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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鸟园与莫愁湖相接,地面湿润肥沃。从木屋往后再走二里,就是大片的花圃。各类各季的鲜花,一片一片,一圈一圈,五颜六色争奇斗艳。抬眼望去,就是一块大大的花海,看面积大概有五十余亩,波浪起伏,连绵不绝。
洛千音带着苏炼边走边看,心情舒爽,巧笑嫣兮。苏炼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片的花圃,也是瞬间破开心中阴霾,只觉此处有花香有美人,有鸟鸣有软语,简直就是人间仙境。
苏炼问起洛千音,为什么种养这么多鲜花,她却说只是好看而已。苏炼却觉得这么多花最后凋零落地实在可惜,心里不由得冒出个念头。
从百鸟园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然下山隐去。苏炼和程默先将马归还给方成元,又在西市逛了一逛,买了些小巧的玻璃瓶子。也幸亏是在金陵,否则这种小小玻璃瓶还不一定买得到。
刚回到山谷客栈,掌柜付守财就迎了上来。
“苏公子,你可回来了……”付守财笑意殷殷说道,眼神却又显得急切。
“付掌柜,有事吗?”苏炼笑道。他早上出去,到晚才回,确实让人好找。
付守财走到苏炼面前,压低声音说道:“二少爷在里面,等候你多时了……”
“沈兄到金陵了?”苏炼惊讶说道:“在哪里?快带我去……”
自西子镇一别,到现在也半个多月了,没想到沈任锡这时候到了金陵。苏炼与沈任锡只是见过一面,但那次畅谈却是大快人心。沈任锡没有一般富家公子那种骄奢跋扈,也不会拿捏作态,待人接物都是平易平淡,风度翩翩。兼之他见识广博,言谈举止从容雅致,豁达开朗,令人如沐春风,见之倾心。苏炼与他畅谈愉快,能将心中所思所想毫无顾忌的说与他听,足见他胸怀有度,心中无私。
付守财带着苏炼穿过大堂,绕过柜台,经过后厨,苏炼才发现这客栈后面还有一处院子。这里淡雅幽静,院子对面又有几间厢房,付守财带他进了最中间那间房。
这间厢房并不大,都不及苏炼所住的套间客房,但布置的颇为别致。圆桌圆凳,不高不矮,靠墙角落,一张绸缎屏风,屏风前一张红木案台和太师椅。案台上有一株小巧盆景,纸墨笔砚,一应俱全。房间门边,也摆了一支松木雕刻盆景,半人多高,令整个房间生机盎然。
此时房间中两人。圆桌边,沈任锡一身印花丝绸长袍,淡雅华贵,潇洒飘逸,正在独自斟饮。案台边,另一人白袍清雅,正在低头泼墨挥毫,也不知是在写字还是绘画。
“沈兄……”苏炼进去之后,抱拳正要向沈任锡问候,却被他手势止住,指了指案台,示意他先不要出声打扰。
苏炼微微一笑,悄悄走到桌边,向沈任锡施了一礼,并给自己斟满一杯酒,向沈任锡一举,一饮而尽,略表让他久候的歉意。沈任锡不以为意的摇头微笑,表示无妨,也端起酒杯陪了苏炼一杯,并请他坐下。
两人就这样坐在桌边,不言
不语,只顾喝酒吃菜。案台边那人也似乎毫无所觉,一心一意沉浸在自己的创作当中。苏炼从侧面看去,依稀辨认出那人正是在东海酒楼五楼所见的帮厨。后来经郑寿提醒,苏炼也基本可以确定这人就是沈若瑜了。
今日沈若瑜没有扮成帮厨,但依然是扎男子发髻,穿男子衣袍,显然是想女扮男装。不过她的装扮经验又比马秀英差了一截,马秀英毕竟有些爽朗干练之气,也知道把束胸扎起来。可眼前的沈若瑜,不仅没有穿束胸,此刻低头挥毫,腰肩低垂,胸前鼓作一团,随着她动作还有些晃悠。况且她气质芳华,即使不施粉黛,也掩不住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高贵典雅,那气息就如清泉墨香一般,似乎下一刻就要满溢而出。
幸好她已创作一段时间,苏炼和沈任锡只稍饮了小三杯,便见沈若瑜呼了口气,直起身子,应该是已经完成了她的作品。
沈若瑜转头看见苏炼,只是微笑颔首。她虽作男子打扮,但肤若凝脂,眼若星辰,气质如含似放,如空谷幽兰,令人心旷神怡。苏炼见过的绝色女子不在少数,除岳银瓶,洛千音之外,这个沈若瑜是另外一个令他眼前一亮,惊艳到让人窒息的女子。
“苏公子,别来无恙……”沈若瑜微笑说道,吐气如兰。
“沈小姐,多日不见,你依然明丽照人,令人心醉啊……”苏炼也是微笑招呼道。
沈若瑜颔首一笑,说道:“苏公子说笑了。我记得上次你见到我的时候,可不是这般好听的说辞呢……”
“哦?”苏炼略一歪头,尴尬说道:“上次我与沈兄醉眼朦胧,说了许多,已不记得对沈小姐说过什么胡话了。若有唐突,还请沈小姐见谅啊……哈哈”
“那我不管,苏公子可不能一句不记得就推得一干二净呀……”沈若瑜眼神狡黠,令苏炼大感不妙,果然她接着又道:“今日既然遇见,苏公子要为上次的失礼之举作补偿才好……”
苏炼当然记得上次他临走时,借着酒劲笑话了一番沈若瑜的刀功,因此刚才一见面就先夸两句,也好挽救一下之前的过失。可是眼下,沈若瑜却是故意抓住不放,似乎想要为难他一番。
“呃,不知沈小姐想要个怎样的补偿?”苏炼小心翼翼问道,又求救似的看了看沈任锡,哪知沈任锡两手一摊,一副看好戏模样。
沈若瑜早有准备,在案台边踱了两步,笑道:“倒也简单,先请苏公子上来品鉴一下我的这副画如何?”
原来是看画啊,苏炼松了一口气,微微一笑走到案台前。沈任锡也一起走了过来,两人抬眼摸腮,欣赏沈若瑜刚刚完成的大作。
宣纸留香,墨迹未干,铺在案台上的是一幅简约水墨画。近处山崖陡峭,大石耸立,山下小溪流水,山上一颗青松,孑然而立。远处云雾缭绕,日落西斜,照耀大地。乍眼看去,山秀日丽,是一幅上好的青山松柏图,气势雄浑,浑然一体。
苏炼看了半晌,偷瞄了沈若瑜一眼,见她浅笑吟吟,正等着自
己开口。他也不故作矜持,顾不得其他,直接说道:“这幅青山松柏图,大处体现了山河壮丽,江山多娇,日光普照,惠泽天下;小处则突显了青松的傲气傲骨,孑然独世,睥睨天下。画景远近相接,简繁相宜,意境则深含高远,由物及人,由景诉情,确实是一幅不可多得的山河水墨画!”
沈若瑜听他说完,眼神闪亮,但依然笑意盈盈,望着他没有开口。苏炼不知她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又求救的转头望着沈任锡。
沈任锡看了看沈若瑜,向苏炼哈哈一笑,说道:“苏老弟,你看了半天的画,也品鉴的十分精辟。但你没有发现,这幅画其实少了点东西吗?”
“少了点东西?”苏炼嘀咕道,转头看了看沈若瑜,见她不置可否,又回头仔细看起这幅画来,心中却也在琢磨这沈若瑜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一眼望去,这幅青山松柏图远景近景,细节勾勒,物形风貌,都已是极尽完美,并没有可以再多添一笔的东西。苏炼可以肯定这是一幅已经完成的画作,但偏偏沈任锡说这画里少了东西,真让他此刻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苏炼又抬头看了看沈若瑜,见她依然好整以暇,高深莫测,白皙的脸颊在逐渐昏暗的房间里仿佛发光的明灯。
苏炼猛然一惊,低头向画作左侧看去,果然,在云雾缭绕,夕阳之后,有一大片的留白。
“沈小姐,你是说……这幅画少了题辞?”苏炼向沈若瑜试探问道。
沈若瑜终于展颜一笑,如朝阳初升,迷醉耀眼,说道:“苏公子终于看出来了?如不嫌弃,还请苏公子不吝赐教,留下墨宝……”
“沈小姐是让我在你的画作上题辞?我苏炼何德何能,敢在沈小姐大作上献丑……”苏炼急忙推辞说道。
“若瑜虽未与苏公子深交,但据二哥所说,苏公子可不是装腔作势,自惭形秽的人呢……”沈若瑜扁嘴说道:“莫不是我的作品进不去苏公子法眼?”
沈若瑜虽然说得宜喜宜嗔,但辞锋犀利,容不得苏炼拒绝。苏炼微笑看了她一眼,她却只是垂眉低眼,又向沈任锡看去,他只是单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脸上笑意盎然。
“既如此,那我就献丑了……”苏炼点头说道,走到案台前,稍一沉吟,提笔就写。
他在欣赏品鉴这幅画的时候,脑中就已浮出相符的意境,再看一遍时,这意境已是徐徐突显,呼之欲出,因此,这时候题辞倒也并未费多少脑筋。
分毫之间,一首长相思便跃然纸上,字体轻透,大小连贯,规矩之中透出飘逸与不羁,显出写字之人的个性与胸怀。
沈任锡与沈若瑜两人同时凑了过去,只看一遍就叫了声好,连连点头。沈任锡更是向苏炼竖起大拇指,朗声说道:“这首长相思,既能描述出画中之意,又能彰显苏老弟的气度与胸怀。辞是好辞,画是好画,辞与画一相结合,更加是互为映衬,相得益彰。哈哈,好,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