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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赶了一夜路,眼看天已经蒙蒙亮了,前方有块儿孤零的草场,那就只有一户人家,还是间四面透风的破木头房子,边上的马圈里倒是还有两匹瘦马。一路上这样的地方倒也常见,经常是前不着村后不挨店的有那么几户人家,不过只有一户的很是很少见的,在这种人家里歇脚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于是大壮上前叩门,开门的竟是一位五旬上下的男人,还是个汉人,后来才知此人还没到不惑之年,只是他又黑又瘦,眼睛深陷进眼窝,一脸疲态,显得十分沧桑。
大壮对他说我们是来投宿的,他有些警惕,瞟了一眼我们的马匹,还是硬挤出了几分热情,也许是同为汉人的缘故,几句寒暄过后竟觉得很是亲近,他让我们叫他老尕,说自己老家在长安,来西域做生意,现在这里就他自己一个人,我们算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啦!还拿出了香脆的烤饼给我们吃。
大壮没出息的一连吃了四张,还问人家这是什么饼这般好吃。老尕说这是西域特有的食物,还有酒都是他自己酿的。
喝了些糙酒,气氛竟出奇的热烈起来。这段日子弦绷得太紧,一放松下来难免纵情,华伯也一改往日儒雅,称赞西域自古出美酒,还唱了一段儿‘穆王西游寻酒香’。
夏缇心思细密,她捅了我几下,我见正聊得热乎便硬塞给了老尕几两碎银子,问道:“老尕大哥,传说这周穆王当年是从西域进的昆仑山,传说有条通往古昆仑的密路,你可曾听说过?”
听我这么一问,老尕皱了皱眉头,五官极其复杂的扭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了原样,我立即意识到,其中定有文章,便又掏出五两银子塞给了他。其他人也都停止了说笑,关切的盯着我们,老尕并没有接银两,而是严肃的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屋里骤然安静倒显得很是尴尬,大壮圆场道:“老尕大哥,俺们是土郎中,要去古昆仑山采些草药。”
老尕将信将疑,半晌才道:“哦……听说是有这么一条古道穿过柴达木,进入到那里,不过要跨过一片沙漠,凶险得很呐,没听说有谁敢往哪儿去的。”
这话听起来有门儿,大壮抢着问道:“就给俺们带过去就行,你知道怎么去哪儿么?”
老尕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不过且末村有个叫巴图的,他是这里的活地图,没准能找到那条路,只是此人不易相与,关键是怎么说服他带你们去。”
“俺们给他银子啊!”
“这巴图并不爱财,但这里的牧民唯独喜好马,我看各位的坐骑都是上等的战马,若肯割爱,或许还有的商量。”
大壮重重的一囤酒杯,道:“这个没问题,反正牲口这东西哪儿都可以弄到,大不了再从方仙,仙,现买几匹就是。”
话一出口,夏缇立即瞪了他一眼,大壮也意识到说漏了嘴,便立即低头不再言语了,老尕一直
低着头,好像并没太在意。
众人酒足饭饱后睡了几个时辰,白天不动,直到天刚擦黑,才按老尕所说的地点去找巴图。
进了且末村,依老尕所言,马圈里牲口最多的那户就是巴图家,院子里正有位三十多岁,身材魁梧的维族汉子在喂马,一看便知他就是这里最好的牧民,巴图本身就是勇士的意思。
“兄台可是巴图兄弟?”我走进院子,抱拳问到。
对方点了点头。
西域汉子性格直爽,我便直接道:“我们要去古昆仑,想请兄弟带个路,至于价钱嘛,都好说。”
巴图闻言“铛”的拔出腰刀,目露凶光,用纯正的汉话道:“那里岂是你们这群鄙人能去的,滚,快滚!当心我刀不长眼。”
这人果真是火爆脾气,我笑了笑,“哦,那就算了,我们还想买几匹好马,价钱嘛,也好说。”
“滚!”
这会儿,夏缇已经走到马厩前看了看,转身对我道:“杨子哥,还是算了,他这也没什么好马。”
“你敢说我的马不好?”巴图暴怒道。
夏缇指着一匹黑马道:“难道我说错了么,就这匹乌雅马算是良驹,不过年岁些大些,怕是已经跑不动了吧。”
“你……”巴图的脸色很是难看,夏缇应该是说到了他的痛处,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一个少女竟如此识货,怔怔的不知说什么好了。
夏缇摇了摇头道:“这草料喂得也不好,杨子哥,走吧!”说着她便拉着我往外走,只留下巴图傻愣愣的立着。
这时,大壮按事先的布置将我们的马匹牵到院门口,我们正要上马。
“等等!”巴图冲了出来,一对招子恨不能掉在马身上,他两眼放光,伸手就要去摸,“这难道就是‘玉麒麟’,还有‘赤兔’!”他已经掩饰不住兴奋了。
大壮牵着马倒退了两步,“别碰!你倒是识货,不过这匹‘玉麒麟’可是万中无一的,当初我们库尔班大将军被人追杀时,骑得就是这匹马,敌人一只雕翎箭射过来你猜怎么着,硬是没追上这匹宝马,那可是救过大将军性命的,此等宝物,岂是你这种鄙人能够碰得的。”最后一句他学着刚才巴图的口气。
巴图的手举在半空,像是定住了似的,眼睛还是盯着马。
僵持了半晌,夏缇道:“你要是答应我们的条件,分你两匹便是。”
巴图一听这话,手慢慢的放了下来,低下头黯然道:“还是算了,那里是天上、人间和地狱的交界之处,去了便没命再回来呀,我是贪马,当没了命我这一家老小可当如何呀?”
见他已经亮出了底牌,我道:“你不用进去,只需帮我们找到路就行。”
他眼睛再次一亮,攥着拳头拿不定主意,可眼神却瞟向了马匹,半晌说道:“那四匹,四匹我全要!”
“成交!”
巴图咬着牙,重重的抽了自己一耳光道:“说好了,我只能带你们穿过沙漠,找到古道的入口,以后的路还得你们自己走,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
我们应了,最后说好战马必须跟着我们一同上路,等到了地方才能一并付给巴图。
回来的路上,大壮自吹自擂:“怎么样?俺这手段还行吧?”
夏缇嗔怒道:“哼,我还没问你呢?我爹可是长胜将军,从没打过败仗,什么时候遭人追杀啦?你的给我澄清,还雕翎箭都追不上,你编瞎话也不过过脑子。”
大壮讨好的笑了笑:“嗯,那个,俺主要是想说这马是将军的宝马嘛,自然没想那么多嘛,一定给你澄清这事儿。”
茫茫的沙海一望无际,满眼的黄色,星星点点的能见到几颗娇艳的胡杨树,这里的正午只能在阴凉处挖上一个沙坑乘凉,据说太阳底下的沙子能很快煮熟生鸡蛋,而到了晚上天气又出奇的冷,最恐怖的是随时都会有狼群出现;有时还会出现沙暴,异常危险。
我们在这样的环境中行走了六天,必须承认,巴图这块金子招牌果然没让我们失望,他成功的让我们避过了沙暴,缺水时也总能找到水源,化险为夷。唯一困扰我们的便是老问题,嘴里因干燥而生出溃疡,不过这次华伯早有准备,在进沙漠之前就弄了许多新鲜的西瓜皮,取下上面的翠衣,拌成凉菜给众人吃,这招很管用。
走出沙漠后,虽然众人都已经疲惫不堪,但是我总觉得这次的行程太过顺利,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不过一路上,我总是觉得有人在跟着我们,可其他人却又都没发觉。出了沙漠又走了一整天,我们才到达一处山口。巴图说这里已经算是昆仑山的地界了,进了山口便是两山只间的戈壁滩,那便是地狱所管的范围,他是进不去的,如果我们能成功的穿过这片戈壁,就是古昆仑的腹地了。
我们四人换上了后买的四匹马,将原有的四匹宝马按约定付给了巴图,他欢喜得手舞足蹈,就像爱护自己的孩子一样,抚摸着得来的宝马,将马儿交到他手里也算一个不错的归宿。
大壮丢下一句,“这回马归你了,要怎么摸都行,宰了吃肉都没事儿,不过那天俺说错了。”巴图愣愣的等着下文,大壮眼珠子一转继续道:“库尔班大将军是骑着这匹玉麒麟追杀敌军,敌人看了他就望风而逃,大将军‘嗖’的射了一箭,你猜怎么着?他骑着马冲在前面,一刀砍下了敌人的脑袋时那支箭还在后面没追上呢。”
“噗嗤!”夏缇别他逗得捧腹大笑。
巴图也哈哈大笑,“哈哈哈,兄弟,我喜欢你。”说着取下脖子上的一枚狼牙戴在大壮的脖子上,“这护身符会保佑你的,记住,一定敬畏神灵。”
分别时,他说以前的老人们有句话,汉话大意是:这条地狱之路,马匹不可信,连自己也不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