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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韩湘请老艄公将绳索缚在自己腰间,然后吊入到江水之中熟悉水性,老艄公只要发现不妙,就将自己拉回船上,这样往复几次,韩湘就粗通水性了。
要说这戏水的法门,不过是在水中换气呼吸之术,韩湘从小练功,对闭气深吸快呼这些气息运用十分熟练,因此学的非常之快,到傍晚时分,他已经可以不借助救护绳索,自行在水中游动了,不过比起那些终年水上漂泊的艄公来说还差的很远。
晚上江船停泊岸边休息,韩湘更换了一身干爽的衣物,站在船舱之中,细想着今日的一切,心道:“原来之前的想法是错误的,对于水行先天元气,我总是想将它们归集起来,可是水无常形,就像竹篮打水一般,又岂能简简单单的控制的了哪。”
想通了这一节,韩湘就开始运转体内的水行元气,这次他不再强行约束气息的循行,而是顺势疏导,渐渐的就感觉到水行元气一点一滴的汇聚在一起,犹如涓涓细流汇聚成江河一般,聚集起来的水行元气开始不断冲刷经脉穴位,但是明显感觉力度不够,难以打通穴道。
韩湘知道肯定还有哪里不对,于是停止下来思索,但是思来想去始终不得要领,想起白天师傅说的那些话,韩湘知道自己还差个顿悟的机缘,决定明天继续下水去体会水行之道。
韩湘百无聊赖走出船舱,此时已是傍晚时分,夕阳斜照,江面上已无行驶的船舶,要知道夜间行船是非常危险的,停泊的船舶都开始生火造饭,一股股炊烟从船舱里升起。
韩湘独自坐在岸边,看那江水潮涨潮落,此处的沿江两岸已经不再像荆江两岸那般平缓,而是出现了一座一座的丘陵,河道也比之来的狭窄了许多,水流也急速了许多,看见眼前此景,韩湘心中似乎抓住了什么,但是又是模糊不清,搞的韩湘心烦意乱。
“呜~~~”
一阵粗犷的号角声将韩湘从沉思之中唤醒过来,韩湘定睛望去,只见从下游方向上行过来一只船队,这只船队里的船比起他乘坐的船要大许好几倍,和它一比,韩湘的坐船就如同虾米一般。那些大船体型巨硕,旌旗招展,甲板上军士肃立,在沉闷的战争号角声中,显得无比威武。那领头的一艘大船船头站着一位长衫纶巾的中年文士,长脸白面,面沉如水、不怒自威,不时有军士进进出出向他请示什么,看来是这只船队的首领了。
这时一个艄公跑来喊住韩湘,说要开船了,让韩湘回到船上去,韩湘奇道:“不是说晚上不行船吗?为何又要开船了。”
那艄公指着那只船队说道:“那是朝廷的兵船,现在要入西川平叛,要我们让出泊位,我们只好开船了,找其他地方停靠了。”
说完艄公转头看向那些巨舰叹道:“希望这些当兵的能够早点平了祸乱,让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也过几天安生日子。”
回到船上,老艄公过来告诉韩湘和寒谷,由于朝廷江淮军进兵西川,沿河两岸的纤夫都被征用了,所以需要在这里等几天,等夫子们回来,船才能过三峡入川。就这样一直等了十几天,被征召的纤夫才陆续回来,这样韩湘的江船才继续起航前行。
江船江上行了不久就进入了西川三峡,所谓三峡,顾名思义乃是三座大山中间形成的峡谷地带,江水从中流过,是进入西川唯一的水道。到这里河道急剧收窄,左右宽不过数十丈,水流也湍急万分,这里艄公撑艄已经完全无用了,只有靠岸边的纤夫拉着船向上游行去。
韩湘已经被老艄公再三告诫在这三峡之中,哪怕水性再好一旦落水也只有喂鱼鳖的份,只好坐在船头欣赏三峡的风光,只见河道两边,巨山巍峨矗立,而山壁陡峭犹如刀劈斧砍一般,就好像是一把巨大的斧子从天而降,将一座巨山从中劈为两半,河水正好从中流过,小小江船从中经过,就如同一只蝼蚁一般,哪怕是巨大犹如兵船一般的船只,在这里也不过是稍微大一点的蝼蚁。
而在江水之中则是各种湍流险滩、奇石怪礁,江水在这里一改往日温柔的面目,浪花翻涌、巨涛拍空,异常暴虐,小小的江船在波涛之上颠覆往返、飘忽上下,如果不是两边的纤绳牢牢拴住,只怕顷刻之间就要翻覆沉没。
如此奇景韩湘从未见过,不由由衷的为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感到敬畏,他好半天才能收回目光,转眼看
到狭窄岸边上那些拉纤绳的纤夫,那是十几个精壮的汉子,赤裸着上身,将纤绳捆缚在自己身上,身体几乎趴在地上,手脚并用,才能拖拽着江船缓缓前行,可见是如何的艰辛劳苦。
韩湘心中奇道:“为何在平缓的荆江江段,艄公毫不费力就可以撑船前行,为何到了这里却要费这么大周章?”那种朦胧的感觉再次浮上心头,不过这次更为强烈了。
韩湘苦苦思索了半晌,猛然间心头一阵敞亮,一切问题都豁然开朗起来,一拍大腿笑叫道:“是了,原本就是这么简单,我却一直没有想到,水无常形,自高而下,如若没有这高山峡谷的约束,那么就像下游那样平缓漫延,而这里因为水道狭窄,所以水势才如此猛烈奔放。我运功之时,只是对水行元气过于疏通引导了,以至于力量分散,无法突破穴位的障碍,看来还是要加以集中约束才行啊。”
韩湘想通此节,就再也按耐不住了,径直进入船舱里运功打坐。韩湘平复心情、调匀气息,不一会儿就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按照五行气鼎功水行心法,开始吸取天地之间的先天水行元气,并缓缓汇聚起体内的水行元气,引导它们分别向涌泉、睛明二穴冲去,并且在过程中渐渐将它们进行压缩。
这个方法想起来好像很容易,但是实际做起来则不然,这些水行元气最是灵动,稍有压力就四处分散,难以压缩汇聚,就像一个四处漏水的管子,十之八九都泄露出去了,韩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好歹压缩了一大半,一鼓作气向穴位冲去。
“嗤”
如同满溢水袋被细针扎破了一个眼一样,涓涓细流从孔洞中夺路而出,而且将那细小的针眼越冲越大,最后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滔滔洪流便再也畅通无阻了。
气息通畅让韩湘舒服的快呻吟起来,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湿透了,而且伴随着一股恶臭,连忙叫船家打来水洗漱,直到清洁干净以后,才兴奋的去拜见师傅。
来到师傅寒谷的舱门前,韩湘毕恭毕敬的报道:“师傅,湘儿进来了!”
听到门内并无应答,韩湘推开舱门,走进舱中,看到寒谷正端坐面对棋盘,棋盘上黑白交错,正杀的热闹,韩湘不便打扰,就坐在一旁等候。
过了顿饭功夫,棋局才终了,寒谷从沉迷中复苏过来,一看韩湘候在一旁,寒谷说道:“是湘儿来了,为师适才太过专注,没有察觉,你来有何事?莫非是练功中有何处有问题要为师指点么?这水行元气……咦?”
寒谷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了,他看到在韩湘的眼眸之中一股清凉润泽之意流转,这是水行元气突破的征兆。寒谷拉起韩湘的手,走到亮处细细观察,确实水行之道意无意,惊道:“湘儿!莫非你摸索出水行元气的道意了么?”
韩湘笑道:“回禀师傅,徒儿正是感悟了水行元气的道意,并且已经打通了涌泉和睛明二穴道。”
寒谷闻言又惊又喜,惊的是韩湘天资如此之高,居然能在这短短时间之内就能够融会贯通水行之道意;喜的是距离自己的目的又进了一步,好好勉力了韩湘一下,又给他指点了一下修炼的技巧和诀窍,就让韩湘自行修炼去了。
待韩湘走后,寒谷两眼望天,目光闪烁,久久不语,过来良久才喃喃自语道:“师哥,是你在天之灵把这个孩子送交给我的么?难道那件事情真的就应在这个孩子身上吗?”
就这样又过得十几天,江船终于出了三峡,这就算是入了西川了,在这十几天里,韩湘进步神速,已经陆续打通水行经脉近半数腧穴,这除了得益于对于这套气鼎功的熟练程度外,对道意的感悟也是功不可没,而且亲身感受到了水行那种流转灵动的道意,转而对已习得的土行厚重承载的道意理解大有裨益,使得他的土行修为也更上了一层楼。
这一日,寒谷正在船舱中打坐,突然心中有所感应,他从棋囊里拿出一枚玄天棋子出来,只见这枚白子之上莹莹的泛着微光,寒谷心中一惊,连忙走出舱外,问老艄公道:“此处是何地界?”
老艄公答道:“此处已是忠州治下,我们马上要过丰都县城了。”
寒谷立刻说道:“那就停船靠岸吧,我们就在此处下船。”
老艄公有些为难说道:“可是原先说的是入岷江,至华阳上岸,可是现在
您却要在丰都下船,这船资可是先付了的啊。”
寒谷不耐烦的说道:“船资就不用退了,权当赏你们的了,我师徒二人今日必须在此地上岸,无须多言。”
老艄公见既免了后面的路程,又能够全额拿到船钱,当然一口答应了,就这样寒谷与韩湘师徒二人就在丰都登陆上岸了。
上岸的时候,韩湘竟然发现那些之前入川的兵船居然也停泊在这里,在丰都城外已经扎下了兵营,不时有军士出来盘查路人,还好寒谷身上文牒路引齐全,这些军士并未刁难,顺利放行。
进了丰都城,一进城门,就听见城里吹吹打打,笙箫齐奏,如同过节一般,端是热闹非凡。韩湘好奇的张望,只见到处人头涌动,百姓们簇拥着什么东西在游行。待走到近处看去,那竟是些用彩纸扎成的假人,而且古怪的是,一般寻常民间庆典也会扎一些纸人纸马,多是些什么天帝天后、土地公婆之类的神仙形象。但是唯独这里却很是不同,这些假人形态各异,有的青面獠牙;有的浑身漆黑或荀白,都带着一定高高帽子;还有一个黑头黑脑,背插宝剑、手拿笏板的判官。
然而最让韩湘惊讶的是,他看到两个牛头马面的纸人,和洛阳英雄台旁的那两个牛头马面,除了材质和大小不同以外,外形形制几乎完全一样,韩湘惊问道:“师傅,这些人在做什么啊?”
寒谷久居西川,自然知道这些乡土民俗,于是说道:“这是鬼庙会!”
“鬼庙会!”
韩湘听说过什么天子诞庙会、土地公庙会、佛诞庙会等等,却从未听说过鬼庙会这么奇怪的庙会,于是继续问道:“什么是鬼庙会?”
寒谷故作神秘的说道:“鬼庙会当然就是拜鬼的庙会了,你可知我们现在就在鬼城里面。”
“啊!”
韩湘惊叫了一声,尽管他跟随寒谷行走江湖多日,但是毕竟年少,突然听闻鬼城这么邪乎的名字,心中不禁还是有点害怕。韩湘缩着头看了看四周,颤声说道:“那么,难道说这些人都,都是鬼?”
这时就听到一个妇人在那些纸人像前跪地祷告,声音极是悲苦,她说道:“求求鬼王大人,把我家夫君放回来吧,您要是缺人使唤,我给您准备了各种小鬼判官,求求您了……”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话。
这可把韩湘吓的不轻,一把拉住寒谷的袖子,说道:“师傅,我,我们进了鬼城了,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寒谷哈哈一笑道:“放心吧,这些人可不是鬼,都是货真价实的人,只不过这个庙会倒真的是个拜鬼的庙会。这些人如果家里人生病了,或者走失了,都会来求鬼王放人,烧些纸鬼纸钱什么的。”
听寒谷这么一说,韩湘稍微放了些心,于是说道:“既然这些是人,那为何这里又叫鬼城?而且还在拜鬼哪?”
寒谷解释道:“传说汉代一个修道之士叫做阴长生,在这丰都大山之中上修炼成仙,成仙之后,有感于这附近一带多恶鬼作祟,于是在山巅建了一座阴天子殿,将这些恶鬼全面抓了进去,镇在殿内,百姓们感谢阴长生,于是封他为鬼王,自己则为其臣民自居,因此这丰都就有了个别名叫鬼城,每年举行鬼庙会,拜祭阴长生,而那些扎的纸人,都是民间杜撰出来的鬼王的手下。”
韩湘听到这里才惊魂稍定,拍了拍胸口道:“原来是个传说,不说还真渗人的慌。”
寒谷正色道:“虽然只是个传说,但是这丰都却真是一块九阴之地,世间之阴脉尽聚于此,水经注上还把此地定为道家七十二福地之一,而阴脉汇集,确实是会生出很多精怪之事的,不过有那座阴天子殿在脉眼上镇压,可保此地无事。”
韩湘说道:“原来如此,那不知师傅为何中途弃船登陆,该不会就是带弟子来见见世面的吧。”
寒谷说道:“为师有些事情要去确认一下,湘儿你好好跟着便是。”
寒谷带着韩湘穿过了丰都城,来到北城门外,只见城外不远处就是绵延的群山。寒谷从行囊中拿出棋盘,将一颗玄天棋子放置在棋盘中央的天元星点上,口中默祝,只见那颗白子开始泛出微光,并且向着北偏西的方向移动起来。
寒谷二话不说就领着韩湘向白子所指的方向疾驰而去,一头钻进了茫茫大山之中。