊看着空空的双手,一脸的惊愕,她无法从眼前的事实中回过神来,是她失手?还是娘失手?

    “芊芊,你是不是糊涂了?你说----“宋夫人言辞锋利的问道:”你堂堂一千金小姐,却去为两个山野匹夫送汤递羹,这若传出去

    ,谁不笑话你?谁敢娶你?你说,你是不是看上那个一脸死样的冰山了?“

    “娘!“宋芊芊惊讶一声,低头不语,满脸羞涩的红如潮水般淹了她的身与心。

    “他有什么好,既不是什么王侯将相,也不是什么世家公子,你怎么就瞎了?看上那么个中看不中用的,他除了皮囊长得好点,还有什么?连碗汤羹都做不好,一天到晚板着个死脸,活似人家欠了他千儿百儿钱似的,你去问问他,家财可有千万贯?身家可比王侯将相,他呀!一看就命硬,会克死身边人的……”宋夫人鄙视道。

    “他呀!一看就命硬,会克死身边人的”这一句无疑是晴天霹雳,震得卿天羽差点后退,他感到心口好疼,“他命硬,会克死身边之人”难道额母的死是自己命硬吗?难道幽儿的伤势是自己命硬吗?摊开双手,那常年握剑所残留的老茧,双手像是夕阳下一片片的戈壁滩,千沟万壑、高矮不一,这双手承载了无数条人命,背负着无数的恩怨,萧真那句“缘尽莫强求”是何意,难道命中注定他卿天羽一生都会孤苦无依,茕茕孑立吗?这是命,这是命吗?

    “杀了她”卿天羽短暂的悲怆之后,只有这个念头,杀死了一个村野老妇,不就是踩死一只蚂蚁的事吗?可他突然想到,幽玥中箭倒下的那一瞬间,那个含怨带怒的眼神,她在向自己传递一个信息,那就是:不要杀人。卿天羽原本紧握的拳头慢慢放松了,幽儿不喜见血!他堂堂---雍倾王,竟跟一无知老妇人怄气,传出去,这才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俗话说:爱屋及乌,但反过亦然,厌屋及乌。宋芊芊那张倾国倾城,魅惑人心的脸在此时卿天羽眼中也丑陋不堪,她跟自己的那群姬妾一样是愚蠢的女人,原本还有一丝刮目相看的心境也荡然无存的,全是一群鼠目寸光的无知女人。

    “你说这一男一女在这白吃白住,如何是好?芊芊,听娘的,娘看人的眼光准,那冰山满脸的杀气,满身的煞气,是个不祥之人,那女的一脸恬静,看似是那溪水般的宁静,是个命短福薄之人,你要信娘的话,娘知道你宅心仁厚,心存宽念,娘也不是心如蛇蝎,善恶不分的人,可眼下我们处境艰难,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要不这样吧!这事还是为娘去说吧!”宋夫人在苦口婆心的、喋喋不休之后,提出了一系计。

    “娘,娘”宋芊芊迫不及待的拉住宋夫人的衣袖,“娘,这事还是让女儿去办吧!”

    “好---好”宋夫人一口答应,这事若真让她去办,她的心里也是毛毛的,她一见那冰山,就毛骨悚然,胆战心惊,在她眼中卿天羽是亡命之徒,幽玥是流浪之女,她一个高高在上的淑媛贵妇,怎好开口,“你要小心”宋夫人不忘千叮万嘱的说了一句,老爷躺在床上生死未卜,她要赶快回去照顾。

    宋芊芊的心是野狼在撕扯是野猫在掏抓,这些不近人情的话让她如何开口,若自己真这样做,不就成了薄情寡性之人了吗?她将如何面对自己的心,这条长廊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她的每一步走的犹如提起千斤巨石般艰难,曾在深闺中无数次勾勒让自己心仪的男子的轮廓,可现在他就在眼前,可追逐的翅膀却被双双折断了。

    晚雨催树,可怜闲叶,梦魂难禁,人渐黄昏。

    吟思愁边,漏初长梦,犹抱凉蝉,短景归秋。

    风月俱寒,恨随团扇,苦近秋莲,虫网阑干。

    故园晚景,强留何意,新雁远远,不致寒暄。

    隔苍烟蔼,梦香罗袖,此情此身,谁伴婵娟。

    “啊----公子---你---你---”惊讶眼前随风而立的卿天羽,宋芊芊感到心都停止跳动了,语无伦次,含糊其辞,脸似二月的山茶花更添一份娇美,心中如鹿撞又似落在鼓面的雨滴,“他怎么在这?那他听到了多少?那他知道她喜欢他吗?”宋芊芊含羞半遮的抬头瞥卿天羽,她想看清卿天羽的表情,他会欣喜会欢悦吗?

    “愚不可及”卿天羽抛下这四个字后,头也不回的转身而去。

    “愚不可及,愚不可及”这四个字对宋芊芊来说无疑如寒冬腊月被人泼了冷水,他说自己愚不可及,可知自己有倾城倾国之貌,魅惑众生之姿,提亲的人踏断门槛,说媒的人挤满庭院,多少风流才子想一睹芳颜,多少王公贵族愿娶为正室,可她的心如白雪皑皑下的水是静止不动的,直到他的出现,冰碎了满湖,一石激起千层浪,阳春三月的水在爱的阳光下波光粼粼,可眼前心爱之人出口只有这四个字,泪水是断了线的珍珠,打湿了脸颊,打碎了芳心。

    “七哥,你干什么?”幽玥被卿天羽摆弄得像个布娃娃,卿天羽

    胡乱的把衣服一股脑地往幽玥身上套,幽玥暗自纳闷,七哥出去了一趟,回来铁青着个脸,坐在桌边一言不发,任自己好言相问也无济于事,这天才暗下来,七哥就一副欲赶路的架势,这路是该赶,但走也有个走法呀!不是?不该去跟宋小姐、夫人、老爷打声招呼吗?感谢他们的关心与照顾吗?特别是宋小姐,虽说幽玥与她交情不深,可每次宋小姐都亲送汤羹,对自己嘘寒问暖,关怀备至,自己若一走了之,于情于理都不舍。

    还没等自己明白过来,人已在马背上,还没等自己反抗相争,手臂就稳托住自己,一只大手把幽玥不明所以的脑袋压进怀里,层层的温暖挡了风的狂啸,阻了夜的冰凉。

    “不许乱动,不许问”卿天羽厉声命令道。幽玥的头就是个小火炉,蹭到他怀中任何地方都将那里点燃,燃烧一片,他真怕自己冲动之下会做出什么吓到她的事,在他眼中,幽玥是虚长了十六岁,对人对事的观点与深度还不及一个六岁小孩。

    “就问一个”幽玥蹭了又蹭,终于蹭到了一个舒适的位置,头深深扎进去,骑马在所难免,那只能这样了。

    “嗯”卿天羽语气软了下来“只许一个!”

    “去哪?”

    “去了就知道”

    “远不远?”

    “第二个”卿天羽微微翘起的嘴角,他就知道小野猫哪会只有一个问题,她一问起来就没完没了,幽玥不甘的撇撇嘴,这是什么回答呀!回答与不回答都是一样,自己都不知道去哪?回嘴道:“你耍赖,这不算,我现在有伤在身……”还没说完,马长嘶一声,踏风而飞,幽玥”啊“的尖叫声留在了身后。

    安南王府----安南王府,多年之后,幽玥回想会问自己再选择一次,自己会不会去?因为在那里自己正式开始了人生的纠缠与牵绊,她面对着别人的生离死别却无可奈何,她面对着别人的爱恨情仇却束手无策,在那里也开启了她友谊的大门---结识了豪爽利索的安南王之女----卿天恬,只可惜那里的春天太短暂。

    “芊芊姐姐,对不起了“幽玥在心中默念道。

    清晨在黑夜之后露出了笑脸,宋芊芊沐浴在晨光下,给人恍惚仙子下凡之感,她伸出芊芊玉指,轻叩门扉,“公子,幽姑娘,吃早饭了“几遍寻问均无人回答,虚掩的门松开了一条缝,阳光也透了进去,推开屋,屋中空无一人!没有失落,没有彷徨,宋芊芊在晨曦中绽开了她如花的笑靥,她想笑,想大声的笑,可笑不出,他们之间只不过萍水相逢,谁又会把谁空头牵挂;他们只不过是沧海一滴,谁会把谁呵护;他们只不过是红尘一粒,谁又会把谁珍惜。”走了也好,去了也罢,渺渺红尘,多情无情又奈何?是自己傻,是自己笨,是自己心头空牵挂“宋芊芊心中翻江倒海般难受,可所有的难言之语都无人也无处可诉,“走吧!走吧!今生再也不相见”宋芊芊轻声细语嘀咕着,她万万没想到,她们三人不仅相见,还三人相伴,以一种极不和谐的方式出现在彼此的生命中。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宋芊芊扶着门框,渐渐蹲下身去。

    走了也好!走了也好!走了也好!宋芊芊在心中不断安慰着自己。

    情生情灭,缘聚缘散却不过十日光景,这份情何以堪呀!

    是谁哒哒的马蹄声敲开了紧闭的心扉,又是谁温柔的江水涟漪荡开了如春的诗意。

    是过客!是过客!

    那短暂的美好是三月草长莺飞的南国,芙蓉出清水,池鱼莲下游,假山嶙峋,绿树俯仰,长廊回环九曲,亭榭错落有致,还有墨香浓郁的书斋,意境深远的画作……徜徉其间,是一美人,亭亭玉立,独见菡萏,心思悠悠。

    秋江带雨,寒沙浮水,画阁独愁,空廓廖怅。

    烟蓑向晚,惊鸥飞鹤,群乱飞去,此情难续。

    冷眼天际,微茫云屋,隔岸荻花,花飘叶落。

    星星点点,渔市樵村,灯如萤火,欲暮燃烟。

    须信东风,共把春渡,慰此凄凉,今怀昨旧。

    匆匆残照,愁挂乔木,鸟雀归林,知君安返。

    朱颜刚好,可怕流年,若等无花,空赏枯枝。

    蜂腰簇翠,燕股横金,多谢梅花,伴我微吟。

    残雪楼台,迟日园林,夕阳向晚,星辰满布。

    熟知当时,醉死无苦,聊凭一笑,吊千古情。

    今生黄花,孤负独酒,春华落尽,鸿去北空。

    柳花轻薄,不解伤春,柔情别绪,谁与温存?

    摇荡湘云,天长梦短,人间并刀,剪断愁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