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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节:难觅晨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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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舍寒灯独不眠,客心何事转凄然,

    故乡今夜思千里,愁鬓明朝又一年。

    一个人灯下的影子有多长,就代表她的孤独有多深,今夜是上阳夜,一个团圆的日子,平常人家会阖家促膝长谈向往来年的风调雨顺,屋中很静,只有一缕微弱的光,天未黑,幽玥就梳洗打扮独坐矮榻,打开院门,她在等,等一个回家的人,一百个日夜都过去了,自己不相信,他就不原谅自己的苦心,一如当初所言,他杀你,我拦,你杀他,我挡。

    谁的思念在这夜的风雪中被生生夭折,谁的希望在这夜的风雪中被淹没,在这夜里,我是人间惆怅客又有几人在烹酒赏梅,能赏一杯否?这一生回首发现,走了一段很长很长的人生路,有笔直坦途,有羊场阡陌,我们一起在苦难中跋涉,在寂寞里坚守,在苦难中相逢,在每一个有爱的光影里都有你我的身影,年少时,我们因谁因爱或是只因寂寞而同场起舞,沧桑后,我们何因何故寂寞如初却宁愿形同陌路,今夜你不来,我不往,可往昔走过的路你能不忆不回想,你爱如夏花,灿烂了一夏,却如冬日般彻寒,错过的故事是开不出斑斓的拂花,荒芜了你我人生的春夏。

    泪----悄然落下!

    可与小院中清冷灯火形成鲜明对比的雍倾王府,从卿天羽被封王以来,第一次张灯结彩过上阳节,今时不同往日,安姑娘亲自操办,要为王爷过一个终身难忘的上阳节,府中早就张灯结彩,歌舞升平,势若游龙,绛霄楼上,彤芒盖底,仰瞻天表,飘满人间嬉笑音,迤逦御香满屋堂,渐隐隐鸣梢声杳,月下归来动天晓,顿时,鼓乐大作,一艘画舫穿庭越院而过,水边两岸石栏上,皆系水晶玻璃各色风灯,点的银光雪浪,直晃人眼,上面两岸夹树,虽无花叶,然皆用通草绸缎花绢依势做成,粘于枝上,竟也是万花齐发,船上亦系各种精致花绢,珠宝乾坤,珠帘绣幕,桂椽兰桡,自不必说。

    画坊上热闹自不必说,歌舞也转晕了人眼,卿天羽亲自执萧,萧声轻扬,飘荡在雍倾王府每个角落,诸女长袖漫舞,无数娇艳的花瓣轻轻翻飞于天地之间,泌人肺腑的花香令人迷醉,那百名美人有若绽开的花蕾,向四周散开,漫天花雨中,一个美若天仙的白衣少妇从天而降,如空谷幽兰般出现,随着她轻盈优美、飘忽若仙的舞姿,宽阔的广袖开合遮掩,更衬托出她仪态万千的姿容,虽不是倾国倾城,但足以让男人动心勾魂,随着箫声起起伏伏,如花间飞舞的蝴蝶,如潺潺的流水,如深山中的明月,如松柏中的晨曦,如荷叶尖上的圆露,转、甩、开、合、拧、圆、曲、流水行云若龙飞若凤舞,一曲舞毕,掌声四起。

    “好!”卿天羽高声喝彩,“来,美人,这杯赏你”

    “谢王爷”安懿玄不胜娇羞,盈盈拜谢,只有天知道,今日为一博眼球她做出了多大的牺牲,为了一曲舞,硬生生折断自己双肋,就为了达到柔弱无骨的境地,为了轻盈,三月来她滴米未进,每日只食少量花蜜,但这一切的苦都不是苦,只要她所爱之人眼中有她的身影,这一切便足了。

    “来,鼓乐不要停,大家喝”今日的卿天羽,脱下了他厚重的铠甲换上了一身白衣,博冠束发,五官本就俊美,在灯影中更是绝伦,薄薄的嘴唇沾着美酒,双眼打量着精绝的歌舞,一副风流倜傥公子哥形象,对美酒是来者不拒,对投怀送抱的美人更是温情无限,好一片旖旎风光,“喝,本王今日高兴,终于明白人活一世,怎可不贪图快乐一时,来,美人,喝“

    美酒虽好,岂可贪杯,画舫中很快醉倒一片,船靠岸时卿天羽也带了五分醉意,步意踉跄,“王爷,慢”安懿玄早换下舞衣,一身白色儒裙,正与卿天羽的白衣相配,她伸手借势搂住卿天羽,整个人都靠近了怀中,“王爷,妾今日开心,王爷不开心吗?”卿天羽原本酒意正浓,被冷风扑头盖脸一吹,醒了三分,认清怀中人,轻推了一把,笑道,“不开心?本王高兴极了,没了那个贱女人,本王终于知道何为人间极乐,怪不得多少君王美人乡里一去不回头,本人今日总算明白了“

    “王爷,你明白妾的心意就好”安懿玄见机亲吻上对方的薄唇,她不甘心,哪怕欢好时,卿天羽从未吻过她,男人的吻才是最真的情。

    “啪----”卿天羽反手给了一巴掌,又快又响,怒道,“贱人,给本王滚出去“

    “王爷,王爷,我……”立马泪如雨下,安懿玄也被打晕了,刚刚不是正情意绵绵吗,怎会?这…..只能一脸委屈的盯着卿天羽无限柔情道,”王爷“

    “给老子滚,听到没有,让老子多看你一眼,老子就“卿天羽借着酒劲,做了个挥刀立马的姿势,那意思很明确,安懿玄在卿天羽身边时日也不短,很是吃透卿天羽的性情,不可与之逞一时英雄,很识时务的退下,王妃之位已空,自己不可操之过急,而且月余前,听闻冯怜那贱人给卿天羽送了个礼物,虽说现在自己严令谁敢放那贱人入雍倾王府半步杀无赦,可那”礼物“终究是个心梗,早日毁去为妙。卿天羽如疯子般,一把扯下头上的宝冠丢入水中,风吹起他的黑发,肆意飞舞,他一边独自饮酒一边高歌: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好个秋!一串晶莹剔透的眼泪顺颊而下,顿时泪流满面。

    “王爷,外面风大,属下扶你回去休息“不知何时郝峰将一件大髦好卿天羽披上,只能叹气,都是倔强的人,宁愿相互折磨,也不,哎!卿天羽如抓住根救命稻草般,借酒意大吐苦水,”郝峰,你说,本王还不够爱她吗?本王还不算退让吗?可她为什么如此绝情?连休书看都不看一眼就烧了,本王顶风冒雪在院中翘首以盼,无数次本王心中想,只要她推开窗户,给本王一个微笑,本王就什么都原谅她,可是她夜夜伏案在急写什么,也不抬头瞧瞧窗外的我,郝峰,你知不知道,我好心痛,好心痛“卿天羽如一个被人抛弃的小孩,坐在雪地里,毫无形象的恸哭,府中下人都识趣的避开,怕王爷秋后算账。

    “王爷“郝峰也无限悲伤,勾起他的伤心事,他也是个情字里的失败者,”王爷,王妃不是送了条丝带给你,是不是言好?”

    “本王就生气,凭什么每次都是本王让步,她的心就向着卿天湛,本王哪天非杀了他解气解恨,本王非把她晾在一旁,等明春再说,不杀杀她锐气,她不知道如何恭顺夫君”卿天羽恰似一个委屈至极的小娃娃,跌坐在雪地里,任凭谁也哄不住劝不停,他的眼泪正如那洱沧之水,滔滔不绝,似乎一次要把人生三十多年的泪水全哭干,絮絮叨叨向着郝峰诉着他的苦楚,“本王以前觉得自己做错了许多,可是那些错都是认识她之前就犯的,后来本王改了许多,例如……”卿天羽一把将郝峰拉在身旁坐下,大吐苦水道,“她总觉得本王冷若冰霜,视女人为玩物,那些女人本就是他人送来的玩物,本王好吃好喝供养着不就仁心仁德了,还有为了秦千然的死,她就是个傻子,十八皇叔把她藏养在山里,哪知道人世间的诸多无柰,还有……”卿天羽越说越激动,伸手抹去满脸的泪痕道,“她总觉得本王是势利小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本王都承诺过视卿天湛为英雄,抱一颗英雄惜英雄之心对待,她总是怀疑本王的人品,她就是个白痴,若没有本王,她有九条命都不够活,她喊本王回去过上阳节,本王这次就要有副硬骨头,就不低头就不回去,本王非等她来哭着认错的一天,然后把这只会抓人的小野猫变成一只温顺听话的小家猫……”

    声音越来越小,言语也越来越不清晰,郝峰原本担心雪地凉,会伤身,可见卿天羽那撒泼打滚样也就随之认之,“王爷?王爷?“前一刻还在细数王妃的各大“死罪”,下一刻却跌入梦乡,“你们是死人,没看见吗?还不扶王爷回房休息”

    “王爷,您说啥?”郝峰低头凑近只听见一片喃呢声,见夜已深,不论什么等明日再说,人生有许多失之交臂的机会,不经意间来又不经意间去,红尘一趟,来去皆不由己,徒让人唏嘘不已,人生也有无数个假如,假如那一刻他来了,假如那一刻她未离去,可是世间所有的假如都是对事

    实的否认,人世间没有假如,人世间就没有遗憾,我们皆是无知中而来,却在最后抱憾而终,若知人生一遭将会有如此多的劫与难,苦与愁,不知你我是否还有勇气来走一遭,卿天与他说,他要回家,他要去找幽玥。

    他未来!他终究还是未来!

    他不谅解!他终究还是不谅解!

    一夜的风雪,在天即将黎明时停止了它的怒吼,一夜的期盼,在发涩的双眼中那道柴门变成了一堵石墙,一声叹息轻轻飘落,这一夜很长,长到让人以为它没有终点,世间万物都静止,山河长流,岁月静好,这一夜很短,在希望之火被磨灭之后一切就显得很冰冷,自己来时未能为别人增光加彩,走时也不愿为别人徒增愁绪,幽玥拉了拉身上的披风,它可以挡住外面的严寒却挡不住内心的孤寂,一段情爱被风雪埋没,若有机会重新来过,幽玥不悔自己的选择,对得起良心便是正确的,无悔的,自己心悸一日比一日厉害,时日不多,不愿在这红尘分辨不清的是非中再多纠缠,若真有那一日,唯愿在夕城的拂花香中安然睡去,虽然对母亲无半分记忆,可她也孤苦一生,她也一定很想念自己,若能与她常伴于故乡的山水间,也是一种别样的美好!

    屋中一针一线都未动,似乎它的主人只是出了趟门而已,一个开阖间又会一切如旧,桌子上红巾中包着那方上古玉玺,师父说能者居之,幽玥虽然不认为卿天羽可以成为那个一统瀚澜,创瀚澜百年盛世的大英雄,但他定能为阳国百姓桌上添碗饭,世间变化太多,若一统天下真的简简单单靠一块死石头,那不是太可笑了吗?不论卿天羽有没有打过这方古玺的主意,自己是心甘情愿交予他的,愿他能为世间带来一个安宁和平的盛世,门悄然关上。

    环视小院,万物静然,只有老梅在含苞怒放,自己不是它第一位主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位,如一个过客般,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雪地里那一长串整齐的脚印或许会明白,曾经有一个如风般轻柔,如水般清澈的姑娘她来过,在这里,她分辨清了人世间的许多种不同的感情,如爱情,有相濡以沫的爱情,也有擦肩而过的爱情,爱情的结局有很多种,相忘于江湖也罢,相携白首也罢,用什么样的心态去对待就会收获什么样的感触,付出了一段感情,泯灭了一段爱情!

    起初不经意的你和年少不经世的我

    红尘中的情缘只因那生命匆匆不语的胶着

    想是人世间的错或前世流传的因果

    终生的所有也不惜获取刹那阴阳的交流

    “老伯,麻烦你,我走后把这卷册书交给你们老板,她知道怎么处理”

    “夫人,这雪天节下您出门,容我去向老板告知一声”

    “不了,老伯,不是什么大事,就不要惊动冯老板了,她一年忙到头,这几日更不舒坦,就不要添乱了”

    “那?”老人舔了舔嘴唇,有点拿捏不准,他才来不久,不清楚状况,夫人又深居简出,整日只见埋案苦写什么,自己斗大字不识一个,也不清楚手中的是啥,冯老板是好人,给了自己一口饭吃,送个东西当然没问题,可是瞧夫人脸色有点苍白,神情很是落寞,“老伯,这节下的你就不要去打扰冯老板了,等我走后数十日,她得了闲再送不迟,你在这照旧就行”老伯有点手足无措,木讷问道:“夫人是要出远门?几日回来?“老伯一下子豁然开朗,这位夫人估摸也是冯老板善心施救的,眼下估摸是找到亲人的线索急着赶去,受了冯老板的恩德,无以为报,所以不好意思不辞而别,这手中的册书不就是谢礼,老伯会心一笑道:“夫人,雪天路滑不好走,老头子我认识一个赶车的,我呀让他送你一程,可好?”

    “好!”风雪满归程。

    从前,我以为山的那头是海,原来现实是山的那头依旧是山。

    世间之人,没有永远大奸大恶之人,也没有永远仁心仁德之士,多的是自问冷暖的行尸走肉。

    钟陵风雪夜将深,坐对寒江独苦吟。

    流落天涯谁见问,少卿应识子卿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