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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飘落,亭外寒风吹。
星爵正与昆宇小声嘀咕什么,主要是星爵说,昆宇听。
周然坐在旁边,想着刚刚发生的事情。
他右手食指一下一下无声敲击左手手背,雨水沿着旧瓦一滴一滴落下,亭中桌子上的灯火被琉璃罩保护着,时不时会摇曳一下。
周然突然抬头看向通往亭子的那条路,对星爵与昆宇说:“一会儿不要离开亭子。”
二人抬头望向周然,循着周然的视线看过去。
亭外风雨中,十余道人影踏雨而来。
这些人身披蓑衣,头戴斗笠,以三位归元境高手为首,其余人皆是纳元境实力。
来至亭外,所有人同时拔剑。
为首那人说道:“大湖帮要钱不要命,小公子只要留下身上的钱,大湖帮自不会为难。”
十多柄剑映照亭中火光,天地间只有风雨声。
周然双手背于身后,静静看着夜雨中握剑之人,木剑在他手指尖不快不慢的来回转动。
那人见此抬起手猛地一挥,低喝道:“杀!”
三位归元境不动,他们身后的十多位纳元境踏着冰凉雨水,携剑杀来。
周然身影犹如此间夜雾,倏然间化消而散。
再现身的他已在一个纳元境身前,双指夹着那人手中剑。
双指之间有真元骤然爆发,长剑登时被震碎。
不等断成十多截的断剑坠落地面,周然拂袖一挥,将碎刃全部摄入手中,反手射出。
嗖!
嗖!
嗖!
每一片断刃带起一道风声,也激起一道血色。
夜色下,风雨中。
顷刻间,十余人尽死。
三位归元境受惊非小,三人彼此互视,同时将剑收入剑鞘,抱拳道:“得罪了!”
余音还在风中,三人马上退走。
星爵见那三人就这么退回夜雾消失不见,不解的问周然:“少爷,就这么放他们离开了?”
周然笑了笑,没回答。
今晚,他只问剑,杀不杀人并不重要。
之所以放过小白脸,是因为周然从他们三人身上问到了他想要的剑。而不杀这三人,仅仅因为他们反剑归鞘时的毫不犹豫。
拔剑出鞘不难,收剑还鞘却不容易,尤其是在面对敌人时。
大湖帮三人离开后,将亭子包围的夜雾明显安静不少。
不过未过多久,夜雾中又走出一高一矮两个人。
这是两位达到归元境巅峰之人,以真元浑厚程度看,距离真元三炼只差半步。
高个子背着双重剑,矮个子袖中藏短剑。
随着不断靠近亭子,二人脚下速度越来越快,身上的气势也随着每一步落下而迅速提升。
距离亭子只剩数丈距离,高个子双手抬起握住重剑剑柄。
锵!
双剑同时出鞘,对着亭子直劈而下。
剑尖三尺吞吐剑芒,双剑之威堪称势不可挡。
矮个子的实力比高个子还要强半筹,躺在他双袖之中的短剑已经开始轻鸣。
高个子以剑斩塌亭子时,就是他出手之时。
周然看向外面,神情平静,好似在欣赏这场夜雨,手中三寸木剑依旧不快不慢的转动着。
眼看两柄重剑即将劈下,他身上那件黑色风衣突然飘飞而起。
只见他挥袖一扫,双剑剑势当场崩溃,双剑所引动的剑风更是四散而去,周遭无数
芦苇被无声割断,在夜风中倒落泥泞。
矮个子犹豫起来,最终没有出手,与高个子一同退走。
二人才退去,一处夜雾好似被飓风卷动,剧烈翻腾起来。
一人从中走出,天上有星辰之力降落。
连先天境都坐不住了!
风雨中,先天境一掌震落。
可面对这位先天境足以将亭子震入雁荡大湖的强力掌劲,周然心里却是有些失落,因为好不容易等来的先天境竟不用剑。
既然不用剑,那就不必在此人身上浪费时间。
周然跨前一步,递出一拳。
以拳对掌,却是拳胜。
那位先天第一境直接被击飞,坠入夜雾之中。
风狂,雨大。
这一刻的天地偏偏如此寂静。
周然对着前方那片平静的夜雾,大声道:“不使剑的都给我滚!”
饱含浑厚真元的一声大喝,顿时声传四野。
雾海声涛,波澜起。
一道清冽剑鸣由远而至,比剑鸣声更早一步传来的是一声大喝:“云苍派张竹青在此!”
夜雾之后,有人飞掠而来。
张竹青落地无声,他以拇指抵住剑柄,剑身只出鞘一寸,却是剑鸣不止。
张竹青扣下拇指让剑归鞘,望向周然的双目涌动起风云之色,他问道:“阁下是何人?”
雁回城乃是云苍派最大的财源,雁回城城主向来也都是由云苍派副掌门担任,张竹青便是现任雁回城城主何忘川亲传弟子之一。
以张竹青的身份,自然不会在意到城内出现了一位出手很大方的外地小子,至于这小子引来多少躲藏在暗中的野狗,他一样不在意。目前雁回城最大的事情就是云苍派宗老白松冉与掌门三位嫡传弟子明早就会来此,要搭乘云鲲大舟前往风云谷。
无论宗老白松冉还是三位被全派上下寄予重望的嫡传弟子都是云苍派的高层,虽然他们此次只是途经雁回城,几乎不做停留,城主何忘川却不敢有所疏忽。
为此,他只将大弟子一个留在身边,其余亲传弟子全部被派出来巡查雁回城。
眼看明早那四位就要到来,张竹青决不允许在这个时候出现任何意外。
周然看看张竹青,又看看他手里的剑,手中的木剑越转越快。
张竹青见周然不理他,心里虽也有几分怒气,但并没有发作出来,他微微侧脸对身后夜雾说道:“我不管各位都是什么人,也不管你们背后都站着什么人,如果不想与城主府为敌,那么请现在就退走!”
张竹青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此时还敢站在夜雾中的哪一个又是平庸之辈?自然将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城主府势大而又背靠云苍派,雁回城所谓的三大家与七大族加起来都不敢违逆城主府的意思,躲在夜雾中的几位先天境也网罗了一些高手,弄出来这个帮那个派,在雁荡大湖这片作威作福,可实际上他们在城主府眼中连猪狗都不如。
且不说年纪轻轻的张竹青乃是城主亲传弟子,其本身先天第二境的修为也足够让众人对他忌惮不已,再想到云苍派高层要来此搭乘云鲲大舟的消息以及城主府最近几日对外的态度,不难明白张竹青这句话中所蕴含的杀机。
因此在他话音落下后,夜雾中马上响起阵阵脚步声,很快就又安静下来。
张竹青说完那句话就不再管身后,继续望着周然。
“好自为之!”
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张竹青撂下这一句话,竟也转身走
了。
浓重的夜雾微微涌动,很快将张竹青的身影吞没。
夜雨将停未停,夜风不止不休。
周然站在原处一动不动,他手中的木剑不仅还在转动着,而且在张竹青离开后转得更快。
木剑越转越快,越转越快。
因为转动得太快,站在周然身后的星爵与昆宇早就已经看不清木剑的影子,只能看见周然的几根手指在来回翘起抖动。
犹如风来疏竹,风过而竹不留声。
当木剑快到某个极致时猛地停下来,一动不动的落在周然双指之间。
木剑停下之时,周然面前的夜雾被一道无形剑气劈开,从他所在之处飞速绵延向前,无形剑气所至之处浓重的夜雾全被无声分开。
剑气尽头,一位佝偻老者手里拖着一柄断剑,一步步走来。
老者头发稀疏而凌乱,就如周围已经枯萎的芦苇,他身着并不合体的宽大华服,不知道从何而来,一步一步踩在泥泞中,身上却不沾半点泥水。
当被剑气分开的夜雾弥漫到他脚下时,他正好停了下来。
老者抬头看向亭中,但望向周然的是一对血窟窿。
拖剑而来的老者问道:“你来借剑?”
周然眉头微皱,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摇头是因为他来此不是借剑,而是问剑。
点头则是老者的借剑与他的问剑并不矛盾,都能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盲眼老者似是看见了周然的回应,或许他也根本不在乎周然有何反应,只是面无表情的继续说道:“他们的剑都不如我手中这把,你敢不敢借?”
周然望向老者,老者也看着他。
一个看人,看的是一个踩着夜风夜雨而来的老剑客。
一个看心,看的是一片无波无澜的好心境。
老者名陈是知,雁回城城主与云苍派现任掌门见到他都要叫一声师叔。
九宗三十六派几乎都是传承千年甚至数千年的大势力,漫长的岁月中没有一门一派是一帆风顺的。便是冀洲西部四派,千绝门有隐世之劫,烈阳谷有地火之灾,霜雪门有冰寒之难,云苍派同样也曾经历过数次近乎灭门的劫难,最近一次就发生在数十年前。
一个甲子前,云苍派出了位天纵奇才,十岁时真元三炼圆满,十五岁时先天境圆满进阶星纵境界,此后更是一路高歌猛进,竟在三十岁之前踏进星纵境界之上的那道天门。
那时的云苍派因他一人而声势大涨,甚至拥有冲击中九门的资格。而按照那人成长的速度,百年之内未必没有踏入更高境界的可能。一旦他最终能达到那个高度,云苍派可就要成为冀洲历史上第一个上九门大派。
很显然,那人失败了!
就在上届正天大会召开前的两个月,那人不知因何突然发起狂来,一夜之间不仅将同门师兄弟屠杀殆尽,连一手将他带大的掌门师父也惨死在他手里。
那夜之后,他自挖双眼,亲手断剑,修为境界更是一路跌至先天境巅峰。
那位天纵之才正是陈是知。
他亲自将何忘川扶上掌门之位,枯坐云苍派地牢十数年,直到何忘川坐稳掌门大位,他才将自己逐出山门,而后隐居在三万里雁荡大湖。
自隐居后,陈是知只露过两面,上一次露面还是十七年前。
今夜是他第三次露面,拖着那柄断剑而来。
今夜,他想将这柄短剑借出去。
借给一个归元境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