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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十多年来,郡府很是出现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其中就包括铁制兵刃,最是受人追捧。伯爷身为一郡之守,如何察觉不出,所以早早的便安排了人暗自调查,历经千辛才寻到了薛家的头上。只不过薛家所出的那些东西数量极为稀少,虽然大都价值不菲,但还未看在伯爷的眼中,也就听之任之了。
只可惜,薛家最终还是没有逃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报应,既然那位高人看中了锻造铁剑之术,想那薛家也定然没有乖乖献出来的道理,与其浪费唇舌,不如施雷霆手段,强取过来更加的省事。”
说到这,黑袍老者完好的左手探进了怀中,小心翼翼的掏出了一方油纸包,不无得意的对典队正晃了晃。
“现在你应该不会再怪老夫薄情,抛弃你们独自逃生了吧。”黑袍老者没有打开油纸包,展示了一番后又放回了怀中,“相比于你们的性命,这锻剑之术更加的重要。所以老夫不能有半分的损伤,只有将此物带回伯府,才算完成了伯爷的差事。更何况,也必须将今日的所见所闻,报给伯爷以及那位术士高人知晓。”
至此,典队正哪还敢有半分的怨恨,不仅如此,还要为自己刚才的莽撞道歉。
“罢了,都是为伯爷办事。”家老故作大气的摆了摆手,但紧接着便神色肃穆道,“咱们跑了这么长时间,想必已经脱离了危险,不过还是不能放松警惕。老夫此次受伤不轻,接下来怕是还要队正以及你的同袍一路护送,返回伯府了。”
“家老,您放心好了,只要咱们还有一口气在,必定将您安全的送回去。”典队正急忙拍着胸脯答应道。
“嗯,如此,咱们这就赶路吧。”
……
两座坟冢,一大一小。
坟冢无碑,却有一百多颗血淋淋的脑袋供奉,如同众星捧月。
左右伯两人坐在坟冢前,絮絮叨叨的说着往日的喜怒哀乐。薛衣侯站于身后,很明显的有些走神。
“生不同床,死同穴,雷霆,你小子现在算是得偿所愿了。来,今日是你的忌日,也是你跟林的吉日,老夫在这里敬你一杯。”左伯也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了个小巧的酒葫芦,说完,便仰头狂饮。
不断有清透的美酒自嘴里溢出,然后顺着脸颊流下,浸湿了胸巾。
“阴,做错了事,总要罚的。嘿嘿,就罚你小子给雷霆做个伴郎,哈哈,这番际遇定然会让你铭记一辈子,不,下辈子也必定刻骨铭心,哈哈。”一旁,右伯也罕见的絮叨了起来,说话的同时还不忘往小的坟冢捧上一坯土。
由于场面过于悲伤,也过于血腥,薛之秋兄妹以及薛九儿一家被赶到了远处。
薛衣侯目光无神的看了左、右伯一眼,又看了那大小坟冢,嘴唇蠕动,以只有自己能够听到的声音说了声“走好”,接着便陷入了沉思。
那晏氏老妪跟小白狐最终还是离开了,不过仅仅是她们的出现,给予薛衣侯的震动之大,早已经崩塌了他的价值观。
青丘狐妖、白起坑卒、封神榜揭……
就是这三条线,将这方薛衣侯生活了近十六年的世界装点的变了模样。
“原来一切都是真的。”薛衣侯呢喃一声,脑海中不由浮现了晏氏老妪临走前跟他说过的话。
“封神榜不仅是你们人类的一场仙缘,更是属于万物生灵的造化。当年商亡周兴,封神榜第一次出现,也给大周带来了千年国运。为保大周安宁,封神结束之时,将流落世间的法宝、修行法门尽皆收回,同时封印了天下间所有的
修行之地,包括里面的玄道宗门、妖魔鬼怪。如此直到周室势微,春秋现。三清道祖化身老子,出函谷关,传下武经、文卷之修行法门,等的就是封神榜重启。
而到了现在,周室千年国运已然走完,封神榜重揭,天下即将迎来大变。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诸侯林立的乱象,总要有人终结。
于这大势之下,管你是青丘狐族还是千年传承的宗门,管你身家巨万还是贫困潦倒,只要是修行之士,都要做出选择。就如当年有人助周伐商,也有人助纣为虐。
小郎君,老身今日给你说了这么多,却不知日后你又将做何选择?”
话毕,老妪再无多言,怀抱着小白狐,徐徐而去。
晏氏老妪对薛衣侯说了这么多,倒也并非是古道热肠,只是为小白狐报了养育之恩,也算是了了她的凡俗因果。
既然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经说完,自是没有再留下来的道理。
狐妖,总归是要回到青丘的,也只有青丘才能够为小白狐的成长创造最好的环境,而不是跟在朝不保夕的薛衣侯身边。
“日后又该何去何从?”薛衣侯不禁问自己。
若是在小白狐出现之前,这个问题他甚至不屑回答,或者说早就有了打算,正如之前对左伯说的那般,“求学、报仇、大隐于市”。
可现在呢?
前两者或许不用改变,可那大隐于市真的能够做到么?
又或者做些改变,比如择一明主而辅之,像其他修行之人那般,在即将到来的天下纷争中,给自己在封神榜上谋个位置?
“呵呵,现在都还朝不保夕,想那么远,岂不是庸人自扰。”薛衣侯是个豁达乐观的人,或者说这十五年的时间早已经慢慢的养成了懒散的性子,既然一时间难以想个明白,那就索性搁置,且走且看吧。
“老左、老右,别哭丧了。逝者已逝,你们再如何难受,他们也听不到,不如尽力的为生者而活。”豁然开朗的薛衣侯看了看天色,当即对左、右伯说道,“未免夜长梦多,趁此之时,咱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去萦柙。”
……
半月之后。
广陵郡以南,北阴郡以北,有一地,三面环山,成谷,名曰萦柙。
萦柙位置隐蔽、风景秀丽,易守难攻,两百年前为人所占,开宗立派,取名焚青,时至今日,座下门徒已近五百,名声之盛,可达数百里之遥。
焚青宗,历经两百年,不仅在方圆数百里影响力日益增强,更是带动了此偏僻之地的经济发展。
一开始,还只是附近的少许山民,携带野味干果于萦柙外向焚青宗兜售,以换取额外的收成。而焚青宗也图个便利,并没有制止,长此以往,这萦柙山谷以外就变得越发热闹了。
小打小闹渐渐的变成了集市,而集市又最终发展成了村落,村落最终变成了现在的小镇。
这些居民,有之前居住在附近的山民,也有逐本求利的小商人,后来偶然的机会发现,此地竟然不用忍受官府的压榨,而且也少受山贼的骚扰,可不就成了一方乐土了么?
于是,小镇便越发的繁荣,到了现在,人口何止千户。而这么多人,总归有聪明者,深知这里之所以能够安宁祥和,全赖焚青宗的庇护,但事实上,后者却完全没有这种义务,甚至没有如此心思,只是放任不管而已。
可焚青宗的放任,对不明就里之人,却未必会如此想。郡县官府给焚青宗面子,对这小镇视而不见。至于山
贼匪患,即便借他们一千个胆子,也不敢在焚青宗的面前放肆。
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如此没有保障,总是不小的隐患。
思及此,那聪明人在联络了小镇上颇为威望的一些人后,几经讨论,最终主动的寻上了焚青宗,愿纳上一定的赋税以求焚青宗给小镇赐名,实则就是让后者正式承认对小镇的庇护了。
对于这意外之财,焚青宗自是没有推诿的道理,事实上,他们早就起了这么一个心思,只是顾及名声,不好主动提及罢了。
至于现在,自是乐得顺水推舟了。
于是,小镇便有了一个名字,叫做“思源镇”,取饮水思源之意。
薛记成衣店,颇为鲜亮的牌子挂于一座两进的宅院门外。
不错,这薛记成衣店便是薛家的产业。
焚青宗不事生产,衣食住行大多在外采买,因此思源镇内便出现了不少的商家店铺。而薛家自然没有放过这条财路的可能,于是就有了这家成衣店。
因为薛家的丝绸质地极好,而且做工精细、款式新颖别致,很得焚青宗内弟子的青睐。
不过,因为薛记成衣店走的是高端路线,成衣虽好,但一来价格昂贵,其次数量有限,所以平日里的生意倒也清淡。
这一日,薛记成衣店按时的放下了门板开始营业,可直到晌午也没有迎来一个客人。
店铺内,几名伙计懒洋洋的倚着柜台打瞌睡,时值初夏,又是刚刚吃了饭,人总是很容易犯困。
就在这时,店外突然闯进了一道身影,风风火火一踏进来也不用伙计招呼,就直奔后院而去。
咚、咚……
来人看上去很是轻车熟路,一进后院,也不迟疑,便敲响了左厢房的房门。
“十四郎,是我,老左。”
“门没关,自己进来吧。”屋子里传来回应之声。
这敲门的赫然便是左伯了,只见他将门推开走进去后,便将门重新的关闭。
厢房内有两室,外为客厅,内为卧室,其间以屏风相隔。
此时客厅内毫无人影,对此左伯也不以为意,径直的绕到了屏风之后。
一眼望去,不大的卧室内,最为醒目的便是那张占据了大半地方的床榻了,而在床榻上正盘膝坐着个少年,不正是薛衣侯么?
“十四郎。”左伯轻唤了一声,后者先是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浊气,这才徐徐的睁开眼睛。
“情况如何了?”薛衣侯轻声问道。
“他们几个都成功的通过了焚青宗的考核,只待明日拜过圣人后,便算是正式弟子了。”左伯笑着点了点头。
他口中的“他们”,指的自然就是薛之秋、薛九儿、薛飞流以及薛小筠了。
对于这个结果,薛衣侯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意外。
他们四个,除了薛九儿外,无不是薛家的主支子弟,其资质未必有多好,但也不会太差,至少都在焚青宗的选择标准之上。更何况,为了此事,薛衣侯可是托左伯将彩蚕的饲养之术“贿赂”给了焚青宗。
“十四郎,你的伤势如何了?”左伯上下打量了一番薛衣侯,不无关切道。
“好的差不多了,倒要多谢那位晏姥姥,临走给了枚丹药,却没想到有如此奇效。”薛衣侯点了点头,却不见丝毫的高兴。
不仅是他,也包括左伯。
薛衣侯的伤势好了,那也意味着即将离别。
而离别……总是愁!
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