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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房并不大,却透着典雅宁静,最醒目的无疑是上首处放置的一方古琴。
薛衣侯虽略通音律,但学的却是笙箫一道。
笙箫跟琴瑟虽同属音律,但在细致处却又有不同,尤其是在音调上。
笙箫分箫、笛,奏以六孔调,琴瑟分琴、筝、琵等有弦乐器,奏以碣石调。前者以气息流淌通过孔洞发出不同音调,后者则依赖琴弦拨动震颤发出特定的音符。
六孔调多缥缈,碣石调多空幽,各有特色。
除了这两者之外,音律一道还有罄石调(多以编钟、鼎、鼓等为器)、钹铜调(多以钹、锣等为器),前者恢弘,后者铿锵,各有千秋。
当世有名的广陵散,几乎全面的包含了四大音律,这也是其伟大的原因之一。
除了那一方明眼就看出颇为贵重的古琴外,四周的墙壁上也多挂有其他的乐器,其中就有薛衣侯擅长的长箫,不过,这些乐器虽也非凡品,但明显以装饰为主。
一番打量,薛衣侯已经尽收眼底,只可惜,他此时没有一丝拨弄丝竹的兴致,信步间,便走到了右侧的窗棂前。
木栅窗扇被缓缓打开,映入眼帘的却不是灯火辉煌,反而是大片灰暗的湖面。
此时,夜未央上的水雾早已经消散,借着灯火,凭高而望,薛衣侯能够清晰的看到湖面的嶙嶙碧波。
带着水汽的清新空气扑面而来,于盛夏中带来沁人的清凉,饶是薛衣侯也是精神一振,暂时的抛去了乘雪带给他的压力。
好一处静波碧水,跟四周拥挤辉煌的画栋朱帘可谓泾渭分明,又惹人关注。
事实上,薛衣侯并不知道,不仅仅是夜未央,甚至整个广陵城百万人众的目光都聚焦于此。
那片足有前世体育馆大小空荡荡的湖面仿佛拥有着偌大魔力一般。
轰!!
就在薛衣侯享受着这份静谧之时,脚下突然传来微微的颤抖。
起先,薛衣侯并没在意,毕竟他此时身处画舫,而画舫原本就游曳于湖面之上,有些许的摇晃本就司空见惯。
可很快,薛衣侯就不这般想了。
摇晃越发的激烈,到了最后,薛衣侯甚至要抓住窗台,才能稳住身形,不仅如此,耳畔更是响起轰鸣之声。
不等薛衣侯心头疑惑泛滥,眼前的巨变已让他瞠目结舌。
只见他眼前那片原本空旷静谧的湖面突然汹涌澎湃起来,湖面不断上涨,短短几息的时间,便隆起了近丈的波涛。
所谓水往低处流,那片突然隆起的波涛四散荡漾,引发了画舫更加激烈的起伏摇晃,甚至让人有种置身汹涌大海的感觉。
“那是……”薛衣侯失声惊叫。
待湖水撒落,一座青灰色的山丘小岛浮出湖面,并不断拔起,直达十余丈。
到了此时,他终于明白,为何拥挤不堪的夜未央上,偏偏会留下那么一块空地,这根本就是为眼前这座小岛准备的。
山丘小岛并不算巍峨,不过只有十余丈高,可不要忘了,这仅仅是露出湖面的部分,而在湖面以下呢?不仅如此,岛非无源之水,它是有根基的,而其根基必定深扎大地……
如此算来,这小岛的真实面貌怎么也要有百丈高了。
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更让人震惊的
是它的出处。
几息之间,破水而出,直达十余丈,这景象已经远远超出了薛衣侯的认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湖面逐渐的恢复平静,隐约中四周更是传来欢呼雀跃之声。
听清楚了,是欢呼雀跃,而不是惊叹,这说明什么,说明此情此景并没引来太多人的惊讶,好像早就知道会如此一般。
突然间,薛衣侯想起了不久前跟乘雪的一段对话。
“哦,对了,你可知为何花魁大比,会选择两年一次,而且每次都定在这一日么?”
“我怎么知道。”
“因为今日……夜未央将变得不一样,呵呵。”
薛衣侯现在还记得乘雪最后的笑容,透着期待、兴奋,更多的是神秘。
原本,薛衣侯以为她话中的“不一样”,指的是夜未央上浓雾消散,可如今看来,并不全是啊。
“哇,快看,开始了。”下首传来亢奋激动之声。
薛衣侯将头伸出窗外,向下望去,人头攒动,乐女、豪客交相辉映,拥挤于偌大的露天甲板上,所有人的目光无不聚焦突兀升起的小岛,彼此间,指指点点,欢欣雀跃。
借着那些人所指,薛衣侯再次望向小岛。
闲庭小筑此时停泊于天字水域,距离小岛不过十丈距离,说是近在咫尺也不为过。可即便如此,此时依然还是有数艘巨舟画舫越众而出,呼吸间便行过十丈,最终缓缓的搁浅于小岛之上。
咚!
一声鼓鸣响起,仿佛信号,自那数艘巨舟上人影绰约,跃起间脱离巨舟,兔起鹘落,已然登上了小岛。
事发突然,薛衣侯也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人,不过很快,原本还黑黢黢的小岛便如同天上繁星般点亮了数不清的灯笼,甚至有人放飞祈天灯(类似孔明灯),浮于半空,一时间,将原本就不大的小岛映照的灯火通明,犹如白昼。
小岛的地势并不陡峭,在其巅峰处甚至还耸立着一块宛若人工雕琢的平台。
小岛沉溺夜未央湖底达两年之久,使得表面遍布湖藻青苔,尤其是中央地带的平台更是泛着青色的铜锈色泽,斑驳不堪。
好在,那批登上小岛的人群在点燃了灯火之后,立即投入到了清理的工作之中,只见他们卸下各自的背囊,从内抓出一把把类似石灰的粉末,耕梨般挥洒下去。
那些粉末一落到地面,立即融合残留的水渍,硝烟四起发出滋滋的声响,将湖藻青苔化为灰烬。
如此这般,不过半个时辰,整个小岛已面目全非,露出一块块各形各状的嶙峋大卵石,而中央处的平台更是焕然一新,在一番装饰之后,赫然变成了形似擂台的场地。
想来,那平台便是花魁大比决赛之所了。
薛衣侯心中暗想,叹为观止。
“是不是很震惊?”身后突然响起乘雪的声音。
薛衣侯转头。
此时的乘雪再次改头换面,不再是之前普通妇人容貌。
雪白长裙旖旎拖地,身姿修长,柳腰摇曳,胸涛汹涌,只是颈部以下,就让人万分遐思。一帘白纱遮住了琼鼻、炽唇,但隐约间还是可见瓜子般削尖又不失圆润的轮廓。露出的秋水双瞳,更是满含万种风情,随着卷长睫毛的不时颤抖而闪烁。
光洁的
额头,大半为中分的刘海遮挡,独独眉心处的朱砂星轮分外惹眼。
面貌虽然可以改变,甚至改变声线对乘雪也不是难事,但她身上特有的女人香,还是让薛衣侯第一时间就认了出来。
“你怎么来了,不需要在那里坐镇么?”薛衣侯指了指窗外的小岛,好奇道。
乘雪只是摇了摇头,便款款走到了薛衣侯的身边,将薛衣侯向一侧挤了挤,占据了半边窗棂。
哐!
咚!
又一次响起的鼓鸣打断了薛衣侯的追问,将目光再次投向小岛。
“还请诸位仲裁登岛。”
小岛上突兀的响起一声唱名。
“仲裁?!”薛衣侯心中一愣,但很快就释然了。
既然是比赛,总要有裁判的。
只是这花魁大比会选哪些人做仲裁呢,莫不成跟前世一样,这里也存在所谓的“砖家”么?
就在薛衣侯好奇的时候,环绕小岛四周,不少的画舫都放下了木兰小舟,各木兰小舟上,人影两三只,借着灯光可以清晰的看到,每个小舟上,除了操舟的船工外,船头都立着两人。
这两人,几乎全为女子,且都为主仆关系。
仆女掌灯,至于身旁的主人,唯一的任务应该是……摆POSE吧。
“这些人,皆为画舫的当家花魁。”乘雪指着最近的几艘木兰舟,对薛衣侯介绍道。
“为何没见闲庭小筑的人?”薛衣侯问道。
“你莫不是忘了之前的唱名么?”乘雪白了薛衣侯一眼。
这家伙有时候看起来聪慧老练,有时偏偏又愚笨的很。
“你是说,这些女子就是花魁大比决赛的仲裁?”虽是发问,但薛衣侯显然已经确认了这个猜测。
乘雪点头。
原来如此。
薛衣侯恍然大悟的同时,也不禁赞叹如此安排。
身为仲裁,自然要求是专业人士,只有如此,才能细致入微的评判好坏,放在花魁大比中,还有谁比各家画舫的当家魁首更适合的么?
更妙的是,这些仲裁皆出自在此次花魁大比不幸出局的画舫,偏偏排除了闲庭小筑等四家,如此安排,无疑能够最大限度的保证评判的公平性。
毕竟,众所周知,夜未央一百零八坊,彼此间,无一不存在着偌大的竞争关系,便是进入决赛的四大画舫,在此之前,竭力联络,也不可能拉拢太多的画舫以决定结果的走势,且不说,这其中要付出的代价,若是被有心人曝光的话,更会成为丑闻,未战便已经输了。
反观那失利出局的画舫,可是足足有一百零三个,换言之就有一百零三个仲裁,在如此重要时刻,想必更多的还是会秉持公正进行评判,只要再加上匿名投票,也就不怕四家画舫的后续报复了。
就在薛衣侯揣度其中深意之时,那一百零三坊的当家魁首已经登上小岛,并在人的引导下,归入中央平台一侧的仲裁区,放目望去,当真是百花齐放,好不养眼。
“咦?仲裁区前面怎么还有四张空闲的桌案啊?”薛衣侯又有新的发现,有心问乘雪,但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
其实,不用问乘雪,隐约间薛衣侯已经有了猜测。
“有请执法——潋滟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