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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节:排兵布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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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迷蒙下的天地是安静的,可夜色迷蒙下的人心却是不安的。

    耸着肩头,搓着双手,来回渡步,此时的幽玥有点急躁,有点烦心,突然手臂上传来一丝丝钻心的疼痛,转眼看去,不知何时被芭蕉叶轻轻“咬”了一口,一道不显眼的血痕留在了手臂上,幽玥想伸手去试,可看着看着,心头发酸,眼泪打转,她在担心恬姐的安危,发现拉图有士兵在昔景山脉神不知鬼不觉出没,恬姐二话不说,带兵去侦察,可这已过近二十天了,恬姐现在杳无音信,生死未卜,怎不叫人担心?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酒的辛辣味,被风送到了幽玥的鼻边,眼缘处,翠环眉头紧锁,无奈的抱着两个空酒坛子,亦步亦趋的步伐扣在夜晚的石板路上,落脚轻,心沉重,小姐带兵征战沙场,在阳国已是家喻户晓的常事,阳国百姓谁不想目睹即开国以来第一女将军的风采,她的丰功伟绩被人们津津乐道,安南王府因她而骄傲、辉煌,可这次出巡未免时间仓促,行动草率,虽说出巡时的天恬与往常无异,可阳光下的红缨给人是冰凉透顶的冷意,看着它,心会觉得末夏的温度骤降了好几度,天湛更让人烦心,天天在家酣睡酗酒,闭门不知在造什么,不读诗书,不习君子之礼,闭门思过的结果是未见半分悔意,月上柳梢就在庭院里舞刀弄枪,这若让小姐知道了一定会闹的不可开交,哎----翠环走着走着无奈的吁叹了一声。

    “翠环姐”幽玥叫住了即将擦身而过的翠环。

    “幽玥,是你呀!夜深露重,别站在芭蕉下,容易冻了身子骨,快过来!”翠环关切道。

    “天湛他还在吃酒?”

    “天湛他不读诗书不温五经,整日里动刀动枪,这若让小姐知道了,又会生气”

    “没事,你放心,我去看看他”幽玥虽知她的劝说对天湛无半丝半毫的作用,可心告诉她,劝归劝,听归听。

    “小心点!”翠环盯着融入夜幕中的背影,千言万语汇成了三个字,一句真实、贴心的关切之言。

    世间情有千万种,但最可贵、最无私的是亲情,不因身份地位而蜕变,不因贫穷富裕而邀赏,千言万语难换白首之心,千金万两难得珍爱之情。

    一支冷箭“嗖---”的一声,擦着幽玥的头顶而去,钉入身后的门柱上,一动不动,一瞬间的事,却将七魂六魄都夺走一半,幽玥很长时间才回过神来,用惊恐万分的眼神盯着那只原本普通无比现却狰狞万分的羽箭,当生丝在眼前时,大脑却是一片空白,是时间太仓促还是没有时间反应。

    若真死在箭下,如何答谢师父的养育之恩,师兄们又会情何以堪?

    拂花树下,欢声笑语,追蝶捕蝉,斗嘴戏言,民风淳朴,关切晏晏,总角少年,欢快畅漓……夕城!夕城!这颗隐在琼琅山脉中的明珠,难道从此这些美好的画面真的被定格成昨日的记忆了吗?

    一箭穿过,一厘之差,心思百转,苦涩难言。

    “傻丫,你就这点胆,七魂六魄均去耶,黑白无常无奈何,奈何桥下申冤多,曼珠沙华又添艳”天湛又戏言幽玥,讽刺之言滔滔不绝。

    “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吃酒……”

    “停!停!停!”天湛立马打断幽玥的话,“傻丫,你若是跑来跟本公子说什么孔孟之道,圣人之言,我看就不必了,十年寒窗,金榜题名,这是我姐对我的希冀,本公子难学孔孟之道,不听圣人之言,那些所谓的圣人之言,只是用来骗骗庸俗的世人罢了,本公子要横刀立马,醉卧沙场,知不知道这安南王府这匾额,它不是爷爷靠三寸不烂之舌嚼出来的,是真刀真枪,抛头颅洒热血换来的,男儿泪不洒沙场,情不系征战,一生又有何意义在!”天湛越说越洋洋得意,猛一用力将箭从门柱上拔下来,原本光滑的门柱上留下了一个龇牙咧嘴的残洞。

    洞---洞----其实每个人的一生都会留下许多洞,只不过深浅不一,疼痛几许心自知,没有不心痛的洞,也没有不留痕的洞。

    “就是不想天湛他在刀光剑影中惶惶不安,我只想天湛他快快乐乐活着,开开心心就好,娶妻生子,儿女绕膝,不要像我终会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曾有人满怀忧伤,情真意切的流露过这份真情实感。

    沾满鲜血的双手,心终究要承受过多的罪孽。

    清澈的水都无法洗涤的灵魂,一生的脚步又将何其沉重。

    “傻丫,你来得正好,我刚想到一个布阵排兵的好方法,刚好愁无人观摩,你来了,本公子就勉强吧!”

    战场上的排兵布阵,弓箭手之后需盾牌掩护,因为箭发之后需上箭,这上箭与放箭之间就有时间的差异,而这差异是致命的,容易给敌军创造时机,若想在弓箭上胜敌一筹,赶尽杀绝,敌军无半分还手之力,就必须箭无虚发之外还有一个条件就是箭如雨下,这样敌军不得不在盾牌的掩护下寸步难行,这就给我军骑兵突袭创造绝妙之机,两军对垒,如暴雨之前的天空,风雨无常,变幻莫测,胜在一“快”字,骑兵有快之优却有避之短,弓箭有杀伤力却无连续性。

    听着,听着,幽玥觉

    得天湛分析的在理,自己虽没有经历沙场风云,未排兵布阵过,可师父书房中有许多奇门遁甲,战争兵法之书,自己无聊之时也曾细细拜读过,天湛所说也有其可取之处,兵贵神速,出其不意,箭无虚发,粮草充足,领者沉睿,兵者听令,这些是领兵打仗,旗开得胜的基本要求。

    “对,这对行军打仗的人来说是个致命的缺陷”幽玥沉入了这个问题中。

    “当然,姐姐也为这个难题伤脑筋过,一个人在灯下曾研究过,你也知道,她不许我舞刀弄枪,一天到晚要我泼墨挥毫,这难题她死也不会对我说”天湛说的像个十足十被公婆责骂,受尽委屈的小媳妇。

    “我有个主意,不知可不可行”幽玥蹬下来,随手从身旁的千结子上攀折了一根木枝,借着屋中遗漏的几星烛火,在地上画起了一个方阵,“若弓箭手埋伏两翼,进攻时,左右弓箭手交替发箭,这样就给骑兵突袭创造机会,骑兵主袭中军,步军随后……”

    幽玥还未说完,天湛立马打断,“不行,这样只会伤亡惨重,若敌军将弓箭手放中军,我军弓箭手进攻时,左右步军可以盾牌掩护,若我军骑兵袭敌军中军,对方弓箭手就可以发挥余力,这样只会让我军骑兵死伤不计其数,骑兵是军中活的灵魂,是将士们饮水思源的源,画饼充饥的饼,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牺牲。

    “对,那你有解决这个问题的好办法?”幽玥询问。

    “当然!”天湛立马从垂头丧气的小媳妇变成了斗志昂扬的大公鸡,“就在你踏进门的前一炷香时间,我终于攻克了这个难题,想到了一个十全十美的方法,虽说未用于战场,不过我觉得有很强的可行性”

    “那先说说看”

    “好!假如一队有十个弓箭手,分成三排,每排三人,依次分开站立,前后夹缝中站立一人,这样错落有致,开弓时,第一排放箭之后立马后退至第二排,二变成一,一变成二,三不变,再次放箭之后,一变成二,三升至一,二排后退,这样连续放箭,不耽搁上箭时间,可以打得敌军措手不及,无还箭之余地,怎么样?”天湛得益于他的大作,挑起了眉梢,那满脸的欣喜与自豪压弯了眉梢,沉在了嘴角。

    “不错!不错!这个排法太精妙了”在短暂的思考之后,幽玥拍手称赞,左右中军均配了箭手,人数不变,只不过从一字形阵列变成阶梯状,绝对有实用性,“不过,还多这一个人怎么办?”

    “这个很简单,这多一个人就是弓箭队的主干,他主要负责射杀敌军骑兵冲锋陷阵第一人,兵法有云:擒贼先擒王,射杀对方骑军主将,虽说未能擒王,可也能挫敌锐气,扬我军威风,增士气也就无可厚非了“

    “对,等恬姐巡视回来,我们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她一定称赞你的聪明睿智,足智多谋“幽玥有点兴奋的提议道。

    天湛目露尴尬之色,伸手挠挠脖颈,几分羞涩,几分不情愿,平日里的嚣张跋扈散去,显出的是一个十四、五岁大男孩该有的天真与纯情,“这个提议你去对姐姐说,若姐姐问起,就说是你想的,你也知道,姐姐她一心不愿我摸刀舞棒的,涂可这仕途之路我又走不下去,十年寒窗,金榜题名,应该是所有天下读书人的梦想吧!从此一朝成名,高官厚爵,封妻荫子,锦绣前程……可这些对我来说毫无意义。男儿生于天地之间,昂首挺胸,脚踏实地,身逢乱世,怎可居一隅之安,而不赌天下黎民于水深火热之中,瀚澜大陆四分五裂,各国交战,战火蔓延,残垣断壁,百姓苦无生计,流离失所又怎可安身立命,瀚澜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相信苍天有眼,合指日可待,天湛此生之志,‘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沙场秋点兵’“

    “好啦!好啦!这些话不要再说了,若让恬姐知道了,她会伤心的”内心里幽玥是不忍打断天湛的慷慨激昂的,有梦想才有动力,每个人都有追求梦想的权利,可振动的羽翼容易被过多的现实所羁绊,羁绊无好坏、对错、是非之分,只是每个人站立的角度不同,得到的结果不同罢了。

    “是,我知道姐姐为我好,掏心挖肺也在所不惜,可是她从未问过我想要什么,总是在拿自己制定的标尺为我量身做衣,我是铁血男儿,她是弱质女流,安南王府这块匾的重量应由我来扛,而不是她苦苦死撑,她应该做个贤惠的媳妇,油灯下赶夫君战袍,夕阳下盼儿早归”天湛越说越有点口不择言。

    “天湛,不许胡说,你知不知道恬姐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走到了今天?我虽不知恬姐昨日的辛酸,明日的泪水,可我真真实实看到了她今日的辛劳,她所做的一切又是为了谁?她的苦又有谁能体会?”说着说着幽玥啜泣起来,她不是为了训天湛而训天湛,她想到了把她含辛茹苦养大的师父,还有大师兄的宠爱,师兄们的包容,夕城里每个人对自己的关爱,拂花今春开过,烂漫了一春,明年依旧,就怕景在人不在,物是人非又将是怎样的离别伤怀。

    古庙前,凉如水的石阶上是否伫立着一位盼她速归的老者?

    佛堂前,凉已透的蒲团上是否跪坐着各位思她速归的师兄?

    溪水边,

    用双手为她撑起一片天的人为何似风般拂过呢?

    “好啦!好啦!傻丫,我知道我卿天湛现在手无寸铁,半分军功都无,所感发的豪言壮语对你们来说就是口出狂言,安南王府人才辈出,个个都是铁血男儿,抛头颅洒热血,绝不在话下,昔日有姐姐单枪入京,红缨树威,今夜天地为证,他日定有我天湛横征瀚澜,戎马扬名的一天”天湛说的是铿锵有力,句句有音,字字有声,如珍珠落到玉盘的声声清脆之音。

    不知为何,幽玥听了却忧喜各半,喜的是天湛并不是外表所表现出来的如此放浪形骸之人,他的肩膀是可以扛住安南王府的整片天,他志在天下,绝不是庸庸碌碌,昏昏沉沉,迷糊一辈子的人,他的雄心足可以掌握四宇之类的征伐杀戮,多忧多虑的人是恬姐。

    每个爱花之人,所表达的方式各异,有人爱种在大地上的娇艳花朵,有人爱生在田野里的米粒微星,有人爱采集鲜花,将它的一缕花魂留在书页里,有人爱守护献花,凌晨四点,海棠花未眠。用那一缕芬芳充溢那一寸空间,虽不同,可表达出的却是一个共同的心声:爱花,人如花,每一个人对自己心爱之人表达的方式迥异,可爱的深度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你知道天地间谁最爱你吗?”幽玥轻轻的吐了一句不是疑问的肯定句。

    “我知道,是姐姐”从内心来说天湛是爱姐姐的,可从思想上来说,却不接受姐姐。

    沉默,沉默,两人之间陷入了无言的沉默中,有些时候沉默是无底的深渊,是绝望,可有些时候沉默是丝丝的思念,是感怀。

    “我也有很爱很爱我的人,可他现在杳无音信,我不知……”幽玥说着说着有点哽咽,抱膝坐在石阶上,目光漫无目的又空洞的扫视着眼前的芭蕉叶。

    人生无不散之席,人生无不终之曲。

    悲欢离合皆是苦,皆是情,阴晴圆缺都是伤,都是泪。

    美好的东西都容易一逝而去,回首时,是百年之后的身与心,易散易逝,只能把它定格在记忆的画面中。

    “对不起,我那天是鲁莽的,不该出手伤你,出口损你”不知是夜洗涤了心灵,还是微风送来了福音,骄傲如天湛,低下他孔雀般高昂的头颅,实属难得,实乃不易。

    世上没有融化不了的冰山,世上也没有解不开的乱麻。

    心平气和的沟通能让矛盾这座大山崩塌于顷刻之间。

    四目相对,是宁静的溪水,吹不出褶皱的湖面,是叮咚的山泉,有哦玥的心中除了满满的感动别无他物,展颜一笑。

    “傻丫,笑的真丑!”天湛一巴掌按到幽玥脸上,让幽玥的脸有了垂直的逆转,原本那青涩少年不见了,又恢复了那不务正业的油腔滑调。

    不是不感动,不是不煽情,是天湛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彼此敞开的心扉。

    “我是你姐”幽玥也不客气的一巴掌啪的拍在天湛正发育的脑门上。

    “傻丫,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巴掌有可能拍死了一个天下智者”天湛开始耍起小孩子的无赖来。

    “你若是天下智者,我便是那驾云赴宴的仙女”幽玥反讥道。

    “哈哈----,仙女有你这模样的,天天穿着男装,不施粉黛,行为粗俗,言语利索,蒲柳之姿,毫无娇羞之态,金钗襦裙,品茶对弈,弹琴献舞,一概不会,还敢大言不惭把自己比作天上的仙女,若你是仙女,人间美人便是那月宫中娇艳无比的嫦娥了”天湛讥讽人来半句不落。

    “那我也算得上半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侠吧!”幽玥说的明显底气不足。

    “但是我姐,哪天对你说说我姐的故事,你就明白什么叫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侠,你形象太差,相距甚远“天湛说的直摇头。

    太打击幽玥脆弱的心灵了,十六年来,除了虎子对自己一向“恶言恶语“,从没有人如此伤害过自己,师父顺着,师兄哄着,田婶宠着,这个讨厌的天湛,总是在自己的心痛处撒盐,自己不就是幻想一下嘛,有什么不对,”好吧!我承认恬姐是能征善战,开疆拓土的英雄,我就算不是英雄,也有英雄的豪气云干上九天的勇气与谈笑风生退三军的谋略吧!“

    “没有“天湛回答的干净利索,毫不含糊。

    “那我是什么?“幽玥有点沮丧。

    “你呀,就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富贵身,奴才命的凡夫俗子“天湛也就是为了斗嘴,没有恶意,脱口而出,随意而言。

    “那你就是一个不读死四书、不习五经,奴才身,富贵命的庸俗小人,醉死的酒鬼“幽玥感到天湛全是在打趣她,也不甘示弱。

    “你就是死鸭子嘴硬“

    “你不也是一斤鸭子半斤嘴呀“

    “嘴上功夫,损人不利己,半句不饶人“

    “彼此,彼此,承让,过谦!”

    ……

    溶溶月色,淡淡清风,芭蕉叶在不停的低头、抬头,一定是笑得前俯后仰吧!

    夏去秋来,晚风乍凉,夜下对饮,无酒乎?无乐乎?当为人生一大浮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